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奴 上————天使J

作者:天使J  录入:05-05

混帐!美酒佳酿,喝多了果然令人糊掉脑子。
暗自懊恼,孟焰一把捏皱油纸袋,不知昨夜究竟上了谁?
闹不得一桩笑话令人闲嗑牙,无法对楼里的娼儿逐一检查,揪出其真正的受惠者。
愈想愈火大,他一拳重捶桌面,「碰!」地发泄满腹怒意。
「你也滚!别再让我看见你!」彷佛当这儿是自个儿的王府,一怒之下,轰人。
「孟……王……爷……」李大人瞬间垮下一张老脸,还不肯走。
「滚!」
又一声低沉的命令轰来,李大人不敢拿自个儿的小命开玩笑,但没达成使命,他慢吞吞地退至门旁,仍不死心的说着:「小的滚,但童……大人的事……」
「滚──」这回,怒吼震天价响。
「啊,我滚……我滚……」迎上两道杀意的眼神,差点被杀人目光给射死的李大人连忙转身,飞也似地逃离阁楼。
孟焰哼了哼,啐道:「好个童大人……是什么东西!」呿!他压根不放在眼里。
前阵子,姓童的义子在南城门当街打死了人,若是平民百姓也就算了,偏偏对方是六部侍郎的独子,此事颇为棘手。
按律例,一命抵一命,或是卸其官职减轻罪刑。
此事已交由刑部审理,姓童的阉宦得知消息后,便飞鸽传书派人来说项。
孟焰勾唇一哂,思忖自己为了生意难免在私下做些肮脏龌龊的事儿,刑部大臣们多少和自己有些交情,只消他在台面下命令刑部官员做手脚,找个替死鬼顶替,无论是什么天大的罪名,顷刻间皆化为乌有。
不过,他这人做事一向有个规矩──低贱的阉狗是抓来利用,称之为宦官的阉狗,可就得小心他们会反咬人一口。
历劫一遭,乔宝儿休养数日,刀子匠待他脸上的瘀青消褪,便亲自将人送往王府。
沿途,乔宝儿不发一语,内心忐忑难安,连月来的遭遇已令他对人产生一丝警戒;怕不听话会被打,怕再被割肉,怕成为别人盛怒之下的出气筒。
低着头,惊慌的眼眸偷瞄四周,热闹的街道上,时而传来摊贩们的吆喝声、孩童们相互追逐的嬉闹声、以及牛车、马车辗过青石板的轧轧声响。
虽好奇路边围拢着人群,他不知他们在凑什么热闹,眼见一群孩子们嬉闹奔跑,心下好生羡慕那无忧无虑的模样。
城里的生活和乡下截然不同,他拎着唯一的包袱,里头仅是大叔给的两套换洗衣裳。小手紧揪着裤子口袋,掌心覆住一颗小石头,连日惊喜于好坏的有钱人赏给他这漂亮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不让人发现他拥有它。
他总是在夜里的烛灯下偷瞧好几回,他的小石头外观好晶透,可清楚地的看见里面蕴藏粉红色的晶矿,在夜里散发浅绯光泽,晶透又漂亮。
这一定好贵。
乔宝儿想起娘并没有漂亮的饰物,将来,他要将这漂亮的小石头送给娘配戴。此时,嘴角弯弯,想着连月来所受的苦痛都不算什么了。
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抵达座气宇辉煌的府邸前,乔宝儿仰起脸来,一瞬惊呆了。微张着嘴,他问:「我要在这儿干活儿吗?」
刀子匠点点了头,随即推着一脸木愣的他走往偏门。
乔宝儿回头凝望着大门口的两座石狮,思忖有钱人的府邸果真和一般百姓不一样。
老匠将人送来交差,待王府里的守门家丁入内通报后,老匠得到一点赏银,便掉头离去。
乔宝儿怔了怔,面对陌生人是全然的无所适从。
「还发什么呆?快随我入内,严总管在等着。」王府的家丁瞧这小少年一脸呆滞,目光移至他的脖颈,顿时了然这名少年是阉人。瞬间,鄙视。
乔宝儿浑然无知一踏入府里,低贱的地位将受人不齿。
他乖巧且安静地跟着家丁走,须臾,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慑得瞠目结舌。
