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冷铁生很快追上娘子,长臂一伸,将人捞来身上贴着,直接带往庭院的凉亭,他坐石椅,娘子搁在大腿上,多适合的位子。
“你放手!蛮子……”尹玄念还在恼他,不愿意跟相公亲近。
听他又乱叫了,冷铁生纠正:“我没有蛮子的血统。”只手紧扣住他的腰,警告他:“别乱动,我经不起你的挑逗。”
“啊!”尹玄念不敢乱动,身体僵硬的跟木头似的。嗟,刚停止的鼻血又流出一点点,脸上开始冒热气,一定是在太阳底下晒太久的关系。
现象是晕头目眩,呼吸不匀,有点喘,八成是走太快的关系。总之,他找了一堆理由跟藉口,就是不愿承认--
为什么跟大爷处在一起,全身就会热……
他又给自己一个理由;一定是大爷的体温太高,也造成他的体温跟着升高。尹玄念懊恼的咬唇,凑近的冷面孔快碰到脸颊,目光瞥了一眼再调回前方树丛,定在那花花绿绿的颜色与庭院景致,即使如此,仍能感受大爷尖挺的鼻梁贴触到他发烫的肌肤,接着是温热的唇印偷香……
讨厌,他会继续失血……
柳眉一拧,他绝对把鼻子捏红了。
“让我看你。”
冷铁生抓开他的手,温柔的眼神睇凝他的鼻子红通通,心疼他超乎想像中的脆弱,掌心抚摸那绝美的脸庞,万万料想不到岳父母怎打的下手?
长辈被他放生,采取不予理会的态度,表示他对长辈的愤怒与不可原谅,当初……
实在不愿回首过往,冷铁生将娘子整个人压来身上依靠,减少两人之间的距离。娘子的臻首自动枕上肩崁,出奇的乖顺,他不禁讶然,愣了一会儿,随即又恢复了神色。
两人静默之时,气氛自然和谐,谁也没开口;尹玄念心里有话想说、想问,却不想出声来破坏这似曾相似的感觉;对冷铁生而言,此刻就像回归到过往,人儿不说话,愈是腻在身上,就表示思绪愈不正常。
“你跟以前一样,没变。”现在不过是脾气差,凶他跟凶什么似的,尽管如此,还是好喜欢,想要他……
妄想把人儿抓回房里亲热、占有,但又担心孟浪的行为会不会在床上把他给摇坏了?
娘子的这颗脑子又硬又蠢,是该好好呵护,轻抚他的发,落唇去吻他平滑的额际,舌尖尝到咸咸的味道,一丝苦涩由喉头流进心里,无能为力去为他改善亲子关系,私心也不愿让岳父母再跟娘子有所接触,怕他忆起过往,届时,该如何承受事实真相……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娘子想不开,做些傻事--
“玄念,既然嫁给我,就别再去想长辈的事,你还有我、有孩子,我们是一家人。”开口提醒他,以家为重,以夫为天。
尹玄念黯然的垂下眼睫,深吸了一口气,胸前涨满了勇气,才问:“我以前做了什么让人伤心的事?”
“没有。”冷铁生憋着不说--娘子最伤大爷的心……。
大爷这辈子骗人的次数高达十次之多,对象都针对同一个人--娘子。他这个人为了娘子变成了满嘴谎言的骗子和满脑子情色、欲念的登徒子。
“真的吗?”
“真的。”大爷还在过苦日子,这天气好热,他又欲火焚身,重要的是娘子现在软软的、乖乖的,一定会任大爷摆布,但是--
怜他还在流鼻血,经不起触碰;再继续下去,他也差不多快步上娘子的后尘……
“欸!”冷铁生轻叹出浓烈的悲哀,都快成了怨夫的最佳典范,他是不是该上衙门请县太爷颁发一座‘贞洁牌坊’以示安慰。
尹玄念揪紧他胸前衣襟,脸颊不自觉的磨蹭着他宽阔的肩膀,现在只想跟他在一起,想赖着他,缓缓仰起脸来,轻唤:“铁生……”
天……这简直是诱惑!冷铁生脑海的理智溃散幻化为冉冉轻烟,随庭院蝴蝶翩翩起舞,胯下蠢蠢欲动,他暗敛心神,得隐忍、克制,不让娘子发现他的企图不轨。
难得娘子投怀送抱--要不得、碰不得,他却舍得虐待自己!
一方面享受娘子贴在怀的亲昵滋味,另一方面抗拒睽违已久的甜蜜滋味,简直是酷刑……
他受得,冷铁生佯装若无其事。
尹玄念美眸映入刚毅的冷面孔毫无表情,他瞧不出来大爷有何心虚的迹象,坦然无愧。然,他仍是要说:
“别欺我失忆,别骗我……他们是不是无法原谅我当初求你娶我?”
冷铁生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应付问题。
难怪他会被骂--不肖子……
那么严重的指控不假,“原来我被打是活该……”尹玄念低喃自语,脑海顿时浮现出大娘憎怒的容颜,好熟悉……似曾见过,也似曾甩给他热辣辣的耳刮子,脑海盘旋类似大娘的嗓音,说着:
‘男人跟男人是作孽,不要脸……’
喝!
