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who do you hate——凯特睿

　　t这部成本低廉的作品就这麽一下子红了。从在东京影展上的好评如潮，到电影节的评委会奖。
　　t只用一年零三个月，江皓麟就成功了。天时地利人和占尽。
　　t“谢谢老天给我迟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谢谢大家。”没有特别指谁，江皓麟穿著得体的灰紫色西装，难得微笑地说著，只有短短一句。除了自己，父母，老师，学校……他最应该感谢的，难道不应该是Nathan麽。
　　t仍窝在家里修养的Nathan“啪”地合上观看直播的笔记本屏幕。说不清是种什麽感觉。其实是感恩大於不甘的。在最狼狈的时候，江皓麟没有离开……为了什麽暂且不说，是基於过去的情分也好，是爱也好，或是利用了自己拍片……都无所谓。
　　t因为当我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你却没有丢掉我。
　　所以用你的一座国际A级电影节奖杯，及“和江家断绝”作为报答……很足够了吧。

 

You,who do you hate(五）

　　　　【五】
　　　　t江皓麟回到北京已经接近午夜。没有理会影界人士的庆功邀请，鬼使神差地去了Nathan那里。他的理由是“回学校要和老师同路，那帮老伯伯老阿姨很罗嗦很烦”……实在是没有说服力。
　　　　t下意识地摸著包里奖杯的轮廓，指尖竟然有一点点颤抖。
　　　　t你会怪我麽，老头。
　　　　t打开那扇吱嘎作响的铁门，客厅里是窝在沙发上听音乐的阿特。他显然有些惊讶江皓麟的到来，扯掉耳机，他傻气地摸摸乱糟糟的头发，“来看Nathan？”“嗯。”点点头，江皓麟的眼光飘向里屋的卧室，心不在焉地应者。“他一直浅眠……精神很差，好不容易睡熟了，你就不要吵醒他了哦。”阿特一副困扰的样子。“我知道。”轻轻打开卧室的门，江皓麟远远望著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的Nathan。
　　　　t被子一直掖到下巴，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著──强烈缺乏安全感的睡姿。江皓麟近乎贪婪地看著Nathan，他紧皱著的眉头，他薄薄的眼皮，他长而直的睫毛，他挺直的鼻梁，他抿著的嘴……有那麽一瞬间，江皓麟想要摇醒他，给他一个狠狠的吻。
　　　　t快点好起来啊！心底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呐喊著。
　　　　t我们已经浪费了那麽多年，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陪你浪费。
　　　　t十四岁到十八岁……却一丝进展都没有，甚至是倒退──他几乎忘了我。虽然不愿承认，但的确，一直释怀不了，忘不了，还喜欢他的，是我。到底应该怎麽做才好？江皓麟死死咬紧牙关。老头，你喜欢我一下会死啊？
　　　　t“小麟？”阿特拍拍呆立著的江皓麟，“去厅里坐吧。我给你倒酒……算庆祝吧？”看著拿来的有缺口的杯子和劣质的白酒，江皓麟挑了下眉毛，却没有拒绝阿特诚恳的好意。
　　　　t没有料到这家夥酒量那麽糟，完全和豪爽地模样相反。几杯下肚，江皓麟连脸都没红，阿特却已经开始大舌头乱说话。“我……告儿你江江……江皓麟。”并不纯正的京腔，“别不拿咱……咱这种边缘……边缘人当回事儿……再他妈堕落，我们……也……也他妈有感情。”结结巴巴说了一段，之後却异常顺溜，“你丫知道Nathan多不容易？我他妈还以为你真心要帮他……居然是利用他？！我操，那傻逼又从来不说，就知道瞎琢磨……你就饶了他吧！”好像憋屈很久了，阿特狠狠敲著桌子。