王府整座建筑坐南朝北,一入正门即是一块七彩琉璃砖照壁。
壁底部为须弥座,壁身镶有象、狮、虎、鹿、飞马、麒麟、狻猊等姿态各异、栩栩如生的琉璃兽;壁顶上部为蓝色的云雾和黄色流云,壁身下方以青绿色的琉璃拼砌山崖和水草,整体结构均雕镂得细致、五彩斑斓,蔚然壮观。
园内,回廊相接,楼台亭榭、小桥流水,其间绿树成荫、杨柳垂青,纷飞的落花拂过碧绿池波,将府内衬托得宛如一幅诗画般的美景。
乔宝儿呆了呆,已记不清楚途经几道垂花拱门与弯月般的石桥,蜿蜒的长廊曲曲折折。他不识琼楼玉宇的匾额题字,不明白府中的院落有几座,他只知有钱人不同凡响,住的是金碧辉煌,光是要整理与清扫,忙个几天几夜也忙不完。
家丁将人带到严总管那儿,只见他忙着指挥着丫鬟端茶送食,因出嫁的小姐回府,主子的心情大好,今夜定有一番赏赐。
厨房内,厨子煎、煮、炒、炸样样也不少,丫鬟、仆佣们忙进忙出,各司其职。乔宝儿目瞪口呆,严总管忙了一会儿才转移注意力。
「你是乔宝儿?」
乔宝儿点点头,目光舍不得从丫鬟手中的膳食移开,肚子「咕噜、咕噜」地响,好饿……
严总管的眉一拧,从衣袖内掏出一柄扇子直往他的头上一敲。
「噢……」挨了打,乔宝儿的五官皱成一团,抚着吃痛的脑袋,眨了眨眼望着严总管。
「瞧什么瞧,那些都是给主子吃的,瞧你那副馋样活似饿死鬼投胎,没规矩。」板着一张脸孔,新来的奴才就是欠教训。
乔宝儿不敢作声,神色黯然地低垂着头,于心告诫自己不可再犯。
「随我来。」
眼看严总管离开厨房之地,乔宝儿立刻跟上,想着此人好凶,严总管果然威严。
严总管将人带往府中座落偏僻的佣人房,沿途开始说明当奴才该遵守的规矩──「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儿,凡事任人差遣,我要你做啥就做啥,手脚要勤快、利落些。
「还有……明儿开始,天亮前就要起来干活儿,我先安排你跟着小狗子做事。晚上,你和他睡同一房,这府内地广,拐两个弯儿就容易迷路,平日没事儿也不许你乱闯,咱们的主子不好伺候,若惹他不高兴,当心你的小命不保。
「我先与你将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你在府内犯了什么错,受罚是应该,你的小命从今日起便是主子的,被打死也不会有人敢吭声半句,听明白了么?」
乔宝儿一下子哪听得懂这么多,但吸收到重点──小命是主子的,被打死也没人吭声……吓!他低抽几口气,张大了嘴,点头如捣蒜。
又一记扇柄敲上脑杓,严总管气咻咻地骂:「你该回话,快说是,听见了。」
乔宝儿马上响应:「是,我听见了。」
「大声点儿!」
「是!」
「呿,这还差不多。」严总管哼了哼,端的架子不小。
乔宝儿揪着包袱在怀,顿时怯生生地不知如何是好。「我……现在该做什么?」他鼓起勇气问道。
「进房去将东西搁着,我会交代小狗子来这儿带你去领新衣裳换下,往后只要你安分守己,做事利落,手脚也干净,我自会安排你伺候主子。
「至于每个月的工资发放,咱们府里有项规定,为防止奴才逃跑,凡是新进的奴才必须工作届满半年,账房的管事才会一并将工资结算清楚。
「另外,你是被亲人卖掉的,可不是自由当差,关于告假方面,要有主子的批准才可以回老家,等你以后领了薪俸,看是要托人带回还是告假,届时再斟酌。可明白了?」
「我明白了。」
「嗯。」严总管颇为满意这孩子一点就通,「还有许多事你得学着,往后若有不明白之处,就问小狗子。」
「是……」
严总管交代完,立刻为这孩子取名字,「从今以后,就叫你小宝儿。记住了?」
「是,我记住了。」他猛点头,不敢有任何异议。
