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弦之音 下————晴空无竹

　　时至今日，欧阳毓不得不承认，当初柳文溪说过的话确实是对的，当今太子只是在面对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那副呆笨的模样，其为人及智谋，绝对是人中龙凤，一个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难缠对手，以前，确实有些小看他了。

　　“唉，麻烦了……”忍不住再次摇头叹息，随手挥出一把银色细针，远处连续几声闷哼声传来，好几个黑色身影从树上扑通跌落地上。

　　柳文溪数了数地上僵立不动的人影，拍拍额头又是一声哀嚎，“江阴四怪，连这种跳梁小丑居然也敢不要命前来送死，真是疯了。”

　　欧阳毓轻哼，“那么强烈的诱惑，这些人飞蛾扑火也属常情，只是连他们这种角色也能查到我们的行踪，看来今后需要更加小心才行。”

　　一边略显疲惫的水玉儿担忧地问，“公子，那我们怎么办？去哪里才能躲开这些人？”

　　擦去颊侧沾染上的污痕，水灵儿也忧心忡忡地开口，“上次一别之后便失去联系，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云姨她们怎么样。”

　　欧阳毓转身，瞧见身后几个一路相随的侍女个个都是疲态尽现，再看看柳文溪不胜头痛的表情，凤眸一沉，募然沉默下来。

　　眼看气氛不对，柳文溪故作轻松笑了笑，“放心放心，云姬那个女人比千年狐狸还要狡猾，我们有事她都不会有什么事。”

　　“呸呸呸，你个大乌鸦嘴！”水玉儿连啐了好几口，外带一个超级大白眼。

　　摸摸鼻子，柳文溪理亏地退到一边，碰到水玉儿这个爱记仇的姑奶奶开了金口，他最好就是不要再说话，免得自找晦气。

　　“你们听我说！”欧阳毓定定遥望着东边皇宫方向，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显露在外的凤眸，却是实实在在流动着璀璨光芒，“此地向北直走，不出一天便是湮山，通往山顶的只有一条路，里面按照奇门八卦埋伏下了无数陷阱，相信这些都难不倒柳兄你。”

　　柳文溪看着他，半天才悠悠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我去破陷阱，你又去哪里？”

　　凤眸在众人狐疑的脸上转过一圈，欧阳毓忽然轻笑，“他能用金钱和权力去诱惑武林中人为他所用，我自然也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水玉儿惊疑地瞪大杏眼，“公子，你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第八十七章

　　欧阳毓顿了顿，抬手摘下覆在脸上的银色面具。

　　凤眸含笑，水波流转间，恍若一场繁花惊梦，衬得本就艳绝的容貌越发美得不落凡尘，“我，就是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越琢磨这话越觉得不妙，柳文溪忍不住大喝一声，“欧阳毓，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事情皆因我而起，自然也是要由我来做个了断，你们先到湮山躲开这些人的追踪，我返身去京城找他！”

　　那个他指的是谁一目了然，水玉儿头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行公子，那个赵渊恨不得将你杀了才解恨，你现在去找他岂不是自投死路？”

　　水灵儿握紧手中佩剑也是一脸坚决，“公子请放心，我们誓死追随，绝不会生一丝背叛的念头，大家还是一起先赶到湮山再从长计议。”

　　欧阳毓没有说话，解开无意沾染了些许暗红血点的青色外袍，脱下之后揉成一团随意丢掉，抬眸再次看了一眼东边方向，唇边笑意更深，“能把我逼到如此境地的，他可算是头一人，这么有趣的对手，我怎能轻易放过？就且看这盘棋下到最后，到底是谁输谁赢罢！”

　　“可是公子……”水灵儿还想再劝，被欧阳毓抬手打断，不由暗自咬了咬牙，“那灵儿陪公子一同回去！”

　　“不用，你们跟着我只会碍手碍脚，有柳文溪在你们身边一路相随保护我才会放心，就这么决定！”

　　“公子！”

　　“公子！”

　　“我意已决！”欧阳毓挑起眉头淡淡看过她们，口气开始变得低沉，“还是你们现在都不愿听我的话？那就从此刻开始，全部不再是无一庄的人！”

　　跟在欧阳毓身边这么久深知他言出必行绝无更改的脾气，水灵儿她们纷纷噤声不再言语。

　　倒是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柳文溪此时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正经了一把，“欧阳，你我相交多年，知道劝不过你就不劝了，只是希望你此去可以达成所愿。她们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欧阳毓严厉的神情缓了一缓，双手负于身后洒然而立，“赵渊此番动作固然是我所没有料想到的，但事情到此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你们也无须太过多虑，天下间能够杀得了我的人，到目前为止没有遇到过，以后也不会！快点赶路去罢！”

　　柳文溪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进欧阳毓手中，又悄悄使了个眼色，强行拖过两个心不甘情不愿的丫头，使出轻功向北飞快赶去。

