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么悲伤与憎恶他犯下的过错,他如何能挽回……
已经来不及了……他喜欢大爷,不想失去他,不想……
那么,他还来这里做什么?
一直站在这里就能获得谅解吗?
尹玄念倒退了几步,发颤的手缓缓从衣襟内拿出一张银票,欲将娘的字眼唤出口,颤抖的唇开了又闭,他没有勇气叫她,他该做的是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出现于双亲的眼前……
眼眸深深的映入娘亲此刻凄楚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得紧,虽忘了过去的点点滴滴,此时却有印象这似曾相似的情景……
尹老头子立刻冲上前来,马上抢走了儿子手中的银票,他说:“你这不肖子总算还有点良心,”他仔细看着银票上面的数字,说:“真大方啊,是五百两的银票呢,我们总算没白养你,快走、快走,别在这里让你娘伤心、难过。”
他那想不开的婆娘对儿子是失望透顶,不过他这个爹,就开通多了,只要有银两可以拿,哪管儿子高兴跟谁在一起。
尹老头子晃了晃握在手中的银票,再塞入衣襟之内,藏好。
“你还不走啊。”他抬起头来瞧儿子还赖着,“难不成,你要等你娘起来拿扫帚赶你?”
尹玄念黯然的垂下眼睫,双脚似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步伐,又待了一会儿,再看老爹一眼,才说:“我走。”
尹老头子像是似苍蝇似的挥挥手,“去去去,以后别来这里了。”
当下,尹玄念牵着孩子,一同默默的离开这令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棚子底下--
母子俩行至街道的转角,冷念生抬起头来才发现娘的脸颊爬满了泪……
48
“娘,别哭。”
一声安慰的话语窜入脑海,尹玄念伸手触摸颊上温热的液体,沾了水气的睫毛眨了眨,湿润的眼仅见朦胧不清的街景,“念生,你带路。”
握着孩子的手不放,怕孩子察觉到他的异样--暂时视觉不清……
“好。”
他从未见过娘哭泣,那么倔强的娘,漂亮的外表看似柔弱,但是那身硬脾气总是显得好坚强,是错觉吗,他不敢相信娘此刻变得好脆弱……
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爹,让爹去处理。
霎时,他忆起过往,同是被亲人所卖,他遭遇过非人的对待,埋藏在心灵深处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一但牵动就隐隐作痛,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
脸色一沉,思想比同年龄层的孩子还要早熟世故的冷念生不再说话;不愿把真相告诉娘;不忍娘受到事实打击,这是他和爹之间的默契。
冷念生牵着娘走了一段路,两人愈渐接近摘星楼,冷念生才开口,乞求着:“娘,不要辜负爹,好不好?”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梦想--要爹获得幸福。
尹玄念已能将入眼的影像看的真切,于是俯下头来凝视孩子那清澈的眼里充满了认真与希望--
男人的身影驱走了残留在脑海的双亲,思绪完全被大爷所占据,尹玄念认真的思忖:要辜负大爷吗……
了然于心的答案非常确定--他不想。
绝美的脸庞已恢复了平常神色,任由午后的金色光线照射,整个人显得既亮眼又迷人,唇畔勾起一抹算是勉强的笑容,是不愿让孩子担心他。
至于孩子提出的要求,尹玄念也有求必应的说:“我还是很讨厌你爹。”他口是心非。
冷念生一瞬垮着脸,五官全部皱在一起,可怜兮兮的说:“可是爹好喜欢娘,真的好喜欢娘。爹是个无可救药的痴情汉,像爹这种人已经少之又少,是点着灯笼都找不到呢。娘,您别讨厌爹啊。”少爷这回没有耍苦肉计,是真心由衷的要娘好好把握他爹那号人物。
“……”尹玄念紧闭着嘴,脸上没了笑容,又想起男人嫌弃他……
哼!他才不要让儿子知道--
他也是喜欢大爷的,莫名其妙超乎自己所能想像的喜欢……
摘星楼
尹玄念和冷念生一同莅临,出现于众人眼里,不需多说,在座的斯文人光是听冷念生张口闭口的喊娘--这证实了传言不假。
铁生公子已经是冷爷的俘虏、娘子……
多么令人惊喜的结果--
这京城,凡是长相俊俏的公子哥儿,以后都可以安心的抛头露面逛大街。
于是,尹玄念除了因自身的才华而受到前所未有的礼遇,也因冷爷的关系,无人敢招惹他。
除非,是不要命了。
在酒宴上,人人身边不乏粉红知己相伴,尹玄念终于明白这摘星楼是风月场所--
不过,有大美人在场,那绝色容颜是令所有的花儿皆相形失色。
但是本人毫无知觉,只顾提笔挥毫,当众露了一手书法造诣,文字行间,行家不难看出--其墨迹隽拔刚断,但是气粗而字险……
“啊,铁生公子,您在恼……”杨老板的利眼一扫,心下登时明白大美儿的心情不佳,“莫非,这庆功宴让您不甚满意么?”他特地将这次的庆功宴办在摘星楼,用意就是要帮铁生公子闪避冷爷的纠缠,结果是白费心思。
那么,铁生公子会不会是嫌他们一伙人太吵?
