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靖清才不管他吹胡子瞪眼:"是呀,你驾驶技术一流,能把好好一辆车开成陆地战斗机!不说我家小诺受了重伤,我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呢!"
周诺笑道:"开这麽快啊?"
欧靖清特别严肃地回答:"何止?有一次飙到车胎冒烟!"
周诺登时呆住了,望了望宋晓,宋晓也笑眯眯地道:"欧师兄说的还是老早上大学时候的事。那一次还是好的,後来还有一次开到车胎干脆烧起来了。"
周诺老半天忘了合上嘴巴。
一桩桩劣迹被亲密友人和痴心爱人揭露,江怀朴脸上终於挂不住了,讪讪地笑道:"我这回注意就是了。"
欧靖清凉嗖嗖地白了他一眼:"狗改不了吃屎,鬼才信你。"转头对宋晓,又是温和得要命,"还是你来。"
宋晓开了车门坐上驾驶座,江怀朴左右受打击,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地坐在了副驾驶座。欧靖清扶了周诺去後面。因为周诺不能弯腰,一举一动都很艰难,好不容易坐稳,疼得额上淡淡的青筋都突了出来。欧靖清心疼得要命,帮他擦了擦汗,就自然而然地亲他宽阔的脑门。周诺还有些害羞地推拒,被欧靖清直接连脑袋埋进了怀里。
江怀朴羡慕得不得了,就跟宋晓撒娇,也要亲亲,结果被宋晓赏了一记巴掌在脑门上。
车子一路开得很稳。
周诺窝在欧靖清的胸口上,和他一起静静地看窗外景物倒退。前面时不时传来江怀朴骚扰不成反挨揍的搞笑声音。
忽然有种错觉──幸福已经来了。
四人回到别墅。
欧靖清扶周诺坐下,收拾的活都是宋晓一手包揽。周诺看他样样都有条不紊,就知道也是一个做惯了的。
宋晓本想给周诺煮点蛋花粥,一开冰箱,空空如也。出事那天周诺本来就准备和欧靖清去买菜做饭的,结果在车子里尽把时间荒唐完了,指望欧靖清来填充食物根本不现实。何况周诺出了事,欧靖清也没那个心情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我去买点菜。"宋晓一边说一边拿车钥匙,"欧师兄不介意的话,中午就在你们家吃饭了。"
江怀朴连忙也站起来:"晓晓,我也去。"
"好吧,"宋晓笑著点点头,又问周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麽?"
江怀朴洋洋得意地一把揽住宋晓肩膀道:"你只管说,晓晓可会做菜了。"
周诺正要客气,欧靖清抢先一步道:"宋晓,你留下来陪小诺,我和怀朴去买吧。"
宋晓周诺都是一愣。这种分配方式有点怪异。
江怀朴当然要抗议:"去去去,你不陪你的小诺,也别妨碍我陪我的晓晓。"
欧靖清有欧靖清的道理:"我们三个人里,最会照顾人的就是宋晓,不是他陪小诺还能是谁?买菜麽,超市里面挑贵的总是大差不离,我们两个足够了。"
这麽一说,好像也对。
欧靖清蹲下身子,和坐在沙发上的周诺平视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有什麽事,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叫宋晓帮忙就是。"
周诺嗯了一声。
於是江怀朴恋恋不舍地望了宋晓几眼,认命地陪欧靖清出去了。
诺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性格又都是好静的,好半天没人出声。开了电视来看,胡乱选了一个台,某部肥皂古装剧正放著老掉牙的情节:风流倜傥的男猪不小心目睹了倾城倾国的女猪芙蓉出水。
女猪娇羞无比地尖叫了声,就见宋晓也忽然想起了什麽似地一抖肩膀。回头笑著问周诺道:"看我笨得,干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你在医院住了那麽久,要不要先洗澡?"
