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这样的文字,江远流沉默了,是不是自己昨夜说的太严厉了。
冷星不知何时从后面钻了过来,抢过了江远流手中的信。“我害他父亲,她喂我毒草,也算是扯平了。”江远流听完,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极不是滋味。冷星看他不做任何表示,眼睛一黯,以为他心中还是念着陈雪莹。
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经过精心养护和药物调理,冷星终于完全平复。战争依旧在继续着,白龙吟派了数不清的杀手试图救出冷星,但都无功而返。而赤翎的军帐中,从花都派来了一个又一个谋士,除了商讨战事外,还为冷星的去留起了不少的争端,但都被江远流否决了。
这一夜,天气格外的凉爽,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小河上泛起了粼粼波光,隐隐带着残夏的气息。火红的云比花还艳,艳得如火,燃尽了天的蔚蓝,只留下耀眼的红色。风轻轻抚过,悄无声息。碎叶在脚下沙沙的响,极轻,极轻。
“什么时候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依靠着树干上,看着面前白衣的少年。
“等我事情办好自会离开。”冷星有点倦怠的打了个哈欠,看也不看齐兆天。
咳嗽了几下,齐兆天用手抚了抚胸口,上次被江远流打出的内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身体不舒服就多休息。他来了,你快走。”冷星目光一凛,对齐兆天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离开。
“我怎么看见你在和别人说话。”江远流看了看前方,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自从知道冷星身体虚弱后,他对他的态度便是一百八十度转弯,无比的温柔。
“是你看错了。”揽过来他,冷星笑着说:“我们去那边转转吧。”
夜色寂静,天空聚集了黑压压的乌云,一场暴风骤雨即将袭来。
边塞上的梭梭树因为风的呼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军营中的马儿似乎也感到了恐惧,不断的踢着蹄子,吐着厚重的粗气,咆哮着。
军帐中,一点灯光,江远流,还在专注的看着军事战略图。
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他警觉的抬起头,看见冷星出现在他的面前,穿着淡色的衣衫。
“出去,这地方你不该来。”主帅的书房算是军营的禁地,一般人是不得入内的。
“可我害怕打雷,今晚,可不可以陪我。”冷星穿着浅色的睡袍,眼帘微微下垂,满是哀求。江远流心中不忍。“在晚些吧,刚才收到了花都的飞鸽传书,凤帝连下三道金牌,命我返回花都。我必须在今晚阅完这些军策,你先回去睡吧。”
“那我等你,我就在这坐着,绝不看你东西。”冷星的声音很柔,从空气中幽幽的传来,他坐在离帐口不远的椅子上,等着江远流。
帐外,滴答滴啦,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夜,亥时。
哗啦哗啦,微雨转为急暴,天空电闪雷鸣,强光照的帐内亮如白昼。夜,子时。
“星儿,我们走吧。”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江远流来到了冷星身边,拉起了他的手,很凉。冷的不似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要你先回去,偏是不听。”把他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怀中,江远流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捂热它。
冷星一直看着江远流,淡淡的笑了,忽而不知为何,眼中却似带着一种别样的神采。让人琢磨不透。
军帐中
“快睡吧。”用手环住冷星的腰肢,江远流道。他觉得今天的冷星格外的安静,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很久没有欢爱了,有多久了,半个月?”
自从冷星中毒后,江远流就再没碰过他。江远流脸上一红:“你身体不好,想这些做什么,快睡。”
隔着屋内淡淡的火光,冷星仰起了头,眼神格外的妩媚。“可我想……”最后一个字还未吐清,他殷红的唇便吻上了江远流的唇。他双手一拍,屋内灯烛全消,瞬间漆黑一片。
又是一个不眠夜……
云雨后,江远流抱着冷星,感觉力气因刚才的欢爱而全部耗光一样,但却没有丝毫的困倦。
“星儿,你是不是累了,睡吧。”黑暗中,他用手触摸冷星,然后摸到了那冰凉的身体,就算是肌肤相亲也不能被温柔的身躯。
江远流刚想开口,却只觉颈间一麻,竟被冷星点了周身穴道。
他想开口叫他,却发现声音也发不出来。
“师兄莫怕。星儿只是想对师兄说一些事,师兄一直都不知道的事情。”
江远流听冷星这么说,便知他不会害他。
但不知怎的,冷星的语调越来越凄苦,让江远流听了心中也是莫名的难受。
“说一些事情就似让你回忆它的过去,这种身临其境,反反复复欲罢不能的感觉或许比死还难受。”冷星痴痴的笑了,他的手抱住了江远流,紧紧靠着他,或许这样,才像找到了一块浮萍,找到了一个着力点。