　　等到他们的身影皆都消失不见，欧阳毓这才舒展了一下筋骨，将颊侧垂落的几缕墨色发丝拂到耳后，忽然对着树林方向展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各位都已经跟到了这里，想来还是有些本事的，何不出来见上一面？”

　　清风飒飒吹过，树林深处仍是一片安静无声，欧阳毓轻轻叹息，跟着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枚褐色弹丸，“这是我无一庄最新研制的弹药，火力如何还未曾来得及见识，现在我数三声，若是你们再不出来，我就把这枚弹药丢进去拿你们做个实验。一、二……”

　　第三个数字还未报出来，树林里一阵微弱骚动，跟着几个身着深色劲娤的男子从里面离箭般窜了出来，手中寒光点点，方向直指欧阳毓。

　　身形一晃，也不见欧阳毓有何动作，等到那几人包围过来，长剑分上中下三路刺去的时候，森森剑光哪里还能照到他的半丝影子？这才意识到原来传闻并不假，无一庄的庄主欧阳毓武功确实深不可测，就算他们几个加在一起也不会有丝毫胜算。

　　心念惶恐间已经迟了，每个人只来得及觉查到后背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便刹时身体僵住再也动弹不得，不由脸色大变。

　　这般诡异的速度，简直就是快到恐怖……

　　身后青草被踩踏的脚步声轻轻传来，等到众人看清出现在眼前的白衣人模样时，全部都张大嘴巴震惊在当场，许久许久都合不拢起。

　　早已习惯了这种惊艳的眼神，欧阳毓挑眉，不无调侃地轻笑一声，“怎么，你们一个个全都不说话，是准备慷慨赴死的意思么？”

　　中间一个像是首领的男人闻言第一个从惊艳中回神，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着欧阳毓，“你……你就是无一庄的……”

　　“不错，我就是无一庄的庄主欧阳毓！”边把玩着手中的褐色弹丸，欧阳毓懒懒回答，瞥到他们忍不住在瞬间流露出失望又惧怕的神情，一时恶劣心起，“正确的说，我不但是无一庄的庄主欧阳毓，更是长安怜影阁的花魁弦音，欧阳毓便是弦音。——如何？”

　　惊讶抽气声此起彼落，那几个男人连续受惊过度，下巴简直就要掉到地上。

　　也难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无一庄庄主，跟京城名动天下的花魁弦音，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偏偏现在却有人说他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这消息实在太过出乎意料太过骇人！

　　欧阳毓懒得好心给他们消化这个骇人事实的时间，一眼扫过那个首领模样的男人衣着，再看看不多不少正好六个人，忽然轻笑，“你们是塞外六鹰？”

　　那首领听他居然能说出几人来历，不由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六人常年盘踞在塞外，虽然平时做了不少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正因为塞外是他们的地盘，而中原武林又很少涉足，山高水远，故才能至今都平安无事。

　　此前他们并未见过面，他如何能一眼便认出的他们的身份？

　　欧阳毓没有回答，“你们是从何得知我们的行踪的？告诉我。”

　　那个首领被他一双幽滟若寒潭的凤眸近距离直直看着，一时心驰荡漾忘记了惊怕，不知不觉就把真话说了出来，“是上官殷……”

　　“是他……”欧阳毓神情一沉，早料想到也只有他才有可能会了解自己的心思举动，进而出卖给这些渴望发财的人来拖住自己。

　　此人一日不除，便一日不会有安宁……

　　美人再美，可若是浑身散发出强烈到慑人的杀气，相信没人会再心醉神迷地继续偷看下去。

　　几个偷袭不成反被制住的男人被他瞬间散发出的杀气所惊醒，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美到不可思议的美人，捏死自己就像捏碎一只蚂蚁般简单，后知后觉地开始感觉到害怕起来……

　　欧阳毓看在眼里，唇边荡开一抹清浅笑意，“既然有胆子来杀我，你们早该想到会有此结果。知道我为什么会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么？”

　　几人一怔，继而相继失色，赶紧连声求饶，“欧阳庄主，求你放过我们，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

　　欧阳毓悠然叹息，转身向来时路走去，边走边摇头，“我相信你们下次确实不敢了，因为……”

　　等走出两丈多远以后，指尖轻弹，褐色弹丸向后飞出，不偏不倚正好跌落在几人正中，霎时一声巨响，漫天迷雾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四散开来，欧阳毓这才笑着把话接下去，“因为，不会再有下次了。”

　　第八十八章

　　除去了塞外六鹰，欧阳毓一刻不停地向长安方向飞掠而去，途中遇到跟踪来的暗桩，若不是作奸犯科之人便点了穴道扔进草丛里任其自生自灭听天由命，但如果碰到的是一些在江湖上犯过事的恶人则就没那么幸运，无论武功多高强多赫赫有名的对手，全部都在十招之内被夺去性命送到黄泉府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只此一天，无数声名狼藉的败类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一天过后，无一庄三个字则彻底震慑了整个江湖。