　　　　t相比激动到红了眼睛的阿特，江皓麟异常冷静。“我还记得……以前，在地下室，每次留到最後的都是Nathan。可忽然有一天开始，他居然开始天天准时回家……你知道为什麽？呵呵，那家夥得意地说‘有人在等我吃饭’……你知道那表情吗？简直他妈比写了几百首歌还幸福！”话像倒豆子一样说著，江皓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还有……你不是有次在学校盲肠炎？刚坐上火车去外地比赛的他抛下我们赶回去……我操，你又不是没爸，他急个屁啊。”阿特还在不停地埋怨，“走的时候，他一直很狂躁。我问他干嘛，他说……什麽‘管他妈的狗屁叔侄’……他就你一个侄子吧？”跌坐在椅子上，江皓麟几乎听不下去。
　　　　t“只有忘了你才可以开始新生活……”阿特烦躁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不管那该死的生活是好是坏，至少不能活在不可能的感情里吧？”他忽然扯住江皓麟的领子，“你到底懂不懂啊？！”
　　　　t江皓麟死死抿著嘴。面对他始终的一言不发，阿特如脱力般放手。认命似的，他笑著用手指了指江皓麟，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屋狼藉，和呆若木鸡的江皓麟。
　　　　t几乎在他泄愤般摔门的同时，江皓麟流下了眼泪。
　　　　t不知是在忿恨Nathan一直以来隐忍的沈默，还是後悔自己别扭的不诚实。
　　　　t他以为他不懂。他却为了他忍住不说。
　　　　t
　　　　t蹑手蹑脚推开Nathan的房门，江皓麟揉揉兔子一般的红眼睛，轻轻躺在那个缩成一团的男人身边。如同电影般一幕幕回放著，却是失焦，看不清楚。那个看似暴躁内心却无比柔软的男人，一直都不动声色地爱著麽？
　　　　t那为什麽会忘了我呢？还有，这些年他有没有改变心意？他现在又怎麽想呢？江皓麟想到头痛也想不明白。旅途劳累，加上酒精的作用，迷迷糊糊地想著，江皓麟睡著了。
　　　　t寻找著慰藉一般，他的手臂环上了Nathan细到不能再细的腰。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感觉Nathan抖了一下，可起身看他，却依然是那副纠结的睡颜。隔著被子，江皓麟就像是抱著最心爱的趴趴熊，很轻却亲密。梦里他对自己说，江皓麟，这次你不可以再放手，就勇敢一次吧。
　　　　t江皓麟是被早晨的阳光给照醒的。搞不清状况的他眯著眼睛适应过分灿烂的阳光，看到Nathan侧躺著单手撑头，目不转睛地看著自己。如同猫般蹭著Nathan的自己，手脚都毫不客气地搭在他身上。
　　　　t“……”好像一瞬间红了脸，不过很快又镇定了回来──又不是发生了什麽，这诡异的气氛是怎麽回事啊。“早。”Nathan玩味地笑笑，悠哉地点上一根烟。江皓麟依然没有接话，不晓得该从何说起，之前的勇气不知哪里去了。“阿特昨天太吵了……其实我後来都醒著。”不知过了多久，Nathan说。
　　　　t没有夹烟的左手紧紧地扣住江皓麟。江皓麟只挣扎了一下，就坚定回握著──指尖摩挲著手背上突起的根根骨头，好像提醒著他，这真的就是那个十四岁就喜欢著的瘦削男子。
　　　　t“诶，瘦子，你真的喜欢我吗？”不再假装冷言冷语，江皓麟的口气几近雀跃。“嗯。”这次面无表情地换成了Nathan，回答也简洁地不正常。“从我十四岁起哦？”江皓麟撒娇地扯著Nathan的手，可答案依旧只是一声“嗯”。
　　　　t“那你为什麽要忘记我？还有之前的约定呢？你有滥交吗？和阿特算什麽呢？你……”一口气问出所有的问题，江皓麟也对自己的反常感到窘迫，可他实在没有办法再让这些问题埋在心里了。Nathan掐了烟，缓缓回头看著他。就这麽深深地看著，却是冷冰冰地，没有一句话。江皓麟等著，可是沈默的气氛和狂跳的心脏令人窒息。当他表情扭曲，几乎绝望地以为是自己误会的时候，Nathan居然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
　　　　t“笨小鬼……”Nathan笑著，床都在抖动，“我刚刚也模仿了一下你啊！”恼羞成怒，江皓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蹿起来，跨坐在Nathan身上，用大枕头死死闷住他的头，“我杀了你个混蛋！！”
