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背后游移的双手,纪砚微微一颤,就这样陷落?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好纪砚全知道,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如果你要我......
"两位先生,要不要来客厅跟大家一起喝红豆汤?刚煮好很香喔。"操着一口台湾国语的老板娘站在门边,还忙着用围裙揩掉双手脏污。
"马上就来。"尴尬地推开紧抱住自己的男人,纪砚满脸通红地尾随老板娘走进屋里,不敢回头看雅恭的表情。
"大家把眼睛闭起来,想像自己在一片大草原上,草原上有狮子,老虎,大象跟小白兔。"空灵的NEWANGE音乐回荡于礼堂,纪砚蹲在小朋友围成的圆圈当中。
"没想到纪先生真的答应当小朋友的指导老师,天啊!我是不是在作梦?"陈老师兴奋地直跳脚,她也参与这出戏的演出,担任的是公主的角色。
看着身旁感动地频频拭泪的陈老师,雅恭微叹了一口气,小镇的资讯流通并不发达,别说什么周刊,就连报纸也还以十几年前的党国机关报为大宗,要看电视节目就三台转来转去,难怪陈老师不知道纪砚失踪的消息,还以为他来小镇出外景。
这样也好,至少纪砚现在看起来很开心,在舞台上领着一群孩子又叫又跳的,如果他以后真的不能再演戏......
妈的!雅恭心里吼着,王子当然可以演戏,他是最棒的。
"黄工义,你又偷掀郑梅仙的裙子!"
"不要把口香糖乱黏在秦惠芬的头发上!章鼎杰。"
相处还不到半天,纪砚却早已把每一个孩子的名字都记了起来。
"我去买饮料给大家喝。"跟陈老师说了一声,雅恭走出礼堂,纪砚是这么努力,自己怎么能输给他?
* * *
"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小许放下电话,转身面对其他人。
"雅恭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阿吉趴在会议桌上问。
"不知道,他说要等纪砚情况好一点才会回来。"
"哈,的确很像那小子的作风,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勇闯天涯。"太保捶了阿吉一拳,阿吉回头瞪他。
"新专辑的收歌作业怎么办?"MARS问。
"只好先进行其他人的部分罗,雅恭说他会带十首新歌回来赔罪。"小许一点都不担心。
"那就这样罗,反正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我们何不商量去哪里大玩一场?"阿吉拍着桌子提议。
"可以啊,三天后你们有没有空?"小许翻翻行事历。
"你连地点都想好啦?"
"要不要去?坐我的车。"
当大家正兴高采烈地讨论游玩地点的同时,MARS暗地里在桌下摊开一张纸,这是今天早上家里的传真。
WINNER唱片......MARS深吸了一口气一看着信尾的署名。
下雨了?感觉室内飘进一股湿凉,纪砚走到窗边,好几只花花绿绿的雨伞旋转着进人礼堂,那些人都是来看今晚的演出的吧。
"纪哥哥,帮我绑蝴蝶结好不好?"软软的童音自背后响起,身上穿着兔子服装的小女孩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缎带。
"会不会怕?再过十分钟就要上台罗。"纪砚蹲下身为小女孩梳得乌亮光滑的头发绑上缎带。
"不会怕。"小女孩说。
"这么勇敢?"纪砚用食指点点她的鼻子。
"只有一点点害怕啦......可是爸爸妈妈和阿公阿妈都来看啦,所以我不能怕,怕就演不出来了。"小女孩嘟起嘴。
"好勇敢,纪哥哥给你拍拍手。"
"纪哥哥不跟我们一起演吗?"
"这个......"看着小女孩天真的表情,纪砚浅浅一笑。
"大哥哥没办法跟你们一起演。"你怎么能叫一个不会演戏的人上台?
