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哥可知,他们会否继续停留在此,还是……」
「谢仇心一早便与他的一名手下一同出去了,至今未归,看样子,事情尚未处理妥当,并不打算马
上离开。」
「嗯。」商别离点了点头,未再开言,只是半垂眼帘,继续把玩那只酒杯,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此时,却见管家手捧一只长型方盒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立在应有悔面前躬了躬身,道:
「当家的,您吩咐的,小的们已经赶制出来了,请您过目。」
「好,拿过来吧。」
应有悔点了点头,待那管家上前,掀开盖子,他身旁两人这才看清楚,原来里面盛的是一件崭新的
白缎面长衫。
「不错、不错,才三日工夫就赶制出来,着实不易!你去吧,别忘了多给底下弟兄们一些打赏钱。
」应有悔仔细看过之后,满意地点头赞道,等管家依言应了一声退下后,才将那方盒递到商别离面前道
:「如何?看来可与你从前那件一模一样?只是现下天气暖了,穿不下棉衣,我便让他们改做成夹衣。
」
「大哥,你……」商别离看向应有悔。
「金机杼仍在,并没有因为当初那场劫难毁于一旦。只不过,如今是在天下皆收的庇护之下,不再
走明路买卖,而是改头换面,专赚皇宫大内的银子。能将宫家手艺传承下去,我便也算对得起我爹了。
」应有悔笑道。
「多谢大哥的一番心意。」商别离知道应有悔此举既有宽慰之意,也有鼓励之心,自然不免为之动
容,接过那衣衫后,又站起身来,抱拳对他深深一揖,之后才又开口道:「大哥,我还有一事要问。」
「何事?尽管问吧。」应有悔笑道。
「大哥,你可知,那漠江之上,可有画舫之类?」
「什么?」
应有悔、葛情生二人闻言,不约而同瞠目结舌,险些将口中茶水喷了出去;可这问题虽是惊人,再
看商别离面上神情,却是再正经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似想要寻花问柳,倒是很像要去杀人!
「五弟,你是要……」应有悔定了定神后,转念一想,似乎对商别离之意有所领悟。
「此时方才发现谢仇心等人的踪迹,他们也应该尚未发觉此事,正是一个绝好良机。所以,我想主
动出击,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商别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边道,边示意二人附耳向前,将自己心中
的打算细细说一遍。
「嗯,虽是多少还有些漏洞,不过救人自然是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何况,此时总算是知道叶
云楼的下落,也难劝你再等下去。」应有悔略做思量后,微微颔首,「好吧,我这就吩咐小的们下去准
备,今日傍晚,依计行事!」
◇◆◇
傍晚的漠江很热闹。天气转暖之后,各色花船画舫开始重新徘徊在江畔,一眼望去,只见奼紫嫣红
、花团锦簇!只不过,这些花并不是真的花,而是人,如花一般艳丽妖娆的美人!
但今日,却有一些些不同。平日都是客赏花,今天却是花赏客;因为,这位客人非常特别。
他的长相原本十分普通,却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那双眼狭长幽黑,波光流转间,不尽的倜傥风流
便尽显其中,生生魅惑人心。
除了这双眼,他还有一副极佳的体格,精壮硕长的身子骨,被那一袭白缎锦袍一衬,越发诱得姑娘
们春心大动,争相想要上前伺候,可是他却只要了最红的一位姑娘作陪。
半卧在船头,瞇起双眼,饮下美人送至唇边的琼浆玉液,随波逐流,欣赏江景。就如此这般,缓缓
沿江漂泊。
「你们在看什么?」银羽迈步走出船舱,恰恰看到两名属下正在探头向不远处张望,直勾勾看向那
花船画舫上的姑娘。「我去去便回,你们好生伺候,倘若出了什么纰漏,主上怪罪下来,你们该知是何
等后果。」
「是,属下不敢。」那二人忙道,待银羽去了,方才稍稍松下一口气来。
一路上,叶云楼的膳食都是由银羽亲自照料,此时出去便是要张罗此事,怎么也要等着一时半刻才
会回来;而舱中之人四肢都上了镣,纵是插翅也难飞!于是,他们就放下心来,继续大胆隔江与姑娘们
打情骂俏。
叶云楼独自被囚舱中,自从知道穆荆天前去见过商别离后,心下始终难安,烦郁之下,随手掀开遮
窗竹帘向外望去,一颗心却险些当下冲出胸口!
不远处画舫之上的那人,那双眼、那袭白衫……会是那个人吗?
正如此想时,那人却好像在一瞬之间听到了他心中之声,抬首望了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此时,他已可断定,那个人就是他,商别离!