　　欧阳毓以一人之力连挑了无数闻风而来的暗桩，正道邪派的多位高手几乎都是轻而易举地就败在他的手下，其无人能及的绝顶武功和让人惊艳的倾色容貌也在此后数十年都一直为武林同辈们所津津乐道，盛传不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掌灯时分欧阳毓便已经赶到了长安城外，可惜城门已经关闭进去不得，奋战一天，如今一身白衣难免也是沾染上不少星点血迹，在这寂静夜色中看来不但非常显眼，也会显得十分骇人，而外袍在那时便已脱去扔掉，现下再无里衣可脱，又没有衣服能换……

　　退后一步将身体完全隐没在树干后面，欧阳毓双眉轻蹙，想起不远处被点了穴道扔在树林里的几个可怜虾米，心念一动，即刻返身回去。

　　僵硬着躺倒在地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众人见到他又返身回来，表情是说不出的惊恐不安，可是又经受不住诱惑暗地里偷偷望过去。

　　径直走到其中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身前，欧阳毓上下打量了几眼，伸手一把抓起他剥去外袍，随手又将人扔回到地上，对着他吃痛却说不出的憋屈表情弯唇轻笑，“衣服我拿去穿，为了表示感谢，你的穴道一个时辰之后便会自动解开，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向城门口走去，刚走到方才那棵树旁，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晚上听来格外清脆响亮，转眸望去，却是一队商旅的队伍。

　　欧阳毓淡淡一眼扫过，在瞧见那伙队伍所掌的灯笼上面那个大大的“韩”字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跨出草丛故意放缓脚步沿着路边慢慢向前走，马蹄声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果然一顿停了下来，“这位兄台？你一个人在这里做……”

　　欧阳毓侧过半个身子抬起凤眸，前面几个体型十分剽悍的骏马，为首的马背上一个相貌英俊文雅的年轻人手执马鞭，在他侧过身来的时候，原本好奇又有点戒备的神情瞬间一滞，立刻张大嘴巴呆愣在当场忘记下面要说的话。

　　“少爷，怎么了……”后面年纪稍长的一个男人不明就里，催马赶上前几步，然而在见到欧阳毓的那一霎那也傻愣愣呆住。

　　倒是这一声叫唤终于把那个年轻人给惊醒了，回过神后态度立刻亲热不少，“这位……兄台，孤身一人在此黑灯瞎火的地方做什么？”

　　欧阳毓微微一笑，指了指城门方向，“你没看见么？城门关了我进不去，正准备到城门底下坐上一夜等着开门。”

　　“喔，这样……”听到他的声音，年轻人先是表现出几分疑惑，继而反应过来有些失望地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他打量了一遍，等认定确实是个男人以后才死了心，暗自可惜这么好的一副容貌却是个男人。

　　惋惜着皱眉想了想，又看了他几眼，忽然又开口道，“公子若是要进京城，不如就跟我们一起好了！”

　　“如此是再好不过，我们可以一同到城门下候着，时间也好打发些。”欧阳毓转身要走，又被他叫住。

　　“公子误会了。”年轻人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用马鞭指着灯笼上面的那个“韩”字，脸上带着温和笑意，“我姓韩名栩，是长安城韩家府邸的少公子，也是当朝宰相的侄子，我们常年在外面贸易往来，晚上回城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刻意表现出眼前一亮，欧阳毓凤眸含笑，立刻拱手施礼，“真是失敬！我身有急事，若不麻烦，能否请韩公子行个方便带我一起进城？”

　　“当然可以！”韩栩满口答应，忍不住又靠近一步，伸手想要拍拍欧阳毓的肩头，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闪了过去。

　　“如此多谢了，在下姓柳，柳文溪。”报出柳文溪的名字，欧阳毓又是微微一笑，“韩公子请。”

　　“请！”韩栩马也不骑了，将缰绳交给身边下人，接过灯笼几步跟上欧阳毓，与他并肩向城门走去。

　　如此绝艳的容貌世所少见，即便知道了他是个男人，韩栩还是不由边走边跟着套起近乎。

　　“柳公子也住在长安城里？”

　　“正是。”

　　“以前好像从未遇见到过柳公子？”

　　“长安城人口众多，物品繁华，不认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哦？那又不知柳公子你住在什么地方，今夜有幸相识即是有缘，希望来日还有机会可以与你再见，做个知交。”

　　“韩公子客气，韩公子身份尊贵，又岂是我们这等平常百姓结交的起的？可不要折杀我了！”

　　“柳公子何必太过谦逊，我……”

　　“到了！”欧阳毓募然停住身形打断他，城门口已然近在眼前，“稍后就请麻烦韩公子！”

　　还待再说些什么，见他似乎真的急于进城，韩栩暗自以为他确有什么急事，立刻吩咐下人前去跟守城侍卫交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