"真的,好可惜,我们都觉得纪哥哥好厉害,长得又漂亮,比陈老师更适合演公主的角色喔。"
"小傻瓜,不是长得漂亮就可以演戏,除了训练之外,还要有天份。"我的已经消失不见了,纪砚捏捏她的脸蛋。
"好啦,快开演了,去帮我把大家集合过来,纪哥哥有事要跟你们说。"
小女孩应了声好,转身跑开,几分钟之后,所有参加演出的小朋友们全部聚集在纪砚身边,后台刹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来,大家手牵手,把眼睛闭起来。"纪砚也加入,他握紧小朋友们的手。
"我知道大家现在都很紧张,没关系不要害怕,一出戏绝对不是一个人撑起来的,有没有想到帮你们调灯光的工友伯伯?帮你们放音乐的老师?还有特地来看你们演戏的爸爸妈妈?大家都跟我们在一起,这部戏由我们一起完成,现在先把‘害怕'跟‘紧张'两样东西丢掉,只要按照这几天纪哥哥教你们的好好表现就好。"
尽量用小朋友会懂的字眼,纪砚为他们做上台前最后的心理鼓励,好久以前,当自己演出第一部舞台剧的时候,纪砚记得导演也是这样安抚大家浮躁的心灵。
"加油。"纪砚对孩子们说。
陈老师呢?纪砚抬头四处张望,她应该早就到后台准备了,这会儿怎么不见她的人影?听见台前吵杂的人声,纪砚急了起来。
"不好了,纪砚。"原本在观众席帮忙的雅恭神色慌张地跑进后台。
"我刚刚接到陈老师的电话,她的摩托车在路上限另一台车子发生擦撞,右小腿受了伤,没办法在开演前抵达现场。"
"什么?"纪砚差点没跳起来,虽然陈老师的台词只有一句,却是连接整场戏的关键,少了她,最后大合唱的部分怎么办?绝对会开天窗!
"找人代替陈老师!反正台词只有一句。"
"不行,这只是戏剧社的成果展,来的老师根本没有几位,观众席的人手已经忙不过来了。"雅恭实话实说。
"这种时候到哪里去找演员......"纪砚烦躁地走来走去,会穿梆,一定会穿梆。"不要演,大家都不要演了!"瞥见小朋友们蹦蹦跳跳地准备上台,纪砚脱口就喊。
"你在做什么?"雅恭粗鲁地抓住他。
"请老师上台跟观众说对不起,不能演啊!少了一个角色怎么演?"
"你疯了吗?消息都已经发出去了,来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对他们失信就算了,但你要怎么对孩子们交代一人一根棒棒糖就算了吗?"不能在孩子面前发火,雅恭忍着气。
"可是......没有人代替陈老师演的公主,这出戏要怎么演下去?"纪砚焦急地问,舞台的布幕尚未拉起,还有机会宣布停演。
"怎么会没有替代人选?说到专业的演员,我们这里不就有一个HAMLET,就是王子你啊。"
"不能......不行,我没办法......"代替陈老师上台?怎么可能?像个没有骨骼的软体生物,纪砚滑落至雅恭脚边,不断摇头。
"你一定有办法。"
"不可能,我连台词都念不出来,一站上舞台我的声音就会不见。"舞台上的自己根本无法移动半步,彷佛全身都被钉上了十字架。
"什么不能叫也不能动?没那回事!那只是你的心理障碍。"雅恭扶起纪砚。
"不要!"纪砚推开他。
"好啊,你不演也行,就让那些孩子收拾你搞出来的烂摊子吧。"
开场音乐响起,纪砚绝望地再度跌落地面。
"看样子是来不及叫停了。"雅恭说。
怎么办......纪砚喃喃自语。
"怎么办?你出马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不就跟你说没办法吗?"纪砚扯着嗓子大叫。
"你为什么还跟以前一样永远学不会体谅别人?孩子们喜欢你,听你的话努力练习,你眼中的好比任何人赞美都来的有意义,结果你怎么回报他们?为一点小事就要他们停演,明明只要上台说一句台词就能解决,你为什么做不到?失去表演能力的你,也失去体贴别人的能力了吗?"雅恭所说的字字句句在在撞击着纪砚。
"纪哥哥,真的不要演了吗?"孩子们眼眶一红,戴在头上的小白兔耳朵无力的垂下,相处不到几天,他们与纪砚却有着患难与共的情谊。
"跟我们一起演嘛,纪哥哥......"
