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上部————西楼喜月

"慕雪！你终于来了！和你相见的这一天，我已经足足等了一千年！"羽衣男子的声音中有一种交错时空的奇异感觉，好像在他轻轻呼唤着的瞬间，时空已经穿越的千载万载。这个人是谁？我认识么？心口的灼痛无限地扩散开来，占据希辰全身的每一寸血脉。希辰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燃烧起来！许多记忆的破碎片断纷沓至来，飞快地在头脑中交迭，令他头痛欲裂。
"对不起，慕雪，为了找寻你，我唤醒了你千载之前的感觉。我的呼唤让你心痛了。"羽衣男子似乎很是欣慰，伸出莹白如美玉的手掌，轻轻拂过希辰的额际，一股浑和温暖的感觉立时传遍了全身，令他通体舒泰，连一直困扰他的心痛也暂时消歇了。
"你是谁？‘慕雪'是在叫我么？"精神略振的希辰微微后退了一步，问道。
"难道，你不认识我了？"羽衣男子哀伤欲绝，"这也难怪，我们分开太久了！不过不要紧，我们之间所有的回忆，我会带你找回来。"
"我是烈希辰，并不是什么‘慕雪'，您恐怕认错人了！"希辰摇头道。
"那是你千载之前的名字，这么久没有人这么唤你，难怪你会忘记。"羽衣男子倾身向前，轻轻扶住了希辰的双肩。希辰的心怦怦直跳，这情况简直令他不知该作何反应，但这男人眼中的忧伤令他不忍心将其推开，只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将自己拥进怀里。
"我寻遍这尘世间，终于听到了这颗心的呼唤。现在我能感觉到，它，就在这里！"羽衣男子阖上双目喃喃道，将手轻轻放在希辰的心口。
"你，你是男人？"羽衣男子的手僵停在希辰胸前，震惊地审视着希辰，声音是近乎崩溃的迷乱。
"我，我当然是男人......"希辰结结巴巴地回答，这是什么状况！自己身为男人好像是一件对他而言最残酷的事。
羽衣男子呆立在地，看来好像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半晌，他仰天苍凉怨毒地大笑起来："帝玥，你这次的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希辰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心口，奇怪，这个梦为什么会这样真实？好像当时那男子的手的温度都还留在原处似的。现在，这梦境的每一个细节依然清清楚楚地印在脑海里，却唯独忘记了那男人的容颜。慕雪？他咀嚼着这个名字，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忽然在心中蜿蜒纠缠。难道，那真是我的前世？
帝玥在虚空中遥望着几近癫狂的帝瑀，叹息着轻语：
"她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男人，但是他的心，仍是千年以前那颗宁慕雪的心，你会仅仅为了那颗心，继续爱他么？"
帝瑀无声遥望着虚空中的帝玥，双眸灿如寒星。曾经是共同走过了千万载岁月的恋人，帝玥能清楚读懂那眼神中的意义--
"决不认输么？如果那颗唯一仅存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呢？你要怎么办呢？帝瑀。"
"我的归来能令他心痛！这说明，那颗心中还存留着对我的感觉！我已经等待了一千年，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有人能比我更爱慕雪。"帝瑀拂袖而去，对于现在已经被恶毒控制的可怜女人，连一眼也不愿再看。
在他背后，帝玥面对千万载不曾动容的天宇大笑起来，你仅仅是为了他胸膛中的那颗心啊！可是现在的烈希辰，早已不是你等待的宁慕雪了。因为我已经还给了她，那段一千年前，被你生生偷走的爱情！等待了一千年又这样？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等待了那样漫长的岁月么？其实你我，也不过只是命运的玩物啊！
洛朝颜一跨进房门，一颗心不由一沉。洛儿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旁边是打碎的碗碟。
"洛儿！"朝颜奔过去看了一眼，仍有气息，放下心来，起身一掀床幔，原本躺在那的蒙优法已经不在了！她呆呆立在那儿，心中竟一阵怅然和失落。
"别担心，她只是晕过去了。"床边暗角里蒙优法的声音响起，他的人也慢吞吞的站了起来，"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丫头比你还要聒噪！我只好把她打晕了。"
洛朝颜精神一振，他还在！他没有走！
"怎么办？她已经发现我了！我看，我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免得连累了你！"
"可是，你的伤口裂开了！"朝颜看到绷带下渗出的丝丝血迹道。
"你们主上正在到处搜捕我，说不定会找到这里，若被他们发现你私下救我的事，你就惨了。"
"小姐！"地上的洛儿悠悠转醒，"小姐，"她跳起身来，"我刚才看见......啊！"转头看见一边的蒙优法，"他，他，他......"
