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乔从口袋掏出刀子,将刀刃对着被强风刮倒的新生树根用力一割,断裂处的树皮纤维像扫帚般参差不齐的细长树干便迎刃而断。
"德国制的刀子果然名不虚传......切东西的手感多棒啊!"
用同样的方式割了六根木材的义乔,接着身手矫健地爬上粗得需要双臂合抱的椰子树,一把接一把扯下只靠强韧的茎垂挂在树干上的枯叶。靠上面的叶子遮住雨水得以保持干燥状态的枯叶应该很容易燃烧。
(这些大概够了吧!)
义乔又顺便用刀子割了一堆绿油油的叶子。回到地面的他发现脚下还掉了几颗椰子的果实。虽然枯槁干燥了,胚的部分还是完整的。
(虽然干了,但还是可以用的吧。)
义乔回到敬太呆的地方开始整理摘来的椰子叶,敬太看到了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些能用吗?"
义乔头也不回地说:
"有这些就不错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不能指望有多好的条件了。"
敬太听了心里很是不服。
"你为什么老是要跟我抬杠呢?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听敬太如此抱怨,义乔玩味地斜睨他。
"彼此彼此。可能我们的星座犯冲吧!"
"一个大男人居然对占星有兴趣?"
敬太鄙夷地冷哼一声。丝毫不以为意的义乔开始椰子叶搭盖屋顶。
"每次出航至少会碰到一个想帮我占卜运势的女顾客,我想不熟都很难。手相、血型、四柱推命、羽蛇之神命盘,我都算过了,每一种都说我的恋爱运很旺,怪的是我还未曾有过特定交往对象。"
义乔狡黠一笑。
"巴比伦和古马雅帝国的神明真辛苦,还得照顾八竿扯不上关系的日本人的命运。"
敬太迟疑地问道:
"你是......什么星座?"
"12星座中头脑最灵活、堪称社交高手的双子座。"
"是耍嘴皮子高手才对吧?"
"那你又是什么座?"
敬太哼的一声跛跛地翘起下巴。
"我是讲求均衡、俊男美女齐聚一堂的天秤座。"
"俊男美女也就算了,那个讲求均衡应该是优柔寡断才对吧?"
"你欠揍吗!"
"天秤座和双子座应该挺合得来的。照这么推断,我们说不定会有相处融洽的一天......"
"不可能!"
敬太刻不容缓地接口。
"星座占卜果然是胡绉的!我就不信世上的人只能分成十二种类型!"
"我有同感。关于这点我们倒是很默契。"
义乔把最后一片叶子放在屋顶上。
"盖好了。"
拨开垂在前面的椰子叶门帘,探入端正脸庞的义乔满意地环视临时凑成的住处。
"感觉还算舒适。"
敬太也越过他的背后窥视内部。
"会不会太窄了?"
"你还挑剔啊?我只要能躺能睡就心满意足了。"
义乔用剩下的枯叶和干燥的椰子果实起火。刚点燃的果实冒出浓烟弥漫整个小屋,害两人拼命咳嗽,火苗完全窜起后烟也没了,舒适的温暖包围着他们。
"......!"
敬太打了一个冷颤。被火一烤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多冰冷的他,将纤秀的手指摊在火堆前,身体蜷成是米状,单薄的肩膀看起来更加孱弱了。
就在这时候,头上的叶子传来啪答、啪答的雨滴声。一忍再忍的天空终于开始落泪了。从海面吹来的暖风才刚摇晃了油绿的门帘,大雨便倾盆而下。
"真是千钧一发。我们的运气不错。"
从椰子叶的缝隙窥探白蒙蒙的海面,义乔忧郁地低喃。
"是啊......这里虽然粗陋,倒是不会漏雨......"
双手环抱自己身体的敬太接着附和。义乔瞥见他的模样。
"你还会冷吗?"