还是公子的身边只有小鬼头,没有姑娘作陪斟酒?
“我没事。”少跟他啰啰唆梭,放下笔,尹玄念不在乎这帖字迹将落在何人之手,反正不要了。
“杨老板,我娘是犯了头疼的毛病,您可别见怪。”冷念生随便找个藉口敷衍,天晓得--娘在恼些什么?
心烦!这地方令人感到不适,总之--他恼着一竿子男男女女,几杯黄汤下肚,就是当众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全没了斯文人的气息。
不爱这地方,不便当场发作,是给杨老板面子。尹玄念不禁联想到大爷,嗟!都怪他……
尹玄念不耐烦的说:“念生,我去解手。等会儿,我们就回去。”
“喔。”
冷念生双手拖着下颚,感到穷极无聊的看着这群文人墨客和楼里的姑娘玩乐,然,杨老板只顾盯着桌上的字帖,那德性仍是一副见了宝似的,他猜--
等娘回来,杨老板一定会开口要画……
刚才,娘喝了些酒,不知道会不会好商量?
尹玄念暗恼不已,绝美的脸庞早已变了颜色,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会遇到骚扰,厌恶借酒装疯的客人沿路放肆纠缠,秃头挺腹的臭老爷欠教训,敢揪住他的衣袖来阻碍人身自由--
尹玄念怒喝:“放手!”身体难受,五脏翻腾,快被扑鼻而来的酒气给薰到吐。
这摘星楼何时来了个火爆美人儿吊人胃口?
全身充满了八分酒气的醉老爷,眼睛眨成一道细缝,色眯眯,邪笑说:“呵,美人儿发火别有一番风情,大爷身上有得是钱,咱们去乐快活……”
花钱玩男人是有钱人的专利,美人儿既然出来卖,那双腿就得乖乖的为大爷们张开,还装什么清纯、干净。呿!
喝!一声“龌龊!”出口,尹玄念反手一扣,将快要摸上身来的肥手反转压制,使劲了力道,“喀!”的存心扭断这老骨头,非要臃肿的臭老爷禁不起痛的跪下,背对着自己连连求饶:“啊……美人儿……轻点、轻点……”
“你是什么东西!”敢碰他,也不去打听、打听本公子的坏脾气连相公都敢杀!
满腹怒火冲天,尹玄念放手一推、抬脚踹出--满身肥肉的老爷张嘴发出杀猪般的叫:“啊啊啊--”
接二连三滚--瞬间消失于眼前,尹玄念没那闲情逸致去理会醉老爷跌死了没有?
敢把他惹恼火,是找死--
“哼!”
尹玄念发完了脾气,立刻甩头再踅返回去洗手,从未注意楼梯口站着一位姑娘,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看在眼里--
凤仙怔傻在原地,由于事情发生的突然,她一时之间没了反应。
“啊!娘--”
谁叫她娘?凤仙乍然回神,只见一名小少年在楼梯口惊叫:
“我的妈啊,娘刚才去解手,不过转眼不见,怎会发生揍人的事?”想不出所以然,少爷赶快来收拾残局。
这是别人的地盘呢。冷念生两脚“咚咚咚咚”的冲下阶梯,瞧地上有两个人撞成一堆。
冷念生立刻把只会“哀哀”鬼叫的肥老头拉开,“妈啊,肥老头好重啊,有钱人八成只顾吃、喝、玩、乐都不肯运动……。”他碎念,双耳收听那被肥老头压到腿的年轻人轻呼:
“有人比我还糟糕,不会走路,滚下楼来……”郝古毅的后脑杓敲到地板,昏昏的发痛,不过应该不要紧,还能思考--
他的油桶有没有摔破?
郝古毅眨眨眼,眼眸闪过一丝惊慌,东张西望的放眼搜寻,看到油桶没滚远,就在附近,赶忙爬去把桶子扶正立好,小心翼翼的检查桧木桶外观,“还好没破……”他拍拍猛跳的胸口,庆幸油桶内剩下的一些油没浪费,不然他又要爬墙躲在后院的鸡窝旁边,不敢进屋去……
“古毅,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那儿摔疼?”凤仙奔下楼来,弯身凝视他,深怕他受了伤却不肯说,她知他性子,根本不在意身上跌出什么淤青、破皮。
呃,郝古毅抬起头来,是一脸的茫然。美人姐姐紧张什么?
