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蓝色个子伞的人,把伞微微往上抬,让我看到了他的脸,童黎。
忽然,我庆幸,还好我和他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从同一个子宫出生,而只是…同月同日从同一个子宫出生。
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在伞抬起来看到他的脸的那一瞬间,我强烈的有这种感觉。
他有一对和妈妈一样的长长翘翘睫毛笼罩的黑亮眼睛。
人们说,像妈妈的儿子是有福之人。
我不像妈妈,也不特别像爸爸。
我和他们不像。
童黎,来我这里作什么?
我记得,他是第一次来。
也是,我们近半年的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们就在同一个城市里。
雨,下大了。我感觉到了它打在我脸上的力度。
这是给某人的生日礼物,如果某人看了之后都不知道收的话,我就没办法了。
只能说…我要死之前努力把它填完,。-_____-
(2)
童黎从小就是妈妈的艺术品。从发型,服饰搭配,到鞋子式样。一应俱全是妈妈为他准备。不是不为我准备,而是我穿童黎穿过或者还没来得及穿或者他不喜欢穿而不穿的衣服都穿不完。那时候,我很开心的穿着那些东西,觉得自己穿上了就变得和童黎一样了。我会很骄傲的说,童黎是我哥哥,我是童黎的弟弟。
“嘿。”童黎走过来对我说话。他,引得了雨中艺术学校走在路上众人的回头。不是因为我,蓝天的暧昧姿势,是因为童黎,打眼的容貌衣着,即使是在这美人如云的艺术学校。他和妈妈一样漂亮,他却是男孩子的漂亮。在高中的时候,童黎班上女生喜欢做的事就是打赌在童黎的眼睫毛上可以并排放上多少根牙签。最高记录是四根。
“羚羚,我来接你回家。”他说。为了长得比他高,我参加任何能够提高我身高的活动。原来我认为,我是弟弟,比哥哥矮是理所当然的。
“你朋友?”蓝天看童黎一直盯着他抱着我腰的手看,放开,站到我身边,依然隔得很近。
“不是。”
“我是羚羚的哥哥。”童黎瞥一眼蓝天说。
“一点都不像。”我一定抿嘴笑了。听蓝天这么说,一点高兴过后,习惯的落寞。
“我明天有演出,不回去了。”我说。每年生日都一样,虽然都是一起过生日,但生日寿星只有一个中心,连生日,我都是陪衬。不太明白。
“羚羚?”
“就是这样了。还有,叫我童羚。”我看一样蓝天,意思说,走了。
蓝天和我走。
这样子一转身就离开的感觉,伴着雨,我以为自己到了某部电视剧里,有壮士断腕的情绪。
“那我留下来,和你一起过生日。”不知道几步后,我听到了童黎的话。我停住了脚步。
“生日?”蓝天反问。
“我们从没分开过生日,我打电话给妈妈,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过生日。”我回头,童黎已经掏出手机按键。
“不行——”我扑过去,想夺下他的手机。没成功,童黎长长翘翘的睫毛对我一眨一眨,像妈妈一样的笑。如果童黎这么做,家里的人一定会把生日会的战场转移到我的学校来,不是为了,是为童黎。童黎的决定是要绝对优先考虑的。
“童羚,你今天生日吗?你的学生资料上不是写着8月16吗?”蓝天很差异。是我自己改的,我自己改的不行吗?我…不想和他一天生日。
“不,是明天,6月16。”童黎说。“我们一天生日。”
“哎?那是双胞胎?”蓝天大惊讶。
“不是,我比羚羚大两岁。”
“哎?”蓝天更惊讶。
“你是羚羚的……?”
“我?我是他同学,我们睡一个寝室。”
“哦?睡一起呀!”
我把头瞥在一边,听他两说。又热,又湿,越来越烦躁。
“那今晚我们三个人,没问题吧。”童黎说这句话,是向着我说吧!
“我跟你回去。蓝天一起,我请你参加我的生日会。”我拉蓝天。
“啊?好。”蓝天马上跟我走上来。
“太好了,羚羚。”童黎跟到我右边。
“叫我童羚。”我站住,没好声的对他。我现在已经能用这种冷淡冷漠的口气对付童黎于自如了。从什么时候起的。我知道有一个转折点,不过,记不太清了。童黎却好像根本没有发现我对他的态度转变,这,让我心里更憋。
“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叫啊。”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加重语气。或者,我想说,我现在不喜欢被你这样叫。像唤宠物。
“我会不习惯,对了,我开爸爸车过来的,这边。”童黎完全没感受到我被这场雨淋得有多郁闷。他把爸爸的白色桑塔纳开过来。
我想,请蓝天回来是正确的。蓝天开朗,彬彬有礼,完全的应付了那些童黎那些自命不凡的朋友和同学。
有一个人,对我说,你真幸运。你是学长的弟弟。这个男生叫于阳,是童黎的学弟。他十二分般配的一直陪在童黎的身边。我为何会想到十二分般配呢?那种场景让我觉得,他才是童黎十二分般配的弟弟。
也许,童黎就是特意要我回来看这个。
童黎二十岁。我十八岁。
是不是,我变得不够彻底,他们还愿意继续让我充当童黎的装饰品。
还有什么方式可以让我坠落得更全部?