"嗯,冷得直发抖。"
"那是因为你穿着湿衣服。"
义乔打开救生箱东翻西找,搜出一条三角巾丢给敬太。
"用那个擦身体,再把脱掉的衣服晾在火堆前面烤干。"
义乔把火堆旁边的位置让给敬太,习以为常的敬太毫不犹豫便脱个精光。曾夸示在义乔面前的胴体光洁无瑕,辉映着火光的肌肤染成柔美的金黄色,美得令人心旌动摇。
(感觉上就像从身体内部散发光辉一样......)
义乔视线不知不觉被眼前的光景所夺。他见过无数拥有帅哥美女头衔的人,而他们也的确实至名归,可是和敬太直接冲击官能的魅力相较之下,顿时黯然失色。比较真是件残酷的事。
(这就是明星和普通人的差异吗?)
顶尖模特儿确实不同凡响。义乔如此想着。怪不得他能站在第一线锁住众人的视线。义乔从未遇过敬太这一型的青年,或许今后也很难再遇到个性凌驾敬太的存在。
(老谋深算的诱惑者。少年脸孔、荡妇的心。绽放无邪微笑冷酷地践踏自投罗网的猎物。巧扮成人类的姿态,却是不同类的生物。蛊惑善良灵魂堕落的魔物不都拥有美丽外表吗?)
登峰造极的优雅冷酷--那是为敬太独创的代名词。
正因为他如此高不可攀,义乔更想让他跪在自己面前。他对轻易得手的东西不感兴趣,正由于敬太难缠、刁钻,才和他难以割舍。
(我要得到他......)
人更是现实的动物。生命的危机远离了,对敬太的欲望便在义乔的胸口滋长。生命的喜悦或许跟本能是相连的吧!
(这里不属于微风号的范围,禁忌也早在那时候舍弃了。在我们两人同舟共济那个时候。)
敬太的意愿无关紧要。只要是义乔渴望得到的东西,他一定会弄到手,甚至不择手段。
如果用眼高于顶形容敬太的性格,那么义乔就是个傲慢狂妄的男人。
只要留在这个岛上,你就没有半分胜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哭诉无门。
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对自己虎视耽耽的敬太正愉快地哼着歌。淡淡的阴影随着身体的一举一动在肌肤上忽隐忽现,喉咙的凹陷、肩胛骨的下方,连腰部滑顺的曲线也不例外。
(仿佛有双无形的手轻柔地爱抚着他......)
义乔鼓动幻想的羽翼凌空翱翔。若是擦拭湿润肌肤的白布底下被透明人邪佞的指尖潜入会怎样?有了感应的敬太倒抽了一口气,却无法制止不见身影的狂徒,只能苦闷地扭动腰肢,任由淫猥的指尖放胆逞凶......
(光是想像太空虚了......)
义乔长叹着把视线落向自己的手。好想用指尖抚摸。敬太的肌肤一定跟看到的一样滑腻吧!他抬头望着敬太毫无防备的背影,好想用食指轻描他柔顺的脊椎,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么做,只会被他凶悍地拍落。
(还不行。现在只能看。必须等待能碰触他的时机到来。)
搁置已久的疲劳一股脑地袭来,义乔不禁打了一个哈欠,再次用蒙上雾气的眼睛追逐敬太的身影。或许有些空虚,却不减赏心悦目的情趣。不论男女,看到美丽的事物都会萌生幸福的感觉。更何况他正要一步步让美梦成真,躺在地上的义乔嘴角泛笑合上眼睛。淅沥沥的雨声宛如催眠曲。又或者,那是海浪拍岸的声音呢?
"福地先生?福地先生!真是的!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呼呼大睡......)
敬太呼唤自己的声音听来好遥远。义乔试着想睁开眼帘,却不由自主掉进了睡眠的深渊。
第六章
清爽的和风抚过脸颊。
敬太不耐地蹙起眉头翻了个身。
"小靖......把窗户关起来......吹海风脸会黏黏的......"
可是既没有回答的声音,也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你在不在?小靖?到底上哪儿去了?"
敬太费了好大的劲撑开沉重的眼帘望着上空,视野被低垂的天花花埋没。一瞬间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的敬太猛地坐起身来,瞥见脱下来扔在旁边的救生衣,终于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
"对哦......"
