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倩是学习委员,长得也好,是很多男孩子心仪的对象,陈圆圆有幸与此女同桌,但不幸的是,这女的实在太……用个不雅的形容词就是:太装B了!
好像为了表明自己不屑与後进学生为伍似的,唐倩看陈圆圆的时候基本都用鼻子孔,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他说话,陈圆圆忍她很久了,直到某一天这女的实在过分了。
那天中午陈圆圆像往常一样趴在桌上睡觉,忘了因为什麽事,好像是老师找他,要唐倩传话吧,但陈圆圆睡得太瓷实,唐倩甕声甕气的叫了半天都没把他叫醒,没叫醒你就推一下或者大点声呗?可唐倩不,人家竟然用笔尖戳他,还是自动铅笔,那笔尖锋利得……跟针似的,陈圆圆正做梦呢,本来是美梦,结果活生生变成了噩梦,上一秒还坐在餐桌旁面对一大桌子菜,下一秒就坐在医院里,护士拿著个大针头要抽血。
一下,两下……也不知唐倩一共戳了多少下,反正最後一下把陈圆圆疼醒了,醒来一看自己上臂细细密密的红色伤痕,再看唐倩手里的自动铅笔,立马就什麽都明白了。
“老师找。”唐倩甩下这话,又用鼻子眼瞧他。
陈圆圆终於火了,!啷一下把桌子掀了。
“你丫有病吧?!!”
女孩子吓了一跳,可能从没有人这样对她吼过,眼眶瞬时红了。
陈圆圆的脾气犯起来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劈头盖脸就吼:“你这个女人到底是吃他妈什麽长大的?你妈没教过你什麽叫尊重人吗?你丫从清朝穿来的吧?还他妈用笔尖戳,你怎麽不用针尖啊?!操!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别他妈招我!!”说完把椅子一脚踢翻,大步走出教室。
他出去之後女孩愣了几秒,之後就委屈的哭起来,原本就喜欢她的男生们自然极尽安慰之能事,包括陈圆圆的几个哥们,还事事儿的找陈圆圆让他给唐倩赔礼道歉。
“让丫哭去,关我屁事!”
“陈园儿,再怎麽说人家也是女孩子……”陈硕很无力的说。
“女孩子?女孩子怎麽了?”
“咱就有点风度道个歉呗,要是捅小马那去,肯定还是你倒霉!”
“爱捅不捅,管丫呢!要不是女的,早揍她了!”陈圆圆推开面前的两人,“谁喜欢谁哄去,甭跟我这蛋B!”
“我也觉得你应该道歉。”第三个人走过来。
陈圆圆看著他,有些愣住:“你……也是来帮那女的说话的?”
“不是帮谁,我只是觉得男孩子该有男孩子的风度,”田恬一脸担忧的看著他:“而且你们俩还要同桌呢,闹这麽僵不好,就当给她一个台阶吧。”
其实他说的也对,但在陈圆圆听来就那麽刺耳,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一个女生,一个陈圆圆很不待见的老拿鼻子眼看自己的女生。
恍然想起来,他们谈过的初吻问题,那时田恬一脸神秘的说“不告诉你”,难道,难道……陈圆圆闭紧嘴巴不吭声,心却长了毛似的不舒服。
“回去吧,下午第一堂课快开始了。”田恬伸手来拉他,被他用力甩掉:“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到教室时正赶上唐倩在和小马老师说话,眼睛红得像兔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陈圆圆怎麽了呢。
“正好,陈圆圆,你下课後来我办公室一趟。”小马老师对他说。
“哦。”陈圆圆无所谓的应了,然後径自走回自己的位子。
留在教室外的几个人倒有点别扭,搞得好像是自己把人押回来的似的,尤其是田恬,始终盯著陈圆圆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天下午的第二堂课被临时改成了大扫除,初二三班男生负责在西操场捡砖头,砖头是教学楼翻新用剩下的,都是半碎的,只要搬到西门就OK,一点都不吃力,男生们说说笑笑就干开了,反正只要不上课,干什麽都好。
被小马老师训斥的事陈圆圆早忘在了脑後,很快也缺心眼的和人用小石头互相丢起来,田恬的脸色却很不好看,一直阴郁的走在最後。
元旦之後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因为陈圆圆已经单方面把那个夜晚定性为“节日气氛下的产物”,没错,就是节日气氛,那天每个人都很High,出格一下很正常,像这种突然和已经决定绝交的後进同学主动示好的行为,一年也就一次吧,如果把那天当做“重新做朋友”的暗示,那才是傻瓜。
可是节日後的第一次交谈却是因为这麽个事,真是自古红颜误英雄啊!
