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将憋在心中二十年的话说了出来!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偏要助纣为虐,一心想取商别离的性命?」
叶云楼倒抽一口冷气,被银羽这番话惊得面色煞白!
「因为要反抗谢仇心,根本比登天还难,之后多了这穆荆天,就更是难上加难!如今,他们手中不
止握有火凤宫和偏锋客栈两派人马大权,还与中原某些势力勾结起来,沆瀣一气,公然与之对抗,压根
毫无胜算!
所以,我才只有出此下策,利用商别离、借助葛情生之力对付他们二人!无论如何,能除得了一个
便是一个,哪怕只能伤他们一臂也好!火凤宫真正的主人是你,而不是谢仇心,我定要助你夺回大权,
才不愧对老凤帝对我的养育和栽培之恩!」
银羽在慷慨激昂之下,不止是脸,连一双眼都变得煞红如血!
「所以,你不惜随他来到中原,滥杀无辜?」叶云楼叱问,「我爹为君宅心仁厚,事事皆以北蛮诸
部百姓为重,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如今你自己却忘了自己所说的话了吗?为了一己之私,肆意杀戮,
弄得生灵涂炭,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便能瞑目了吗?」
一连串的质问,咄咄逼人,问得银羽当场一愣,再说不出半句话来;就只这一愣神的工夫,叶云楼
已经欺身而上,一掌将他震开,直朝商别离的方向冲去。
只可惜,未到近前,已经又有一人杀出,拦住了他的去路,而且,比上一个对手更加难缠。
谢仇心!
「醉剑……这是把好剑,剑好,名字也好。」谢仇心微微一笑,将手中那把绽放着熠熠冷芒的长剑
抛还给叶云楼。
「月寒,你的剑术是我自小手把手教的。这许多年过去,你在江湖上也有了些名气,今日便让叔父
看看你的长进如何吧!」
一席话,不温不火,却如一支温柔的箭,轻轻射入对手的心房,在你可以反抗之前,他已经用最温
婉的方式诉说出一句最凌厉的话语。
你毫无胜算!
叶云楼闻言,心下又是一沉。
的确,诚如谢仇心所说,自己的武功是他手把手一点点教出来的,优势在何方,劣势在何处,他都
知道得一清二楚。
尽管七年已过,他一人漂泊江湖之时也曾与无数高手交锋,吸取各家所长,独创出一套醉剑剑法,
可终究脱不开最初的基础;何况,此时的他,适才对抗银羽已觉力不从心,就像一只戴了枷的老鹰,想
要逃出猎人的掌心,可谓有翅亦难飞!
而这时,谢仇心又开口说了几句话,想不到这几句话反而激起了叶云楼的斗志!他说……
「你知道吗?商别离适才穿的那件白衣我认得,他当年就是那般出现在我面前的。看到他再次以同
样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我才发现,自己对他仍然没有忘情。所以,我决定杀了他,用他的血和人皮制
成天羽,当作我的凤袍。」
「你休想!」叶云楼低低咆哮一声,翻腕间寒光爆闪,手中醉剑恍如天龙出世,直取谢仇心!
谢仇心冷笑一声,挺剑相迎,二人就此战在一处,难解难分!
这样一来,形势立即逆转!
此刻,心急如焚之人倒变成了商别离。
商别离本来已经接近了穆荆天,以左肩骨作为代价。
在算准了距离及力道之后,他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那双头蛇与自己擦肩而过。因为相距过远,他
虽被击中,以双头蛇的杀伤力来说却算不上遭到重创,只是左肩骨被震裂而已。
原本,至此他已可以顺势制住穆荆天,使他既无法再使用这件奇兵,也无暇弹奏琵琶使用邪术。可
是就在他俯冲而下的那一刻,谢仇心翩然飞上天际,直取叶云楼;同时,也拨乱了他的心弦,使他一颗
心当即一紧,砰砰急跳数下,脑中出现了一瞬闪神……
就在这一瞬,穆荆天疾退数步,收了那双头蛇,自身旁侍从手中取回那琵琶,五指齐动,轻轻一拨
,立时魔音滚滚,如浪涛一般涌出。
「不好!」
商别离忍住脑中剧痛,勉强站稳脚跟。若是不能立刻阻止穆荆天,这一战必败无疑!不仅会败,还
会败得凄惨无比、全军覆没!如同那日的偏锋客栈!
就在这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这个意外来得极快,别说是商别离,连突然遭到暗箭袭击的穆荆天都毫无察觉!待他感到右手食指
一痛,惊愕之下,力道失控,琴弦立刻『啪啪』连断两根,魔音戛然而止!