“以前在一座巍峨的皇宫里,一个低微的女人生下了两个孩子,这两个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皇子。虽然女人身份低微,但却因生下了一对皇子而母凭子贵,接进了皇宫。说是母凭子贵,但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两个皇子虽然被册封为六皇子和七皇子,开始却不受皇帝的宠爱。但因为两个皇子二岁时崭露凸显的才华,才被受到了格外的关注。尤其六皇子,两岁便能看懂奏章上繁琐的文字,深受帝王欢心。皇帝曾在寿宴道——皇位定属朕六子莫属。”
一道闪电后,江远流在那强光下看到了冷星的表情——苦楚,愤恨,还有一点晶莹的眼泪挂在眼角,他抖动着身体,似乎每一根寒毛都在战栗,冷星,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
“但变了,一切都变了!”冷星的声音陡然变得高亢,语调也变得尖刻。“三岁那年,赤翎来了个云游的僧人。他受邀来到了皇宫,看了看皇帝忽道:‘你有一对双生皇子,左臂上都有一颗红痣。’,皇帝听完极其惊奇,他不知道这个第一次进入赤翎的人怎会知道这些。听完,那人又道:‘我夜观星相,两星降临人间,一为顺星,一为逆星。顺星者赤翎昌之,逆星者赤翎亡之。皇帝听下大惊,立马让太监唤出了两位皇子。六皇子看着僧人,不知道灾难就这样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毕竟只是个孩子,会怎会懂得这些?那人只是拉过他的手,便道:‘这就是逆星之子,不可留下。’只因为这一句,六皇子便被不念亲情的皇帝判了死刑。但带他到民间的将军善心未泯,没有杀死他,只脱下了他的衣服,然后用鸡血染红了它。所以,六皇子才得以保住一命,可如果让他知道以后的命运,当时还不如一死了之。”
冷星说的凄哀之极,话语中半说半笑。江远流听完不由一震:原来冷星竟然是传说中早早夭折的六皇子白凤语。他此时好想用手抱住他,用嘴亲吻他,可全身却丝毫不能动弹。
“是不是很荒唐,呵呵……何其荒唐!”
一滴水掉落到江远流的脸上,他知道,那是冷星的泪水,那尘封已久不堪回首的往事终于得以揭开。
“六皇子流落民间,靠乞讨为生,直到有一天,他顶撞了一个人的列队,然后被一个高大少年带回了皇宫,他从那时便知道,这人是自己的哥哥,当今的五王爷白龙吟,大自己十岁的哥哥。可这个异母哥哥对自己却不是很好,每天都逼迫他练习武艺,学习兵法,但这一切都不苦,因为,一个作为人的灵魂还在……”
冷星的手越发冰冷,他靠江远流近了一些,用他的身体熨帖着他,借以温暖自己。
风入军帐,散落的纱帐翩翩欲飞。
“直到九岁那年,少年误入了白龙吟的书房,看到了书案上的画,那眉清目秀的不是自己是谁?正这样想着,少年却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那不是你,是你的弟弟。’男人邪笑着,说完,少年便被醉酒的白龙吟压在了地上,接受了暴行。”冷星的目光冷若寒星,但声音却彻底哽咽了。“从此少年沦为了男人的禁脔,日夜以替身的身份让他逞欲。少年已近崩溃,但男人却突然让他上蜀山学艺,为了幕后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之后,少年来到了蜀山,万幸之至,遇到了自己一生中最爱的人,那一身的红衣,他终身都忘不了。”冷星的话中带了一丝笑,因回忆而由衷的笑。仿佛遇到了这红衣男子,便此生无憾。
“他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万幸之至也是万般不幸,少年身负男人所给的任务,其实或许你认为他为什么不摆脱男人,非要受他限制呢?其实原来的是不愿,遇到他心怡之人后,却是万万的不能。其实那个僧人说的没错,少年是逆星之子,天命薄弱,从五岁起便起了病症,需要每半年服食极其珍贵的草药,才可以续命,男人知道少年的弱点后,便用世间难得的珍贵草药加以威胁。而后,白龙吟又知道少年倾心于他的师兄后,便扬言,如果他敢与他的师兄发生亲密关系便会立马要了男人的命。少年忍辱偷生,只得把爱放在了心底……直到有一次,师兄在醉酒后强要了他,要知道,少年是多么的高兴呀!但高兴后的代价就是被白龙吟狠狠的欺凌蹂躏……终于,少年想到了一个计划,一个可以彻底解脱的计划……”
闪电在一次划过天际,冷星笑得格外诡异。江远流留下了痛心的泪水,他好想告诉冷星,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计划正式开始了,在那次前往冰海的路途中,他用幻术迷惑了师兄,让他把真正的冰芷砍掉。然后把血邪花汁淬到了焚灵之中,然后用计把师兄逼下了蜀山。呵呵,是不是很阴毒?最毒妇人心,我看再毒也毒不过少年。随后,少年用英雄帖招来了武林人士,利用他们贪婪的本质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渔翁得利,取得了赤血焚灵,杀死了陈长秋,这一步步,都在他的计划当中。在之后,便是少年按照白龙吟的意愿唤醒了沉睡中的万妖地宫,唤出了魔军,准备攻打花都。其实白龙吟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他以为他夺得地位便可以得到凤帝的心,简直是做梦!”冷星嗤笑着,话语中满是不懈。“白龙吟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但他唯一没有算到的便是,身为主帅的少年却故意被男人抓住,因为,他太思念他,他以为他和他还有可能,直到有一天,他看见了他和陈雪莹相依相偎的画面!”
