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心咒誓 下部————西楼喜月

约拿心中轰然一震，魔王他，他知道这玉珏的来历！
"拿回去吧！"蒙聿将玉珏还给约拿，"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你若愿意留在这里的话，就安心留下吧！"他居然伸手拍了拍约拿的肩，眸中射出怀念悲伤的神色，"好孩子，在西都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来找我。"
"大王！"希辰强忍着流泪，看着这张恍如父皇复生的脸，失落多年的温暖感觉一下子回来，当年失去父皇的时候，他还只是八岁的孩子。不过那时神族正值风云变幻之际，烈唯征滔天的恨意令整个神族都要为之颠覆，所有人忙着争权夺利，根本没有人有暇去在意一个孩子内心默默的伤痛和恐惧。
此时的希辰就像一个渴求着父爱的孩子，极力在面前这张脸上，寻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为什么，竟会这样相像，就连看着自己的眼神......如果不是因为这眼睛的颜色，自己恐怕早已忍不住扑进那个胸怀。这个人和父皇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宫廷的饮宴就要开始了，跟朕一起去吧，他们都说你的歌唱得很好，朕也很想听听你的歌声呢。"
烈唯征难以置信地瞪着蒙聿，纵使冷静如他，也无法克制。父皇是他心中永远的隐痛，忽然之间，这久违的面孔忽然出现在眼前，这样的震撼，就像天崩地裂一般。
"这位就是新济的洪熙亲王吧？"蒙聿的紫眸停在烈唯征身上。
"嗄？"烈唯征一怔，终于反应过来，"韩辽见过大王！"
"王爷不必多礼。听闻王爷遇刺，好在并无性命之忧，朕也可放心了。"
"多谢大王关怀。"烈唯征回答，眼睛片刻也无法从这张脸上移开。
"王爷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适？"蒙聿问道，不知为何，从刚才这新济王爷就像见鬼一般死盯着自己。此时烈唯征对着这张脸，脸色不苍白才怪。
"啊，现在是有点......嗯，令大王挂心，真是......"烈唯征有点语无伦次，大违"韩辽王爷"谈吐风雅的常态。心乱如麻了，看着他根本没有办法思考。再不借故离开的话，恐怕会露出马脚。
"那还是及早回去休息吧！来人啊，立刻备车送王爷回去休息。可惜了，王爷今夜听不到约拿歌者的绝世天籁了。"蒙聿面露惋惜之色。
哥哥竟要丢我一个人独自逃走？一旁同样失魂落魄不知如何应对的希辰"哀怨"地狠狠瞪着他。这绝对算是他们兄弟二人迄今为止遇到的最令人错愕的事件了。不过希辰也知道，他留在这里只会更令自己提心吊胆地担心他罢了，一点帮助也不会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么？会不会是带了人皮面具？就像现在的自己。那样的话，连表情也能和真人一样。不过，这样高水准的面具是真的剥下这个人的面皮制成的。新济国破时，他下令秘密运出了混乱中死去的贵族公卿的尸体，让楼雪亭制成了一批面具，自己带的这张，就是真正的韩辽的脸皮。也就是说，制成那样一张面具除非是剥下了他父皇烈幽的脸！这怎么可能！难道，父皇的遗体被......现在的他真想立刻返回东都打开父皇的陵墓看个清楚。不过堂堂魔君，干吗要带着神族皇帝的面具呢？这才是最不合理的吧。莫非，真的长了和父皇一模一样的脸？太不可思议了！
烈唯征盘膝坐在榻上天马行空地反复揣想，却还是茫无头绪。
"这样的勇气和胆量，的确不愧是东陆最强大的男人，陛下。"不知何时悄然潜入的萨兰拓唇角微扬，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陛下因何事想得这样入神，连在下来了也不知道。"
"萨兰大人？"烈唯征微微一惊，却丝毫不惧，既然身份已经被他识穿，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么晚来找朕，所谓何事呢？"
"陛下难道不担心我将您的身份揭发出来么？"
"萨兰大人若当真存了这样的心，就不会是这样深夜只身来访了吧？"
萨兰拓大笑："和陛下说话，的确省了不少力气。在下最爱做交易的对象，就是您这样的人了。"
"说吧！"烈唯征从容地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侧身卧下，锐眸冷冷地盯在萨兰拓的脸上。
"我希望陛下能助我得到整个魔族。"萨兰拓平静说道。
好大的胃口！烈唯征不禁眉角微挑，"是什么样的筹码令萨兰大人有信心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长久以来唯一有胆量挑战陛下权威、将陛下列入必杀名单的组织，难道陛下真的不想知道么？有关天门的消息？"
这下连烈唯征也不由动容："你竟知道这件事？"
"长久以来，陛下都认为天门只是一个神族的组织吧？其实，天门的主人是拥有一双紫眸的。这次容涣对您的刺杀，其实也是受到了天门的指使。"
"你到底是什么人？"烈唯征不放过他脸上任何微弱变幻的表情，"天门组织之严，并不是外人能轻易探知的。"