须臾,目送严总管离开,乔宝儿当下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傻傻地在佣人房外等待名唤小狗子的人回来。
好半晌,一名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上前自我介绍后,就此接手乔宝儿在王府内的生活作息。
偌大的佣人房里有两张睡铺以及折迭整齐的棉被,几样家具、桌椅和衣柜,仅是简单的摆设,依然胜过他在家乡和弟妹们挤在一起睡觉的木板床。
至于分内的活儿,乔宝儿在小狗子的解说之下,终于明白林林总总的琐碎;包括打扫府中院落、提水、养猪、清理马厩、清洁茅房倒夜壶、跑腿……等等。
这些贱役,乔宝儿在翌日天未亮前,便起床开始任人差遣。
每日由早忙到晚,琐碎的工作彷佛做也做不完。乔宝儿由井边打起一桶又一桶的水挑往厨房,双肩因担子的重量磨破了皮,走路歪歪斜斜,双脚早已抖得不象话。
小狗子提着灯笼,在一旁提醒:「别又跌倒了,把水洒了,等于白做活儿,又要回头再来,多累啊。」
「我会小心。」话才说完,随即一脚踩下石阶,「啊!」了声,他重心不稳地摔一跤。桶子的水溅湿一地,也迅速染湿衣裤。
小狗子一翻白眼,颇不耐烦地叫:「瞧你真是笨手笨脚,又摔跤,若继续下去,咱们俩都甭睡了。」
他一脚将水桶踹回他眼前,「还趴着干嘛,快起来啊。」
乔宝儿眨了眨眼,抿着唇,想说的话不敢说,他赶忙爬起将两只水桶捞回,拾起担子闷不吭声地走回井边。
沿路垂头丧气,一天到晚都挨骂,事做不好,严总管罚他不准吃饭,小狗子骂他不够勤快,厨子也好凶地吼;嫌水不够用,柴薪也没堆放好。
他好饿,一想到水不够用,分内之事没做完,明早又会挨罚饿一餐。
彷佛看戏似的,小狗子想着新进的奴才做些自己以前做的活儿,终于……他也能像府中的其它奴才们提升了一点地位。
在府里,奴才有先来后到的顺序,年资长的指派年资低下的奴才做事是天经地义,他受人欺负一阵子,现在风水轮流转,也可以摆明欺负人了。
在严总管面前,他只须做做表面功夫,佯装勤快就不会被找麻烦。至于在严总管的背后,他把小宝儿呼来喝去的指挥连连,哼哼,这滋味不赖。
难怪……严总管一天到晚端着威严的架势,板着张臭脸给大伙看。
高举灯笼,小狗子打了个哈欠,说:「咱们赶快将水填满,你就可以去洗澡,我也要回房睡觉。」
这时候,除了守门的家丁,府里的人几乎都上床歇息。「明儿,你起床就快去众人的房里倒夜壶,把茅厕清理、清理,免得严总管撇尿的时候,闻着不好的气味,你少不了一顿骂挨。」
「我……知道了。」乔宝儿使劲拉起绳索,红肿的掌心磨破皮,触碰到伤口就泛疼。
又倒满了两桶水,他谨遵小狗子的嘱咐,一早起床该做、该擦、该喂、该扫……种种事务都不能少做。这重担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息,来府里好一段时日,至今,他没见过主子的模样,内心好害怕会见到。
听小狗子说,主子喜怒无常,谁犯了忌讳,主子让严总管派人打死奴才也会发生。
幸好,主子留在府里的时间少,小狗子也提过,主子曾经到外地去,一连就是好几个月后才回府。
他还没熟透府里的规矩,小狗子告诫在府中有些地方去不得,像是芙蓉阁以及主子就寝的主楼……他不明白个中原因,只知主子严禁他人随意进入,除非是打扫。
半垂下眼帘,他小心地看路,步履依然不稳,走往厨房的小径弯曲,四周飘散一股清淡的花香味,乍然,他忆起以往在田园里摘野花别在四娃、五娃的头发上。
两位妹妹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脸庞挂着天真的笑容,好可爱。
此时,她们睡了吗?半夜,是否仍会哭闹?
