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Rolling[中]

惊鸿 第三十四章（上）

“遥城！”抬手挡住刺目的阳光，慕曦仰首望去，高高的城门上顶着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飞扬而不凌乱，肃正却又豪气。从下往上看去，两个深刻在石匾上的字，似重有千斤压在城门上，又似将要破壁而飞。“好凌厉的气势，好霸道的笔锋，书者必是一代天骄，人上之人！”

“据闻为这城楼题字的当年璃阙皇朝的开国皇帝！”把厚厚的披风披在慕曦纤瘦的肩上，函奕昀回应道。初春的暖阳已带着几丝热力，可晨风还是有些凉，狭带着夜露的湿湿潮气。

“难怪！”慕曦放下手，看着紧闭的朱红色城门，“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应该不会！”话音未落，两扇城门“吱呀呀——”打开了。两队精神抖擞的城卫已整齐列队站在城门内，齐声喝道：“开城——”
“好威武啊！我还以为会是打着呵欠的城守来开城门呢！”慕曦新奇的睁大了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城卫身上简陋的兵服，“看来京城果然不一样！”
“嗯，我们进城吧！”函奕昀面无表情，可心中却泛起了波澜，按常理，遥城是没有宵禁的，也因此没有关城门的习惯啊！而今天所见的城卫表现的太过谨慎，个个紧绷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似乎十分紧张，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城中必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莫非属下告诉自己的那件事正和这有关？

很顺利的通过了进城的盘查，函奕昀和慕曦一行人入了城，身前身后出城入城的的来往百姓整齐的排着队接受搜查盘问，看那表情架势早已习以为常，看来这事规矩实行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函奕昀心中的疑云更重了。警备如此森严，事态真的发展的那么严重吗？看来此次遥城之行需要步步小心才是。函奕昀留上了心。

入城的慕曦像放出笼子的小鸟，再也按捺不住少年的好奇本性，一双灵眸左瞅右瞧，看不尽的新鲜，看不尽的好奇。京师不愧为京师，商农聚集，人口稠密，市集繁华，与他地不可同日而语。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叫卖声，吆喝声，招呼声此起彼伏，互相交织，印证了安平盛世绝非虚言。慕曦虽是走马观花，却已是目不暇接。心中暗暗赞叹：遥城不愧是君王之所在，龙气之所在，果然堪称四海之表率。打从下山以来自己就没有好好逛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一开始是忙于东奔西走，被诸多琐事所牵绊，没有时间也没有闲情，等到后来稍闲一点不是被昀锁在黒旗社就是被困在了隐堡。虽然当初在朱家镇的时候也赶过早集，可那哪能和这里相比啊！简直是天地云泥之别。

路边香喷喷的酥油茶，白嫩嫩的豆腐涝，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粉团团的各色糕点，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吃叫人看着就直咽口水。眉眼具弯，笑得一团和气的生意人笑往迎来四方客。琳琅满目的各色货品在街道两边绵延开去。女儿家的珠坠钗簪，胭脂花粉，武者所使得剑矛斧戟，刀匕戈弩，各色古怪应有尽有。还有那些瓷器古玩，字画书典，风筝纸灯，看得慕曦眼花缭乱，藏在袖袍里得手掌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手心里仿佛爬了蚂蚁，酥麻麻直发痒。

感觉的到慕曦的兴奋，看着他通红通红的耳朵，函奕昀猜想那易容术下的面孔必然已经是红扑扑的了吧！反正时间多得是，就让他开心的玩玩吧！函奕昀冲石茨使了个眼色，石茨会意，转身一挥手，领着一帮人马迅速消失在人流中。

