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玄灵教,一方是我的爱人,一方是我的恩人,我不想看你们继续反睦下去,刚好刁九在教内犯了事,我说动了韶枫,由我处置他……刁九犯的事不小,已经在教内被灌了毒药,活不了几时了,我把他带来,是想化解你和玄灵教的事……韶枫已经答应我平息此事了……你也就此和他们和平相处吧……”
江隐眉头紧锁,和玄灵教的那些纠葛他本就无意缠下去,但一想到子骞满身的伤来自于玄灵教就心头堵的难受。
“林子骞”看出了他的想法,说:“你别气韶枫,他只是个孩子,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现在依然疼爱他。我的命是李叔叔给的,李家于我有大恩。况且,就算没有这鞭伤,刺苓果的效力也快到头了,于我,不过是一早一晚的事情……你答应我,以后和玄灵教化解纠葛,和平相处,好么?”
望着那润湿的眼睛,江隐无法拒绝,只得点点头,说了声:“……好。”
“林子骞”安心的笑了一下,似是有些疲惫的说:“……就算你不爱我……只要我能死在你怀中,让你记住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那个轻飘飘的“死”字刺的江隐心中一痛,忙说:“不会的,我会请最好的郎中来,你既然能多活这些年,就一定能再活下去!”
“林子骞”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江隐知道子骞想听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他不太肯定对子骞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不是爱,若那种心痛,无措就是爱的话,他宁愿不要承认!
江隐扶着林子骞缓缓躺下,说:“你累了,睡一会儿吧。”
“林子骞”躺下了,却没有睡,说:“吹笛子给我听吧,我喜欢你的笛音。”
江隐把笛子凑到唇边,一声声如泣如诉说不尽的凄凉。
一曲已毕,“林子骞”拿过玉笛,抚摸着,说:“我原先那支碧玉的……音色也是这般的好……我一直想再次拥有一直玉笛,不晓得今生……还有没这个机会……”
“说什么傻话,怎么会没有?”江隐说:“我把这支玉笛送你,你还说今生没这个机会么?等你病好了,吹给我听,好么?”
“林子骞”把玉笛凑到颊边摩挲着,怔怔的流下泪,唇边却漾起一抹笑:“……好。”
25
冯逸把周围几个城镇上的名医全请回来了,可所有的人都是一筹莫展。无奈,只有用保气脉的汤药勉强吊着。
江隐已经下令去找医仙和医圣,但两人均是行踪不明,况且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愿意治。就算答应治,也不晓得是否来得及。
“林子骞”身上的鞭伤渐渐转好,结了痂。气息却一天天弱了下去,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大部分时间在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就看着江隐,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支玉笛。
江隐几乎不休不眠的守在床边,忧心不已。
樊二虎也很忧心。他担心的不是阿善“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他晓得阿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会让身体变成这样,他心疼的是那些鞭伤。大夫帮阿善换药的时候,他和江隐在一旁看过,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伤可绝对不是作伪!足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现在虽然好了许多,但一想到阿善挨鞭子的情形,就很心疼。
这些鞭伤究竟是怎么来的?阿善在玄灵教遇到了什么事?他很想问个清楚,但,江隐几乎不离开阿善寸步,他完全没有这个机会。
转念一想,又觉得阿善这次做的实在过分,好好一个丰神俊朗的玉音公子已经面容憔悴了,不由得对那个小骗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恨。真想狠狠的拎着他的耳朵告诉他,感情不是用来玩弄的!
这天,“林子骞”的精神比平日里好了一些,江隐却有些不安的预感。“林子骞”倚在他身上,说:“……昨天,我梦见我娘了……我娘说,终于盼到和我相聚的一天了……”
江隐心中一疼,说:“别再说傻话,你会好起来的。”
“林子骞”没有作声,半晌说出一句:“江隐,我离开之后,你就把我忘了吧……”
江隐一愣,子骞不是经常说,要自己记住他么?怎么现在又要自己忘记他?
