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件人肉兵器,杀你又能如何?
况且,没有人能把杀人当作享乐。
“你不杀我?哼哼,好一个你不杀我!”
玄南鞭长笑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想不到我玄南鞭避世十六年,一出山就是死!”
“你……”廖碧城防备突然发难,并未注意身后蛇群异样的声音。
“不过,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啊!即便是死也要拉几个人在黄泉路上作伴!”
我并未出杀招,你为何要死?
廖碧城尚未明白他言出何意,再一看却是吃惊不小,只见倒地不起的玄南鞭突然掏出腰间匕首,大力一挥竟将自己的一只手臂齐根削下,鲜血从伤口喷涌二出,瞬间染红身下一大片雪!
“啊!——”痛喊一声挣扎道,“休想占得便宜!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独享!”说完,力竭之际竟将满是鲜血的手臂掷入林中某处,再一看,确是香气始发之处!
“你……”
廖碧城不由倒退两步,再看眼前的情景不由更为惊骇,只见方才还不停涌向闻人宣他们的蛇群突然调转方向,成百上千条经药物喂养的金环蛇层层叠叠从四面八方涌向遍身是血的玄南鞭身边,张开长着毒牙的嘴狠狠咬在他的身体上!
“啊!——”玄南鞭惨叫一声浑身抽搐,片刻之后便不再动了!
“廖哥哥快过来!这些金环蛇见血吃人的!”
廖碧城心内惊异却不敢再迟疑,急忙提气纵身跃回战圈之内,眼见着密密麻麻的蛇寻着血气蜿蜒爬至玄南鞭尸身之上,还有些沿着断臂的血迹爬入林中,嘶嘶的蛇鸣追魂索命般让人毛骨悚然。
“天……”闻人宣嘴角抽动,“这人……这人养了一群什么怪物……”
“金环蛇本性并非如此,”廖碧城双眼微眯,望着蛇群蜿蜒而去的方向,“只是被人驯养成这样罢了。”
“有幸廖哥哥身上没有溅到血,”无字咬了咬嘴唇,不忍再看蛇群的动向。
“可是这么多蛇,它们吃完了不是还要过来袭击咱们!”
“不会,”廖碧城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和自己交手的玄南鞭刹那间变成一把白骨,“此时天气酷寒,这些蛇虽是驯养的,但畏寒的天性总是不变,不消一刻就不会再有攻击力。”
就如廖碧城所说,方才还嘶吟不止的蛇群在啃食了玄南鞭的尸身后竟然渐渐减缓了动作,动作比最初显现时呆滞许多,大多自行散去,只有十几条还留在白骨旁边,却是再也不能爬动分毫,衬着雪上的血色更显诡异。
蛇群之危已解,廖碧城却丝毫不敢大意,凝神听着风中的声音——己方在明他们在暗,危险尚未过去!方才在啸声中不易辨识,此时距离近了,确是容易分辨得多——林中有不下三十人,功力皆属上乘,有四人呼吸绵延悠长,一人定是“厉鬼夜哭”戚殇,另外三人却是谁?以这浓郁的香气来看,似有一人是女子?!
“废物!”
不等廖碧城喊话,方才玄南鞭那只断臂投掷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娇斥,声音甜腻软糯、娇媚入骨,狠厉的话到了嘴边儿竟也能染上三分娇态,直让人酥了半边骨头。
“废物!”
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 何处是心乡 第四十四回 夜绝杀(四)
不等廖碧城喊话,方才玄南鞭那只断臂投掷的方向就传来一声娇斥。
闻人宣、无字都是一愣,望着发声的方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方才还借山势、风声掩藏行迹,此刻又怎么自曝方位了?
他俩自然不知,那埋伏之人身在暗处,想必早已做好防范,虚虚实实辨识不清,无论是廖碧城还是祁冥月都不会贸然行事,他们自然愈加有恃无恐。
“戚殇,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娇声又起,绵软里带着几分阴翳,听音辨意,这女子竟是此番伏击的头头!
“嘿嘿,”空旷的林子蓦地传出两声阴森的鬼叫,“娇儿难道不知道,这好戏从来都是放在后头的吗?”
“哼!你的戏不是第一个出手的吗?”
“嘿嘿,我戚殇可和某些人不一样。”
“噗通”一声,一件东西突然从林子里面扔出来。
“啊!”无字惊呼一声——那东西竟是玄南鞭方才扔进去的胳膊,只是此时白骨上已无一丝皮肉,只有几滴鲜血落在雪地上,和那血色里的白骨尸身一起,显得恐怖至极。
“若是只有一件本事,还怎么在道儿上混?还怎么疼爱我的娇儿呢?”
人和人说情话成效不同,若是声音温婉,说的情话也温软动听;可用这一把夜枭哀鸣般的鬼叫声说情话,却只让人不寒而栗、恶心非常。
“哼哼,不要说得好听!”又一个颇为浑厚的声音插言道,“死在别人前头可就不好了!”
