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弥撒 第一部————慕容吟

　　“出什么事了吗？”于洛回头问，波利卡普的一点情绪变化他都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回去再说吧。”

　　于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于是闭嘴不再说话，专心驾着马车朝公爵府后门驶去。

　　第08章 吉斯

　　于洛端着一大锅浓浓的药汤，倒入木桶之中，又添了一点水，手伸进去试了一下水温后对波利卡普说：“可以进来了。”

　　“于洛，你真厉害，天生的毒王和药王。”波利卡普脱掉衣服，坐在木桶中，闭上眼睛。

　　“哪有？你太高估我了，这是我在一本东方的医书上看到的方法，很有效的。”于洛说着搬来一把椅子在木桶旁坐下，用毛巾沾着药水一遍遍地从波利卡普的头上淋下，“拉图什设计陷害你到底是什么用意？……不要说，让我猜猜。想借助你父亲的力量自己做主教？还是依旧让你当主教，然后把你变成他的傀儡？”

　　波利卡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把头整个沉入水中，瞥了好久才浮上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撒旦教你听过吗？”

　　“嗯，只是不太了解。”

　　“看来我必须加入了。”

　　于洛想了想说：“如果仅仅是加入这么简单倒还好，现在凯瑟琳·德·美第奇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对付新教上，应该暂时不会去剿灭刚萌芽的撒旦教。而且以我们的人力，都还不太了解撒旦教，说明他们保密做得很好，你在里面的事估计不容易暴露。”

　　“你不怪我没听你的劝告吗？”波利卡普直直地盯着于洛的眼睛，就好像是要从中看出答案而不是问出来。

　　“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别这么说，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成好兄弟，绝对不是主仆关系。”

　　“差不多了，你擦干身子穿衣服吧。吉斯公爵本来是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的，是我自作主张把你带来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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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蒙蒂埃百无聊赖地晃着杯中的酒，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就说：“波利卡普，你总算回来了。何苦天天在学校用功？家又不远，每天让杜塞去接你回来都可以。我想即使你是Saint Pierre最差的学生，父亲也有办法让你当上主教的。”

　　“我倒没觉得苦，住在外面自由一些。”波利卡普在迪蒙蒂埃的对面坐下。

　　“也是，父亲管你太严了。嘿嘿，你也不小了，有时候想出去偷吃很正常。放心，我会帮你隐瞒的。毕竟……你为这个家牺牲了很多……波利卡普，父亲这么安排我们两个人的角色，你不会怨恨我吧？其实如果当初你说想换一下，我是绝对没有意见的。”迪蒙蒂埃用诚挚的眼神看着波利卡普。

　　波利卡普笑了笑，说：“当然不会，哥哥的性格更适合做将军。”波利卡普暗暗佩服迪蒙蒂埃的演技又有提高，如果不是自己对他极度了解，恐怕就真的相信了。波利卡普顿了一下，又说：“况且哥哥是长子，本来就是爵位继承人，如果当了主教，牺牲要比我大得多。”

　　“再忍耐一下吧，当了主教你也算是得到了半个天下，到时候想怎么享受就怎么享受，看谁敢说一个不字……”为了安抚波利卡普，也只能用憧憬未来这一个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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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利卡普跟迪蒙蒂埃不着边际地瞎聊了很久，吉斯公爵才走进来，对塞利梅纳说：“波利卡普难得回来一次，以后让他们先吃饭就可以了，不必等我。今天太后留我吃饭，差点就回不来了。”

　　迪蒙蒂埃顿时面露喜色：“看来父亲已经深得太后信任了，这样我们的……”说到这里，迪蒙蒂埃有意看着塞利梅纳停顿了一下。

　　塞利梅纳立刻知趣地点头对吉斯公爵说：“艾吕雅刚从一个东方商人那里买了几匹绸缎，我去辨辨真假，顺便把钱付了。”

　　吉斯点头道：“好的，有喜欢的就拿点给帕潘做件衣服，我看她太节省了。”

　　塞利梅纳很感激地说：“多谢公爵，只是她总干粗活，穿了也是浪费，还是留给夫人吧。没有别的事，小人先告退了。”

　　吉斯挥了挥手，说：“去吧，今天没什么事，你吃完饭早点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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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利梅纳刚一把门带上，吉斯就转向迪蒙蒂埃，严肃地说：“塞利梅纳跟了我三十年，忠心耿耿，你怎么连他都防着？你记住，能跟我说的话也就可以跟他说。”

