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弥撒 第一部————慕容吟

　　“安茹王子，你还好吗？”波利卡普说着把绳子放下去。

　　安茹虽然很小，却相当坚强，忍着痛站起来，把绳子系到腰上，大声说：“我没事，只是腿受了点伤而已。”

　　波利卡普和约瑟夫知道陷阱中放置的尖木棍，那伤绝对不会只是一点点，两人都有些愧疚，连忙把安茹拉了上来。

　　“谢谢你们救了我，我一定会让父王好好赏赐你们的。”

　　波利卡普跟约瑟夫相视一笑，暗自庆幸安茹年纪小，没有看出来是他们挖的陷阱。否则这么晚了他们两人应该早回营帐了，又怎么会单独出现在这深山里？

　　从这天起，安茹便天天跟着波利卡普和约瑟夫一起打猎，一直到一个月后这场狩猎活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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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不过我早就听说你进了Saint Pierre神学院，祝贺你了！”约瑟夫的笑容跟小时候一样的灿烂。

　　“是啊，长大了事就多了吧……”波利卡普感叹着，小时候的事情依然清晰，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只是记忆中那几个力气只够举起剑的小男孩如今都长成了健硕的男人。“这一大早你是要去哪里？”

　　“安茹那小子叫我去，真是奇怪，从那次狩猎之后我没有见过他几次，有时候太后请我去吃饭也很少跟他说话。不过说实话，现在我跟他同样是公爵，如果有什么事他应该亲自来找我才对，就算是王弟我也可以不给他这个面子。哎，就是我一天天太无聊了，当作出门溜达溜达吧。那我先走了，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聚聚啊。”约瑟夫说完又拉上帘子。

　　波利卡普有些惊讶，已经这么大了怎么约瑟夫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安茹毕竟是王弟，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一句话而引起什么大仇，可是如果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总还是不太好的吧。况且多年不见，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他就这么放心我？哎，也许人本应该如此吧，是我想得太多了……对于波利卡普而言，率性而为是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他字典里的词。波利卡普叹了口气，继续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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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瑟夫！你终于来了！”安茹已经早早地等在大门口了。

　　“嗯，叫我来有什么事？”

　　“我记得你有一本打猎的书对吧？以前还给我看过的，现在还在吗？”

　　“啊……你是说那本……”约瑟夫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两年前我突然迷上了石头，把那本书当掉了……”

　　“什么？！”安茹重重地捶了一下门口的石鹰女雕像，“那本书当的钱恐怕一块石头都买不来吧？你又何必呢？”

　　“多一点是一点嘛……”

　　“我答应了王兄要帮他找来看的！哎……算了算了，我再想办法吧。”安茹烦躁地挥了挥手。

　　“不过卖给了谁我还是记得的，等我回去就叫人把他的地址给你送来。”

　　安茹又燃起一线希望，连忙点头，说：“好的好的！不管多困难我都一定要找来。”

　　约瑟夫耸了耸肩离开了，并不知道安茹为什么把这本书看得那么重要，也没有兴趣知道。

　　第10章 欲望

　　好不容易熬到傍晚下课，波利卡普决定主动出击，于是走到拉图什的面前，问道：“你不打算给我上一次撒旦教的课吗？我都不知道撒旦教是什么，你叫我怎么信？对了，你们撒旦教有没有《圣经》之类的东西？别告诉我那就是你写的。”

　　拉图什丝毫没有被波利卡普带刺的话所激怒，反而微笑着问：“怎么？你想上课了？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上。”接着又对正准备出门的约里奥叫道：“你也留下。”

　　约里奥又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拉图什，大脑空白。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已经不愿意去思考那些问题了，况且以自己的阅历，就算去想也是徒劳。无论是拉图什还是波利卡普，玩十个自己都绰绰有余。

　　拉图什没有再笑，立刻回复了平日上课的表情：“我不会拿出什么经文来给你们讲解，只想每节课跟你们探讨一个小问题。这一节课的问题就是——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波利卡普笑了一声，这笑更像是吐了口气：“这么简单？那我可以直接回答你，其实根本不必回答，你很清楚我的欲望是什么。你知道我一直想当红衣主教，我的欲望就是权力欲，再明显不过了。”

　　拉图什摇了摇头，说：“错了，我是让你发现自己的欲望，而不是你父亲的欲望。不过这也难怪，他一定给你从小灌输这个想法，让你认为这就是你自己想要的。”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嘛，既然这样就由你替我找出我的欲望好了。”