“呵呵……他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师兄,已经不似原来那么热爱自己了。所以少年改变了计划,他决定,最后用自己的全部消灭白龙吟的部队,报这十年的仇恨……”
只见冷星低下头,吻住了江远流的唇,用最温柔的话语轻喃着:“我爱你,原谅我,欺骗你那么多。最后,是我帮你实现愿望的时候了,我会把赤翎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冷星的嘴唇是干涩的,舌头也是木的,摩挲着江远流的唇,口,就如针刺一般疼在心中!
“从第一眼看到你星般的眸子,俊气的神情时,我心中最美的桃花便盛开了。当我确知你是我此生唯一真爱的那一刻起,我就让那痛苦的火焰折磨我,焚烧我。为了你的安危,我愿下地狱,永不超生。我愿意把我的真爱深埋心里,让我痴情的种子,妒恨的恶花在心海里任意滋长,而这,就是我表达爱的最高方式。”
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着:星儿,我错了,我爱你,我爱你!你听我解释!
但是,此时任何的挣扎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江远流的唇微动着,他任由泪水肆意流淌在颊间,却是默默。
他恨,他好恨!
冷星最后用冰凉颤抖的唇吻了江远流,强忍伤心的泪水走出帐篷冒雨往溪流奔去。
他离开军营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眼泪象开了闸的急流般从眼里流出,直到决堤,掉在地上混在泥土里。
别了,远流,我的爱!
风起花都
临近黎明时,风云骤变,黑压压的乌云盘旋在槿鹤宫上,夜府深沉,似乎要吞噬掉黎明时的所有光明。
“笃笃笃”敲钟的在静夜中磕出一溜空响。寂静的宫阙内,鲛绡灯下,穿着描金盘云长袍的少年天子正在桌上熟睡,或许是太累了,他伏案批阅奏章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如玉的面庞,端丽的面孔显示出一丝倦怠疲惫。
香炉中,瑞脑的香气徐徐传来,袅袅升起,最后散在了空中。
“小歌,醒醒。”
咦,是谁在叫他。
白凤歌于睡眼惺忪间睁开了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素衣素袍的男子,男子轻笑着,如凤的眼,如柳的眉,骨子里透出的气质风神俊逸,看着却分外的熟悉,嗨,怪不得这般亲切,面前站的不就是自己。
“小歌,你会当一个好皇帝么,爱你的子民,爱这赤翎的大好江山,把国家的荣誉看做你的生命一般。”
“我会。”似乎受到了面前‘自己’的蛊惑,白凤歌点了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少年轻笑着,转身离开,白色的长袖挥动着,如烟如雾,怔怔的看着,白凤歌竟看的痴了,突然他感到了一丝莫名困倦,又倒在了书案上。
一夜,恍然如梦,是幻是真……
第十五章
擒获冷星后,双方战事有了很大的改变,赤翎军似乎打破了只守不攻的僵局,连连夺回四座城池,一路西北路人马顺利解救了困于江南的东南大军,由黄丞相率领的凤字军也清缴了花都内的叛军,众将士的心也跟着明快雀跃。眼看敌人节节败退,前途变得光明之时,天却有不测风云,因元帅江远流的疏漏,敌军主帅冷星连夜逃脱,一时间全军非议,江远流也极其沮丧,怀着这种心情,他回到了花都。一时间,是福是祸,未来战事将如何扭转,不得而知。
花都 槿鹤宫 御书房中
“远流,你的事朕都已经知道了。”几月不见,白凤歌变得很没精神,人也比以前清瘦了许多。看着他这幅茶饭不思的样子,江远流知道他定是为战事费心费力,日夜不得安眠。
“现在花都的余孽已经彻底清除,江南基本又收复到朕的手中,漠北城现在已经被我军攻下,现在朕唯一的心病,便是那万妖地宫。”说完,只见冷星眼中骤然一烈。“朕速命你带领十万将士,前往地宫。”
江远流刚要开口,白凤歌却摆了摆手。“你的顾虑朕都知晓,只是大敌当前,不得不舍本遂末,其实,朕,也是赌……”白凤歌沉吟了一刻,目光一直看着远方,仿佛在想着什么,看着什么。
“记住,白龙吟不可杀,朕要你完完整整的把他擒回来。”白凤歌说这话时,眼中神情无比严肃。
“白龙吟罪可当诛,陛下如何要留他活口?”
“总之你照办便是,不必多问。”白凤歌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江远流看在眼中,不由皱了皱眉。
白凤歌三番五次闪烁其词,有意偏袒白龙吟,他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却不便直说,这一次,他非要弄个清楚。
“君言如山,远流不得不从,但如果事情有变,远流不能将其活捉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