"纪哥哥演的公主一定是最漂亮的。"
"纪哥哥跟我们一起演......"孩子们稚嫩的嗓音环绕纪砚,纪砚惶恐万分。
"不行,大哥哥只要站上舞台,整个人就会发抖......"
"有什么关系?把它们丢掉嘛,刚刚纪哥哥不是要我们把‘害怕'跟‘紧张'都丢掉吗?把那些统统丢掉就不会发抖了。"
"可是我......"
"只是说一句台词而已,眼一闭牙一咬,很快就过去了,难道你要看小朋友们伤心吗?"雅恭问。
"我......"
"纪哥哥不要怕嘛,这部戏是大家的,我们会陪你到最后,不管演得怎样。"
"对啊对啊,谁敢说纪哥哥一句坏话我就揍谁!"
"你们......"纪砚觉得舌根痛痛麻麻的。
"一句,只要上台说一句台词就好,就一句。"雅恭竭尽全力为纪砚打气。
"求求你,纪哥哥......"孩子们一个一个上前,乞求的眼神,如五年前一般。
* * *
从前从前,在一座森林里,住着许多动物,它们有的是从很远的地方长途跋涉来到这里,有些则是久居于此,不管先来后到,大家都快快乐乐的生活着,与邻近城堡里的公主更是一起游玩的好朋友,只是有一天,森林里突然来了一个大魔王,为了争夺森林的统治权,竟然把公主抓走了......
* * *
"走,大家一起去救公主!"象群们号召森林里的动物前去拯救被魔王囚禁在高塔里的公主。
"孩子们演得不错吧?"站在后台观看的雅恭频频点头。
"我......我看还是算了。"提起长长的裙摆,纪砚转身就走。
"别想逃。"雅恭抓住纪砚的手臂,将他拉到身边。
"让我走,拜托......"包里在蓬蓬裙内的双腿不停颤抖,纪砚极力挣脱雅恭的箝。
"不要害怕。"
"怎么可能不怕?我已经......不会演戏。"连嘴唇都在颤抖,那是我的罪,无人可补偿,只有我......
学校没什么经费,纪砚的妆还是靠几位女老师带来的粉饼和口红解决,在这么克难的情况下,纪砚的容貌非但没有被糟蹋,反而呈现出一种自然的纯净之感。
"不管化不化妆,你都很漂亮。"雅恭毫不避讳地抚摸纪砚的脸,他是他的,从相遇的开始就注定。
"我好怕......我不能冉给大家添麻烦......"纪砚急得流下眼泪,他紧抓住雅恭。
"没有人说你是个麻烦。"雅恭心疼的为他拭泪。
"不行,我还是没办法,等一下台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会害怕......"带我走,纪砚凝视着雅恭,再带我逃一次。
动物们与魔王的大战就要结束,公主归来的最终高潮即将展开,纪砚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这个给你。"雅恭为纪砚戴上一只耳机,那是新闻主播用来与专播传递讯息的专业工具。"你可以透过耳机听到我的声音,这样你在台上就不会感到害怕。"
"还有。"雅恭将纪砚的右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我把我的心给你,以后当你踏上舞台,我一定与你同在。"以坚定的语气,雅恭向纪砚说出最神圣的誓言。
"去吧。"将纪砚推至舞台人口处,雅恭从背后抱住他。"我会一直看着你,你的第一号影迷是我,请为我而演。"我的王子,请你展翅高飞。
大魔王已经被动物们打败,当最后一只小白兔跳离舞台,也就是纪砚上场的时候,两手抓着蓬蓬裙的裙摆,纪砚一步一步往舞台中央走去,假发好重,耳环又夹得他好痛,最可怕的是四周一片漆黑,先前的人声不晓得都到哪里去了?