"我对于天门而言，的确不能算是外人。我就是天门御下四使者之一，位列第三的‘虚夜'。之前在东都主导‘杀神之局'的陆胜是位列第四的‘千静'，而这次西都行动的主角容涣，是位列第二的‘暗羽'。这次‘暗羽'的失败，是因为约拿的关系手下留情，我想陛下应该清楚，天门的确拥有狙杀陛下的实力。"
"天门的确是很可怕的组织，所以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风险背叛组织？"
"因为看到了更大的利益。"萨兰拓毫不避讳，因为他知道毫不隐瞒才是能得到烈唯征信任的唯一方法。
"当初我加入天门，也是为了这个。当陆胜和容涣相继失败之后，下一个承担任务的人就该轮到我了。不过当我通过组织知道了您的身份之后，觉得和殿下您合作，似乎是更便利的方法。在天门四位使者中，我和容涣属于西都的系统，东都则由陆胜和另一位使者负责。组织中即使是四位使者，也是互相不知身份。不过，因为我另有所图，所以这些年来，曾暗暗调查过，虽然花费了很大的代价，但终于让我知道了排位第一的‘无名'真正的身份。"
"无名？"
"不错，天门最后一位使者的代号就是‘无名'。从这个名字也不难知道，他是一个善于伪装身份的人。现在这个人已经到了逼近陛下心脏的危险位置。我就用这个人的名字，跟陛下您做个交易。"
烈唯征面沉如水，令人无从窥测他的真正心意。半晌，他终于开口问道：
"你要我怎样帮助你？"
"我希望陛下为我除掉一个人。"
"谁？蒙优法？"
"不是。是约拿。"
烈唯征这次真是大为意外。
"陛下和约拿的关系应该并不单纯吧？不过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希望陛下无论用什么方法，让约拿离开西都，永远都别再回来。"
第二十七章
三日后，新济洪熙亲王返国。十日后，神魔两国边疆告急。
神族水军乘大小战舰千余艘于六月初四寅时强渡紫河。以折损三分之一的惨重代价登陆魔族上田镇，揭开第三次神魔之战的序幕。神族首次在战争中动用了重型火炮，魔族水军不敌火炮威力，统制使丰铉战死是役。凭借水师重炮的掩护，龙忍率领的先头部队一万人登上魔族的土地。
申时，神族攻陷上田。
魔族水师副统制使丰秀及时下令撤退保存了魔族水师的大部分精锐，牵制了神族水军的主要力量。致使神族虽然攻占了上田，仍不能完全打通紫河的补给线。神族随后改变策略，以上田为据点向附近的长庆、永寿两镇发动强攻。永寿屏蔽建武，而建武是魔族西部最重要的粮仓。如果建武镇落入神族之手，神族军队的补给就可以不再依赖本国。
七日，长庆陷落，永寿守将关南赫率领近一万军民死守，与人数将近三万的神族僵持，陷入孤军作战的困境。
魔族老将白翱挂帅，以距西都五百里的关原为大本营，派出四路人马驰援永寿。
西路--主将柴羽秋，率军两万五千人，从附近的玉蒲镇出发，行军一日即至。
南路--主将祖辉，率军三万人，从光禄镇出发，三日可至。
北路--主将萨兰拓，率军四万人，从西都出发，三日可至。
三日后，南北两路计划会师于长庆与建武之间的清津，留下部分军队加强清津防备，防止神族从长庆绕路包抄，力图缩小神族军可活动的范围。
东路--也是最后一路出发的援军，将由蒙优法率领，带兵两万，汇合韩辽允诺的两万新济援军，镇守要冲严州。
目前神族在紫河一线仅仅打开了上田一处缺口，无法立时输来大批军队，此战略进行成功的话，神族试图拿下建武权作军粮仓库的美梦不但立成泡影，所有进入魔族境内的神族军也都难逃被蚕食鲸吞的厄运。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神魔两国之战，真的爆发了吗？"约拿怔怔地望着洛朝颜，仿佛失了魂魄，"我哥，真的这样做了吗？"
"主上看来是铁了心要和魔族干到底了！你知道他动用了神族多少兵力吗？听优法说，除了各边防重地的兵力未动之外，神族所有可用之兵，包括驻守皇城的御林军，都已陆续开来。如今紫河之畔已经屯兵五十万，短短数日，双方伤亡人数已近四万。"
"魔族兵强马壮，我哥早就说过，二十年内，神族都没有足够的力量能够彻底打败魔族的，为什么他......"
"最了解他的目的人，应该就是你啊！"洛朝颜冲口而出。
"主上这样做，都是为了要逼你回去吧。他对你这个弟弟的关怀，实在超乎常人的想象。离开东都前，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主上是你‘最爱的人'是那样的意思么？"
希辰一震，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实在太胡来了吧？现在，为你们的任性而付出生命的人不是很冤枉吗？掌握权力就可以这样吗？随便决定人生死的感觉就真得那么诱人么！为什么，就是有人为了权力什么也可以不顾呢！"想起当日树林中的萨兰拓，和一直为此事郁郁不乐的蒙优法，心中就向梗着块大石头似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希辰退后了一步，喃喃道。紫眸中尽是愧疚和忧伤，眼泪滑下他轮廓优美的脸颊，银一样闪亮。他不能埋怨朝颜说出伤人的冷语，将事情变成这样的人，就是自己。
"我一直就像傻瓜一样......"呵呵，可笑啊，为了一个根本不会实现的梦，整整十年的时间，不甘心，怎能甘心？但是，看着眼前流着眼泪的希辰，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对他产生怨恨，这才是令她最生气的地方。
"再过几天，连蒙优法也要领军出战呢！"朝颜面露忧色，"而且，我爹说不定......"