周诺第一反应是要婉拒,可是一看娃娃脸的宋晓笑得那麽单纯,嘴一张话就变了:"那就麻烦你了。"话说出了口,又後悔得紧。担心身上过度欢爱的痕迹还没裉尽,那岂不是羞死人了。
宋晓拿了换洗衣服,便扶周诺去浴室。衣服也是他帮忙脱的。从头至尾,他都是一副很认真很仔细的样子,原本就又圆又黑的眼睛更让人觉得可爱。他擦洗得很轻柔,尤其肋骨部分,就像羽毛一样轻轻刷过,一点都不痛。奇怪的是,一向敏感的右胸突起对他的碰触也没什麽反应。欧靖清的话,明明只是吹一口气,也会让全身都躁热起来。当性器被擦到时,倒是略过一丝不习惯。
但周诺知道这也只是因为双方不太熟悉,并没有一点性的意味在里面。
也许这才是同性之间正常的反应。
"周诺,"脑子里正想得乱糟糟的,忽然听到宋晓叫他,抬眼望过去的时候,孩子一样可爱的年轻人也正睁著黑黑的圆眼睛看过来,"男人跟男人做,是不是就是很痛的?"
那麽纯洁天真的眼神,这麽直接劲爆的问题。
周诺一瞬间,真地被吓傻了。
27
宋晓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了,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抱歉,我身边没有人可以问,只好问你。"
"没,没关系,"周诺慢了半拍,也半低了头,出於过来人的责任感解答道,"是......是会很痛的。"
宋晓立刻松了一口气,一脸原来不是只有我痛的表情。只一会儿,又困惑起来:"可是师兄好像很快乐的样,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他也有痛。"
周诺噎了一下:"他们......他们是这样的。只要别马上......马上......"
"马上什麽?"
搜索枯肠,好不容易想起一个可以说明情况又不会太尴尬的词:"进去,先做好扩张,他们就不会痛。我们也可以轻松一点。"
"哦!"宋晓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周诺热得全身冒汗:"也只有刚开始两三次会痛,渐渐适应了我们也就不会痛了。"
"......"
"......"
"那你现在还会痛吗?"宋晓到底还是问了。
"不,不会。"等於间接承认他和欧靖清已经不止两三次亲密接触。
宋晓点点头,小巧的嘴唇用力抿了抿。好像下定了什麽决心。
两个人分享了极私密的事,就好像彼此的隔阂上打开了一扇窗,不自觉便亲密了起来。
宋晓一边帮他擦背一边有点羡慕地问:"欧师兄经常会陪你去买菜麽?"
背上打了许多柔腻的肥皂泡泡,很舒服。周诺忽然觉得宋晓像他的弟弟。很小的时候一个人玩,就一直很期待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两个人可以一起玩得满身大汗,然後一起洗澡互相搓背。现在三十二岁了,还是忘不掉这个妄想,大约他一辈子都喜欢沈迷於这种平凡的小事。
"也不是经常,"笑了笑,"小靖很忙,可是一有时间就会尽量陪我。"
"师兄也是这样。但是我们一次也没有一起去超市那样的地方。"宋晓有些落寞地咬了咬唇,又像怕他误会江怀朴不好一样连忙解释道,"不是师兄不愿意去。他每次都主动要陪我,是我不同意。你知道,他毕竟是个偶像巨星,不提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队,光是那些疯狂的粉丝也很够呛。要是被人发现了和一个男人去挑三拣四的买菜,还不知道会引出多大的丑闻来。"
丑闻啊!周诺的心也随之一抽:即使现在比起前开放了很多,但是仍然远没有到可以正大光明的时候。
"所以以往,我都会想尽办法地拒绝。"宋晓断断续续地说下去,"可是今天,看见欧师兄当著那麽多人的面抱著你,摸你的头发,要你也把头抬起来,就觉得你们好幸福!"