置身在如此不安的状况下,原以为自己不可能睡着的敬太迷迷糊糊地失去意识,就这么睡着了。温暖身子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焦黑的煤炭。
望向入口的敬太发现从椰子叶的隙缝透进一簇簇的阳光。
"天气放晴了......太好了。"
敬太舒了一口气。或许是低气压前进的路径偏离了吧,昨夜的风雨并不猛烈,也幸亏如此屋顶才没被掀翻。
"嗯......嗯嗯......好痛!"
敬太伸了一个大懒腰,睡在沙床上的身体到处酸痛。他一边捶打僵硬的背,一边回壮举望向身后。
(不在......)
应该睡在那边的义乔不见踪影。可能是早一步入睡,起得也比较早。
"会不会去洗脸了?不可能去散步吧......"
敬太坐着穿上还有点湿的藏青色滚边无袖运动衫和天蓝色防风外套,把脚套进短裤,接着双手撑在沙地上爬向义乔做的临时避难所入口。
"呜哇......!"
拨开椰子叶做的门帘,把头探出去的他,一接触到刺眼的阳光立刻把头缩了回来。眼睛差点睁不开了。他不停地眨眼,直到笼罩光晕的视野恢复原状。
(不愧是南洋小岛的朝阳......威力惊人啊!)
照耀地面的阳光夹带着为大气加温的热度。这样看来,敬太的死对头--烤炙肌肤的紫外线,肯定也大张旗鼓。在烈日下站个五分钟,马上烤出香喷喷的小麦色肌肤。换言之,病态苍白的肤色将会毁于一旦。
(惨了......救生箱又不可能放防晒乳液之类的东西......)
敬太叹了一口气。要保住白皙肌肤以配合缠绵病榻的角色是一项艰巨的工程,这两天除非必要他绝不踏出舱房半步,可是如今......。
(刚下定决心就被那家伙给毁了......)
从刚才就不见义乔的影子,敬太不安极了。他想知道他上哪儿去、在做什么。或许一会儿就回来了吧,但敬太还是无法静心等待,他决定出去找他。
说来说去,敬太能倚靠的人也只有他了。虽然不愿承认也很懊恼,但没有义乔,野外求生能力等于零的敬太,要在这座荒岛上活下去几乎是天方夜谭。
"要我巴结个痞子苟且偷生,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可是,除此之外又别无他法。"
虽然严苛,终究得面对现实。反客为主,过去站在顾客立场颐指气使的敬太,如今却得向伺候自己的义乔摇尾乞怜,讽刺的命运令敬太无语问苍天。他作梦也想不到会飞来横祸。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该跟他唱反调了......)
想起自己没给过义乔好脸色看,敬太不禁叫苦连天。那样的应对态度再怎么强词夺理也称不上和善两字。义乔说不定也在摩拳擦掌,等着报复他嚣张的行径。
(绝对八九不离十。)
敬太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他深信义乔正伺机以牙还牙。虽然不敢说自己对义乔的个人了若指掌,但他起码可以肯定那家伙绝不是个任人宰割的懦夫。
气定神闲的态度下隐藏着炽热的情感!换句话说,义乔好比披着羊皮的狼。绝不能疏忽大意,稍有松懈将会死无葬身之地。不得不和这样的人为伴的敬太必须步步为营。
(你要忍耐,敬太。大丈夫能屈能伸,保住小命比较要紧。)
他如此告诫自己。最重要的是平安返回日本,然后演出翘首企盼的偶像剧。为了达成心愿他得忍辱负重,度过眼前的危机。但另一方面,他又对天祈祷。
"小靖......拜托你,快来接我吧!"
吓得面如土色紧揪住救生艇的经纪人现在不知怎样了?是否顺利脱险,回到微风号了呢?平常老爱捉弄的靖人现在反而是他最想念的人。
时间就这样晃了过去。义乔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
(看来只有跑一趟了......)