西都王子府
"优法！明天就要出发了么？"朝颜忧心忡忡地问。
"嗯！"优法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奉命要去镇守严州，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我嘱咐索伦凯挑选一批身手一流的侍卫日夜保护你，我很快就会回来见你！"优法的大手抚着朝颜细如绢丝的玉颊，许诺道。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总是好害怕！"朝颜伏进优法结实的胸怀，心中升起焦躁的情绪，害怕他会出事，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男人。
优法执起她的玉手放在唇边轻吻，紫眸中满载着海一样的深情，"朝颜，你会等我回来么？就算要离开，也等我回来，跟我告别了再走，可以么？"
"这时候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等你回来！"
萨兰拓无言地看着他，心中是漫溢的温柔，想探寻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能多聚一刻也是幸福，她到底爱不爱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我爹，他也来了么？"朝颜终于问出了那句她一直不敢问的话。
"嗯，"优法点头，更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无声地给她力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伤害他老人家的！"
"可是，我爹一定欲杀你而后快啊！"朝颜抬起泪眼望着他。
优法低头吮干她的眼泪，将头埋在朝颜颈间，在她的耳边低语："我喜欢你这样紧张我的样子。不要再想什么战争了，你只想我就行了！"
优法吸嗅着她的馨香，收紧双臂，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
"怎么办呢？我这么爱你！"蒙优法沙哑地、叹息着说道。
洛朝颜的整颗心都因这沉沦的、深情的告白翻搅起来，她轻轻闭上眼睛：
"真得就那么爱我吗？即使我......"
"即使你心里爱着别的男人，即使你说永远都不会爱我......别说‘即使'了，行不行？只是想看着你笑的样子，每时每刻都看着......"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现在的心意吗？"
"只要不是爱上了我，就不用说。"
朝颜看着蒙优法落寞的脸，低低道："其实和你厮守一生的念头常常会有--你喝醉了跑到希辰那里找我的时候，我们在密林里并肩坐在一起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寂寞的时候，总想要你在我身边。也想过不再挣扎逃避，把自己的人生交给你，安心做你的女人......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上你？"
"朝颜......"蒙优法怔了半晌，一种激烈的情绪令他微微颤抖，"那么现在呢？现在你的心意还是这样么？"
"如果已经无法回头看走过的路，那我们就一直走下去吧！"朝颜淡淡笑着说道，仰头吻了一下优法的嘴唇。水眸中的爱怜低柔地融化在优法的心头。
"朝颜！"蒙优法的紫眸中竟闪着泪，令它们看起来像两颗暗夜中闪亮的紫钻，他珍重地捧起朝颜的脸，用最悠长深情的吻回应她的眷恋......
这一生之中终于有这样的早晨，可以在她的身边醒来。蒙优法俯身轻吻一下犹在甜睡的朝颜，温柔地拨开一缕遮住玉颊的青丝。
虽然这样离开有点......，不过，看着你的眼睛，我怕我会离不开，对不起，朝颜，我很快就会回来。
神族东都
美人如玉，歌舞彻夜。绝色的舞姬们在花纹精美考究的波斯地毯上急速地旋转着，身上的环佩叮当，发出蛊惑人心的声响。紧身的舞衣勾勒出她们曼妙玲珑的娇躯，线条优美的小腿和如玉一般的莲足令人意乱情迷。旖旎香艳的气味流散在空气中。一切都奢华得不切实际。
烈唯征浅尝了一口美人玉手奉上来的珍馐，执杯微笑道："你一向自诩风雅，不能不尝一尝这酒的滋味。这酒名‘金风玉露'。是由昔日的酒仙沈病酒亲手所酿。这种滋味不尝一下，一辈子都会遗憾。"
淡黄如琥珀的液体注入玉樽之中，光芒流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左政源闭目长长叹息道，"怪不得常西湖为了它连命都可以不要！"
自从西都回来之后，主上就回到了最早之前那种奢靡豪华的生活，但一种可怕而深远的变化却发生了--那双阴郁的黑眸中多了一种漠视一切的淡然神气，甚至对前方的战事也充耳不闻，更绝口不提希辰殿下的事，夜夜将自己沉浸在这笙歌之中，令人无从猜测他心中所想。希辰并没有和主上一起回来，这真不知道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左政源总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对于神族的未来，对于主上的未来，没有人知道正确的答案。
"龙忍在魔族打得很艰苦。一旦让魔族完成合围的话，就危险了。"左政源低头凝视着樽中的美酒，仿佛漫不经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