"我想去......冲个澡......"
"去吧!"
义乔满不在乎地许可后倒头躺在地上。自己先睡可以让敬太更安心。
"现在是涨潮,海浪很高,你可别愣愣地被卷走了。"
"嗯。"
笨拙地拉起短裤的敬太步履蹒跚地走了上去。
目送他离开后,义乔闭上眼睛。敬太返回避难所的时候,义乔还没睡着,但他决定继续装睡。
和他离得远远的敬太小心翼翼地观察义乔的睡脸,视线强烈得即使隔着眼帘都能感受得到,义乔却坚持不露出马脚。不久,敬太总算宽了心,静静躺在水和地上。可能是撑到了极限吧,不消片刻安稳的鼻息便传入义乔的耳朵。
义乔翻身坐了起来,凝视身子缩成一团睡得正熟的敬太。寂寞的身影让人好想紧紧把他搂进臂弯,可是敬太并不希望得到如此的对待。
(好好睡吧!唯有睡着的时候你才能逃离我的掌控。)
义乔在心中如此低喃,跟着也躺下来歇息。可是,不知是否精神太亢奋了,辗转反侧了老半天瞌睡虫依然不步来访。
第八章
虽说累得骨头都快散了,醒来时却是神清气爽。
(感觉好像体内的郁闷都一扫而空......)
想起昨晚的事,敬太的心情好复杂。男人的生理真是悲哀,理解欲望后身体变得活力充沛,心情也豁然开朗。可是一想起幕后的推手,一颗心使五味杂陈。今天一早又不见踪影的男人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幸好他不在。)
敬太不知道该拿什么脸去面对义乔。除了尴尬,心情还会跌入谷底吧!他无法原谅他泯灭人性,拿同居要胁他答应种种不人道的要求。
(天底下哪有人被命令';自己过来让我强暴';还会乖乖回答说';好?';真想不到那个男人如此丧心病狂。在船上跟在这个小岛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他是不是所谓的双重人格啊?)
敬太好想把看走眼的自己吊起来鞭打一顿。然而,荒腔走板的不只是义乔的性格,自我的崩盘也在敬太的意料之外,而这个问题才是最头疼的。
(被男人抚摸只会让人作呕,可是我昨天的反应......)
敬太抱头呻吟。他无法否认自己尝到了如假包换的快感。坦白招供的话,如此心荡神驰的感觉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体验。说义乔的技巧出神入化才害他把持不住只是不足采信的推托之词,如果真心排斥,敬太的性器绝不可能有半点反应。义乔说的没错,男人的分身不会撒谎,它的正直有时甚至让主人欲哭无泪。
我对那家伙有意思,把以才抗拒不了他吧!
虽然不愿意承认,却八成是事实。可是,和义乔上床又是另一回事了。光是想到自己像个女人被他拥抱,敬太的心中便笼罩强烈的不安,仿佛立足之地正逐渐崩溃。
他无法忍受被同性强迫性交。这不仅是身体的问题,同时也攸关生存方式和自尊心。尽管长相斯文秀气,论起脾气的倔强敬太绝不落人后,他最讨厌屈居人下,更不能容忍被人胁迫。
(我得想办法逃走......最好是有人赶快来接我。)
敬太恨透了自己是个道地的都市小孩。要是他也像义乔那样擅长野外求生的技能,就不必委曲求全地巴着这个避难所不放了。
就在此时,义乔弯身顶开椰子叶的门帘进来了,没有发油固定的浏海垂在前额很烦人,于是他用三角巾代替方巾绑在额头上。这个救急品的用途多采多姿,真的很实用。
"早。睡得还不错吧?"
"早、早安。"
"今天天气还算晴朗,不过云量很多,说不定又会下雨。"
义乔把抱在怀里的椰子果实放到地上。
"请用早餐。今天早上吃新鲜的椰子汁和果实。你不排斥吧?"
"嗯。"
义乔若无其事地跟他搭讪。自然的态度让敬太卸下心中的大石。
似乎不用处处提防......
握着瑞士刀的义乔重重刺进椰子坚硬的外壳。重复两、三次同样的动作在充满纤维质的外皮凿完洞之后,他将果实递给了敬太。
"先喝椰子汁。多的丢掉也没关系。等里面的汁流干了,我再把果实挖出来。"
敬太照他的话做。从小洞涌出的椰子汁非常甘甜,口渴的他喝得涓滴不剩。把外壳递回给义乔后,他又用刀子插进洞里转动刀柄。外壳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裂成两半,义乔在剖开的白色果肉上划了几刀方便食用。敬太这次也搜括得一丝不留。
"椰子是一种能物尽其用的植物。"
义乔马不停蹄地切割好自己的份,用刀子叉着果肉送到嘴边。敬太一颗心七上八下,深怕一个失手刀锋会划伤他的嘴唇。
"叶子可以用来盖避难所,外皮可以拿来编绳索,果壳可以当作食器,果肉除了食用还可以榨油,和灰混在一起还能当作肥皂使用。"
"真的吗?"