“我没有压到别人……”他有些惊慌的说。回过脸,伸长手去抓来扁担,将桧木油桶上的绳索分别系在扁担的两头绑紧,这才放了心。
郝古毅站起身来,随即脚一拐,整个人晃了一下,感觉会“痛……”他抿唇低呼。
冷念生抬头见到娘经过,马上叫喊:“娘--”
尹玄念搞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听到孩儿叫唤,停下步伐,循声往楼梯下瞧仔细--
“娘,有人被肥老头撞到了。”
尹玄念恍然明白,踱下楼来,问道:“是这位小哥被撞到?”美眸没多瞧肥老头是死是活,视线停在眼前,他认出了年青人,“原来是卖油的小哥。”
比美人姐姐还要漂亮的人也在这里赚钱吗?
郝古毅这么想:应该是的。
这里的姑娘和公子个个美得像天上仙女下凡,“呵呵……”他傻笑,清秀的笑颜纯真,比起炎炎夏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无形暖了人心,驱逐绝美容颜所罩的寒霜。尹玄念放软了音调,关心的话很自然的问出口:“你有没有那儿伤着了?”
“古毅的脚可能扭到了。”凤仙瞧他走不稳,仍勉强扛着油桶一瘸一拐的走,没呼痛,仿若无事。
尹玄念不禁感到愧疚,歉然道:“都是我不好。”说罢,他低头交代孩子:“念生,你去跟这里的负责人问问看,是否有伤药。”
他以前跟魏大嫂学过一些推拿,若是轻微的扭伤,只需帮卖油的小哥推拿一下筋骨,交代他多歇息应该就没事。
“喔,我马上去。”
郝古毅要阻止已来不及,回身看小少年一溜烟儿的跑不见人影,他呆呆的说:“不用拿药了,我的双脚还能走路,根本没事啊。”他不像老爷爷,需要杵根柺杖呢。
尹玄念愕然,卖油的小哥说了什么话?
他一向傻得不懂照顾自己,凤仙心疼的哄道:“古毅,你乖乖听话先来我的房里歇息,我有糖要给你吃。”
听见有糖果可以吃,郝古毅的眼儿晶灿灿的发亮,像是得到珍宝似的连连点头道声:“好。”
美人姐姐对他真好,每次来这里都会给他吃糖,她好像知道他不敢乱买东西,钱要留着给爷爷买药……
尹玄念在他们的身后,美眸锁定在卖油的小哥身上,活络的脑子思忖--
卖油的小哥是不是和他以前一样,人是个傻瓜?!
一瞬,尹玄念仿佛被雷给劈中;他以前傻到男女分不清楚,干出要求男人娶他的蠢事;这卖油的小哥可别比他以前还糟糕……
冷念生看见了老鸨,立刻问道:“嬷嬷,您这儿有没有药?”他一急,话没说清楚。
老鸨直笑道:“当然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冷少爷会不知道吗?”装什么傻啊。
原来,外面的谣传还是有些出入的地方,就说嘛--
冷爷疯了,随便抓了个画坛新秀--铁生公子当成自家娘子。结果,公子哥儿来到这地方还不是会找姑娘玩乐。
说穿了,就是嫖妓。“需要用药吗,马上给你,免得让人久等了。”呵呵……
冷念生的手被老鸨抓去,再抽回手的时候,掌心多了一包药。
随即意会是什么作用。他惊叫:“嬷嬷啊,我要金创药膏,给人推拿用的。”
需要两种药是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那纤瘦的铁生公子喜欢和姑娘玩刺激的啊。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这儿当然也有金创药。”通常都是给顶楼的小倌儿用的,因为她的主子--花爷,玩起男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套。
真是的……
她看铁生公子长得美若天仙,而她的主子生得俊美邪气。怎么,这漂亮的男人似乎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坏!
“拿去吧。”她随身携带着。
“谢谢。”冷念生拿着药,又是一溜烟儿的跑了。
老鸨看着那小鬼头,不禁媚笑--
她知道冷爷的樊楼可是禁止使用媚药这种东西,然,谁能预料冷爷的儿子会来跟她拿媚药。
“呵呵……,难怪杨老板破例将这次的庆功宴办在摘星楼,这样才会玩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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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玄念和冷念生目前处在凤仙姑娘的房里。
冷念生以前几乎都跟在爹和叔叔们的身边,见过不少世面,他知道凤仙姑娘是摘星楼的花魁,客人们光是想要见上一面,必须从初一的日子排队到月底,可能都还不见凤仙姑娘来待客。
她是一位非常美艳的清倌,千娇百媚、风姿绰约。并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愧为一代佳人。不过,没有他的娘漂亮、也没有他娘身上的书卷气质、当然更不会像他娘一样坏脾气就是。
由于发生了一点小意外,让原本没什么交集的四个人就此结缘,互道姓名之后,客套几句,彼此也算是有了初步的认识。
凤仙姑娘不禁感到讶然,冷念生唤铁生公子为娘……
看他坐在床沿,细心的帮郝古毅推拿脚踝,郝古毅没叫疼,清秀的脸上还是露出天真单纯的笑容,是因为有糖吃才转移了注意力,实在很好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