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上部————西楼喜月

朝颜脸色苍白起来："希辰，那该怎么办呢？"
希辰尚能维持果断冷静："你放心，我亲自送他出城。"
"这样会把你也牵涉其中的！"朝颜立刻否决了这个建议。
希辰摇头："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离开了东都，没有证据，王府才会安全。你不用担心，谅他唐彻也不敢拦我。"希辰安慰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他没有告诉朝颜现在这事已经惊动了哥哥，恐怕陆胜的一切安排也是白费力气的事，免得她更担心。大不了一死，朝颜，我就以这残躯，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转身欲行的希辰忽然转过身来，踌躇了一会儿问道，"朝颜，你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洛朝颜一震抬头，望了蒙优法一眼尴尬道："你说什么？"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哥，我帮你离开这里！"希辰有些不敢接触朝颜的眼神，此刻，连他自己都不能够清楚判断--自己是单纯想帮助朝颜，还是不想看见哥哥被人抢走。即使那个人是朝颜！我是怎么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可耻的念头！其实我也是这么自私的人！
"希辰！"洛朝颜心中苦笑，希辰肯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自己已经该知足了吧！
"你误会了，我和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怎么会跟他走？"朝颜勉强笑道，压下心中那一簇动摇的火苗，紫河的彼岸，那个男人的故乡，对自己而言，真会是个自由的国度吗？但是，希辰，这样做太危险了，如果失败了，你会被我连累至万劫不复的。
转头，看见了一脸冰冷的蒙优法，紫眸中掠过凄凉的神色，接触到自己的眼光竟扭过头去，面无表情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登上了希辰的马车。洛朝颜心中酸涩，自己伤害到这个男人了，伤害到这个任性却赤诚的男人了。傻瓜啊！我们此生也许再也没可能相见了，连一眼也不想看我吗？脸颊凉凉的，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泪。却在不经意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那远去的马车后窗，那双璀璨得令人心动的紫色眼睛。
"等着我，朝颜！我一定会回来的！"蒙优法低低起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定会回来，带她走的！"蒙优法握紧双拳，真是的，想忍住不狠狠揍这个叫烈希辰的家伙一顿，还真是辛苦！
"是么？"希辰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唐统领！魔族人就要通关出城了！"奉命监视洛王府的御林军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告。
"什么？"唐彻跳了起来，"拦住了没有？"
"没，没有！"
"你说你们，就眼睁睁地将大功让给了廷尉府？"唐彻咆哮。
"可是，可是他在希辰殿下的马车里，我们，我们不敢拦下搜查。连廷尉府那边的人，也都暗中撤走了！"
"希辰殿下？"唐彻的脑子轰隆一下，"竟，竟然将希辰殿下牵扯进去了吗？"这下子遭了！唐彻不由暗骂自己是笨蛋，早就风传洛王府的洛朝颜是希辰殿下的心上人，不久前希辰殿下还为了她参加了金殿的比武呢！理该想到希辰殿下不会坐视不管啊！千算万算，终归还是棋差一招！守株待兔地部署了这么久，难道煮熟的鸭子竟要眼睁睁地看它飞了不成？现在到底拦还是不拦呢？希辰殿下和主上虽说表面上关系不大好，可到底都是姓烈的，得罪了希辰殿下，肯定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但这次要是抓不到那个魔族人，也是难逃失职之罪啊！