周诺明了地望了望他:"所以这一次,他要和你一起去买菜,你便没有拒绝。"
"嗯。"宋晓苦笑了笑,"现在想想真是一时昏头便什麽都不顾了,幸亏欧师兄及时阻止。"
"宋晓,"周诺忍不住拉过他的手,认真道,"江先生不是那种不敢担当的人,"他尽自己所能地劝慰,"虽然加上这次,我和你们也才见了两面,但是我看得出来,江先生对你是很认真的。"
大男孩的心思就和他的脸一样单纯,一听这话,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两只深深的酒窝:"嗯,我知道。"然後又有点害羞,"我也是很认真的。"
顿了一会儿,周诺又说到:"其实,我和小靖也没有你想像的那麽好。"起了头,便也有些郁郁的。自从和欧靖清重逢,他也有许多心事无人可说。
宋晓也没有很意外,只是点点头道:"我明白。欧师兄的家世条件,也没有那麽容易放他自由。你一定很担心吧?"
周诺苦涩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和小靖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但是我们的问题远比你刚才说的复杂得多。"
宋晓老老实实地回答:"撇开师兄这一层,我和欧师兄其实只是泛泛之交。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们的事,我所知道的都是师兄简略告诉我的。欧师兄少年时代就喜欢你了,但是你好像喜欢他的双胞胎哥哥。後来他哥哥出车祸死了,你便突然没了音讯。"
周诺沈默了一会儿。并不是犹豫该不该告诉宋晓真相,只是把真相沈寂在心里许多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絮絮叨叨地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混乱,难为宋晓从头到尾认真听著。温习了一遍小文的死,又勾起了无穷的泪水。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没有这麽爱哭,最近也不知道是更老了,还是被欧靖清宠得娇嫩了,日子分明比以前好过得多了,却时常懦弱鬼一样地哭哭啼啼。
"你一直都很伤心内疚吧,"宋晓的黑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可是,这不是你的错。"
周诺微微一颤,心情复杂地重复:"这不是你的错?"勉强笑了笑,"这句话连小靖都没有对我说过。"
"欧师兄不说,不代表他不这样想。"
周诺摇摇头:"他应该觉得是我的错,那是他的亲哥哥。如果没有遇上我,什麽都不会发生。也许,现在他们兄弟还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你没有见过他们小时候,两个人的感情无法形容的深厚。"
宋晓也沈默了一会儿:"这只是你以为的欧师兄的想法。他真正的想法,你有问过他本人麽?"
周诺愕然。
的确,和欧靖清纠缠到今日,只有两次提起小文的死。一次是在重逢的那天,他以为他是来复仇的,自暴自弃一般地哭泣著说了一直以来他对小文的死怎样的伤心。还有一次就是刚苏醒过来时,出於愧疚心作祟又短短地说了几句。但是,他从没有问过欧靖清对小文的死到底是怎麽想的。被宋晓这样明白地质问,才忽然发现,一开始是觉得这麽明显的事无须再问,而如今,害怕听到回答的成份竟更多。
他垂了半晌头,挣扎来挣扎去,还是软弱地掉著眼泪道:"就算他是爱我的,但是关於小文的死,他一定是恨我的。这就是我的错。"
宋晓正要劝说,忽然浴室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俊美的青年微蹙著眉头站在门外,却并不是生气,更像是心疼:"不是这样的。"
周诺呆呆地道:"小靖?"他慌张地捂住脸,一想到刚刚的话都被他听了去,就很害怕。为什麽这次又像十年前一样,本来不该出现的人又出现了。
欧靖清大步地走过来,一把握住周诺的肩膀,半逼迫地要他看著他:"我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从来也没有恨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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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诺还在拼命地躲闪,弄疼了肋骨也顾不上了。一个深深爱著他的少年因为他而死在十七岁,他竟然还在希望少年的弟弟不要因此而恨他。这副嘴脸,连自己都觉得丑陋得要命!