　　“父亲，五十年的忠仆还有卖主的，您过分信任他了。”迪蒙蒂埃不以为然地说，“如此机密的大事当然只能让自家人知道，家人才最保险，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迪蒙蒂埃的这话是对着吉斯公爵说的，可是波利卡普却坚信迪蒙蒂埃的真正目的是说给自己听，不过是让我努力地走主教之路，然后全力辅佐他罢了。

　　吉斯没有接迪蒙蒂埃的话茬，而是清了清嗓子，说：“太后终于要有所行动了，准备把玛戈公主嫁出去，你们知道是嫁给谁吗？亨利·德·那瓦尔。”

　　“什么？！嫁给新教徒？！”波利卡普惊问。

　　“嗯，她声称是为了两教的和睦共处，并邀请全国的新教徒前来观礼。”吉斯一边说一边从鼻子里哼哼地笑。

　　“她就不怕新教徒趁机作乱？”波利卡普毕竟年纪小，一时没有猜透太后的用意。

　　迪蒙蒂埃一边笑着一边切下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波利卡普，你以为太后叫父亲去是为了商量什么？自然是调兵把守各个进城要道、没收武器了。没有了刀剑，那些新教徒还不是任我们宰割？父亲，我没猜错吧？”

　　“嗯。”吉斯带着一贯阴沉的表情点了点头，“波利卡普，你在神学院没出什么问题吧？”

　　“没……没有。”

　　“我也相信没有可以跟你竞争的人出现。”吉斯对自己一手绘制的作品相当满意，只是多年形成的过度谨慎的习惯让他每次见到波利卡普都会忍不住问一句。

　　波利卡普有些底气不足，只希望自己能够解决好拉图什的事情。一向惧怕父亲犀利的眼神，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问道：“那太后……宫里的事，有没有让父亲插手？”

　　“太后那个老狐狸，性格强势，能不用别人的地方是坚决不会假手他人的。当然还有个原因，是怕有人会把她周密的计划搞砸，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把我当作半个心腹，无非是想利用我手中的兵权。至于利用完了之后的结果，不用我说了吧？如果这都不明白，你们也不配做我的儿子。”

　　迪蒙蒂埃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深切领会了父亲的意图，立刻接着说道：“事成之后，弗朗索瓦绝对活不下来，其实他现在跟死也差不多了。安茹年幼，不谙世事，又常年住在宫外，沉迷打猎，胸无大志，不足为惧。太后一定会把那个不知算是儿子还是丈夫的查理扶上王位，到那时，如果他们不动，我们也不急，养精蓄锐；倘若他敢露出半点收回兵权的意思，这乱伦的事要是被虔诚的教徒们知道了，必然是站在我们讨伐者一边的。到时候一鼓作气，彻底拿下皇宫，父亲作为新国王一定是众望所归。我继承爵位，掌管兵权；再随便找个借口踢掉贾尔，让波利卡普当上红衣主教，这天下就真真正正是我们父子三人的了……不，或许没有这么麻烦，主持完这场大婚，贾尔能不能活着还是个问题，就算太后不杀他，残余的新教徒也不会放过他。哎，真是有史以来最可怜的红衣主教，几面不讨好。”迪蒙蒂埃就好像在叙述已经发生过的事一样，越说越兴奋。

　　“好了。”吉斯打断他，说道，“时间不早了，都去休息吧。对了，波利卡普，以后只要是太后送来的东西，都先拿给于洛看看有没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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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吗？”吉斯敲了两下门，不等波利卡普回答就推开门直接走了进来，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才问，“你在神学院真的一切顺利吗？有些事情可能一开始看起来是小事，可是万一不如你想象的那样容易解决，发展到最后很可能无法收场。”

　　“真的没有事，也许是因为最近开始苦修我的精神不太好吧，让父亲担心了。”

　　“没事就好。”吉斯朝屋外走去，临出门又回头看了两眼。

　　直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于洛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你说如果被他知道我骗了他会怎么样？”波利卡普背着身子问道。

　　“有谁没有骗过人呢？”于洛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波利卡普笑了笑说：“说得对，我也没少骗他，只要像以前一样瞒好就行了。”

　　“你真的开始苦修了吗？要不要我替你准备点治外伤的药？”

　　“不用，我才不像耶稣有自虐倾向，况且我又不是因为真的信教才进神学院。呵呵，不过那个约里奥好像还真是虔诚的教徒呢，要么就是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了。”

　　“波利卡普……有句话我想提醒你。虽然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他的底细你还没有完全了解，难保他不是想利用跟你同住的机会来达成某些阴谋。”

　　“嗯……”于洛的这些话波利卡普也曾想过，于是连连点头，“你帮我查一下他吧，只要是相关的都查。”