"不过，不过，希辰殿下的车舆被肃亲王的亲卫队给拦住了！"通报者结结巴巴地说道。今天的情况还真是他入职御林军以来，遇到的最令人不得要领的情况呢，以他有限的智慧和经验，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跑来将这情况第一时间通报了唐彻。
唐彻愣了愣，刹那间明白过来，一张脸也变得更加苍白。商井梧这只老狐狸，跑得比兔子更快！这次摆明撒手不管将烫手山芋扔给自己！肃亲王这次明着是冲希辰殿下，实则矛头所指的是主上啊！
"即刻传我的令，封锁城门周围，当时在场者一个都不能出去！"唐彻气急败坏地下令。
"是！"通报者惶然领命而去。
唐彻颓然坐下，这次，就怕连主上都无能为力呢！肃亲王这一手，真是又狠又准哪！
第五章
三月二十八东都御书房
"什么？肃亲王么？"烈唯征黑眸一黯，到底还是赌输了呢。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栽在肃亲王的手里，比预想的情况更糟糕一些而已。
"唐彻派人彻底封锁了东门，事情还没有大肆传扬出去。不过肃亲王的所有亲随卫队、还有城门的十四名守城都卫军都是亲眼所见，希辰殿下亲口承认那名魔族人是自己的朋友。"左政源顿了顿，"是名副其实的铁证如山了。"
烈唯征面沉如水，半晌不发一言。
"主上！肃亲王刚刚送来了加急折子。"一名内侍见二人在书房内密议，不敢走进，在外禀告。
"混账！"冷眸泛起毫不掩饰的杀意，折子上的真快呢！怕是在去之前就已经写好了吧？
"御林军中或廷尉府里有肃亲王的耳目不足为奇。"左政源看不透那双深沉的黑眸，都什么时候了，主上还这样沉得住气？不是最紧张着紧的人么？
说到肃王与烈唯征的恩怨，不能不先说说神族的官制。神族设东西二府分管文武政事。
--东府主政事，最高执事官为丞相，以下是户部、吏部、工部、刑部等衙司，再下就是各州、府、镇的行政执事官。
--西府主管军事，最高执事官为五军督府统兵，掌任免军官权，但无调兵权。以下由军阶决定先后座次。诸位将军直接听命于神族皇帝，以保证皇帝对军权的绝对控制。最高军阶是五位上将军，以下是各级军官。
单以官阶来看，五军督府统兵的官阶仅和西府户部、吏部等衙司的执事官同级，所以虽然东、西府并称，但东府一直是凌驾在西府之上的。到了烈唯征登上帝位之后，更进一步将御林军从西府中分出，直接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当然也相应剥夺了五军督府统兵对御林军统领的任免权。如今的御林军统领唐彻就是烈唯征亲自破格提拔的。
凌驾在两府之上的还有枢密院。历来由五名元老宗室或居功至伟者组成，职限是专管监察。但是后来枢密院越来越多地插手甚至控制了两府，形成了一股隐隐制衡皇权的政治力量，越来越为皇帝所不能容忍。
烈唯征登基之后，推行"新政"，在文嘉五年，下旨废除枢密院。肃亲王肃庆虎当时正掌枢密院。这一旨令直接威胁到他及宗室们的利益，于是暗中控制了一些边防将领的宗室们联合起来策划了一次政变，计划迫烈唯征让位，扶植希辰做傀儡皇帝。可惜政变尚未发动就被烈唯征粉碎，政变的联络人--肃亲王的独子肃霆恺被处死。若不是烈唯征为了保全希辰不被牵连，并未彻查此事，也不会令他为祸至今。
可惜肃亲王并未因此事而学乖，反而认定是烈希辰出卖了他们，致使自己失去唯一的儿子。这些年来他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报复，这次终于令他逮到机会。
左政源一脸肃然："私通魔族的谋逆叛国之罪，非同一般，更何况，是事实俱在，百口莫辩。许多亲贵宗室私下里对主上当年的新政颇多不满，苦于敢怒不敢言，这次有这个因由，想来跟随肃王的会大有人在。倘若不保全殿下，不明就里的天下人会说主上冷血无情，残杀手足，想要保全殿下，等若公开挑战国家律法，朝令夕改，主上将失信于天下，后果更严重--所以现在境况是进退两难。"
左政源苦笑："主上可知如今坐在殿下马车中的人是谁么？--是魔族唯一的王子蒙优法。如果他的身份现在泄露，希晨殿下恐怕万劫不复。"
"你能肯定？"烈唯征眉角一耸。
"有八成的把握。据西都方面传回的消息，蒙优法王子近日来一直行踪神秘，王宫也严密封锁消息，疑为失踪中。而在东都出现的这个人身形样貌都和蒙优法极为吻合。"
"那你相信，希辰会勾结魔族，通敌卖国么？"
"微臣当然不信，但是现在，并不是我们信不信的问题啊！"
烈唯征沉着脸听着，冷峻的眉角微微抽着，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只是随手拿起案上陈着的一柄宝剑，将衣袖覆上轻轻擦拭。
"主上？肃王这次说不定会掀起一场大风浪的。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事情当真一发不可收拾，恐怕只有......"
