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距离(出书版)by 光絮

作者:  录入:05-29

"可是我已经不会演戏,也没有人要看我演戏了......"纪砚哀哀哭泣,那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那就只演给我一个人看吧,让我当你第一也是唯一的FANS。"雅恭拭去纪砚脸上彷佛不会干的泪痕。

"真的......不是我的错?"听着持续不断的海浪声,纪砚还想再问。

"真的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不要哭。

"我相信你,请你让我相信你......"纪砚扑入雅恭怀里,请你一直对我这么说,我想相信你。

"我会保护你。"雅恭紧紧抱住纪砚。

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

* * *

注四: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场(朱生豪译/世界书局出版)

注五:同上。

6

马钤薯还是芋头等根茎类食物的蒸煮气息和着厨房的切菜声飘散在空气中,碗柜上的老式收音机传出不知名的台语老歌,依依喔喔的有种迟暮般的苍凉。

"他的心情现在比较平静了......三餐和睡眠都很正常,是,我知道......"雅恭将收音机音量转小,蹲在餐桌旁讲起手机。

"小许那边还请林小姐联络一声,您就说十五天后我会带着十首新曲回去赔罪。"雅恭起身走向门边,纪砚正侧着头靠着门,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又睡着了?盯着纪砚的左脸,雅恭轻轻蹲下身,这几天以来,王子清醒的时间跟这里半天才来一班的公车有的挤,不管是门边,餐桌还是藤椅,简直就是走到哪睡到哪,昨天还倒卧在楼梯转角处,差点让自己踩到。

初秋午后的日照已无盛夏的热气,纪砚迎风飘扬的发丝比灿烂的阳光耀眼,你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雅恭想跟纪砚说话。

纪砚依旧熟睡着,原本放在腹部的右手悄悄滑落,彷佛可以听到他均匀的呼息,雅恭想起那一晚无止尽的痛悔,哀伤,海潮声,还有纪砚嘴唇的温度。

"妈妈帮我做小白兔的衣服啦!"小孩子的哭闹声盖过唱得正悲情的台语歌,从厨房一路响到客厅,纪砚的睫毛轻轻一头,张开眼睛。

"老师会骂人的啦,妈妈快点帮我做小白兔......"跟着大人进进出出,这家民宿主人的小儿子正缠着母亲不放,硬是要母亲从挑菜捡菜中注意自己。

"怎么会有红葱头燥香的味道?"纪砚吸了吸鼻子,还有米饭刚煮好的香味。

"老板娘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啊。"雅恭指指厨房。

"这么早就做饭?才下午三点。"纪砚睡眼惺忪的看看手表。

"你以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老板娘不早一点准备,到时候一堆人吃什么?"凭着去年太保,阿吉和小许对这家民宿的良好印象,雅恭毫不犹豫带着纪砚逃到这里,一个所有媒体可能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靠海小镇。

"我睡很久了吗?"打了一个哈欠后纪砚坐直身体。

"何止久?我还想是不是要学睡美人,亲你一下才会醒。"雅恭已有心理准备说这句话会被纪砚臭骂一顿。

"你......"

大乌龟,看吧,就知道会这样,雅恭干脆先骂自己。

"你的眼光不错。"

这次不骂乌龟啦?雅恭狐疑地转头。

"这里的风景好,空气好,而且很安静。"

旅馆的旗帜被海风吹得啪答作响,芋头蒸煮熟透的朴实香味四处弥漫,纪砚伸伸懒腰,让海风灌进自己的衣袖,看它膨胀。

叮叮咚咚的声音自身旁响起,从客厅地板找来二口被小男孩玩腻丢弃的玩具钢琴,雅恭开始弹起来,玩具钢琴当然比不上真正的KEYBOARD,不但琴键太小音调不准,最糟糕的是遗失了几个琴键,窟窿般的黑洞就像被蛀坏的烂牙。

"你在弹什么?"看雅恭两只大手在小小琴键上艰难地弹奏,纪砚不觉莞尔。

"没什么,随便弹弹。"雅恭淡淡的说。

"随便弹弹就这么好听。"

"真的好听?"雅恭有些不信的问。

"再多弹点。"纪砚要求。

左手用简单的三连音伴奏,右手缓缓敲击琴键,不知是谁又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大,沙哑激情的台语腔换成了国语老歌,声音尖细的女声唱着呢哝软语的曲词,玩具钢琴与富含上海风情的旋律交融,连阳光都变得柔软。

"住宿费回去后我会还你。"

"没关系。"手指触及琴键上的缺口,完整的旋律顿时漏掉一个音阶。

觉得脸上有东西,纪砚摸摸脸,是一粒粒的沙子,这是一个靠海而建的小镇,他在无处可去的那一晚被雅恭强行带到此处,将所有辈短流长隔绝于外。

"跟我在一起你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雅恭心想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你好像从没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风势小了点,纪砚在雅恭身旁蹲下。

"后悔的事......当然有,我还没超凡人圣到那种地步。"雅恭沉默了一会儿说。

"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雅恭低下头继续弹钢琴,怎么能对纪砚说?一定会被瞧不起,就算当时是为了整个乐团。

"不说就算了。"纪砚别过身把头埋在手臂里,不过还是谢谢你,带我离开那里。

"要不要去散步?"和缓的三连音终止,雅恭放下钢琴。

"散步?"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好啊。"纪砚把手伸向雅恭。

"你还真像个处处要人服侍的王子。"雅恭苦笑着拉纪砚起身。

"那有什么办法,现在我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你,你应该觉得荣幸。"

"喔?不是托付终身吗?"