陈圆圆讽刺的想著,不知不觉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大家开始偷懒了,几个调皮的男生早就躲进男厕所不再出来,除了真正老实的孩子就只有陈圆圆这样心不在焉的人还在机械性的把碎砖从西操场往西门运送。
一滴汗从鼻翼滑下,流进嘴角,陈圆圆用手背蹭掉,却不意想到那天的事,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停了一秒。
“对不起啊。”田恬的声音忽然想起。
“我操!你什麽时候出现的?!”陈圆圆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砖块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田恬俯身帮他捡起,边捡边说:“一直都在啊,我想给你道歉……”
不知为什麽,陈圆圆觉得这厮一直盯著自己的下巴,感觉怪怪的,好像藉由擦嘴引发出联想的人不止他一个似的,陈圆圆咽了口吐沫,又忍不住用手背揩了下嘴角。
“道歉?道什麽歉?”一面掩饰性的说话,一面脑子里飞快的转著,说到道歉,那就只有中午那事了,原来还是为唐倩说话来了,陈圆圆嫌恶的瞥他一眼,“不用道歉了,没事!”
田恬抱著碎掉的砖块站起来,眼睛亮了一下:“你原谅我了?真的?!”
至於这麽惊喜吗?
陈圆圆内心一阵不快,难道你以为我是什麽样的人?我再混蛋也不至於跟个女生过不去吧?难道我还会小心眼的记上一辈子然後伺机报复?
──其实真说不准。
“那,我……”田恬迟疑著上前一步,像是还要说些更加感激的话。
陈圆圆不耐的挥挥手:“别再说饿了,说多了没意思。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说著快步朝西门走去,他一点也不想再听了。
“你说什麽?!你难道没有生我的气过?!陈圆圆!你给我回来!!”
田恬越这样喊,陈圆圆跑得越快,最後连偷懒都不必了,直接从学校西门翘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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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原来你是为那事道歉啊……哈哈。”陈圆圆干笑著。
“有那麽好笑吗?当时你说没放在心上,我可著实很受伤呢。”
“你?!你有受伤过吗?”陈圆圆像听到笑话一样夸张的瞪大眼,田恬点了下头,指著自己胸口:“都是内伤。”
“好吧,那我现在宣布,我──陈圆圆正式接受你的道歉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田恬注视著他,良久後说道,“那时我很迷茫,还有罪恶感,你不懂。”
陈圆圆沈默了。
“我家里管得很严,尤其在学习上。”
“看出来了~”
“初一那年我特别开心,能和你成为朋友。”
“我很荣幸~”
“你说的都是我不知道的,你知道的全是我没玩过的。”
“我记得~”带你钻未完工的地铁道时把你丫乐得够呛。
“可是那年我成绩下来了。”
“是,我也记得,从年级第一变成了第二嘛~”
田恬无视他的嘲讽,继续说道:“我母亲找老师谈话,想了解我平时在学校都和谁接触,然後……”
“然後就发现你是被我这个‘坏学生’带坏了是不是?”陈圆圆替他说完,“瞧瞧,这就是咱俩的不同,我们这样的学生就怕老师找家长,我爸也最怕老师找他,可是你的家长还主动找老师,这就是差别啊。
每回我爸开完家长会就拿你说事,让我多和你接触,多学学你,可是你瞧,你的父母连对友谊的定义都和我的不同,我只能和比我还差的人混在一起,才能不被瞧低呀。
你有什麽可道歉的呢,都过去这麽久了。
再说,这个社会不也就是这样……人人都想往上走,对比自己好的心向往之,这很正常不是吗?也许当年我生气过,但现在都明白了,我们叙旧,就提点愉快的不好吗?为什麽你总要……”说到这,陈圆圆的脸已经全红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又输了。
田恬还是那麽镇定,即使被陈圆圆明著暗著讽刺,他也依然保持著微微要笑的表情,甚至眼中的光彩还随著陈圆圆的不镇定而一点点亮起来。
“你还在生气。”
“没有。”
“你有一点说错了。”田恬又说。
陈圆圆没有看他。
“不是‘友谊’,是‘爱情’,现在也不是‘叙旧’。”他著重强调著那几个词。
陈圆圆睁大眼睛转过头来。
田恬继续说道:“那个寻人贴写得很清楚,我称之初恋。你是我的初恋。”
……
从医院出来时阳光已经很耀眼,不知不觉竟在病房呆了一个上午,如果不是护士进来提醒说病人该吃午饭了,他还没有自觉。
告别时陈圆圆心里有点不安尤其当门慢慢关闭,隔著护士的身影看到田恬半坐在床上,虽然仍柔柔笑著,但眼里都是依恋和眷念。
那是对往昔的怀念,而并非单独对他──陈圆圆反复这样提醒自己。
经过这番畅谈,陈圆圆愈加发现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在田恬面前他总是占下风,连谈话的节奏都被对方拉著走,怎麽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原本还带著点小得意,以为经过时间和国外生活的洗练,自己已经足够成熟淡定,再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但在走进病房的一刹那他就输了。
田恬变得比他还淡定,并且英俊。
不用闭眼就能清晰描绘出清晨初见那一幕,对方的侧面衬在白色的墙壁窗框和棉布窗帘前,像某位巨匠的雕塑作品一般,沈静原来也是一种美。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地方连摔两次,但陈圆圆是个例外,在田恬面前他就变得比猪还笨,明明尖利得一开口就能把人活活气死的口舌,在田恬面前就屁也放不出。
更悲哀的是,经过今天的会晤,陈圆圆更深切的了解到,这种情形不会改变,只会随著时间的递增而加强,像天降的克星。
从将对方视为最好的朋友到被递纸条起,他在田恬面前绝对连摔了两次都不止。
这一次,他决不能再栽进去。
拖著行李走在小路上,陈圆圆这样告诉自己。
这麽走了大约半小时吧,陈圆圆才觉得不对劲,太安静了──电话一直没响过,往兜里摸时才想起,从下飞机到现在,SIM卡都还没换。
还说不再摔跟头了呢,见个初中同学就什麽都忘了!