　　“好的，我明天就去办。”说着，于洛又钻进床底下，掀开暗门跳了进去，“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第09章 狩猎

　　清晨的雾很大，波利卡普溜达到后院，见于洛的房门是锁着的，明白他一定天不亮就“执行任务”去了。

　　家离神学院并不远，波利卡普没有叫醒杜塞，而是径自出了后门，朝学校的方向走去。波利卡普很喜欢路上的这段时光，空气很好，并且可以观察形形色色的路人，不像在家或是神学院，看到的都是同一副嘴脸。

　　突然一辆马车在身边停了下来，车里的人掀开帘子，叫道：“波利卡普！好久不见啊！最近还好吗？”

　　波利卡普转头看了一会儿，认出了眼前人，的确是很久没见了！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老国王没有死的时候，那次所有的公爵以及公爵的儿子都跟随皇室成员一起去狩猎，于是认识了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最小的公爵约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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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瑟夫长着一头天生的银发，灰色的眼眸，身穿白色的骑士服，白色的马靴，总是露出明快的笑容。约瑟夫骑着马跟波利卡普并排站着，笑着问道：“你怕不怕被野兽吃了？”

　　小波利卡普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要表现得很勇敢才行，于是回答说：“当然不怕了，我有弓还有这把锋利的长剑。如果射不死，我就用它去跟虎狼搏斗。”

　　“呵呵，是吗？我可是很害怕，这小弓即使拉满了也射不出多远，而我的力气也就刚够举起这把剑，又怎么能搏斗？”约瑟夫笑着说。

　　约瑟夫所说的正是波利卡普不敢承认的话。在所有来狩猎的人中，除了小王子安茹之外，最小的便是他们两个了。

　　波利卡普犹豫着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打猎？”波利卡普明知这个问题有些不敬，而他又是跟父亲相同地位的公爵，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约瑟夫拍了拍马背上挂着的鹿皮包眨了一下眼睛，神秘地说：“因为我有个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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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波利卡普才知道，约瑟夫所说的法宝其实就是一个很有名的猎手写的一本书，全是经验之谈。约瑟夫很主动地邀请波利卡普一起挖陷阱，因为再大一些的孩子是不屑于用这种方法的，谁都想在老国王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箭术和武艺。

　　波利卡普和约瑟夫按照书上的描述以及图片，在密林中一处鹿蹄印汇集的地方挖好了陷阱，然后躲在几十米外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约瑟夫带来的奶酪，一边静等小动物的落网。

　　突然听见重重的坠落声，波利卡普和约瑟夫正准备跑过去收猎物，却又听见一阵叫救命的声音。约瑟夫连忙拉着波利卡普又蹲了下去：“糟糕！我们捉到的是安茹！不如我们顺着坡爬下去，偷偷溜走，谁也不知道这陷阱是我们挖的。”

　　“那怎么行？万一没有人发现，安茹会死在这里的。”

　　约瑟夫想了想，觉得也对，于是点头说：“那我们就还在这里等着，看到有人救他就走，实在等不来人了我们再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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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多久，便听见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约瑟夫探头一看，只见是查理王子，松了口气。安茹在陷阱中也听到了声音，于是又大叫起来。

　　查理循声走过去，看见掉在陷阱中的安茹嘿嘿一笑，从马上跳下来，蹲在旁边。

　　安茹高兴地说：“哥哥！你来得正好！快救我出去吧！”

　　“可是我没有带绳索啊，而且我刚杀死一头狼，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拉你上来？”查理做出一副很无辜的表情。

　　安茹想了想，天真地说：“那哥哥你回去请父王派人来救我吧！”

　　“父王出来打猎是为了高兴，我怎么可以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

　　安茹终于明白了，查理根本就不想救他，于是怒视着查理，忿恨地说：“既然这样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回去找母后撒娇吧！”

　　查理哼了一声，跳上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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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这个场景，波利卡普和约瑟夫都是一愣。

　　“查理是他的亲哥哥啊！难道真的不打算救安茹了吗？还是在跟他开玩笑，实际上去搬救兵了？”波利卡普仍然愿意相信不会有如此狠毒的人存在，这相当于间接杀死亲弟弟。

　　“我也不知道，要么我们再等一会儿吧。”

　　可是直到天色已经很暗了还是没有查理的踪影。

　　“看来他真是不打算救安茹了。这座山这么大，国王就算是派人来找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找不到。”波利卡普叹道。

　　约瑟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我们救他出来。”

　　安茹在陷阱里本来有些绝望了，呆呆地坐着，只想着两个人：一个是父王，一个是哥哥弗朗索瓦。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就只有他们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