"是我救他的！"洛朝颜平静地道。
"什么？小姐！"
"就当你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洛朝颜以少有的严厉的语气说道。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洛儿万分搞不清楚状况。
"你不需要知道，"洛朝颜没好气地道。转向蒙优法，"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你若真不想连累我，就乖乖待在这里！"
洛儿忍不住将她拉到一边："小姐！你疯了吗！"洛儿大受刺激地吼道，"你说你要救他！他可是主上严令通缉的逃犯啊！"
"够了！闭嘴！"洛朝颜制止洛儿的喋喋不休，"你从现在开始就守在这间房的门口，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小姐！这任务太艰难了吧？若是王爷来呢？"什么嘛，小姐揽的麻烦事，还要她一起提心吊胆！
"就说我不太舒服，正在休息。"
"可是，这样会引来大夫的！"洛儿大摇其头。
"也对，幸亏你机灵，有了！若看到我非见不可的人，你就说我在书斋内读书，我白天都呆在那里，你带他们直接到那里见我。"
"可是......"
"还有，若是我突然食量大增，必会引起厨房的怀疑，所以只能由你做菜给他吃了。"
"什么？这也我做！"
"你不做谁做？若然有人问起，你要怎么说？"
"小姐突然想吃我们家乡的小菜换换口味，所以就要我做几样尝尝。"洛儿无奈地回答。
"嗯。"洛朝颜对这理由颇为满意。
"小姐，真是病得不清啊！"洛儿小声咕哝，心不甘情不愿地出门。
"希，希辰殿下！"洛儿惊恐地大叫，简直声震屋瓦，"您，您怎么来啦！"
希辰一愣："干嘛叫这么大声？我有这么可怕吗？你家小姐呢？"
"呃，我家小姐在书斋里读书呢！"洛儿冲口儿出，马上想到那不该是现在的台词，现在小姐明明还在房间里......
"那还不去告诉她我来了？"希辰温和地笑道，今天这小妮子怎么呆呆地，没了平日的机灵呢？
"哦！"洛儿急得无计可施，小姐就在自己身后的房中，叫她怎么到别处变一个小姐出来嘛？
"还不去？洛儿你怎么了？今天怪怪的！"
希辰来了？洛朝颜跳起来，飞快地将刚拿出来的绷带药瓶收进怀里，扯起一旁的蒙优法，此时已顾不得他伤口裂不裂开，赶鸡进架似的将他魁梧的身躯塞进卧榻去，放下了厚厚的帷幔。
洛朝颜拉开房门，神色间有一丝慌乱："希辰？你来了！"
"朝颜？"希辰疑惑地望向洛儿，"原来，你在房里！"
"小姐啊！"洛儿情急智生，"原来你早回来了，我刚才还以为你仍在书斋呢！"
"前天听说你病了，身体好些了吗？"朝颜将希辰拉进屋来，关切地问。
躲在床幔后的蒙优法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这位神族皇室的重要人物，若非亲眼所见，真不能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俊美如神话般的人物！看着洛朝颜对他脉脉含情的眼神，蒙优法心中酸溜溜地，早将他视为自己的头号情敌。
"没什么事，"希辰垂下头，掩藏起其中的那抹怅然，"恭喜你了！朝颜。即将成为我哥的妻子。"
朝颜停下了脚步，缓缓抬眼看他，神情复杂地轻轻道："你也来恭喜我？哼，是啊！神族的王后，多么令人羡慕的尊贵啊！
只有烈希辰知道，"神族的皇后"与"哥的妻子"之间有什么样的差别。哥的妻子！他的妻子啊！要一生一世陪在他身边的人！
"我听说，当日你也也参加了金殿的比试？"朝颜秀美绝伦的玉颊上漾起了一个苍凉满足的笑意，微微扭转了头，不愿让希辰看见自己早已泪水凝睫，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谢谢你，为了我，这么做！"
"朝颜"，希辰抓住她的香肩，微微急切地道，"成为我哥的妻子，你快乐吗？朝颜，你会觉得快乐吧？"
"如果是你所希望的，我就会努力快乐。"朝颜清幽秀眸中闪动的绝望几乎令希辰招架不住，他头一次知道，忧伤能让一个女人这样绝美。
"我哥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请你为我好好的照顾他。"希辰垂头不敢看她的脸。朝颜，现在的我好卑鄙！我想将你推到他的身边，因为我现在唯一相信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我把哥哥，我心中最珍贵的哥哥，托付给你。哥哥冷漠，是因为寂寞。也许等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哥哥就能够放些仇恨的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所以，如果可能，代替我在他的身边吧！我舍不得，舍不得哥哥，那样孤寂。
像微风忽然吹皱了一池春水，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下，洛朝颜压抑许多年的感情在瞬间爆发了：
"你，就要和我说这些么？我就要嫁给别的男人了，难道你一点也不难过么？难道你要下场比试，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么？"
希辰呆呆的望着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喜欢我吗？"朝颜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问。
"朝颜......"