而等再仔细看去时,发现刚刚击中自己的不过是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石子!再想寻找出手之人时,已
经不再可能。那人掷出石子后,早已立刻在一片混乱中隐去身形,而他,必须对敌应战。
意外之后,穆荆天的对手已不再是商别离,而是终于杀出包围,冲至近前的葛情生。
「此处有我,你快去吧!」
葛情生喊了一声,举刀劈向穆荆天;商别离无暇犹豫,立时一个错身,重又冲天而去,但是,仍然
晚了一步。
穆荆天所放出的魔音不过一时,可就那一时,已足够本就微占上风的谢仇心抓住机会,一剑刺穿叶
云楼的左肋!
「你来晚了。」谢仇心微笑,对着商别离,「我在这剑身上蓄满了力,只要我想,他的身体马上就
会立时四分五裂,这一定是你最不愿见到的。」
「你想怎样?」商别离问。
「我要你死!」谢仇心答道。那一刻,他不再像神人,而像一个狰狞的恶鬼!
「我心中原本只有火凤宫,从未想过要对任何人动情,是你让我破了例;可是当我为你破例之后,
你却背叛了我……所以,你必须死!只要你死在我面前,我就留月寒一条性命,如何?」
「好。」商别离点头,几乎毫不犹豫。
「不准!商别离!倘若你胆敢那么做,我立时便死在你面前!」
叶云楼的一声怒吼,震天动地,却阻止不了高高举起的别离刀……
就在别离刀将要落下的那一剎那,第二个意外发生了!
箭!
一支利箭凌空射来,目标是谢仇心的面门!
当然,躲过这一箭对谢仇心来说并不算难,他只被划破了脸颊。
不过,箭躲了过去,却再也躲不过叶云楼趁势对他胸膛推出的一掌,与商别离当头罩下的那脚!
一片血雾弥漫飞散……
谢仇心受创,急急后退。
这一退,他才发现,不自觉间,下方水上大局已然掌握在另一个人手中。
应有悔!
应有悔立在一艘船上,是战船,也是官船。漠江之上时有贼寇强盗出没,那正是官府为剿匪而备的
战船!
见情势不妙,谢仇心不敢再多恋战,立刻飞身回到穆荆天身边,与包围上来的官兵厮杀成一片。
这一战,直直持续到子时。
战火熄灭,烽烟终止,漠江已成一片血池。
◇◆◇
清晨,江风中尚带着一丝血气。
『天下皆收』仍然准时开门,迎接世上走投无路之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裁缝?商人?还是六扇门中之人?」
葛情生对着面前那正小心翼翼拭去翡翠面具上沾染的血污之人发问。
「都是,葛侯爷。」
应有悔抬头,晨曦柔化了他额前眉间的那条疤,一时竟重现了那副破碎面容曾经的清俊秀雅。
「你既与官府关系斐浅,知道我的真正身份也就不足为奇了。」葛情生啐道。
「你不进去看看五弟他们吗?」
「他们此时最不需要的就是外人前去打扰!我好容易方才把那五个『当家的来、当家的去』的碍眼
小子通通轰出房去,岂有自己再去多事讨嫌的道理?」葛情生撇了撇嘴,一张俊俏的娃娃脸被头顶树冠
的阴影隐去半边,反倒锐利了不少。
这恐怕才是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吧?
应有悔如此想着,又道:「你休要小瞧他们五个,虽说他们不过是几名厨子、车夫,只会些粗鄙工
夫,但此番可以获胜,五弟与叶云楼能顺利逃过此劫,还全靠他们关键之时两次出手,扰乱了对方阵脚
。如此说来,叶云楼果然也是个奇人!」
「这一干人等之中,最奇的恐怕该说是你吧?竟能动用官府之力去营救朝廷钦犯。」葛情生翻了个
白眼,自言自语般说道。
「不是营救朝廷钦犯,是剿匪。」待应有悔再抬头看去时,葛情生已倚着树干睡去,仍是一张无害
的娃娃脸。
◇◆◇
房中,商别离正半躺半靠在榻上,换回了一身惯常的青衣。
商别离原本并不想躺,可是身边那负伤较重、不得不躺的人,却硬要他也躺下作陪。
「此时想来,你那时应该不会是当真想要自我了断吧?」叶云楼抓住商别离的手,边道边有意无意
地把玩。
「当然不可能,他要我死,我便乖乖去死,岂不成了痴子!」商别离挑了挑眉。
叶云楼闻言,叹了一声,正欲开口,却又听他继续道:
「而且,我还要救你。」
这一句话,立时令人瘫软到心窝子里去,半晌,叶云楼才又无奈道:
「你七年前救我一命,我却就此欠你一世,该也算因果报应了。」
「我在山中之时便已说过,我救你一命,你同时却也救了我一命。如今若说欠下了什么,那也不止
是你一人吧。」
商别离的语气并不热烈,脸色也很平静,只是稍稍收拢五指,仍像在江上之时那般,紧握着叶云楼
的手。
这一刻,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风破窗卷入,纠缠的已不再是垂落的鬓发而已。
大劫暂过,只要彼此一副胸怀、几许温情,已然足矣。
PS.欲知后续如何,敬请期待──《多情自古伤别离》之《红莲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