一字一句螫刺在心口,心脏持续抽痛着,难受得令人快要窒息--
尹玄念轻推开男人宽阔的胸膛,滑下他的大腿,目光朝向那一望无际的天边,炽烈的太阳光芒刺得双目一黑,眨眨眼睫,不敢回头,怕他察觉这双眼对不上焦距--
“铁生,告诉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你怎会有这问题?”
冷铁生双臂一揽,收在娘子的腰际,搂紧。俯身轻吻他的发,听他问了什么令人恼的傻话。
“我不知道,就口问出,想知道答案。”
“我讨厌你现在太有出息了。不然,你会买下这里吗。银票我一定要还你,别再跟我分得清清楚楚。”
“……”他想到这庭院里的某处之地,埋着令人好奇的秘密。视线目前不清,他辨别不出方向,也不知丫头春花已将大夫找来,正带往此处。
远看外人接近,冷铁生才肯松手放开他,因有前车之鉴,他命令道:
“玄念,现在大夫来了,你配合一点,等会儿,我会暗示春花去端水给你。”
“嗯。”入眼的画面渐渐清楚,大夫是个年近四十岁的中年人,尹玄念凭直觉--
他讨厌让人碰,来的这位大夫,更是令他加重这种感觉……
冷铁生欲求不满,此时心想;至少还有点安慰,娘子只愿意让他碰。
42
临时被请来的大夫为他诊脉过后,得到的结论和每位替他诊疗的大夫所言相同。接着大夫从药箱内取出一些棉花,然后问道:“宅院内有没有白醋?”
“有。我马上去厨房取来。”春花不需爷交代,来回跑了一趟厨房,很快就将一瓶白醋拿来,不知大夫到底要做什么?
尹玄念一语不发,擤出血块,任由冷铁生动作轻柔的以巾帕拭净,春花再度去换盆干净的水过来,爷私下说过,要让夫人洗手用的。
“大夫要白醋做什么?”冷铁生问。
大夫解释道:“白醋以棉花沾湿,塞入鼻孔可帮助止血,待血液凝结后,流鼻血的症状就好了。公子的鼻腔脆弱,平常要小心注意碰撞,否则恐怕会变成习惯性的流鼻血。”
美人儿的鼻血八成是被打出来的,那漂亮的脸蛋有五爪印,真是令人心疼……
“嗯。我懂了。”
冷铁生面无表情的把醋和棉花抢来手上,心想大夫该闪边去,省得挨揍。娘子有些糟糕的老毛病,大夫光靠把脉是诊断不出,除非亲身体验才会知道娘子的脾气差到什么地步。
大爷已经获得特赦,没有性命之虞。索性亲自动手,尹玄念抚着被相公塞入小团棉花的鼻子,他张嘴呼吸,对相公叫着:“别让大夫开头痛的药方。”嫌那是多此一举。一心只想要相公赶快将人打发,他恼大夫瞅人的眼神,不正。
“那就别开药方。”他并非瞧不起大夫的医术,请他来,主要是治疗娘子的鼻血不止。
“等会儿,公子应该就没事了。”
冷铁生立刻取出银两,给了大夫诊疗费之后,再度俯瞰注意娘子的鼻子有没有流血?
白醋呛鼻,快昏了脑子。尹玄念皱紧眉头,斜睨着这名大夫,打哪来的偏方折磨人?
尹玄念发现大夫也在看他,瞧什么?
身为男儿却拥有美若天仙的容颜,怎不教人惊艳?他之前还不肯信……现在亲眼所见,不假。
大夫未收药箱,存心拖些时候,绝色美人难得一见,能多瞧两眼,也好。
尹玄念不再注意大夫的眼神瞄上身,现在更恼相公当他脆弱的不堪一击,流鼻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却好小心翼翼的待他。
都快溺死在两潭柔情似水的区域,整个人被包围在大爷的身前,面临无法呼吸的窘况,快憋死……
尹玄念迅速的转过身去,双手探入水盆里,扭绞巾帕,沥干水份,拿着巾帕随便往脸上抹两下,丢下它,把大爷推远些,快让路,他甩头离开凉亭。
情绪不再恼,是感到害羞的逃之夭夭--
尹玄念躲在一棵树下,撇过头去偷瞧,凉亭内,现在有三个人在,春花不知跟大爷说些什么,大爷没跟上前来,他放心的倚靠树干--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喘气……
“爷,您早上请人来盖马厩,现在工头已经来了,说是要先丈量地方,估算所需的材料。”
“嗯。你送大夫出去。”
“那么我告辞了。”
大夫收了药箱,由春花带出宅院。然后,春花才有空理会卖油郎,让他一直在门外傻等,真是不好意思。
郝古毅知道比他有钱的人都很忙,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挑着两桶油进去宅院,再出来时,身上多了好几文钱,他停下来数数儿--
“一、二、三、四、五、六、七,跟大公鸡加老母鸡和五只小鸡一样呢。”
此时,郝古毅的心花朵朵开,清秀的脸蛋漾出如沐春风的微笑,心想:大姑娘对他好好,多买了一些油呢。
“小傻瓜,你竟然还没走?”人杵在门口,挡路。
媚娘的双手叉腰,柳眉倒竖,没好脸色给傻瓜瞧。
“啊,我马上走。”郝古毅惊慌失措的喊。
他身上流了好多的汗,现在连裤子都湿了,夫人一定会说裤子贴在身上不舒服,该不会要脱他的裤子吧?