"什么托付终身?当心我踹你!"

"好啦,我们走吧。"为纪砚披上一件薄外套,雅恭拉着他的手臂离开旅馆。

"谢啦,让你请客。"右手拿着一瓶橘子汽水,左手还挂着一袋装满糖果的塑胶袋,纪砚与雅恭漫步在一所国民小学的操场上。


"偶尔休个假也不错吧。"雅恭从纪砚手中拿过塑胶袋,学校已经放学,只有几个小学生在球场上玩着躲避球。

"是啊......"纪砚低下头,眉宇之间浮上一层忧郁之色。

"休假就休假,别想大多。"雅恭真气自己只想得到这种三流励志片的台词。

"有单杠!"纪砚突然大叫一声,将汽水放在地上就跑过去。

"喂。"雅恭拿起汽水跟在纪砚背后。

"这个东西可是我最拿手的。"走到那座最高的单杠底下,纪砚用力一跳,双手攀住杠杆整个人就吊了上去。"我很厉害吧?"纪砚用尽力气将身体往上撑。

"小心一点。"雅恭在背后护着他。

"不用担心啦。"纪砚双手一松,身体直落地面,但是脚下一个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哇!往后倒的纪砚碰触到一个温热厚实的胸膛,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身体己被扳转,更加湿热温暖的气息如三月雨丝飘下,绵密的让他睁不开眼。

"不是叫你要小心一点吗?"

雅恭的呼息如同他弹的钢琴一样动听,被男人环住了腰部,感受再真实不过的热度,纪砚心头泛起一阵凉凉的痛楚,才想离开,手却被紧紧抓住。

"去那边看看好不好?"近乎哀求的语调,纪砚心如危楼晃晃坠坠。

他知道雅恭要什么。可是他没有自信。

走在校园里,纪砚一直与雅恭保持距离,刻意的程度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雅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每走几步就拿出一颗糖果丢进嘴里。

"你听,是儿歌。"雅恭停下脚步。

"听起来好像是两只老虎。"纪砚发现歌声是从前面那楝建筑物里传出来的。

"那里应该是学校的礼堂,也许里头正在举行什么活动。"

"你猜对了,一堆小孩子在舞台上玩家家酒。"雅恭从半掩的门探头而入。

"不对,不是玩家家酒,你看有些小孩头上还戴着色纸做的王冠,身上还穿着动物的服装,老师还在一旁大呼小叫呢。"纪砚仔细观察着,小腹擦过雅恭。

"那他们在做什么?"用力清清喉咙,雅恭整个人都在为纪砚不经意的动作而颤抖不已。

"小朋友注意老师这边!"一个身材图滚滚,脑后扎着个马尾的女老师,正用超大分贝的音量对着舞台大喊。

"老虎组要从左边走过来,大象队要从右边,小白兔家族要站中间......"女老师站在舞台下指挥小朋友们进场的顺序。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在排戏。"

"排戏?"

"对啊,你看舞台上面不是有很多被贴上胶带还是用粉笔打上又叉的地方?那就是演员走位的路线和定位的位置。"纪砚一一解释给雅恭听。

"原来是这样,不过这些国小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应该还不需要那么专业的训练吧?你看他们连安静个五分钟都有问题。"

"这倒是真的。"纪砚点头附议雅恭的看法,童星一向最难搞。

"老师,黄工义掀女生的裙子偷看啦!"小白兔家族一个梳着公主头的小女孩开始尖叫。

"黄工义!"女老师气得大吼。

"老师,郑梅仙用鞋子打我!"老虎组里的小男生顿时哀嚎。

"哇,我的头发!"大象队也传出灾情,男生拉住女生的麻花辫用力往外扯。

这些小鬼......雅恭真想把那些小孩抓起来抽个十鞭八鞭。

"雅恭,把袋子给我。"

"什么?"雅恭还来不及反应,手上的塑胶袋就被纪砚拿了去。

"在这等我。"纪砚迅速跑上舞台。

"小朋友,想不想吃大哥哥带来的糖果啊?"纪砚晃了晃手上的袋子,试图吸引小朋友的注意。

"大哥哥这里有:牛奶糖,巧克力,草莓软糖,饼干,棒棒糖......"纪砚这招果然有效,刹时闹哄哄的礼堂很快安静下来,所有的孩子们纷纷聚集到他的面前。

"不准吵,不可以欺负同学,要听老师的话,大哥哥才给糖吃。"哪个小孩不爱吃糖,纪砚可是用这招安抚过不少童星。

"好,大家都很乖。"纪砚露出许久不见的笑颜,几个小男生看着竟脸红起来。

这些死小鬼!雅恭气得猛抓头发,可恶!王子就没对自己这样笑过。

"接下来就交给老师啦。"纪砚跳下舞台把满是糖果饼干的袋子递给女老师,那名女老师看到纪砚先是一楞,随后眼睛愈睁愈大。

"不好意思打扰老师,要等小朋友们练习完才能给他们吃喔!"纪砚转身就要离去。

"两位先生......"女老师追到礼堂门边栏住他。

"请问您是纪砚纪先生吗?"