我已经…已经……不想再回这个家,已经…已经……没有胆小的必要。
他们在这里,与我完全脱离他们,没区别。
我想,这一定是我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一定是我和童黎同天过的最后一次生日。
我将,离开。
(3)
生日会开得太久了。
从中午一直到晚上。
我看人来人往,我看被人群包围的童黎。像幽灵漂浮在空气中看人间。只是一个能被他们看见的幽灵。适时的被长辈们的情朋好友拿来比较对比一番。
听说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爸,妈,童黎,是一个三角形。如果一定要加进我,就是一个四边形。一个永远不能交叉的平行四边形。
“啊,呼。”蓝天来到了我一个人站着的二楼后阳台。“真像学校开小会,这么多人。”他看着楼下前草坪挂着彩灯在玩闹的人。“你哥哥人缘很好吧。”蓝天正看着我。我知道,他是个心细的人。他一定发现了我和童黎这个共同的生日会有多么的失重,一定发现了,我在家里多么寡言。
“我在你们家的展览厅看到了你的奖状,什么都有啊,连小学的跳绳比赛的奖状都有。”蓝天轻轻的笑。他说的展览厅应该是一楼的小客厅,那里,爸妈成列了童黎和我成长中获得的所谓荣誉。我以为,我的东西已经被撤掉了呢。从初三上年一开始,我的荣誉就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师们痛心疾首的报忧电话。童羚成绩急速下降,童羚又逃课了,童羚又和别人打群架了,童羚又没有参加考试,等等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依旧放在那里是表示我曾经也是和童黎一样的好孩子,或许,是为了刺激现在的我。
“你原来那么学习好,怎么不去上普高?”蓝天接着问。
“我睡过头,忘了去参加考试了。”我无声的笑。
“不是吧!”蓝天夸张。当然不是,我是故意没去参加考试,我在游戏房呆着。
“是的。”
蓝天突然摸摸我的头。“算了,也好。如果你上普高,我就碰不上你了,也不会认识你。”带着一种幸亏的语气。
“哪。”他低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样东西。“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没准备,这个送给你当生日礼物。”
那个东西,映着房间里的灯光,绿幽幽的晃在我眼前,玉,不是,比玉有光泽。翡翠?翡翠观音?我见过,是蓝天一直带在颈上的东西,连洗澡也没取下过。
“不用了,我心领了,生日年年都有过。”我拒绝,我觉得那应该是蓝天很重要的东西。
“给啦。虽然不是新东西,不过它一直跟着我,妈妈说,这是我周岁那年,姥姥送给我的礼物,从没离过身。”
“那我跟不能要了。一定要送,下次吧……”
“不,我想送这个给你。”蓝天的口气突地强硬起来。我诧异。他显然很认真的执意要我接受这个观音。
“我……”
“我给你带上。”蓝天说着就过来,把观音围上我的脖子,给我把绳子系合适。我看到他垂在耳边的金发根部微微的黑了,是新发。
“好了。”他拍我的肩膀。我喜欢和蓝天在一起,他让我觉得可依靠。
“我们先回学校吧。”我对他说。我不想呆在家里了,我想回学校。我想离开这里。
“哎,可是……”蓝天替我担心着什么、
“不用管他们,再晚点,没公车回学校了。”我家有车,我也会开。可我没驾照,比起这个,更不想用他们的东西。
“好。”蓝天和我对视一笑,下楼。
“啊,羚羚,过来一下。”我们刚下楼梯,迎面就撞上童黎。他拉了我就走。
我脚上用力,他没拉动我。他稍微吃惊的回转看我。
“我和蓝天要回学校了。”我告诉他。
“啊,那怎么行?今天周六,又是我们的生日,你都不留家里过夜?那不行。”我突然发现,童黎漂亮的面容和总是柔顺微笑的表情,几时多了强硬。也可能是我很久不见他的陌生感。
“我习惯学校的床。”我摆脱了他的手。他愣,一丝不悦滑过他眼帘时,我忽然有一些微薄的高兴。
“那我们先走了。”我现在的情绪控制和面部表情变化大概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吧。多少要感谢表演课的老师的强化训练。我肯定现在自己脸上一定是毫不在意的完全冷漠。
又是这样的对他别过脸走。不记得多少次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这样别着脸,走开童黎身边,而他多半是看着我离开,不说一句话。
这次……
“爸,妈,童羚说要回学校!”童黎的声音在后面直穿我的耳膜,传达到我和蓝天正打算绕开的一团人群间。也许是童黎那句话的声音太大,也许是大家都认得那是童黎的声音。我和蓝天顷刻曝露在众人的目光聚集中。