　　　　t闹了一会，Nathan坐起身，正了正色，“逼自己忘记，是因为觉得没有可能。忘了约定我道歉，因为不觉得可以实现。我曾经滥交，对不起，但我会改。至於阿特……他像钢条一样直好麽？虽然去gay bar是他的主意没错啦……”粗哑的嗓音，一板一眼地解释那些鸡毛蒜皮的问题，神色认真的都不像那个暴戾乖张的鼓手，“你明明很聪明啊，怎麽这种问题那麽迟钝……你见过我对谁那麽宽容、和颜悦色麽？只有你这小鬼是例外啊……”
　　　　t“喂，江凌森。”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江皓麟深呼吸一次，搂住Nathan的脖子，“我喜欢你。”
　　　　t凑上去，江皓麟闭上眼睛，感受著Nathan带有烟味的唇齿，跨坐在他瘦到磕人的身上。Nathan轻轻地托住江皓麟的後脑，缠住他胆怯的舌尖。
　　　　温柔辗转，吻到天昏地暗。
　　t
　　　　　　 不爱则已无所谓，一爱就要崩溃。像歌词写的一样，江皓麟就是这种人。
　　t全身心200%地投入，连每个细胞都燃烧著对Nathan的爱。一天24小时，却希望有25小时在一起。虽然不常把爱挂在嘴边，却渴望当我想起你时，你也可以心有灵犀地给我一个眼神，却渴望不离不弃地走到幸福的永远。完美主义在作祟，可十全十美的爱情对於玩惯419的Nathan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t身体一直都很疲惫，打不起精神；心里又近乎胆战心惊，越想珍惜得来不易的感情，就越手足无措……Nathan恐慌著，敏感的叔侄关系，地下乐手和天才导演的不对等身份，一热一冷的迥异性格，截然相反的感情观……
　　t但当面瘫的江皓麟只在自己面前笑得像个白痴，当厨艺高手江皓麟端著只有自己可以独享的宵夜，当孩子气的江皓麟抱著自己不肯放手死命赖上一分锺，当公众前禁欲冰冷的江皓麟只在自己身下泛著可爱的粉红色……
　　t一切的一切，就都好像值得。
　　t“呃……”挣扎著够到闹锺，江皓麟看到那令人绝望的指针，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我又迟到了！”边说边用匪夷所思的速度行云流水般套著衣服，“今天是灭绝师太的课……我死定了。”即使在国际影展上得奖，江皓麟仍然要完成在学校的课业。虽然出席率已经不是问题……但有些课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t“都是你昨晚……”江皓麟没说完，本来埋怨的表情竟有一点羞怯，这般和平时截然相反的样子实在是生动无比。“我？有怎样吗？”Nathan低低地笑著，翻了个身，被单滑下去，露出纤瘦但不再那麽病态的身体，“难道你没怎样？”缓缓抬眼，眼梢里带的，全是诱惑。
　　t认命般地躺回去，江皓麟攀上Nathan骨感的肩膀。衣服算是白穿了……心想著，还抱有对灭绝师太的一丝愧疚──比起你的专业课，还是我家老头比较有吸引力啊。
　　t在床上厮混到肚子抗议。想下床做菜，却被Nathan从背後拦腰抱住。“……”无语地回头瞪他，可这死老头似乎已经对冰霜眼神免疫，丝毫不为所动。
　　t微硬的胡渣蹭著光裸的背，间或印上一个湿湿的吻。痒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心里。
　　t没有再挣扎，就这样不说话，默默让那个偶尔撒娇的Nathan抱著。
　　t那种心里被填满的感觉，就是幸福吧。
　　t
　　tNathan其实一直在努力。身体在江皓麟的无敌厨艺下渐渐养好，对音乐的感觉也一点点捡了回来。不同於以前灰色调子的旋律，在一起後，就连写出的曲子都散发的恋爱的粉色。累积在书架上的谱子越来越多，对於音乐的感觉好像有了升华，变得不太一样。“虽然有点甜有点恶心……但这个曲子，真的很屌。”阿特抑制不住喜悦地握紧了拳头，“Nathan，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我还记得……曾说要让全世界听到我们的摇滚。”
　　t失败的阴影似乎已消散殆尽。我想要变成一个成功的鼓手，挺直腰板站在你的身边，轻轻搂著你，却无比坚定地告诉全世界。
　　t我爱你。
　　t而你，会难得打破冰冷，灿烂微笑著说“我也爱你”吗？