烈唯征终于抬眼看了看他："你好象巴不得朕立刻杀了希辰似的。"左政源一震，脸颊忽然热起来，那双比刀锋还厉的冷眸，好像已直直看穿了他的内心。
烈唯征徐徐起身，缓缓道："此剑名‘手足'，是当年我父皇的佩剑。本来是一双的，可惜，听说另一柄已经失落了。"蓦地黑眸一冷，呛然将剑抽出一半，青森的寒光映亮他寒酷的脸，冷冷吐出一句：
"谁妄想左右朕的选择，朕就亲手杀了他！"
左政源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主上还能有办法救他么？
"你难道没听过‘指鹿为马'的故事么？更何况现在所有人都认为鹿是马呢。"
"主上？"左政源会意到他话中的意思，非得用上这样的手段么？不惜成为千古奸臣那样的角色？主上！你真是疯了！这么骄傲的你，原本绝对不屑使用这样手段的人，现在，连骄傲都放弃了么？
东都金殿
烈唯征一到殿门，便觉得气氛不对。众大臣都一脸惶惶之色，一溜跪在丹墀之下，独缺了左政源。烈唯征缓步踏上龙椅，冷鸷的目光扫过跪着的肃亲王，和一众平日里托病不上朝，今天却个个精神抖擞的全员到齐的亲贵大臣，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备而来，要和自己干场硬仗的，心中虽然恼恨，表面却不动声色道：
"都平身吧！"
烈唯征狠狠地扫了一眼队伍中的商井梧，后者心虚地垂下头去。这只老狐狸，为了趁机打击唐彻，故意匿情不报，实在可恨！
"主上！昨日微臣呈上的奏折不知可经圣览？"肃亲王带着胜券在握的冷笑，迫不及待地首先发难。
烈唯征满不在乎地道："肃王指的是哪一件呢？"
"希辰殿下包庇魔族奸细，通敌叛国之事。"
"嗯。昨夜朕已披阅过，不过有些事实还有待查证，怕是这中间，肃亲王有一些误会。"
"哦？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需要查证之处，还望主上明示！"
"你说希辰昨日护送魔族奸细出城，这也未免太离奇了吧。希辰贵为神族王子，尊贵荣华享用不尽，他是出于何种居心要出卖自己的国家呢？这事说出去，谁会相信？"
"正因殿下身份非同小可，一旦勾结魔族，意图不轨，情况才更为严重。微臣当然也不愿相信这件事，此事关乎希辰殿下的名誉，但同时更关乎国家安危，老臣才不敢有丝毫马虎。既然主上说还有需要查证之处，就请主上下令将希辰殿下交由宗人府查问，我们也才好弄清这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朕说了，希辰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烈唯征冷喝，一双黑眸像要喷出火来。
"主上！希辰殿下承认与那名魔族人是朋友关系的事当时至少有一百多人都听见了，人证物证俱在，若主上执意偏袒希辰殿下，恐难令众臣信服。"肃王虎然起身，挺声抗言道。
"请主上下令！"一众平日与肃亲王互通声气的臣子齐声要求。为数竟然相当可观。
"肃亲王，今日朕若不下令办了希辰，你是誓不甘休了？"烈唯征铁青了脸，冷笑道。
此话一出，众臣无不色变。主上话说到这个份上，丝毫不留余地，看来今日之事，恐难善了。
无奈肃王竟不依不饶："主上，微臣只求公道。您若有真凭实据，证明希辰殿下无罪的话，臣自然无话可说。"
"昨日希辰不可能去送魔族人出城。"
"但是希辰殿下昨天的确一天都不在寝宫之内。"肃亲王竟寸步不让。
"肃亲王竟然对希辰在不在自己寝宫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到底是何居心呢？"烈唯征冷哼，"昨天是希辰生母碧玉夫人的生忌，希辰昨日一整天都在皇陵。"