“啊?”爸妈在人群中走出来,向我过来,我感觉,童黎也从后面朝我走来。他们三人的角度,正好是一个三角形,来把我包围。我的腿,一下也动不了。
“羚羚,哥哥说你要回学校,怎么回事呀?”爸爸问我。我看见,他们身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所有的人都在围过来。我不由自主的去抓蓝天的手,牵住。马上就接到了童黎黑亮眼睛里精光一眨。
“是羚羚说要和别人回学校,我想羚羚今晚在家里过夜。”听到童黎这话,家人就像接收到了命令的机器人。把目光对准了蓝天。
“哎,是这位同学要先回去吗?那就先回去好了,羚羚今晚还在家里住。“妈妈这样对蓝天说,明显是逐客令。昨天,蓝天睡在我的房间。
“不是……”蓝天要解释。
“陈师父,你开车来了吧,麻烦帮我送一下这位同学。”妈妈对着一个男人招呼。推着蓝天过去,我牵着他的手,就突然轻易的被扯断。
“童羚?”被妈妈拉着走的蓝天有点不知所措,回过头来看我。
我应该说,我不回学校了。没必要赶着蓝天走啊!难道我该理解这是妈妈充分理解了他心爱的长子童黎的心意?也就是说,童黎要蓝天走?”
我看童黎露出的微笑,很漂亮,很漂亮啊!猛的一个寒战。在这堪算闷热的夏季夜晚。
说不定,变的不是我,而是,童黎。
(4)
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长的夜晚。
我看着蓝天被妈妈送走,一步也动不了。仿佛,这样,我和他再也见不到面了一样。
哪里不对?我以为我变得坚强了,在他们面前,只是几句话,几个动作,我,还是完全抵抗不了。尤其童黎。
我被童黎牵住手,像小时候。被他牵着穿梭于他的朋友之间。在穿梭之间,我忍受着各式各样的目光,包括那个于阳怨恨的眼神,是怨恨。我像童黎手中抱着的玩偶,展示于人前。
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躺下。好陌生。凌晨两点半。收起了所有招贴的墙壁,粉绿色,映着壁灯是黄绿色。
“咔哒。”门响后,自动开了。童黎进来,落锁。我下意识的床上缩一下。
“我要睡觉了。”对他,声音很冷,我知道。我看见他咧开嘴角笑笑,径直过来我的床边,上来。我立即坐起身。
“我今晚想和羚羚一起睡。”他说着就掀被子进来。
“不行。”我当下一推他。
“碰——”我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听到这个响声的时候,我看见童黎一下子滚到床下,撞到了排衣柜。
“喔。”他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回音。我的神经猛地绷到极致,有没摔到哪里?
“你这么讨厌我?”童黎抬起头,那表情,泫然欲泣。心脏又是突的一揪。又是这个……
“不…不是。”我无法呆在床上,我下床,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他就笑了。
拉住他的手的不是我,我在碰到他的一瞬间,就被他握住了手。他拉我在一起坐上床,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脑细胞。
“我们很久没有睡在一起了。”他说。我移开眼睛去看半拉着窗帘的窗外,黑漆漆,有偶尔闪烁的指明灯。爸妈他们是否都已睡下,睡着了吗?
“羚羚每天晚上就和他睡在一起,你们的寝室是单人床还是双人床?”为什么这样问,童黎会不知道,学校里怎么会有双人床,就算我和蓝天住的是一等宿舍,也是双人间,单人床。
“他昨晚和你睡在同一张床吧,就是这张。”童黎啪啪他身边的被子。是,昨晚,蓝天是和我睡在这里,我怕蓝天睡我家客房不习惯。也,或许是,我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
“羚羚,你喜欢他?”今晚,童黎实在太奇怪了。我不明白的是,他在其他任何人面前都是成熟稳重,谈吐恰到好处。只在我面前是这样故意的装成小孩子一样,好像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以前,就觉得了。那时候,我为这种奇怪的显现傻子一样的高兴,我觉得很高兴很开心,我觉得我可以保护童黎,甚至想着变得更好更强的去保护他。我初一,童黎初三的时候,我看见童黎被高个子的同年级生围住,我二话没说就冲过去,打架。为了保护童黎打架。结果当然被揍得很惨。不知多久以后,那个男孩子就没来上课了,说是和人打架,手肘被纽脱臼。我以为是报应,但,后来知道,扭脱他手肘的人是,童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