烈希辰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看着她，这，这真是她所认识的朝颜？这样的决绝如此动人，这样勇敢的眼神他从未看过。烈希辰承认，有那么一刻，他为眼前这个痴情的女子动了心。然而，这不知何时会戛然而止的生命，又能承担起什么承诺？
"朝颜！对不起。"半晌，希辰艰涩的说了一句。"朝颜！我想要守护着你，然而就连这个，我也无法做到。"
"你不该去参加金殿的比试的，你真的不该那样做！"朝颜哽咽着摇头，本想忍住的眼泪，此时却无法遏止地汹涌起来。
烈希辰心酸得说不出任何话了。朝颜啊！我真心地希望你幸福，但是，我好像只能够给你伤痛而已！埋怨我吧！痛恨我吧！忘了我吧！爱我，只会令你的人生更加不幸！可笑啊！还对哥哥说了什么要守护你的话，可实际上，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想让你幸福，想令你们两个都幸福，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梦想啊！
"你怎么能这么对她！"一直藏身床幔后的蒙优法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出来，冲希辰吼道：
"你这人！明明知道她喜欢你，怎么还能对她说出那样的话！让她嫁给别的男人，能幸福地过日子吗？"看着朝颜颤抖着哭泣的样子，蒙优法的心都绞痛起来了。他又一次忘了眼前的危险，站了出来。不管自己能够为她做什么，不管下一刻会不会因此失去生命，只想着在她哭泣的时刻，要站在她身边。那幽怨凄迷的眼神，已经彻底蒙住他的眼睛。
烈希辰震惊地看着他，这是，这是那天大闹彩环节的魔族人！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朝颜的房间里呢？
他，他怎么出来了！连洛朝颜也顾不得眼前的伤心，呆瞪着他。他跑出来干嘛？这傻瓜！不要命了吗！"
事已至此，蒙优法反将生死置之度外，一脸满不在乎，冷冷地盯着烈希辰。还真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呢，比萨兰拓那小子还俊。怪不得朝颜被他迷住了。面对着烈希辰完美无瑕的俊颜，蒙优法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你！你出来干嘛！"洛朝颜心急大吼，"你以为你是谁！干嘛出来管我的事！"
"什么？"蒙优法受伤地看了洛朝颜一眼，"我为你抱不平，你还骂我？"
洛朝颜咬紧了嘴唇，恨恨地瞪着他："你非得让我无地自容，丢脸到家才甘心么？"
"朝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烈希辰终于逮到机会问道，他真的搞不清楚状况了。
"因为我劫持了这个女人，就是这样！"蒙优法低吼，"抓我吧！带我到你们的皇帝那里，叫他把我碎尸万段吧！"
洛朝颜忽然挡在蒙优法的身前，面对着希辰，秀眸射出淡看一切的绝望神色：
"不是这样的。是我救他的。希辰殿下要追究责任的话，就找我一个人吧！"
希辰痛心地看着朝颜眼中的倔强。为此可能会牺牲自己也不在意么？朝颜！你只是在报复我。这又是何苦呢？
"洛朝颜！你疯了？干吗撒这样的谎！"蒙优法不满地想要推开挡在身前的朝颜，可惜伤势令他力不从心。
"我一人承担一切！希辰殿下，带我去见主上吧！"洛朝颜根本不理他，定定地望着希辰的眼睛。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么？"希辰叹息。
"起码，可以解决我的问题！成了包庇魔族逃犯的人，就成不了神族的王后了！"洛朝颜冷笑，反正生活已经一塌糊涂，就来个彻底颠覆吧！
"喂！让他抓我好了！我不需要你救我了!你听不懂吗？"一旁的蒙优法嚷道。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吵了？"洛朝颜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的呱噪。
"朝颜！"烈希辰终于屈服，"我什么也没看到，尽快送他离开吧！"
没有放过朝颜微微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烈希辰若有所思的目光停驻在朝颜的脸上，只是因为绝望才将一切罪责揽上身么？那眼神中，除了绝望之外，似乎还有些别的吧。希辰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望，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一种微妙的感情悄悄地存在了，朝颜，爱上了这个人么？
"朝颜，我会帮你想办法，尽快送他出东都的。"
"我不用你帮我！"蒙优法不满的大吼，"更不想领你这种人的情！"
"我这么做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如果真不想连累到朝颜的话，请不要这么大声说话。"烈希辰淡淡说道。
或许这是自己能为朝颜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朝颜的。
"我走了，朝颜！"不知还能活多久，说不定，这次已是诀别！希辰不敢回头，怕自己忍不住会哭，有那么一刻，希辰觉得自己真的爱过身后的女子，就在他自己都不能清楚分辨的某个时刻。不然此时这生生的离别怎会这般的令人销魂心碎！
"希辰！"洛朝颜在身后叫住他，轻轻说道：
"谢谢你说，愿意守护我！"
希辰的唇间逸出一抹苍凉的浅笑，就快抑制不住即将倾泻而出的眼泪："洛朝颜在烈希辰心中，永远是最珍贵女人！再见了！不管你将来作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不会怪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你要幸福！"这样，我走得才会放心！
洛朝颜呆呆地立着，目送希辰洁白的身影在眼前消失，这个男人，从自己的生命中走开了！这，就是她和烈希辰之间最后的结果吗？洛朝颜还能幸福么？失去了希辰，失去一生爱的人，这样还能幸福吗？等着我的命运是什么？嫁进那个空洞华丽的皇宫，做那个冷酷男子身边的一个花瓶，一辈子孤寂绝望的活着？这，就是洛朝颜注定的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