　　“呵呵……”拉图什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诡异地笑了两声，然后把脸转向一直沉默的约里奥。

　　约里奥瞟了一眼拉图什，说：“我只是答应加入撒旦教，没说会相信你那些鬼话，你也没有办法逼迫我去相信。撒旦是邪恶的，众所周知，否则也不会在地狱了。”

　　“我不跟你争孰正孰邪，只想问一句：你敢说你没有任何欲望吗？”

　　约里奥小声嘟囔：“只要是人自然都有欲望，人都是带着罪恶降生的，而欲望又是罪恶的根源，这个还用问吗？”

　　“那么你的欲望是……”拉图什把脸凑得很近，犀利的目光似乎能够让人不得不回答。

　　约里奥连忙把脸偏向一边，不知为何竟然又想起了那一夜的情形，想起了波利卡普滚烫的身体和那双不住翻滚游走的手，似乎仍然感觉得到每一下肌肤摩擦所带来的内心的抽搐……约里奥不自觉地用手捂住曾经流过波利卡普汗水的胸口。这就是我的欲望吗？欲望……既然是欲望就应该去克制，约里奥反复这样告诉自己。

　　看见约里奥的神情，拉图什知道今天的课没有白上，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逼问他。这个问题终归是要回答给自己，而不是告诉拉图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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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利卡普突然反问道：“你给别人讲课也是这样的吗？”

　　“你以为有几个人能听到我讲课？一般来说我只做黑弥撒。我想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我是撒旦教的主教了吧？”

　　“原来是这样，你当不上红衣主教又不甘于平庸，所以才弄出个什么撒旦教来小小满足一下自己的权力欲望吧？呵呵，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你骗进去了多少教徒。”波利卡普呵呵地笑着，如果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从远处看了一定以为是师生在愉快地讨论问题。

　　拉图什严肃地说：“说实话，逼迫入教你们是首例，其他信徒都是自愿加入的。而且……主教的职位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只是没有找到比我更合适的人而已。即使贾尔的位置求着我做，我也不会去做的，我已经看透了天主教的虚伪，还是在撒旦教自在。”

　　“总之，现在想怎么说都由你了。”

　　“当然，信与不信也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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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利卡普刚一走出楼门，就看见于洛站在大门口，远远地朝他挥手。

　　“这么快就回来了？”波利卡普兴奋地跑过去。

　　于洛凑到波利卡普的耳边，小声地说；“约里奥的母亲是妓女，家里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

　　“那他父亲呢？”波利卡普奇怪地问。

　　“这正是最有趣的一点。虽然不能肯定，但是有很多人都说约里奥其实是贾尔主教的私生子，我觉得可能性很大。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顺利地考进Saint Pierre神学院？”

　　“哦？”波利卡普皱起眉头，约里奥的背景果然不简单。事情跟自己的料想相符，却没有丝毫因为猜中而带来的喜悦和得意，不知为何，竟然在心底浮出些许失望。波利卡普缓缓地说：“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是贾尔安排的接班人吗？贾尔自己做了大半生的神父，居然还要葬送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于洛，辛苦你了。”

　　波利卡普看着于洛离去的背影怔怔发呆。为什么完全没有看出贾尔主教的图谋？难道是自己对于谋划算计的嗅觉变差了？还是贾尔主教掩饰得好，没有一丁点儿破绽？……就像约里奥一样，那晚中毒的时候是多么无辜的眼神啊！如果是装出来的，自己的判别力真的需要好好提高一下，否则拿什么去完成父亲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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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里奥认真地翻读着那本破破烂烂的《旧约》，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感悟。怎么会有人放弃上帝的感召而去信奉那邪恶的撒旦呢？约里奥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一点。

　　突然门被推开，波利卡普进来后靠在门上，考虑着要不要捅破自己所了解的事。如果是出乎他的意料说出了他的底细，说不定自己可以重新占到上风，而不是停留在那个去救算计了自己的人的傻瓜形象上……

　　波利卡普故意像是很随便地问问：“将来你当了神父万一遇到你妈去做忏悔你说会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神父给自己的母亲做忏悔不是很常见的事吗？”约里奥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旧约》。

　　“你说你妈会不会把自己接的客人的名字跟你汇报一遍？”波利卡普说着露出诡异的笑容。

　　约里奥这才明白波利卡普的用意，气得涨红了脸。如果不是在神学院，一定会冲上去揍他两拳。可是在这里，校规太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赶出去。谁知道波利卡普这么故意激怒我是不是这个用意？或许他正是想用这个办法把我赶走呢，毕竟他先前一直一个人住，又有着自己的目的，当然不希望有我这么一个碍眼的人在旁边……