她们,会不会想起哥哥?
怀着思念之情,乔宝儿希望半年的时间能够尽快过去,他想将赚取的工资带回家乡;买糖葫芦、买新衣裳、新鞋、小玩意儿给弟弟、妹妹们。
剩下的,他会交给爹娘,给他们过好日子。
乔宝儿跌跌撞撞地走至厨房,分别将两桶水倒入大水缸里,稍喘口气,再度踅返至井边,认分地做着吃力的工作。
小狗子已经离开身旁,丢下他独自一人。
夜色朦胧,他跌倒几回,又爬起。好不容易将几缸子水填满,已是半夜。
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站在厨房外,抬手抹去滑落于脸颊的泪。
氤氲的眼眸眨望着夜里的王府,几盏灯火在远方透出晕黄的薄光,隐约可见那深幽的主楼,不知高高在上的主子是否已入睡……
浑身疲累,不禁想着明日又是反复循环他一身的卑微。
清晨时分,小狗子一瞬跳下床铺,眼看金色的光线洒进窗棂,头一撇,连小宝儿都睡过头,他骤然惊叫:「糟糕!小宝儿快起来!」
急匆匆,他边套衣裳,边跳至另一张床沿,紧急万分地摇晃着小宝儿的肩头,「快起床──」
尖锐的嗓音一瞬穿透耳膜,乔宝儿当下惊醒,挺身坐在床上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啊……糟糕……」
他跳下床,一古脑儿地往外冲,一开房门差点和严总管撞个正着。
紧急收势,他嗫嚅着唇,喊:「严……严总管……」
挑了挑眉,严总管瞪着小宝儿,语气冰冷地问:「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现在……」乔宝儿支支吾吾个老半天,紧张得三魂飞了两魂。
鼻孔哼着气,严总管高喊:「该打!」
一声令下,几名家丁从严总管的身后窜出,七手八脚的上前抓来乔宝儿往地上压,就连房内的小狗子也拖出门外。
两人吓得脸色惨白,双手双脚被几名家丁们按压在地上,浑身动得不得,耳闻一声:「打!」
家丁手握长五尺、宽五分的青毛竹板,二话不说狠狠打在身上──「啪──啪──啪──」
「啊──」
「别打啦──」
小宝儿和小狗子高分贝的哀叫此起彼落,伴随一下又一下的挨揍,屁股、大腿好疼。
执法的家丁毫不手软,轮流痛打他们俩一顿。
小狗子涕泪纵横地喊:「啊──饶了我,下次不敢啦……严总管……我不敢了……」
乔宝儿也闷呼着求饶:「严总管……饶了我……我不敢了……」
「饶命……」
「呜呜……」
端着一张臭脸,严总管哼了哼,默数一到十,眼看小狗子哭爹喊娘,小宝儿倒是硬骨头,没再求饶了。
渐渐闷哼,乔宝儿懊悔自己睡过头,挨打是活该。
小狗子仍不断叫喊:「我不敢了……严总管……下回不敢了……别再打……」
严总管瞅着他们俩,刻薄道:「哼,我早就要你们守规矩,天还没亮,就该起床做事。这个月的工资,都扣你们俩五十文钱!」
摆了摆手,他喊:「停下,甭打了。」
执法的家丁立刻住手,对两名地位卑贱的小奴才被揍得屁股开花无动于衷。
「哼,看你们俩以后还敢不敢偷懒。」家丁将晃着青毛竹板威胁。
「不敢、不敢……」小狗子头摇得如波浪鼓,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都是小宝儿偷懒,我唤了好半天,他就是不肯起床。」
乔宝儿怔了下,瞧了小狗子一眼,他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少啰啰嗦嗦,你们俩还不快起来干活儿?」
「是……」
两人狼狈地爬起,乔宝儿抚着红肿流血的屁股,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小狗子则「唉唷、唉唷」的叫,低着头,也和小宝儿一样,一瘸一拐地离开佣人房。
待离得远了,小狗子眼看四周无人,便不再装模作样,脸部表情也不再是痛苦状。
暗自松了一口气,「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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