与慕曦并肩而行，暗暗牵了一下他的手，函奕昀温柔的笑了，回头望了一眼空空的身后，慕曦也笑了。
品了酥油茶，喝了豆腐涝，吃了莲子糕，慕曦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心满意足。至于那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怕酸的慕曦想了又想还是没敢尝试。摸摸前朝的古董花瓶，据说是当年皇宫大内的珍品，再捏捏栩栩如生的五彩泥人，短短的一条街慕曦整整逛了一个时辰还是意犹未尽。对于街上的这些函奕昀是没什么兴趣，但看着站在古玩摊前一脸认真听着传说的慕曦，函奕昀不自觉的微笑了。慕曦此时是那么快乐，平日里透彻的眼眸也分外灵动，像蕴满星光，又像承载了日月，流转着勾魂摄魄的炫目光华。函奕昀再一次被深深的迷惑了，自己这辈子真的是栽了，栽的无法自拔！

看看头顶的太阳，已是正午，函奕昀是不会舍得让慕曦饿肚子的。喂胖他一向是函奕昀独特的兴趣。放下古玉，依依不舍的慕曦还是被函奕昀拽走了。虽然没有买任何东西，好脾气的老板还是笑眯眯的目送两人离去。

“去哪？”
“齐圣楼！”
齐圣楼，遥城第一酒楼，名闻天下，声传海内。无他，美食而已。
看着坐在对面明显兴趣缺缺的慕曦，函奕昀苦笑，只怕自己的这番苦心又要成了驴肝肺。
“不尝尝大师傅的手艺吗？听说连宫中御膳房的主厨都会来这里讨教！”慕曦不动手，函奕昀只得亲自帮他布菜。
“哦！”慕曦瞟了一眼桌上按常理来说美轮美奂，色相味具全，引人十指大动的佳肴，又转过头去看向窗外。为图安静，函奕昀要了二楼的独立包间，隔着栏杆窗下就是繁华热闹的街市。显然，相比于桌上的菜肴，慕曦对下面人群的兴趣要大得多。

函奕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非常人就要用非常办法，幸好自己手上还要一个杀手锏：“吃完了，我们去东市逛逛！”强不得，只能哄，既然只能哄就一定要投其所好。

东市！慕曦眼睛一亮，陌生的词，可是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对，东市！”果然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函奕昀挟了块琵琶鸡，放进嘴里，才点点头，“听说那里有来自各国的商人聚集在一起交易，古怪的玩意儿多着呢！”
慕曦的眼睛更亮了，眸光闪耀，汇成了无尽的星海。慕曦拿起了象牙筷子。
膳后，函奕昀果然依言将慕曦带到了东市。东市，是遥城的一个贸易中心，专为外来的商人开设，开始只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货物交换的地点，后来随着人气的集聚渐渐发展成了市集。本朝翮阙帝一眼看中了东市的发展潜力，为了更好的促进贸易往来，在登基初期就花了大力气整顿东市，设置了专司的衙门负责官商沟通，商商调解，并且特地成立了守卫队负责东市的治安。不仅如此翮阙帝还颁布了诸多针对东市的特惠条例。低比率的税金，开明的管理，足够的安全，这种种好处不但吸引了外国商人的聚集，还吸引了很多外地商人的入主。正如翮阙帝料想的那样，东市一天天繁荣起来，一天天兴旺起来，成为了遥城的一块聚宝地。

商人们跋山涉水带来的自然不会是凡品，正因为在这里可以找到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因此东市也受到了不少王公贵胄的欢迎，其热闹自是不必说的了。看看平日里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什么都明白了。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当函奕昀和慕曦站在东市上的时候，一队巡卫正从眼前经过。再看看眼前的状况，函奕昀几乎以为自己带错了路。买者寥寥无几也就算了，卖者也是零零落落没几个，剩下的更是个个无精打采。慕曦倒不介意，只要东西够古怪就行了。兴致勃勃的转了半天，他在一个小摊前停下了。摆摊的是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的老人，虽已年过花甲却是身板结实，一脸的风霜笑得豪气。用一块旧旧的羊毛毡子铺着，上面摆着不多的几样东西。虽是不多，却样样古怪。正是这古怪吸引了慕曦的目光。