"你要做什么?"雅恭机警的在第一时间内将纪砚护至自己背后。

"没关系,雅恭。"纪砚轻拍他的肩,站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敝姓陈,是这所小学一年级的导师。"脑后的马尾甩了两下,陈老师兴奋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你到底有何贵干?"雅恭听得烦了,摆出一副要干架的表情。

"不要那么凶。"纪砚推了雅恭一把,懂不懂尊师重道啊。

"我就是纪砚,请问老师有什么事?"

"真的是本人耶!纪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拍外景吗?我记得您现在应该忙着排戏才对吧,我有买票喔,公演当天绝对会去看,好高兴,竟然可以在这里见到您......"陈老师像个天真的小女孩般紧抓纪砚的手。

为什么每个见到纪砚的影迷都会在一瞬间变成花痴?雅恭表情不悦的盯着陈老师,和她的手。

"这个大哥哥住在我们家。"陈老师的身边多了一个小男孩,他怯生生地说。

"原来是你啊,难怪你要请妈妈帮你做小白兔的服装了。"认出男孩就是民宿主人的小儿子,纪砚低下身子摸摸他的头发。

"纪先生准备在这里待多久?"陈老师小心地询问。

"大概再十天,只是休个假。"纪砚的脸有掩不住的落寞,休假?是逃避。

"十天就够了,纪先生,我知道您是个大忙人,而且我也知道像我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娃娃班剧团配不上您,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可以当我们社团里的指导老师,一次就好,教小朋友们演戏。"

什么?纪砚忍住了大叫,浓浓的暮色降了下来。

晚饭过后,纪砚坐在旅馆的前阳台乘凉,翻阅着放在膝上的剧本,纪砚一会儿细细研读剧本,一会儿又凝视远方出了神。


"还在看她给你的剧本?"雅恭为他端来一盘老板娘切好的水果。

"什么样的故事?"美其名是剧本,其实不过是几张用钉书机钉起来的白纸。

"很迪士尼式,森林的动物大战魔王抢救公主的故事,最后大魔王被感化成了好人,跟动物们一起唱歌结束。"纪砚坐在摇椅上闭起眼睛。

"果然是给小朋友演的娃娃戏,你答应要做他们的指导老师了吗?"

"答不答应已经无所谓,重点是:你怎么能叫一个不会演戏的人教别人演戏?"纪砚的声音听来虚弱,像一只随时会从手中飞脱的风筝。

"谁说你不会演戏?你只是被那些媒体搞乱了原有的作息,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你到哪里去了?竟然说出这种泄气话。

"你又知道什么?我难道不了解自己的情况吗?不能演就是不能演,它已经不存在我的身上,它消失了。"剧本被风吹得连翻好几页,纪砚也无心理睬。

"你可以演,绝对可以,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别人怎么讲那是他们的事,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你不想演戏了吗?不想再站上舞台了吗?"

"我心里怎么想关你屁事?"纪砚从椅子上站起来。

"当然跟我有关,你别忘了你答应要演戏给我看,就算你现在不行,三年不行,五年不行,十年我都等下去,如果你敢说一个不字我就揍人!"雅恭晓得自己从来不会说什么好听话。

揍我?纪砚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个笨男人。

"你真的要揍我?"斜倚在圆桌旁,纪砚的身影被月光映照的更加修长。

"你说呢?"慢慢将双手放在纪砚身旁,雅恭等于是将纪砚整个人圈住。

"你很想教那些小朋友演戏对不对?才几张纸你也可以研究那么久。"雅恭看穿他的心思。

"可是我......"

"别再找藉口,想做就去做,我会帮你。"雅恭的声音在纪砚发上盘旋。

"你的下巴......"纪砚突然伸手抚摸男人的脸庞。

"很抱歉那天打了你,还会痛吗?"手指滑到了下颚,远方灯火在纪砚指尖凝结成光点。

"当然痛。"雅恭侧着头慢慢靠近纪砚,你要怎么补偿我?王子。

"可是我打你也打得手很痛。"

"那你还打那么用力。"

"因为你的皮很厚。"

"你又知道我的皮厚了?"

总是这样用言语不自觉地撩拨彼此,雅恭的拥抱和抚触,比那天更加鲜明。

喜欢我吗?下意识加重手部的力量,雅恭缓缓靠向纪砚,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我会照顾你,保护你,不再让你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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