那怎么行!
他想起爷爷说过:尿尿的地方不可以让别人看见,不然,家里的大公鸡会在半夜跳上床来,啄掉它……
吓!郝古毅赶忙挑起油桶,飞也似的逃出巷外--
途中,他差点撞上人,幸亏对方闪得快,他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只知道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打到了油桶,发出碰撞声响,不管三乘七是不是等于二十一,他急匆匆的消失在男人的视线范围。
“呵呵……”媚娘招招手,笑得暧昧极了,一双桃花眼儿藏不住见到男人之时,那眼底所流露出的欲望。她说:“大夫,我中署了呢。”
尹玄念靠在树下乘凉,等到自己再也嗅不到一丝醋味,才把快呛死人的棉花取出。
赫然想起自己今天什么家用也没买,银票也没兑换,手上快没银两可花用,他若是去私塾接孩子回来,途中会想要买零嘴给孩子……
走出树下,沿路思忖:
下午,拜托相公陪他一块去接孩子回来,不知他肯不肯?
尹玄念忘了冷铁生一向对他的要求--有求必应。
不过这回,冷铁生要求索讨一个代价,才愿意放他出门。
43
回到宅院,他们一家四口和寻常百姓人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安稳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
丫头春花很认份的伺候主子一家大小,尽忠职守。
她是非常乐见夫人恢复了以往的行为模式,会在厨房帮忙料理三餐,打扫、整理家务,照顾孩子的生活起居,至于,对爷嘛……夫人不再摆脸色给爷看,相信只要这么继续下去,爷一定可以把夫人和孩子带回以前居住的宅院。
由于冷铁生的特殊职业关系,尹玄念知道他晚出也晚归,白天通常都是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上学,到了下午,只要冷铁生在,他是一定会陪伴在身侧,然后一家四口行影不离。
另外,宅院住着一对孤儿寡母,由于佣人房的位置偏远,平常他们也鲜少碰面,几乎可以说是互不打扰彼此的生活。
目前唯一的交集就是宅院正在盖马厩,尹玄念会和冷铁生去看撘建马厩的进度,好几次也看见翟寡妇好心的端茶送水给工人饮用,彼此问候几句,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
冷铁生和尹玄念两人各怀心思;一个是不愿败坏翟寡妇的名节;另一个是讨厌翟寡妇的私德不良。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愿提及有关翟寡妇的事,以免破坏两人相处的气氛;冷铁生难免担心娘子胡思乱想又误会他,尹玄念则是担忧相公不甘寂寞又背叛他--
他虽不再质疑男人,但是亲眼所见的事尚未从脑海消除记忆,多多少少还是会令他的心里不舒坦,他只是不让自己在这件事去钻牛角尖而已。
尹玄念也尽量不让自己去想双亲的事,他怕又犯要命的老毛病,头疼过后,恼人的隐忧就跟着出现……
察觉到自己的视力愈变愈差,太强的光芒照射都会造成视觉一片黑,他考虑往后出门是否该撑一把伞来遮阳?
男人会不会觉得奇怪……不想让他发觉他的异常。
因为男人对他很好,每天嘘寒问暖,怕他累、怕他头疼、怕他不高兴,简直把他当祖宗似的对待,他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七老八十几岁……
尹玄念双手捧起临睡前必须喝的中药,浓烈的药香扑鼻,他不怕药汁入口苦涩,却担忧着万一没效果,是白白糟蹋了男人对他的好……
憋了一口气把药汁喝完,变成名副其实的有满腹苦水,好想吐--
赶忙捂住嘴,深吸了几口气来暗压下欲呕吐的感觉,以免将药汁都吐了出来,那么男人对他的心意不就都浪费了。
他会舍不得所有一点一滴的好从掌心溜走,现在能牢牢抓住多少就算多少,等哪天抓不住了,就放手。
尹玄念的视线朝房门口望,男人就站在那里,他回房多久了?
想问,却不敢开口,美眸凝住那深情的眸子,眼看布满忧郁的色彩一天比一天深沉,两片薄唇没有动,他却仿佛听见他的叹息--
是不是在责怪他……
“要不要吃糖?”冷铁生走到他身边问道。
尹玄念看他摊开的掌心有一颗仙楂梅,伸手捻来,放入嘴里,甜甜的滋味立刻溶化了苦涩的药味。
冷铁生瞧他像小媳妇似的坐着不动,“你在等孩子拿抄写的千字文的过来?”
“嗯。也等你。”意外的等到一颗糖,他发现多久了?
尹玄念低垂臻首,唇畔漾着笑,很甜,不让男人看见。
“玄念,你到现在还不履行承诺,打算耍赖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