“嘎嘎,为了娇儿,我怎么忍心死呢!”
“哼!只望她不要忘了当初的承诺就好!”
“娇儿怎能忘记呢?”女子声音再次响起,此时却分明是对着谷中的廖碧城他们说的,娇软甜糯却又阴森邪性,“今日,谁能杀了萧红楼,娇儿就是谁的!”
“呃……”闻人宣气得声音一顿——这个大魔头果然害人不浅!今儿晚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面临险境全是因为他!我们在外面为他拼死拼活,可那个妖人竟然还在车里睡他的猪头觉!
——他却不想,听了方才戚殇的鬼哭狼嚎,有谁还能安稳地睡下去。
祁冥月却是自方才起就一直无话,只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握紧了手中的烟杆。
“我说佟老六,你怎么不出声啊?第三个上阵的不该是你吗?”
“嘿嘿……”又一个苍老的声音接口道,“老夫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听了这话闻人宣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那女子声音娇柔、酥麻入骨,听来不过二八年纪;方才死了的那个玄南鞭差不多四十来岁,年龄差距就够悬殊了;这个老头子,最起码也有六十岁了吧……
玄南鞭、戚殇,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怪物,想来这第三第四个人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闻人宣在那儿胡思乱想,廖碧城却是凝神思索——姓佟又行六,莫非是他?……
此刻敌在暗我在明,他们皆因有所忌惮而不敢近距离攻讦,他的薄刀过于轻巧,只能在三丈以内击敌,现下却根本不能轻举妄动,现在又冒出一个佟老六,若真的是他,当真只能被动挨打吗……
“娃娃!”只听那老迈的声音突然道,“可否将令师的名讳告知老夫?”
当中四人听罢便是一愣,转头看向立在正中的无字。
无字无辜地回看他们,胖嘟嘟的手指着自己,“我?”
“嘎嘎,自然是你。”佟老六又道。
“啊……那个……”无字挠了挠头,“我师父……我师父是谁来着?”
闻人宣一个踉跄,险些滑坐在雪地里。
“对哦!”双手一拍,“东方……我师父好像姓东方!”
“东方?”
闻人宣不明所以,在场的其他人却都为之一动。
“东方?”老头的声音带了几丝惊颤,“可是东方错?鬼谷神医东方错?!”
“鬼谷?”挠头挠头,“那儿美得很呐,哪里像鬼谷了?七星岩下边的花可漂亮了,幽幽河里面的星星鱼也……”
鬼谷七星岩?他进过鬼谷!竟然是入室弟子!
“嘎嘎,”只听戚殇阴森森着道,“佟老六,你不是要说你连这么个胎毛还没褪干净的娃娃都收拾不了吧!”
“毒蚂蚁”佟寺晗,必然是他!
佟老六便是十七年前纵横一时的“毒蚂蚁”佟寺晗,当年就是以一手用毒的功夫杀死洞庭观观主和七殇门门下四十七人,连妇孺都被剧毒的药水伤得面目全非,心思狠毒手段残忍,鬼谷神医曾亲自动手,本想杀了他了事,却因少林高僧求情而饶他一命,只毒瞎了他一只眼睛。
廖碧城心下思忖——戚殇、玄南鞭、佟寺晗都是江湖一代败类,品性恶劣手段毒辣,却都于多年前避隐江湖,还有第三个不知底细的人……究竟是何人把他们聚拢到一处?
那女子究竟是谁?!
“嘿嘿,”听戚殇如此讥讽自己,佟寺晗声音却仍旧含笑,只带了一丝莫名的阴气,“戚老鬼,你鼻子可还灵光?那娃娃身上八宝芙蓉糕的香气,你可闻到了?”
“八宝芙蓉糕?闻到又如何?”
“嘿嘿,说你蠢你还真蠢得邪性!那可不是普通的香气,那可是鬼谷神医独传灵骨草的香味儿,长期浸染这药的味道,一般的毒便近不了身!”
想当年他就是在鬼谷神医手下栽了跟头,害得他东躲西藏隐居了十几年。如今那老头子死了,竟然又遇到他徒弟,难道是老天注定的不成!
“嘿?!……”闻人宣一惊,急忙低头嗅嗅无字的衣服。
最初遇见他时确实闻到他身上甜糯的香气,可相处久了便渐渐闻不到了,想是习惯成自然的结果。不过他哪里想到单单一股子甜食的香气竟有这么大的门道!
廖碧城自然也没料到,回头看向无字,却见他俏皮地吐吐小舌头。
“这么说,你是要临场收手了?!”
“嘿嘿,老夫怎么舍得让娇儿一个人对敌呢?
