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祈祷燃料不会起火了。"
敬太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这不是跟爆炸没两样吗!"
"也可以这么说。"
义乔心下沉吟,船尾的收纳仓还有一艘折叠式救生艇,拉掉安全栓丢进海里就会自动充气膨胀。
(留下是地狱,离开也是地狱,怎么办......)
表面上装作沉思的模样,其实义乔心里早已打定主意。与其留在这里烧成黑炭,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倒不如坐在救生艇上等待风暴远离,这样浩劫余生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过来帮我一下。"
敬太急得焦头烂额,义乔抓住他的手腕大步走向船尾。
"你、你想做什么?"
"想到我大费周章把你拖到船上,就很想呕血,可是这艘船又实在不能待了,我们只好改搭那个。"
敬太全神戒备地盯着义乔从收纳仓取出积满尘埃的塑胶不明物体。
"你不是在说笑吧?这简直是玩具嘛......"
"总比什么也没有要来得强。"
义乔拔掉安全栓,从船舷扔了下去。小艇随着啪咻的声音渐渐膨胀,漂浮在浪潮之中。
"好了,下去吧!"
"你是认真的?我看还是想办法把火灭了......哇啊!"
义乔从试着想说服他的敬太面前轻轻巧巧地跨过栏杆,留下意气风发的笑容纵身跃下。
(反正这家伙也不可能一个人待在船上,马上就会乖乖地跟过来。)
从海里爬上小艇的义乔对着还在甲板上犹豫不决的敬太喊道:
"危险啊!火烧到你后面了!"
"哇啊!"
不知道那是义乔瞎掰的谎言,敬太也急忙跳进海中。
"抓住我的手。"
义乔把手伸向拼命游向小艇的敬太。
敬太心有不甘,但是不借助他的一臂之力又上不去,只好悻悻然地抓住他的手。
"我们搭这个上哪去?"
面对敬太的疑问,义乔歪着头说:
"不知道。最好能趁台风来袭之前幸运地逃到某个小岛......"
"那就快啊!"
敬太也投了赞成的一票。他火速抓起固定在脚边,看起来粗制滥造的破浆,再把另一对塞给义乔。
"要是能平安生还......"
敬太从牙缝迸出声音。
"我一定要把维修那艘游览艇的家伙剁成肉酱!"
义乔弯起唇线,看来他们某些地方倒是有志一同。
"这个主意很不错,不过痛扁他的人选我要排第一个。"
敬太豪爽地答应了他。
"好啊!反正我也不喜欢模特儿工作之外的肉体劳动。"
正当两人一前一后划起塑胶桨的时候,机关室的门板随着轰然巨响飞向半空中。
"......爆炸了。"
敬太喃喃说完后,呆若木鸡地看着义乔。
"我说的没错吧?要是我没叫你下来,你可就危在旦夕了。"
义乔神气地点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爆炸了。
之后,两人埋头划桨,不到一个小时风势便大幅增强,甚至下起小雨。由于海浪打进小艇造成积水,两人于是分工合作,由义乔继续划桨,敬太负责掏水。两人忙得满头大汗,周围还是见不到小岛的影子。
"真的有岛吗?"
敬太冒着风雨大喊。
"一定会有的!"
没有就完了。义乔也这么想。他可不认为这艘小艇撑得过暴风雨。
可是,上天宛如在嘲笑他们一般,开始乱无章法地大劈闪电。
"哇......"
敬太发出不成声的惨叫蜷缩在船底。
他的手一停,被灌入海水的小艇登时下沉。
义乔狠狠踹了敬太的屁股一脚。
"不工作的家伙就等着葬身大海好了!再不把海水泼出去,我就把你踢下去顶替!"
敬太叫嚷着:
"我是客人耶!你不懂得以客为尊吗!"
"现在是非常时期,谁管你客不客人!"
"我......我要跟你的上司告状!"
"你去说啊!"
"我是认真的哦!到时候你可别哭着跟我求饶!"
"将来的事还是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看着动也不动的敬太,义乔的火气终于爆发了。要死他一个人去死,我可不想跟着陪葬!
"叫你起来是耳聋了吗!你这个该死的大笨蛋!"
完全露出本性的义乔揪住敬太后脑的头发,一把拉起他的头。
"好痛啊!"
义乔恶狠狠地把脸凑近敬太的脸庞,在距离一公分的地方停下。闪电在此时恰好落下,把义乔端正的脸照得阴森森的。虽然头发凌乱,衣服也湿得抹布没两样,他的美貌仍令人忍不住屏息。
"你给我听着,小鬼......待会儿爱怎么唠叨都随你便,如果还想活命,现在最好乖乖地给我动手!"
骇人的目光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敬太的大眼睛,敬太初次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英俊的五官衬得义乔阴冷的表情更加恐怖。当然,他自己也心知肚明,这招拿来威胁小孩子最有效了。
"知、知道了啦!我做就是了!"