回国却不和家里联系,真是罪过大了。
赶忙换回国内号码,短信就嗡的一声跳进来,紧接著连响了好几下,陈圆圆一愣:这个号只有年假回国时才会用,知道这个号的只有父母才对,可是他老娘是绝不会发短信的。
【Cheney,到家了吗?可以给我挂电话吗?──Jack】
【Cheney?我很想你!──Jack】
【为什麽不与我联系?哦,我开始有些担心了。──Jack】
【我给你的父母挂电话了,他们竟然不知道你回国的事!你到底在搞什麽?──Jack】
【Cheney……你的父母问我是谁,你猜我怎麽回答的?──Jack】
还没看完,手机就尖锐的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家。
Fuck!
这个多事的Jack!
陈圆圆按下接听键。
“圆圆?是圆圆吗?你回国了?怎麽不提前说一声?你现在在哪?怎麽不回家?到底出什麽事了?还有,那个男的是谁啊?他怎麽知道咱家电话……”母亲的问题机关枪一样扫过来。
呼……还是没变,瞧这中气十足的气势,老妈健康的很啊。
“妈,我刚下飞机……不是故意瞒你们,不是,恩……是公司的安排,所以没来得及跟您汇报……什麽?他是这麽说的?您甭听他的,他啊,他就是和我分租一套公寓,对,不是我同事……啊??‘博爱烦的’是什麽意思?……是……Boyfriend?呃……就是男性朋友的意思……恩,忙完了,我这就回去。……吃什麽都行,只要是您做的。好,呆会儿见。”
挂上电话,陈圆圆忍不住又Fuck了Jack几遍。
把短信删除之後卸下电池,打车回家。
在车上仍然暗暗心惊,他可没打算和家人坦白,反正这几年身在国外也没觉得有什麽压力,家里就算著急,但也不能在国际长途里催婚吧?
倒是Jack很出乎他的意料,竟然穷追不舍到这个地步,还给他家打电话……
很想现在就教训他一顿,但想到再回去的时候两人也不会有交集,便笑一笑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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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出租车师傅说其实可以给您送到家门口的,陈圆圆苦笑著摇摇头,“那得出示证件,否则警卫不让进啊。”
师傅一愣:“您不是回家吗?”
“是回家,不过常年不住在这。”说著递去刚取的的五十元人民币。
“哦,呵呵,是这样啊。”中年男子一边找零一边应道。
看著矗立在碧绿草坪尽头的白色楼群,陈圆圆很感慨。
父亲当年一住院就是大半年,出院的时候家里经济情况几乎就要入不敷出,虽然为了迎接父亲而特地重新粉刷了墙壁和天花板,但那股家徒四壁的凄冷味道却是挡也挡不住。
经济状况好转大概是那之後三年左右的事,但那时陈圆圆已经身在国外,并长期无法回国,所以这套前两年才买下的新房他也没住过几次。
小区警卫不认识他也是当然的。
母亲和去年相比没怎麽变,从他进屋起就一直忙进忙出的张罗著,前一秒还在问工作的事情下一秒就催他去补觉,陈圆圆都不知该先答哪一句好,不过看她精力十足的样子却安心不少。
“这次回来还走吗?”终於在沙发上坐好,母亲抛出这个每年都会问的问题。
“呃……”陈圆圆有些愧疚,过完年他就二十八了,正是该在父母身边尽孝的时候,可是……
“要回去把事务处理一下,还不知道公司的安排。”
这句话出口,母亲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又宽慰似的说:“恩,也对,事业第一嘛……”
陈圆圆低下头,到底为什麽留在国外不想回来,原因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