 

You,who do you hate(六）

　　　　【六】
　　　　t又是一阵冷风，江皓麟这次也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好像很冷的样子，却不愿意先开口说离开。Nathan回过神来……不知回忆了多久呢，他露出一丝神经质的笑。原来我们曾经甜蜜过，曾经相爱过，曾经在那麽艰难的状况下坚定过……
　　　　t如今看来是不是好像个笑话一样。
　　　　t所以我其实很知足──我们现在还能真的像叔侄一样，轻轻拥抱，随意聊天。
　　　　t很多事我已经忘记了……Forgive is to forget。反正因为毒品，我的脑容量也没有那麽多了。那麽，把那些难过的事忘了也好。原谅这个词对於我这种人渣来说，实在是太配不起了。
　　　　t“小鬼，进屋吧。太冷了。”好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Nathan拍拍江皓麟的肩膀，面露貌似慈爱的神色。终究还是在疼惜著的吧。说完慢慢地走向门口，心底却还是有说不清的失落。暖黄的灯打在Nathan的皮衣上，反著微醺的光。
　　　　t“江凌森！”忽然背後传来那个依旧清冷的声音。可是叫的是名字，多麽难得。Nathan懒懒地回头，斜倚著门。逆光，江皓麟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还是要说。好不容易盼来的重逢，却那麽轻易要分开了麽？究竟还要失去多少东西，才能得到宽恕呢。
　　　　t“对不起。”
　　　　t江皓麟说的那三个字好像加了混响一样在Nathan的脑海里回荡。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t“没有谁对不起谁。在这个操蛋的世界。”
　　　　t
　　　　t江家的任何人都没有想到，那个没表情的早熟小孩江皓麟会一跃成为天才导演，并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年轻人的偶像。自从休学签了Moon Dust娱乐公司後，江皓麟就被定位为本世纪最有才华的帅气导演，经过一系列宣传包装，加上之後指导的爱情文艺短片在网络上受到的疯狂追捧，江皓麟真的红了。
　　　　t“江皓麟？我超爱他的！长很帅那个年轻导演嘛！”“得奖那部我是看不懂啦……但是他拍的文艺片画面都超赞的啊！”“最重要是人很有型……这才是你的重点吧？哈哈。”“干嘛啦，是你自己喜欢冰山型帅哥好不好……”就连逛个超市买菜都会听到闲聊的高中女生谈到自己。淡定地压低帽檐，江皓麟面无表情地买单结账，心里却还是欣喜不已。
　　　　t
　　　　t另一边的Nathan，音乐事业也逐渐风生水起起来了。和阿特废寝忘食地做著Demo，即使用的是二手的调音台，也没有正规的隔音设备，但做音乐的亢奋劲儿又回来了。在厚厚一打作的曲子里，Nathan和阿特最终挑了两首来做Demo，并填了词。一首节奏强烈，基调黑暗的叫《Devil》──逃逸终究只是幻想/堕落是我唯一的想像/我活著给你制造地狱/我死了给你建造天堂；一首抒情叙事，充满爱的氛围的叫《Angel》──好不容易/是你让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你是天使吗/可每个天使/都是可怖的。没有主唱，音色尚可的阿特就暂时担当主唱录制了这两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