“小哥，来看看喜欢什么，小老儿算便宜一点给你。”老人热情的招呼着。
翻看着物什，慕曦笑道：“您是来自关外的砌云山吧，千里迢迢真是辛苦了！”
“咦，小哥怎么知道？”老人一脸的惊讶。
“这个，我认识！”慕曦捏起一块造型怪异的石头，石头本身黑中透着红，红中还带着一丝丝紫，颜色就很挑眼，再加上石头上被雕刻的花纹扭曲的角度也是十分独特，“这个是希栌族的吉祥物，而这上面的花纹是成年的猎手在外出打猎前由妻子或妹妹或母亲亲自为他求的。而希栌族的聚集地只有砌云山。”

“小哥去过？”看他知道的这么清楚仿佛亲眼见过一般，老人问道。
“没有，只是听说过。”外公年轻的时候游历的地方可多了，天南海北，什么地方没去过，收集的东西也多，后来就成了慕曦的玩具，有空的时候外公会一样样把上面的故事讲给慕曦听，那是慕曦童年愉快的回忆。

“小哥真是见闻广博啊！”
笑笑，慕曦不答。一块泛着光泽的象牙雕吸引了慕曦的注意。他拿了起来，仔细打量，这象牙雕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入手温滑，触感极佳，乳白色的表面隐隐有无数青色细丝散布。总觉得光泽在转动，好奇心起，慕曦举起他对着阳光细看，这一看更不得了了。在阳光直射下，象牙雕几乎变成了透明的，青丝不但更加明显，更像是活了一般流转着。包裹着透明的体内似乎有白浪在翻滚。慕曦再凝神看去，那青丝似乎是一个个麻点组成的……

“多少钱？”函奕昀冷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慕曦回头，函奕昀回视了他一眼。既然喜欢，回去慢慢研究吧！函奕昀的意思如是。
“难得遇到个知根知底的，小老儿就卖个本钱，今天也算是开过张了。”老人搓搓手，报了个价。
慕曦不知道物价，而函奕昀不在乎银子，交易很快达成了。
“哒哒哒哒”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近再远，又一队巡卫从慕曦他们身后走过。
“早就听说东市的巡卫尽忠职守，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好勤快的巡逻啊！这里天天都是这样吗？”慕曦问。
“什么呀！以前也有巡卫，可没这阵子这个勤！”老人把银子收进腰囊，开始苦笑，“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遥城的军队似乎全被调动起来了。整天都在城里转悠。连入城出城也严了很多，本地的还好，像我们这些来自异土的就艰难了。人进来了，货也进不来，这不，好多人只能收了摊子待在驿馆，看看这阵风头什么时候过去。小老儿我卖完这些手头上的东西就准备回乡了。唉，生意不好做呀。”抱怨了几句，看看天色，老人开始收摊子。

函奕昀心中又是一动，果然是出事了。
惊鸿 第三十四章（下）

回到了下榻的客栈，石茨早已把一切都安置妥当。
用完晚膳，啜着茶，慕曦缓缓开口，却一如既往的犀利：“遥城里怕是出了大事！”他含笑的瞳眸对上函奕昀了然的眼睛。
“你也察觉到了！”函奕昀转了一下茶碗。
“嗯！”虽然街上依旧是喧嚣热闹，可无形中有股不安的压抑，并且慕曦还可以感觉到人群中有很多警惕的眼睛在注视着，眼光刺在身上有莫明的敌意，应该是官府的探子。今早进城的时候搜查也格外仔细。转动着手中新买的象牙雕，慕曦陷入沉思。按情形是遥城生变，可这波动别说城外无所觉，就是城内的百姓似乎也没有觉察到。也就是说风波在萌芽中就被扼杀了。可是看城中的气氛，事情似乎还没完。