“林子骞”说:“这几日我觉得浑浑噩噩的,身子不晓得飘到了哪里,看见了阴阳分界的石碑,还看见了黑白无常,我想,这就是生死走一遭的感觉了吧……然后,忽然想明白了很多的事情,是我不对,不该突然闯进你的生活,更不该这样不负责任的走掉……如果没有我,你应该还继续你古井无波的生活,不会被我扰乱了步调……所以,你忘了我吧……把我当成一个小小的插曲,然后回归你的正轨,过你平常的日子……”
江隐抱着他,没有言语。
樊二虎在外间听的真切,心说,这小骗子的良心还算没有黑的彻底,还知道劝解一下别人。就不晓得江公子能否参的明白了。
“林子骞”接着说:“我离开之后,你用棺木把我装殓了,我让二虎送我回家,我好久没有回家了……”
江隐好象也明白这些不是“傻话”了,没有阻止他说下去,只是紧紧的抱着他。
然后“林子骞”又说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似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完似的,还把樊二虎叫进去一起听,一个时辰之后才说:“我乏了……”
江隐和樊二虎扶他躺下,阿善偷偷把一个小纸条塞进了樊二虎手中。自阿善回到寒云堡之后,樊二虎就没有见他动过笔墨,这纸条想必是更早就准备好了的。不由得感叹,这小骗子真是计划的久远啊。
“林子骞”睡下就再也没有醒来,晚上,江隐喂他吃药的时候,触到了他的皮肤,已然冰冷……
瞬间,药碗落下,碎成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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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骞”躺在棺木中,双手置于胸前,手中握着那支白玉笛子,周围放了些防止腐坏的香料。天已入秋但依然炎热,怕“尸体”到不了家就腐坏,樊二虎次日就要求启程。江隐恍惚的看着棺木被抬上马车。
一想到林子骞就要走出他的生活,就像来时那么突然,江隐就会不可抑制的悲伤。到最后,他依然不晓得自己对林子骞的感觉是不是爱,总觉得“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他害怕那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马车将行,他发现自己舍不得,舍不得让子骞就这样走出他的视线,不由得脱口而出:“我送送他吧,把他送到家里。”
樊二虎出了一身冷汗,幸好阿善计划的周详,事先都准备好了,说:“江公子……我们泉州那边不兴这个的,那边的说法是,要是在出殡时情人相送,那种思念就会缠住魂魄,不能转生变成孤魂野鬼。现在虽然不算出殡,但也差不多了,您还是……”
江隐叹了口气,默默的看着马车驶出了他的视线,离寒云堡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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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还会东升西落,世间的一切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有所改变。寒云堡依旧有很多的事务需要处理,江隐的日子依旧和原先一样。只是,那个小院已经空了,冯逸也经常眼眶发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有古琴的声音传来,淙淙切切,响在心里。
江隐没什么大变化,也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眉宇间又多了一份忧郁的气质。堡中人不敢窃窃私语猜度堡主的心思,全部闷头干活。
三日后,门上人通报,凌云庄的庄主易天诚拜访。
易天诚和江隐的交情不错,得知江隐和慕容小姐的婚事之后,本打算亲自来道贺,可那些天他“重伤在床”,出不了门。只得差手下送了贺礼过去。当时的江隐也有些奇怪,这个凡事热心的好友,怎么会缺席?没听说他和谁结怨啊,怎么“重伤”了?
后来,江隐的喜堂被人闯了的消息传入易天诚耳中,他简直不敢相信以江隐的为人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情来!可江湖人描述的绘声绘色由不得他不信。再怎么说,好友的“婚事”黄了,自己也是要去慰问一下的。况且,他也对那个闯了喜堂,勇敢夺回所爱的青年有了几分的好奇和敬佩,真是敢爱敢恨的人啊,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的上江隐吧……
所以,他等养好了身子,又去易家的各处产业巡视一遍,确定没有因为自己“重伤”耽误正事之后,才动身赶往寒云堡。
一到这里,易天诚就发现气氛不太对。拿坐在对面的江隐来说吧,有些神思恍惚,冯小护卫也一副刚办完丧事的表情。
易天诚微觉得奇怪,难道和传说中的“林公子”有关系?于是单刀直入的问:“江隐,听说你有一个再续前缘的知音,为什么不引荐一下?”
刚说完就发现冯小护卫恶狠狠的瞪着自己,那眼神仿佛在说“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隐的脸色倒没什么变化,淡淡的说:“……前些天,他故去了……”
易天诚差点碰翻了手中的茶杯,江隐的语气平淡,他猜不出这份平淡下蕴含了多少的悲伤,半晌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节哀……”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是废话,这种无关痛痒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江隐却仿佛被抽了力气一般,长叹一声:“没什么节哀不节哀,这些天我过得朦朦胧胧,都不晓得这算不算‘哀’……”
易天诚一愣,原先总觉得这位朋友清高寡淡的疏离于凡人,此时,却也沾上了世俗的愁绪,说:“江隐……你真的……爱上他了?”