望着敬太气鼓鼓地开始掏水,义乔也满意地运劲划起桨来。手臂冒出青筋,一直强撑的双脚也打起哆嗦,尽管如此仍不能有半分松懈。
不知道漂流了几钟头。
"啊!那是......"
敬太激动得差点站起来,义乔连忙抓住他的腰拉他坐回去。
"笨蛋!你想害船翻了不成!"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那是不是小岛?"
敬太转头,难掩兴奋之情地望向义乔。义乔也跟着把视线投向前方。
"真的是小岛......"
敬太欢天喜地大声欢呼。
"我们得救了!只要逃到上面,我们就有救了!"
"是啊......暂时脱险了。"
不论何时何地脑中的一部分始终保持冷静的义乔也因为高兴的缘故,一双原已累得发麻的手臂再度涌起精力。
"再撑一下就行了!到那座小岛去!"
敬太掏水的模样也恢复了活力。
朝那座小岛前进,就这样,为了躲避暴风雨,两人逃向了地图找不到的南太平洋小岛。
第五章
"只差一点了,加油!"
找到易于登陆的峡湾,义乔鼓励着早已累得筋疲力尽、目光涣散的敬太。
(哎,对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来说,这趟旅程确实太艰辛了点。)
义乔不是丧尽天良的人,看见全身湿透的敬太不停打颤,他不禁萌生同情。白天被太阳晒过的海水温度不至于太低,但是接二连三的劳动耗尽敬太所有的体力,致使他体温下降,冻得直发抖。
(得赶快找个地方让他休息......要是病倒在这种荒岛可就头痛了。)
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人来救他们,在这种情况下生病是相当不妙的一件事。这艘小艇上有救生箱,里面也放了一些药,可是并不足以用来做完善的医疗。
(得救的喜悦只是暂时的。保住性命的下一步就得烦恼饮食和住的地方,不论身处在怎样的情况下......)
活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远眺着岛上茂密的椰子林,义乔心想食物应该是不用操心了。找得到纯水当然更好,但希望很渺茫。他们赖以维生的保命符只有救生箱里几大份的紧急干粮和宝瓶里的水。在救援队找到他们之前,注定得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了。
峡湾内侧是个超迷你的沙滩。水深骤然变浅,船桨一划便插入沙地,义乔于是放弃继续划船接近。
"下来吧!我们用走的过去。"
"拜托,还很远耶!"
敬太很不情愿。
"用走的比较快,我们必须在雨势变大之前把小艇拉到沙滩上。别拖拖拉拉的,小心我踢你下去!"
"哼!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反对暴力!"
义乔的额头爆出青筋。
"当初真该让你这个臭小子填海算了!真搞不懂我干嘛大发慈悲!"
"这个就叫善有善报。"
义乔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请问一下,你说谁有善报?"
"当然是我。"
"你有没有念过国文啊?"
唇枪舌战的两人下了船,拿出所剩无几的体力把小艇拖到沙滩上。可是海浪和柔软的沙地形成阻力,加上救生艇本身也不轻,耗费的时间比想像中还久。要是天气恶化一定会雪上加霜,幸亏雨势始终保持在忽下忽停的小康状态。可能是强风把乌云刮走的关系吧!
好不容易捱到海浪打不到的地方,义乔开口说:
"先休息一下,要是你倒在这里可就伤脑筋了。"
"得......得救了......"
敬太颓然扑倒在白色沙滩上,背脊大幅度地起伏。
"......我、我......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
义乔也好想像他一样摊开四肢尽情休息,但他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涨潮的时候这片沙滩大部分都会淹没在水底吧!必须在那之前搭好今晚休息的地方......)
义乔把小艇的绳索系在椰子树上以免骤来的巨浪把它卷走,接着打开救生箱。
首先看到的是罐装的干面包、巧克力等食品,节省一点大概能吃个三、四天。其他还有消毒药和绷带等急救用品、军队必备的遇到强风也不会熄灭的打火机、开罐器、指甲剪,以及附有螺丝起子的德国制瑞士刀。
意外的是装饮用水的宝特瓶很少,反而放了一个携带型的净水器。内藏活性炭的过滤装置上附着塑胶袋,把海水或混浊的水放进去慢慢净化,最后再透过底部的水管流出干净的饮用水。细心一点再用火煮沸的话,就不用操心水的问题了。有了这个,暂时不愁没水喝。
(不愧是精挑细选的救生用品--该有的一应俱全。)
义乔把刀子和打火机塞进屁股的口袋。有没有这两样东西大大影响今后的生活品质。一想到不用过茹毛饮血的日子,义乔的心情好多了。
"喂,这个给你吃。"
义乔扶起全身虚脱的敬太,把巧克力塞进他的嘴里,好让他补充消耗一空的能量。
目瞪口呆的敬太尝到那股特殊的味道霎时恢复红润的脸色,舌头上的甜味还没消失便一脸焦急地催促说:
"我还要......!"
"真拿你没办法,这是最后了哦!"