他用尽全力地躲避欧靖清的目光,哭著道:"我不是有意要说这种话的,我知道这是我的错。"
青年在朝他大声地怒吼什麽,他忙捂住耳朵,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心里只有被揭穿了丑恶面孔的惶恐。
怎麽办?怎麽办?怎麽办?
大脑已经一片混乱了,无论怎麽想都只有逃避一条路可走。
心痛得要被撕裂时,脸却被粗鲁地抬起,有柔软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嘴上。辗转吸吮,很用力。揉得嘴唇都痛了,好像牙齿都有被磕到。
小靖,在吻他?
周诺颤抖著睁开了眼睛。青年把他按在他的怀里,死死地揽住他的肩膀却一点也没碰到受伤的肋骨,漂亮的眼睛也闭得紧紧的,只是跟著感觉在狠狠地吻他。看著青年专注的模样,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涩,便也抓住他衣服的背部小心翼翼地回应。
宋晓见他们都渐渐地安静下来,很乖巧地离开了浴室。
两个人也不知道吻了多久。嘴唇分开的时候,都已经红肿了,气喘吁吁。
欧靖清和他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鼻尖时不时随著急促的呼吸而碰到一起。他捧著他的脸,用颜色深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从你醒来就一直跟你说,不要乱动!你为什麽总是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青年的脸有一点悲伤,周诺颤了颤眼睫,不知不觉便也流露出相同的表情。
欧靖清将脑门抵上他的,一手仍然揽住他的肩膀,另一手半捧半扶住他的脸颊轻轻摩梭:"是不是吃定了我舍不得你?"
周诺微微一怔,立刻哭出声来,用尽全力地抱住青年抚摸他脸颊的手。什麽年龄的差距,身份的差距,外表的差距......一切渺小的自尊,或者说令他自卑的东西都通通忘记了。他只想好好抓住这个还会舍不得他的人。
欧靖清的眼睛也红红的,让他埋首在自己的怀里哭得眼泪鼻涕一把, 不停地用自己的脸颊去磨蹭他细软的头发。
"你到底长得是什麽脑子,"又心疼又气愤,"我到底什麽地方表现得像在恨你了?"
周诺哭得哽哽咽咽,好不凄惨:"我......我也不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我就是会这样想......"
"除此之外,你还有什麽想法?"男人的大脑实在有异於他的,与其胡乱猜测还不如一次性问个清楚。
"还有......"
竟然真的还有。
自我伤心中的男人完全没发现他的眉毛挑了一挑,低著可怜的小脑袋继续哽咽:"我这麽一无是处......说不定,你只是好心......"後面的话努力地几次都没能说出来。
"好心什麽?"欧靖清自己都要按捺不住了,"好心可怜你,所以才和你在一起吗?"
男人竟然真地点了点头。
欧靖清不由得开始怀疑:小诺该不会真的被打坏了脑袋吧?
拼命叫自己忍耐,感谢二十七年良好家教也真地忍了下去。
看看还在他怀里哭得发抖的男人,光裸的身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泡,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全都倒贴了回去。欧靖清无奈又心酸地叹了口气,让他继续靠在自己怀里,拿过花洒替他冲洗。
周诺慌忙要推开:"你的衣服会湿掉。"
欧靖清按住他,也不说话,只让他自己看。抱了他那麽久,青年的身上早已经涂满了泡泡,这时候才想到湿不湿的问题也未免太迟了。
只好红著脸小声道:"对......对不起。"
温热的水随著轻抚而下,欧靖清好听的声音也格外温柔:"没有什麽好对不起的,都是我自己喜欢这样。"顿了一会儿,又道,"以前暗恋你也好,现在喜欢你也好,和你同居,一起逛小菜市,吃你做的饭......和你做爱,全部都是因为我喜欢。谁也没有强迫我,我也没有施舍你。"
等了一会儿,男人只是不吭声。便追问道:"知道了吗?"
"嗯......"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哼哼。
唉,看来不拿出点切实的证据给男人安全感,他永远也不会真地知道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