第八章 伤情人 生情刀
叶云楼看到了商别离,商别离也看到了叶云楼,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起身回那画舫舱中去。
片刻之后出来,白色长衫外加了一件披风。但叶云楼知道,刚刚这人一来一去,已经换了,此刻那
醉卧美人膝的已不再是商别离;因为,那双眼,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片刻之后,心中正忐忑间,却发现自己这条船忽然动了起来,缓缓朝江心驶去;情急之下,运力便
想将双脚上那铁锁固定在舱板之上的一端强行拔离。正在此时,忽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道:
「你如此只会毁了这船。船底一漏,你身上挂着铁锁,就直等着沉至水底去喂王八吧!」
「果真是你。」叶云楼抬首看着浑身湿透,显然是刚自水中爬上来的人,摇头苦笑,「你就不能让
我彻彻底底高兴上一回吗?既然来了,说话还是如此恶毒,莫非伤心郎君不伤人心便不自在?」
「现下原本就不是高兴的时候,一切都有些过于顺利,其中或许有诈。」商别离抹了抹脸上不断顺
着发丝滚落的水珠,拔出别离刀道:「伸手。」
「你明知可能有诈,还上船来?」叶云楼心中虽然怨恼,却也知道与商别离争论不会得到任何结果
,只会无端耽搁时间,也只得立刻伸出手去,将双腕间的铁锁拉开伸直。
「倘若等他们将你掳回火凤宫,情形怕是比此时还要不济。」商别离答话的同时,刀已迅如电光般
砍下。
接着,只听『锵』的一声,火星四溅!铁锁被从中斩作两截。
不过,叶云楼手上的铁锁虽然断了,脚上的却没有。那铁锁似乎比已被斩断的那条坚固上百倍,商
别离运力试过几次,都无法将它砍断。
叶云楼正待再开口时,外面却又匆匆闯入一人……葛情生!
「我们此番怕是免不了要恶战一场了!他们果然早有准备,我们被包围了,周围那些画舫花船中,
有一半是我们的人,另一半却是他们的人;谢仇心早算计好了等我们入瓮。」葛情生边道,边抛一把剑
过来,看向叶云楼脚上那铁锁道:「他们尚未逼到近前,还有些时间,快些设法脱身。」
「叔父来到中原了?他也在此处吗?若是斩不断这铁锁便不要再逞强了,他们若真急于取我性命,
便也不会让我活到今日;何况,你曾说过,此行无论胜负如何,我们两人必须有一人活下去!」
叶云楼见葛情生转身出去,又急急劝道,可那人却是不由分说,将那柄剑往他手中一塞,道:
「怎么,你还未与他见过面?不过如此也好,反正我此时也改变主意了,我和你,两人都不能死。
」
「商别离,此刻不是争口舌之利的时候!」
叶云楼气道,耳边只听得喧哗之声渐起,便知道敌人已到近前!面前那人却挑高双眉,全然一副不
可一世的面貌。
「叶云楼,你知道便好。」商别离边道,边自怀中取出那铁簪来,别回叶云楼发间,「我送出去的
东西,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商别离,你、你这到底算是什么?」叶云楼心急如焚,急过头,便火大了起来!
「算调侃?还是算情话吗?你这话说得既不是时候,又不动听!」
「你不是说,倘若连发情的心思也没了,便当真呜呼哀哉了;而且,你我不需要什么动听之辞,只
需要心中明了。你这野狸子向来狡诈多端,总该不是要说你听不懂我所言之意。」
商别离一番话言尽于此,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再说下去,敌人比他所想的来得更快,也更加来势
汹汹!一只铁链钢爪凌空飞入,挟风带势,强劲的力道几乎当即掀去整个舱盖!二人还未及反应,又有
两只钢爪飞来,转眼间,船上已是一片光秃,只剩底盘;下一刻,靡靡魔音已隔空传来……
「商别离,你比我所料的来得还要快。我本以为依青衣神捕平日冷静沉稳的办事手段,断然不会如
此莽撞行事,想不到激你一激,便就受不住了。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心急,在回到火凤宫前,我们是不
会就这么剥掉他一身皮的。」
「是穆荆天!不要听他的琵琶声,那是邪功!」叶云楼连忙喊道,此时也终于明白,商别离这次行
动为何如此急躁。
「穆荆天?原来他们是一伙的,这也便难怪……原来我第一步就错踏鬼门关了!」
商别离心头一颤,一阵阴风忽从江面卷起!抬首望看,只见两道人影疾扫而过,稳稳立在他们对面
那艘船上,一个怀中抱了把通体全黑的琵琶,该是穆荆天;另外一个,却是去了途中伪装,终于现出本
来面目的谢仇心!
「谢仇心!」
「叔父!」
见到那张俊逸、清净如同神人的面容,商别离与叶云楼的心中同时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好似喉中
都可以尝到他所带来的血腥之气!
「月寒、别离,别来无恙。果真是造化弄人,想不到老天竟会让你们二人走在一起。」谢仇心开口
叹道,声音温婉而动听,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一个男子的声音会如他一般清雅。
「你来中原,恐怕不止是为了我们二人吧?」商别离边问,边悄然抓住叶云楼的手,用力握了一握
,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
「我来,是为了结盟。」谢仇心微微一笑,答道。
「结盟?为什么结盟?结什么盟?」商别离再问。
「你成熟,也沉稳多了。只可惜,你此时问得太多,当初问得太少。」
谢仇心定定地望着商别离,只有立在他身畔的穆荆天注意到,这一时间,有多少复杂得难以名状的
情绪在他瞳中闪过。
也正由于看到了这些从未在他望着自己时见到的情绪,所以,穆荆天立刻向商别离与叶云楼发起奇
袭,而且没有经过谢仇心的同意,有意违背他的意志!