事先声明后,义乔又递给他一片巧克力。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敬太一口气把它丢进嘴里,脑袋里丝毫没有"这是宝贵的食物,要细嚼慢咽"这一类的观念。
"喂......这里是不是无人岛啊?"
一边贪婪地盯着义乔吃着自己的份,敬太一边询问。
"大概是吧!如果有人,应该会砍掉椰子树扩充居住范围,海岸线也会更后退才对。"
"那,至少地图上有画出来吧......"
"我也很希望,但可能性不高。微风号准备的地图缩尺比例很大,这种规模的小岛一定会遭到忽略。"
"可是,不是有地图画出我们要去拍外景的无人岛吗?这个岛说不定也......"
敬太不肯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之光。
然而义乔却一再泼他冷水。
"那个岛是观光据点之一,早就经过开发了,只是没人住在上面。所以,斐济发行的地图大部分都有记载,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那,微风号的人要怎么找我们?"
"可能是雇用当地的渔夫,以地毯式的搜索方式一个一个找吧!等他们找到这里,至少也要一个礼拜,再不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到时我都长霉了!"
尽早被发现的希望宣告落空,敬太重重地垂下肩膀。
由他意志消沉的模样判断继续压迫他的精神会大事不妙的义乔,决定不把最糟的情况告诉他。
(要是跟他说我们很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搞不好他会因为绝望而失去求生的力气。)
如果艾利欧特一伙人也没有得救,义乔和敬太也许会被视为跟他们一起罹难了,那么搜索队就不会出动,他们俩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靠自力救济。
(但愿搭救生艇能在这附近找到有人居住的岛屿。)
即使真的有,也得做一大堆有的没的准备工作以确保航海中的饮食。义乔不敢指望那个一张嘴尖酸刻薄,体格又弱不禁风的敬太可以派上用场,他不给自己扯后腿就该谢天谢地了。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着庞大的负担,义乔忍不住祈祷艾利欧特能平安脱险。对,艾利欧特得救后,一定会跟大家说明事故在哪一带发生,这样一来搜索范围就缩小多了。
(舍弃游览艇的时候,我也事先发出了求救讯号。)
只要船没沉没,或是操舵室没有烧掉,讯号就不会中断。即使不是微风号派出来的救难队,只要附近有渔船经过收到讯号,也会帮忙向拉多卡沿岸的海巡队通报。
(能做的我都做了,只是懒得跟那个鬼一一说明,剩下的只看上苍肯不肯垂怜了。)
受过比一般更严格的船员训练的义乔对克尽义务的自己深感自豪,这份踏实感令他的心情很笃定,反正一切尽人事、听天命。
(......其实也不是认命,而是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
事情发展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义乔已经看开了。他不是笃信命运的人,但也知道有些事不是靠自己的意志能左右的。被迫辞去会员制渡假中心的过程如此,和冤家路窄的敬太漂流到南海孤岛上生活亦是如此。
(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既然如此,也只有想办法在逆境中求生存了。)
他经常以这样的心态面对自己的人生。说好听点是乐天知命,实际上却是懒散敷衍。至今从未因此受挫只能说他走运。不论置身在多么严苛的状况,内心总是抱着"天无绝人之路"的想法!这种乐观的性格是义乔过人之处。但可怕的是,这份自信一点根据也没有。
接待员是一种着重察言观色的职业,充分满足顾客需要的义乔也做得相当称职。可是,他实际的本质却跟心思细腻完全沾不上边。说到表里不一,跟敬太更是有得拼。
他们之所以互不对盘,跟同性相斥的原理是差不多的。两人都看不惯对方的精明狡猾,不肯在自己的伪装下乖乖就范。
"你留在这里,不准轻举妄动,别以为我不在就动那些食物的歪脑筋。"
义乔说完后转身离开,敬太不安地朝他的背影呼唤。
"你、你要上哪去?"
"我去找火种。你也想把湿衣服烘干吧?"
还得做一个遮风避雨的屋顶。义乔忙得不可开交。他好恨自己的冷静。
(要是能慌得六神无主,就不必东奔西跑,被罚做义工了。)
踏进茂密的椰子林之前,敬太抱着膝盖蜷曲在地上的身影落入回头一瞥的义乔眼中。如果我也能跟他一样究途末路该有多轻松啊!
(你平常不是很不服输的吗?)
想起敬太魂不守舍的模样,义乔不禁溢出苦笑。话说回来,命运更是何其讽刺,两个水火不容的冤家竟被迫得互相扶持。对这个养尊处优的王殿下来说,这将是趟过于艰辛的旅程吧!
(这是个很好教训。自己吃过苦头,才会懂得体恤他人,改掉他我行我素的毛病,经纪人和其他人也会高兴得痛哭流涕。)
不过,先决条件是他们能平安逃离这个小岛--想到这里,义乔笑得更无奈了。
或许是粗阔的椰子叶遮住了阳光,沙地上几乎寸草不生,义乔走在林中也比想像中轻松。
"啊啊,这个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