江隐摇了摇头:“我不晓得……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有些复杂……”
说罢,遣开了冯逸,倾诉似的把这些日子的点滴告诉了易天诚。
易天诚听完后沉思了半晌,说:“你喜欢他,至于这是不是爱,不好说,但好在你动情尚浅,及早抽身吧。”
“他说要我忘了他,你也叫我抽身……”
“他这是为你好,”易天诚说:“他已然入了轮回,无法陪伴你了,他既然爱你,就希望你幸福,你若是一直这样郁郁寡欢下去,相信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你不必忘了他,你把他放在心里成为最最珍贵的记忆,就算你以后和别人在一起有了幸福,也把这段回忆珍藏着,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江隐望着一池幽幽的碧水久久没有言语。
26
毕竟是顾念朋友,江隐把自己的心事暂且放在一边,问易天诚:“听说你前阵子受了重伤?”
易天诚苦笑了一下,说:“算起来,我比你幸运些,你是死别,我是生离……”
“什么?”江隐奇怪,难道这位好友……也有了感情上的问题?
“江湖传言锦绣公子傲视一切,我原先……虽然对他的骄傲敬谢不敏,却听说他的雷霆绝命剑所向披靡,就有了几分崇敬的心思……后来,我真的见到了他的人,才觉得……那样的人骄傲的理所应当。”
江隐皱起了眉,易天诚动情的对像是……君冉?
“他当时坐在窗边自斟自饮,桌上放着那把雷霆剑,一身白衣,宛若仙人……后来,我存了结交的心思把他请回了家,相处几日之后,才发现…他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骄傲的不近人情,反而……很可爱……我,我爱上了他,对他表明了心思……他居然接受了……那段日子,我像活在梦中一样……”
可爱?江隐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那个傲慢的不正眼看人的君冉究竟哪里可爱!虽然他的长相是无可挑剔的美,但是……易天诚不像是会被色相所迷的人啊……还是说,君冉会在易天诚面前“可爱”?
易天诚继续说:“后来,我娘发现了我们的事……把他赶出去了……我也被家法处置……”
江隐已经由最初的惊讶平复下来了,首先想到的是,以君冉的性子,知道易天诚被迫娶了九个老婆必然鄙视到家,可是……感情上的事很难说,易天诚待人温厚,彬彬有礼,谦谨诚恳,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没人会讨厌这样的人,八成君冉被他打动了吧?
“那……你不去找他么?”江隐问。
易天诚摇了摇头:“我在我娘面前发誓再也不找他了。”
“那他……也不找你?”
“他听到了我的誓言,必然恼恨我的懦弱……以他那么骄傲的性子,是不会来找我的……”
“你们就这样错过了?”江隐想到自己和林子骞,难得八卦了一回,关心起了他人的感情问题。
“……只能说缘分未到吧……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至少他还好好的活着……我还能想一想他……这样就足够了……”
两人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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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二虎出了寒云堡之后,驾车西行,大半日之后进了一片林子,在事先做了记号的地方,挖出了阿善的宝贝匣子和雷霆剑。
看见这把稀世名剑,樊二虎就忍不住撇嘴,居然就这样被埋在地下这么多天,锦绣公子若知道了,会是怎样的表情?
阿善还没有苏醒,他不方便带着这具“尸体”上城镇,干脆就在这里等阿善醒来,按照他所交待的时辰,大约也快了。樊二虎看见棺材就觉得晦气,启了棺盖把阿善抱出来,又把车上的白绫,招魂幡等和“死人”一切相关的东西都弄掉。还把阿善的“寿衣”脱掉,换成了平常的衣服。阿善用的是最好的金疮药,经过了这些天的修养,鞭伤的痂已经不碍事了,身上已经没了绷带。
做完这一切,阿善醒了过来,打着呵欠,说:“事情办完了?”猛地坐起来:“笛子!我的玉笛子!”
樊二虎指了指他身边的软垫,说:“在那儿呢。”
阿善把笛子放在脸颊上摩挲,一幅爱不释手的样子,笑的脸上开了花。
樊二虎却有些气愤,把憋了这一路的话说了出来:“阿善,你以后别这样了。”
“啊?”阿善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以后骗吃骗喝,骗金银财物都好,别再这样骗人家的感情了。”
阿善皱起了眉:“我没骗他感情啊,我骗得是笛子。”
“还说没有骗?江公子对你一片心意你是装傻才这样说的吧?你这样诈死,让他多悲伤,感情不是你拿来骗取东西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