他生未可知 第二卷 何处是心乡 第四十四回 夜绝杀(五)
“嘿嘿,老夫怎么舍得让娇儿一个人对敌呢?
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说起情话只让人全身恶寒,那声音妖媚无匹的女子却毫无所觉,反而愈加娇柔道:“佟大哥真是懂得怜香惜玉,自是某些人不能比的……”
“咳咳……”闻人宣张了张嘴,险些吐出来。
廖碧城却不由皱眉——这个萧红楼究竟怎么惹怒了这女子,以至于她要如此牺牲色相前来报仇……
女子?不共戴天之仇?
廖碧城似乎想到了什么,只可惜记得模糊,一时半会儿还理不清……
“蒋凤!你这贱人竟然还有脸面出现在楼主面前?!”
正当廖碧城理不出头绪之时,一直站在后面面色阴翳的祁冥月突然厉声大喊,一向死水无波的声音竟带着几分情绪激动下的颤抖。
蒋凤?
“飞天罗刹”蒋凤?
廖碧城一顿,不由回忆起一段旧事——
十三年前萧红楼还未束发,横行一时的大魔头“飞天夜叉”蒋锋和“飞天罗刹”蒋凤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想兄妹二人同时恋上他的容貌,为此不惜毁弃手足之情大打出手。蒋凤用毒技艺高超,竟暗施“魊胤紫风”杀死同胞哥哥。
只可惜蒋凤也在其后销声匿迹,有人传言说是萧红楼对她无意,直接把她害死,还有人说萧红楼玩弄了她之后就将她抛弃,蒋凤再无面目立足武林,只有隐姓埋名再不出世。
此事江湖多有传言,真实情形却是少有人知道。
如若她真是蒋凤,那她确与萧红楼有切骨之仇,此番定是要借他南下之机不惜一切代价了结仇怨!
“飞天罗刹”杀人不眨眼,用毒更是狠辣非常,难怪,难怪他闻到一股尸臭一般的香气……
“呵呵,”蒋凤声音自是比祁冥月娇媚得多,染上几丝惆怅之后就更显纤弱,“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那么他呢?他……
“我自然记得,”祁冥月冷冷一笑,“记得你那一身怎么遮都遮不住的骚味!”
“你!……”
闻人宣又是一个踉跄——祁冥月这女人平日里冷冷冰冰像块刀枪不入的石头,没想到这时候竟这么有性情,骂人都骂得爽利,和小十八岳凌波有的一拼……
“呵呵,本楼主也是记得的……”
车帘一撩,带起一阵微熏的天香香气,再一看,那个无论经历何事都不舍得从车里走出来的萧红楼竟如同枯叶之蝶一般翩然而下,红衣鼓动,姿影妖娆,落在雪地上连一丝声音也无。
树林里蓦然传出几声倒吸冷气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同样一身红衣的人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出,过长的裙裾在雪地上曳出迷离的光影,细看之下这人竟同萧红楼一样是赤足的!
“红楼!”
女子红裘袭身,鸦发绾成华丽的流云髻,衣领镶着火焰般轻柔的火狐尾,从肩膀一直曳到脚下,和裙裾连成一片。大敞的领口露出粉嫩的肩膀、酥胸欲遮还露,幽深的乳沟在急促的喘息中时隐时现,直看得人垂涎三尺呼吸不得。
同是一身红衣,萧红楼是冷魅峭拔霸气四溢,蒋凤却是邪香遍体媚骨横生。虽然一是男子,一为女子,却忍不住让人做个比对,只因二人同是美得让人错不开眼的人!
无字和闻人宣几乎忘了当下的处境,只顾着张大了嘴巴看这女子,祁冥月却是气得通体剧颤,两只白森森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头,黑色的指甲几乎陷进肉中!
蒋凤十六年前成名之时已是双十年华,现在竟然还这般……
廖碧城虽未见过她盛年之时的样貌,但便是如今女子也不见半分老态,只是通体淫邪风骚入骨,那一身腐尸般的味道怕是此生都难以掩盖了吧。
耳听得树林中略有响动,廖碧城未语人先动,移形换位站到萧红楼身侧,与闻人宣、祁冥月形成犄角之势。
“红楼……”蒋凤哀叹一声,水样的眸子盯着雪下的萧红楼,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一般。
“红楼……”声音哀绝,如同分别多年情人重逢。
“红楼……”
萧红楼却好似压根没看见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莹白的双臂自宽大的袖中露出,眼睛却是看向廖碧城的。
“这可是本楼主的私事。”
“我只是不想你死太早。”
萧红楼一愣,咬唇道,“碧城担心我?”
廖碧城气结刚想反驳,蒋凤却受不了如此被人忽视,娇嗔一声:
“红楼,这么多年你……可有想我?”
萧红楼却仿佛此时才看见她,抬眼睨着她那一袭红衣——声音竟然柔缓非常,“想,日日想夜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