听到肥皂两个字,敬太的眼睛都亮了。有了它,就可以在小溪完美地沐浴了。不理会敬太的惊喜交集,义乔继续淡淡地说:
"嗯,待会儿我再做看看。"
"这个岛上有椰子树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知道这是野生的,还是那些设祭坛的人种植的,总之是帮了我们大忙。"
义乔把吃完的椰子壳放在脚边,拿起另一颗果实。
"像这种外皮还很青的和深褐色的很容易吃坏肚子,最好别拿来食用。这种果实比较适合榨油或替代你求之不得的那个东西......"
"哪个东西?"
"椰子汁具有防晒的效果,也可以驱除蚊虫。只要出门前擦在身上就行了。"
敬太整个人扑了过来。
"快点给我!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还来不及说,你就收拾行李跑掉了啊!"
义乔苦笑着在椰子上凿洞。
"昨天我也说过了,你的工作是去洞窟拿回食物和取水。救生箱就拿来充当水缸,水桶则请你用净水袋替代。"
敬太嘴巴嘟得半天高。
"那么小的袋子要跑几趟才够啊!"
"不许抱怨。你没听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吗?"
"那,你的工作呢?"
"我要剥下小艇底部的防水布铺在这里。今早起来的时候,有只螃蟹在我的鼻子前面张牙舞爪。谁也不能担保会不会又冒出其他奇怪的生物,再说身体沾上沙子感觉也很不舒服吧?"
这点敬太也深有同感。
"嗯......"
打算在出发前擦上椰子汁的他停下了动作。光靠薄薄的防风外套应该隔离不了毒辣的日照吧!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脱掉衣服在背后和腹部也涂上椰子汁,可是敬太不愿意在义乔面前宽衣解带,他不希望义乔以为自己勾引他。
(他可不可以先滚出去啊......)
似乎察觉了敬太的顾忌,义乔的眼中带着促狭。
"背后不好擦吧?要不要我帮你啊?"
"不、不用了。"
"你的戒心变重了。"
义乔笑得东倒西歪。
"您自己慢慢来吧,我不打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敬太才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不是显得太在意了吗?相形之下,义乔的游刃有余简直令人为之气结。
"争气一点吧!别老是紧张兮兮的,太难看了!"
敬太鞭策自己。没错,让他有机可乘是很危险,但他又不知如何才能逃离义乔的魔掌。
取水虽然是件苦差事,但起码不用留在这里跟他干瞪眼。
埋头工作的话,或许可以转移注意力。敬太涂好防晒用的椰子汁,拿起净水袋走了出去。
义乔已经在剥小艇度部强韧的防水布了。瞥见敬太的身影,向他招了招手。
"什么事?"
"要去小溪的话,沿着海边走比较快。昨天我勘查过这座小岛,周围大概有两公里左右,比想像中的还大。"
"啊,难怪你会......"
敬太终于茅塞顿开。他一直很纳闷自己倒在后面海滩的时候,义乔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原来义乔当时正在探勘小岛的环境,才会在偶然间碰见他。
"半路上有很滑的岩石堆,你要小心点。"
"知道了,我走了。"
照义乔指点沿着海边绕到小岛后面的敬太一面避免去看骷髅的祭坛,一面走进有小溪的树林。先到洞窟捡回干面包、罐头等食粮的他,提心吊胆地窥探幽暗的洞穴。那些蝙蝠现在正沉睡在梦乡中。想到数以百计,抑或数以千计的生物倒吊在洞窟之上,敬太全身的寒毛都站起来了。明知这些蝙蝠除了吃吃蚊虫、有吸血癖之外,对人畜无害,他还是不想跟它们打交道。
"好了......"
两手拿起装满溪水的净水袋和食粮,感觉沉甸甸的。敬太对自己的不中用深感懊恼,一路走回了避难所。打开救生箱把水倒进去,又出发前往取水。距离倒不成问题,伤脑筋的是足上崎岖不平。好不容易把临时水缸装满,敬太已经累得不成人形。
"装完了。"
"辛苦你了。"
走到海边跟义乔报告的时候,他正在烤鱼。这个男人手脚真的很俐落。知道他不但把避难所里面改造得非常舒适,连鱼都抓完了,敬太不同得咋了一下舌。
"我已经尽量挑选长相不起眼的鱼了。"
义乔用椰子作的竹签插着白肉鱼递给敬太。鱼肉烤得很熟,皮也剥得干干净净,令人想像不出鱼的原形。
"我还不饿......"
敬太试着抵抗,义乔也不让步。
"不吃的话,今天就没饭吃了。放心,我尝过味道,不赖的。"
接过鱼串的敬太无奈之下只好提心吊胆地把它送到嘴边。
(算了,直接吞下去吧!)
可是,下一刻他情不自禁地低喃道:
"好、好好吃哦......"
即使只是用火烤过,但经过烹调的温热食物毕竟好久没入口了。因此吃起来格外香甜。
"还没吃过之前不能妄下断言,这下你明白了吧?"