敬太把擦身体的三角巾披在头上遮阳,走出避难所。
"好热啊。"
户外的气温比预料中还高。
裸露在外、没得到屋檐庇护的肌肤烤得滋滋作响。敬太急忙躲进椰子树荫下环视小小的海岸,发现义乔正把下半身浸在海水里面。
(他在干嘛呀?)
敬太凝神望去。义乔拿着一根细细的棒子刺向海中。看见举起的棒子尖端叉着一条交错着深蓝色和鲜黄色条纹的鱼,敬太又吓了一跳。
(不用钓竿居然也能捕鱼......!)
锁定游来游去的目标已经不容易了,他还能用一根好像路边捡来的烂木条一鼓作气贯穿鱼身,这简直是神乎其技。不论搭盖避难所也好、爬树也好,以及刚才原始的捕鱼方式,敬太不禁要佩服义乔这个人真是无所不能。
(家里有个这样的人保证阖府平安。女人最不能抗拒这样的男人了。)
以同性的眼光来看也不例外,擅长户外活动的男人最帅气了。不过,他并不打算说出来让义乔更自鸣得意。
走上岸边的义乔拿起地上的刀把兀自挣扎的鱼送上西天。接着,发觉敬太视线的他抬起头来。
"你醒了?"
敬太点头,清了清喉咙。
"抓完鱼了?"
"是啊!"
"那还不快把那个难看的东西遮起来?"
"难看?"
义乔朝下面瞥了一眼,贼贼地笑道:
"你说的该不是这个吧?"
义乔身上一丝不挂。事实上,他的肢体不但不难看,反而美丽匀称得媲美希腊雕像。
"想不到你跟淑女一样矜持,一个曾在我面前做出赤身露体这种大胆行径的人居然说出这种话,真叫人不敢相信。"
面对义乔的冷嘲热讽,敬太双颊染上一抹红晕。
"你怎么能跟我相提并论?我的裸体耐得住别人鉴赏,想看还得付大把的钞票呢!"
"我很想说你臭美......但又不能否认的确很有观赏的价值。"
义乔把长棒刺入沙滩,将下巴顶在上面。
"纤细、骨感,肌肉有等于无,却是恰到好处。难得有模特儿的身体让我兴起品头论足的欲望,我向来只觉得漂亮,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衣服在全身上下流连忘返,敬太浑身不自在地微微闪躲。感觉好奇妙。比起故意在义乔面前全裸,现在反而来得羞窘。这是为什么呢?大惑不解、理不清自己心情的敬太决定换个话题。
"你抓那条鱼做什么?"
"当然是吃啊!不然还能干嘛?"
对戏弄敬太过足了瘾的义乔穿起衣服。不过也只是套上纯棉长裤,POLO衫则披在肩膀。
敬太一阵愕然。
"吃?那不是热带鱼吗?"
"它是栖息在热带没错。"
"我指的不是这个!那种五颜六色的鱼能吃吗?"
纵横交错的深蓝色和鲜黄色条纹,看起来或许漂亮,但一想到要吃进胃里就让人当场作呕。肚子大唱空城计的敬太看到这条鱼非但涌不出食欲,反而大大缩减。对于食物,他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保守派。
义乔拾起扔在沙滩上的鱼尾轻轻晃动。
"这种花纹的鱼在鱼摊上确实不容易找到,但它跟鲷鱼可是同类哦!味道姑且不予置评,起码它没毒啦!"
"可、可是,皮......它的鳞......呜呜......我快吐了。"
敬太拿三角巾捂住嘴巴。
"皮?烤一烤就看不出来了。"
义乔一副看着乡巴佬的表情。一抹恶作剧的眸光闪过他的眼义,他再次弯下了腰。
"这么稀松平常的鱼就大惊小怪的,碰到这种的不就更好玩了?"
挺起腰杆的他另一手掐着一条长长软软的鱼。黄绿色的躯干点缀着桃红色圆点,和剥皮鱼同类,嘴巴嘟得像要接吻似地,身上庸俗的配色十分滑稽。它的体型颇为庞大,全长约有三十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