“昀，黒旗社在遥城的探子难道没有传给你什么消息吗？”
“有！”
“……”
“大理寺寺卿罗凛入狱！”
“罗凛？！就这么多？”
“近几个月来京中突然加强了警戒，稍有可疑的人都被请进了遥城的大牢，我手下的行动也完全被限制住了。不过他们还给了我一个消息。就在半个月前，赫郡王，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五皇叔被重兵护送望到奈河去了，对外是说赫郡王突生重病，需要静养。至于内情就无人得知了。不过我的手下告诉我，赫郡王的独子此次并没有随行。探子在城中寻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他的下落。正因为可疑，所以他们报了上来。”

皇叔？皇侄？
赫郡王被送往奈河，但独子却在这个时候失踪。
慕曦已经约莫可以猜到遥城里发生的是哪出戏码了。
“曦！”
“我知道，官场诡谲，风云变幻莫测，我笨，玩不来那种游戏，更不会参与到什么皇家权势之争中去。”慕曦柔柔的看了函奕昀一眼，眼中是安抚。
函奕昀的下巴紧了紧，不自在的放下了茶碗。
“那么这个也由你处理好不好？”摘下腰间的温玉玉牌，慕曦推给了函奕昀。
“不了，他交给你的还是由你亲自处理比较好。”函奕昀别开脸。
“那就把你的手下大将借出来吧！”慕曦笑眯眯的把玉牌搁在了桌上。
函奕昀一击掌，石茨推门而入，一言不发的立在那里等候函奕昀下达指令。
“石队头！”看函奕昀不说话，慕曦自己开口。
“闻公子有何吩咐？”看看魁首的样子，石茨明白了，这次要差遣自己的应该是这位闻公子了。
“吩咐不敢，只是想托石对头办件事儿。”慕曦很客气，毕竟是借用人家的手下。
“闻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说。”看看主子肃正的面容，石茨小心的应对着。他知道慕曦可是函奕昀的心头肉啊！
“那好，现在就请你跑一趟静王府，把这个亲手交给惠静王！”慕曦指着桌上的玉牌道。玉牌静静躺在桌上，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是！”石茨上前，将玉牌收入怀中。
“请务必只有当着惠静王的面才能把这个拿出来。若他问起，就说有故人来访。”
“是！”虽然口上应着，可石茨在心里小声嘀咕起来：就这点小事也犯的着自己出手？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看出他的漫不经心，慕曦突然收起了笑容：“石茨，”他正色道，“这块玉牌关系重大，其中厉害我无法细说，可我相信你能够保护好它，对吧？”
石茨被他的冷眼一扫，立时一僵，全身都绷紧了。
“还有途中千万不可让其他人看到或接触到这块牌子。”慕曦冷冷的补充。
“石茨必不负公子所托！”石茨郑重允诺。
“那就好！”慕曦恢复了笑容。
石茨十分恭敬的退出了房间，合上了身后的房门才大声的喘出一口气来。好犀利的眼神啊，没想到闻公子如此厉害，他的气势竟会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方才他那冷冷的一眼让自己仿佛如坠冰窖，还有那眼中的凌厉和威严竟然和魁首不相上下？！看来这次魁首是找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伴侣了。

房内慕曦推开窗子，望着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如果快得话，我们的客人应该明天就要到了。是吧，昀？”
“嗯！”

客人却比预想的要心急的多。
半夜时分，慕曦和函奕昀被从睡梦中拉了起来，石茨来报有访客到了。
披上外衣，慕曦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函奕昀半牵半抱的带到了暂作会客厅的前堂。两个身穿黑色夜行服的来客正一坐一站等在那里。拉着慕曦坐下，函奕昀一挥手，石茨送上了一壶浓茶。灌下一杯浓茶，慕曦终于清醒多了。

“惠静王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耷拉着眼皮，慕曦仍是困意满满。
来客——季殒从腰间拿出了那块玉牌，“看到这个就知道你们到了！”
“来了就来了呗！还劳惠静王亲自上门拜访，罪过啊！”被打断了睡眠慕曦的心情并不是太好。口气不佳也是意料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