义乔又递了一块给他。虽然很不甘心,但他说的确实合情合理。敬太一边反省自己的食古不化,一边狼吞虎咽地大啖香喷喷的烤鱼,直到肚子再也装不下了。这也是睽违已久的感觉。
"白浪滔天,海上的浪潮更汹涌了。"
眺望海景的义乔说着。
"搜索的事可能会触礁吧!"
"你觉得小靖他们会平安脱险吗?"
"可能吧!艾利欧特是经验丰富的驾驶员,他一定会设法的。再说,他们搭乘的救生艇很大,应该耐得住一般风雨。"
义乔转头望着敬太。
"不过你的经纪人可能会晕掉半条命。"
"真可怜......"
敬太苦笑。
"我猜他这辈子再也不敢出海了。"
"那你呢?你也敬谢不敏吗?"
"碰到这种事一般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你还打算在船上工作?"
"嗯。"
"真是执迷不悟。"
义乔耸耸肩。
第九章
"那样的事故难得发生一次,以机率来说,搭邮轮比坐车要安全多了。"
"那就表示我们的运气背到最高点罗?"
"这种想法太消极了。能够拥有如此罕见的体验,你不觉得很幸运吗?"
"那也得平安回去日本再说。"
敬太不能理解地凝视义乔。
"我更羡慕你。为什么你的思想如此乐观?"
"这是野外求生的基本。遇到任何挫折都要秉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志,坚信自己一定会得救。一个心中不抱希望的人是无法跨越难关的。人家不也常说[怀疑会扼杀未来]吗?"
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义乔是个坚强的男人。这个道理他也懂,却无法像他一样自信满满--想到这里,敬太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的人。)
可是,那仅仅局限在安全的领域内。敬太好比井底之蛙,即使在摄影棚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南方的小岛上却不过是只没用的软脚虾。
(我的价值只有这张脸吗?)
想到自己或许跟吃完果实的椰子壳不相上下,是个毫无内涵的人,敬太的心里一片空虚。他对自我存在的价值产生严重的质疑。
就在此时,义乔对百感交集的敬太说:
"要不要帮忙做肥皂?"
一瞬间打算婉拒的敬太改变了心意。
"嗯,你教我吧!"
有事情做是求之不得的事。游手好闲地过日子会因为无聊而胡思乱想。敬太按照义乔的指示剖开椰子的果实,聚精会神地用壳煮着果实好榨取油脂。
"等这个变冷凝固就完成了。"
从义乔手中接过装在椰子壳里、颜色虽丑却芳香四溢的肥皂,敬太的心情开朗多了。
"凝固后就能用了吗?"
"嗯,其实我放几天让它成熟一点会更好。"
"那我可以去洗澡吗?我想把衣服也洗一洗。"
义乔含笑点头。
"爱怎么洗都随你。待会儿我也要去洗个痛快。"
"......!"
(在我的内心深处,是不是早已厌倦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子......)
起码在这座荒岛上他根本没时间感到无聊。感觉每天都转眼即逝,是因为敬太分分秒秒竭力求生。他充分感受到维持生命的水和食物有多么珍贵。光是体会到这两点,已堪称这次灾难得到的最大收获了。
"这就叫活到老学到老......原来我也挺积极上进的嘛!"
敬太自言自语后微微笑了。
洗完衣服的他从小溪爬上来,由于没有替换衣物只好穿上湿淋淋的衣服,接着回到有避难所的海边和义乔换班。
"我洗完了。肥皂我留在那边。"
听敬太如此说,坐在椰子树下的义乔站了起来。
"嗯。"
他把手里的东西拿给走过来的敬太。
"闲着没事做就做了这个。你要就给你吧!"
那是撕开椰子叶编成的帽子。凸出来的叶梗随处可见,突出帽缘的叶子也没有修剪整齐,但以一个外行人来说手艺算是不错了。由于帽缘很宽,很适合用来遮挡阳光。
"太棒了!你可以去开家土产店了!"
当场把它戴上的敬太摆了个帅气的姿势。
"谢谢,我很喜欢!"
笑容可掬的他配上朴素的帽子充分流露阳光少年的风情。
那份天真烂漫的可爱模样令义乔无从招架,他抓住敬太二话不说便吻了上去。
"嗯......!"
帽子从敬太的头上跌落。义乔的指尖摩挲着回濡湿而更增艳丽光泽的秀发,嘴唇恣意品尝敬太口中的芬芳后缓缓撤离。
(又让他有机可乘了......)
敬太垂着头。前一秒才告诫过自己,现在又是这副凄惨的模样。他好恨带给他幸福的感受,却又在下一刻将它剥夺殆尽的义乔。枉费他还稍稍改变了对他的观感。
"这是你对我好的代价?"
面对敬太的嘲讽,义乔大言不惭地说:
"我只是被甜美的味道吸引罢了。"
"我可没勾引你啊!"
义乔没有作答,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把帽子捡起来,要不然会被海浪冲走。"
"那种鬼东西我才不稀罕!"
"别拿东西出气。"
说得仿佛事不关己的义乔转身向小溪走去。
"气......气死我了--......"
那家伙的良心是给狗吃了吗!敬太气呼呼地握紧拳头,恨不得一脚踢开椰子叶编成的帽子,但他做不到。因为他真的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