因为,真正已经无法等下去的人是他!当谢仇心与商别离真正见面的那一刻,他才猛然惊觉自己竟
已对那个男人恨之入骨!只要他多活在世上一天,他便一天无法安宁,有如芒刺在背、痛苦不堪!故而
,他这一出手,就狠得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甚至没有再使用琵琶,直接将藏在腰间的杀器甩手抛出,直
击商别离胸口!
而商别离,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情生,快走!」
叶云楼只听身边之人朝船头的葛情生高吼一声,自己已随他猛然腾空而起!那杀器扑了个空,轰轰
然将船板凿穿了一个碗口般的洞!
紧接着,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爆裂之声传来,一眨眼的工夫,那船已经支离破碎!
原来,就在适才那几句话的时间里,商别离脚下早暗中施力,将固定着铁锁的那处船板踏裂,最后
那声大吼,也是最后一次发力,一脚踩踏下去,三人凌空而起,船便再也支持不住,落了个碎尸万断的
凄惨下场!
「如何,可以施展轻功吗?」一脱身到了空中,商别离立刻问道,一只手仍紧紧扣在叶云楼腕上,
船毁了,可是他足上的铁锁仍在。
「可以,你且放手,专心迎战吧!」
虽然多了那束缚,行动起来不甚灵活,但总算已不再是连根基都被人锁住,一步也动弹不得。
「好!」
尽管心中仍非十分放心,商别离却也不得不立时放手,因为穆荆天手中的那杀器已经又攻了过来,
倘若不分开应付,两人反倒会相互拖累对方。
分散躲避的同时,两人这次也都看清了那杀器的模样。
它一端缠绕在穆荆天手中,仿佛一条乌黑长鞭,柔韧灵活;另一端却似一条双头怪蛇,坠了两只比
成年男子拳头还要大上两圈、前端平坦如砥的锥形铁锤,怪异非常!进攻时,那两只铁锤飞来荡去,躲
过一个,又难避过另一个,令人防不胜防!
「可恶!」
商别离低咒一声,险险躲过同时夹袭自己胸口与后心的一击。
穆荆天这杀器狠毒异常、力道奇强,伤人必死!而且,打斗时两人相距甚远,即便是轻功极高、身
手灵活之人,也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机。如此这般下去,精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耗尽;此时,只
要稍微出现一个小小的差池,便会命丧当场!
必须设法与他近身对决!
商别离心念至此,身子立时一荡,开始以退为近,首先拉开与穆荆天之间的距离,闪避到那双头蛇
所能攻击的范围之外,再迂回前进,设法与其拉近距离,使他无法再继续发挥这件奇兵异器的优势!
而此时,葛情生与叶云楼眼看商别离一人苦战穆荆天,却是分身乏术,根本无法上前相助。
葛情生正被十几人同时围攻,手中一把多情刀挥舞起来虽是游刃有余,一时半刻想要摆脱纠缠却也
很难。
至于叶云楼,挡在他面前之人正是银羽!
叶云楼的功力本是该在银羽之上,奈何脚挂铁锁,无论起落都被束缚;不仅束缚,也是负担,那铁
锁十分牢固,且异常沉重,在无形中又多消耗了他三分气力。
「原来你最初便是和叔父一同来到中原!」
叶云楼用力挡开银羽斜挑而至的一剑,额上早被丝丝渗出的汗水浸得濡湿一片;被那锁链一坠,他
的身体也变得沉重如铁,每次腾身跃起,都被那股力量狠狠向下拖拽。
「是,所以我才不得不三番两次,对你苦苦相逼!我有我的苦衷,奈何身边时时有人监视,根本无
法与你说明!」
其实倘若不是叶云楼此时一心担忧商别离的安危,便会发现,他的对手与其说是在进攻,倒不如说
只是在闪避抵挡他的攻击,或是说,他根本没有与他相斗的欲望。
「什么苦衷?」
叶云楼发问,剑却未停,节节向银羽逼近,想要冲破他这一道关卡!
「你以为我想如此对你吗?我从十二岁开始就奉了老凤帝之命照顾襁褓中的你,在我心中你才是唯
一的凤帝!
你根本不知道,谢仇心他早有夺取凤帝之位的野心,所以才事事亲力亲为!他这么做根本不是因你
年幼,替你考虑,而是要在不知不觉中收买人心!就连那场大火也是他暗中安排的,只是没有想到,你
竟会偷了天羽去玩;这一把火未将你烧死,却使天羽毁于一旦!
那日,我无意中听到了这一切,所以才能及时赶到,将你救出!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凑巧之事,而
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总管,根本无力扭转乾坤!」银羽边打,边一刻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