"那谁又能证明呢？"肃亲王冷笑，"殿下拜祭皇陵这么重大的事，怎会做得无声无息？"他心中清楚，希辰此时仍然被困在城门之处，因为事发之后，御林军立刻重重封锁了周围五里的范围，不许任何人出入，当然也包括希辰殿下。
"朕可以证明！因为昨天希辰一直和朕在一起。"
肃亲王冷笑道："看来主上是存心偏袒到底了。"
"怎么？是不是连朕的行踪王爷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呢？你在宫中的耳目，难道忘了知会你吗？汤祖名，告诉王爷，朕昨天去了哪儿！"
这负责烈唯征起居杂事的内侍官汤祖名正是肃亲王暗中收买的眼线，此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结结巴巴道：
"主上昨日，确与希辰殿下在后山皇陵祭拜娘娘......因，因只是生祭，殿下想要单独陪伴皇后娘娘，所以，所以并未知会各处。"
肃亲王气得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主上！"左政源适时走进殿来，行礼道："微臣如今已经查明一切。"转身对肃庆虎厉声道，"肃亲王，你可知罪？"
"什么？"肃庆虎一怔，"丞相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罪？"
"以下犯上，栽赃嫁祸殿下之罪！"
看着左政源惯常的微笑，肃王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预感。
"希辰殿下今天一天都没有离开过昭华宫，昭华宫内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
"不可能！昨天我的侍卫明明拦住的......"
"肃王爷！廷尉府和御林军都还在，东都的关防之事何时轮到王府的侍卫插手？而区区王府的侍卫竟敢公然拦下殿下的车舆？此时御林军和廷尉府都难逃失职之罪。"左政源睿眸一扫，商井梧立时低下头去，而唐彻此时仍坐镇东门，算是忠于职守了。
"不过，问题在于王府侍卫凭什么笃定希辰殿下的车舆中暗藏魔族奸细？除非，这本身就是肃王你一手策划的阴谋，所以才那么清楚主角会何时登场。"
殿上立时传来窃窃议论之声，得益于希辰在东都一向宽厚待人，朝中大臣没有一个人真的讨厌他，对这次事件，大多数大臣都是静观其变，保持中立的。肃王爷见左政源几句话就轻易瓦解了自己辛苦挣来的局面，不仅阵脚有些乱了。深为后悔自己忽略了这位智计闻名的年轻人。
左政源上前两步："主上，其实昨日王府侍卫眼中所见的希辰殿下，根本就是肃王你的安排！"
"哼，殿下若然还在宫中，我何苦编造这一下就能被戳穿的谎言？"
"你的居心？说起你的居心真是卑劣至极！你就是要藉此破坏殿下在天下人心中的声誉。就算最后不能成功，百姓们也会起疑，认为是主上从中偏袒。"
"你！"肃王怒极而笑，"丞相终于说了句实话。"
"是么？你承认了？"
"我是说，正是主上从中偏袒！"
"好，那我就令你哑口无言，认罪伏诛！你不是说希辰殿下此时正被困在城门下的马车中么？那你看看，我身后的人又是谁？"左政源冷笑着回头。
"希辰殿下！"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此时走进大殿那白衣翩然，拥有神明降世般绝世风采的人，不是希辰殿下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