有人在吗?有人吗?感觉站立之处是无人的鬼域,冰冷的冥府之水流过,纪砚全身开始颤抖,这里一定是地狱,最后的审判就要开始。
啪的一声,一圈白光打下,纪砚刹时一阵头晕目眩,一不小心踩到衬裙差点绊倒,想起自己扮演的是高贵公主,纪砚拼了命也要撑住自己,只要把那一句台词说出来就好,那句台词是......
张开嘴,原本蓄满中气的声音竟像烟雾般散逸,纪砚再度张嘴,极力想叫出什么,但只能感觉无意义的气流在喉咙里回荡,怎么样都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锁住了,声音被锁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 * *
我可以做你的影迷吗?可以吗?我可以吗?
对不起,娟娟,请原谅我......
瘫坐在舞台上,说不出的台词化为痛悔的泪水,舞台下有好几百只眼睛注视着自己,他们一定都在嘲笑这一切,一个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站在舞台上接受众人欢呼?该死!你早该死了!为什么最后是你活着?她却死了?
对不起,大哥哥还是没办法......纪砚抱住脸庞,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歌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如水般慢慢流入纪砚干枯的心。
这是......纪砚慌忙按住右耳,雅恭的声音,很熟悉的旋律,纪砚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雅恭用玩具钢琴弹给自己听的曲子吗?
没有一句歌词,只有轻轻哼唱,非常温柔的声音,有如一首船歌,静静的为全身冰冷的纪砚带来温暖,给他光亮,载着他离开寒冷幽深的冥府。
我把我的心给你,以后当你踏上舞台,我一定与你同在。
心......纪砚抚着胸口,他真的听到了另一撞击的声音,与自己心跳的节奏相同,却更厚实,与耳机内的歌声互相应和,他的体内真的有两颗心存在。
我会一直看着你......
抬头望向那盏灯光,纪砚的视线摇晃着,一直在拯救自己的,是谁?
"我......"一点小小的声响挣脱锁链逃出来了。
与你同在......
"我......"锁链之外是荆棘,纪砚被刺得渗出斑斑血迹。
请为我而演......
飞吧,我的王子,飞吧!雅恭不停地唱着。
"我回来了!"说出这几个字的瞬间,舞台上的灯光纷纷亮起,轰隆隆的雷声自纪砚头顶炸开,灰暗的天空露出一个大洞,雨就从那边下来,落到纪砚心里。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重获自由的公主,感动之馀,说出这么一句。
"我回来了。"纪砚不断地说着这句台词,一直保护自己的,是谁?
终场大合唱的音乐响起之际,台下爆出更大的掌声,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知所措,纪砚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有如初次登台般羞涩。
"小纪!"有人叫他的名字。
英姐......往台前看去的纪砚吃了一惊,只是更惊讶的还在后头,芳英旁边坐的是惠瑾,惠瑾旁边是康蒂朵小姐,康小姐旁边排排坐的则是雅恭的音乐夥伴,小许和BLACKWING其他成员--最后--是陈老师。
"欢迎回来!"陈老师向纪砚丢出丝带,顷刻间好几百条黄丝带如瀑布般涌出,模糊了纪砚的双眼。
原来......纪砚总算知道了,陈老师根本就没有受伤,一切都是雅恭所设计。
你又救了我一次,孩子们围着纪砚跑跳雀跃,在满场的掌声与飞舞的黄丝带当中,纪砚只听得到雅恭的歌声,温柔且坚定的,一直对自己诉说。
我一定与你同在。
戏剧成果展一结束,芳英和BLACKWING相关人等,全部聚集在纪砚与雅恭下榻的旅馆开庆功宴,大鱼大肉摆满一桌,助兴酒类更是不少,老板娘与几名服务生忙进忙出,总是一道菜还没吃完,下一道菜就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