　　为什么无论是在从前的Saint Cécil教堂还是这个神学院，我都像是一个死皮赖脸留下的人呢？为什么到了哪里我都不受欢迎？即使是在家里，母亲接客的时候也会因为我而感到不自在。母亲啊，你为什么要生下我这个多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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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一幕幕被人鄙视辱骂的场景都涌现了出来，约里奥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随即想到本来就被波利卡普瞧不起，如果哭了就更丢人了，于是又把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波利卡普有些茫然了，仍然是看不出来约里奥装无辜的迹象。难道真的是冤枉他了吗？如果拉图什的阴谋他的确毫不知情，那么我对他所做的一切，所说的话岂不是太残忍了？不，起码有一件事是做对了，那就是救了约里奥。可如果他真的是在演戏，那么救他就成为了唯一一件做错的事……

　　到底应该相信哪一个呢？是按照经验的判断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波利卡普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苦恼，难以抉择。

　　波利卡普闭上眼睛，静想了一会儿，做出了决定。就让感觉指引自己一次吧，试一下如果输了会变得多惨……

　　“约里奥……我看你好像没吃饭就回来了吧？我这里有些家里腌的鸭肉，晚上你如果饿了就自己拿着吃，不用客气……”过多关心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约里奥没有回答，实在是搞不懂波利卡普的一冷一热。他到底想怎么样？先是在一旁看我被打，然后又救我；讽刺完又来装作关心？约里奥简直要抓狂了，为什么巴黎的人都这么复杂？！从前在Albi，大家对我的鄙视表现得赤裸裸，毫不掩饰，相比起来反而舒服一些……

　　第11章 献祭

　　淅淅沥沥的冬雨扰得波利卡普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果然，在午饭的钟声敲响前，古维翁来到了寝室，对正在研习历代主教心得札记的约里奥和装睡的波利卡普说：“今天日落后拉图什主教要在圣里安教堂做一次黑弥撒，你们两个记得准时参加。”

　　波利卡普仍然在装睡，想听听约里奥如何回答。

　　约里奥放下手中厚厚的札记，淡淡地说：“我没有听说过圣里安教堂，不知道在哪里。”

　　古维翁不满地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波利卡普，然后回答约里奥说：“出了巴黎城向东大约走十五里就到了，他应该知道。”

　　“下课的时候都要傍晚了，怎么赶得过去？”

　　“波利卡普的马养在神学院的，让他带你去不就行了？”

　　“那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嘿嘿，那天之后他的不就是你的了吗？”古维翁笑了一会儿，突然严肃地说，“行了！别找借口了，一定要准时到！拉图什主教的脾气你们不知道，他对你们已经够客气了！”

　　波利卡普暗笑：这贾尔主教混得真够惨的，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没钱给儿子买匹马。

　　约里奥心想：连波利卡普都惧怕拉图什的威胁，看来如果过分反抗，他把我们送上十字架接受火刑是很有可能的。不！是把我一个人送上去，波利卡普的父亲是公爵，多半能保住他的性命吧？约里奥叹了口气，只好低声回答：“知道了。”

　　“记得通知波利卡普一声。”古维翁临出门前又看了一眼波利卡普，怎么都不信自己说话声音这么大他会醒不了。哼……现在让你装，有你受苦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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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见波利卡普缓缓地从床上坐起，约里奥连忙转达古维翁的话：“拉图什让我们今晚……”

　　没等约里奥说完，波利卡普便自言自语地说：“圣里安教堂？不是很久以前发生过一场大火，然后就废弃了吗？”

　　约里奥脸一红，这才知道刚才波利卡普是装睡的，又丢了一次人。为了掩饰尴尬，约里奥结结巴巴地问：“你……知道……黑弥撒跟弥撒有什么不同吗？”

　　“我又没参加过黑弥撒怎么会知道？不过据我猜测，火灾后的教堂一定是被烟熏黑了，又是在晚上举行，所以我猜区别就在于这个‘黑’字上吧？”波利卡普故意说了一堆废话来逗约里奥。

　　约里奥嘴不时地动几下，可是一直到午饭的钟声敲响，都没有问出口能不能跟他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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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里奥没有坐下吃晚饭，而是掰了一小段法棍，然后借口要去姨妈家，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