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狼————红河(苍海)

作者:红河(苍海)  录入:04-29

  把这支烟嘴上擦了红花油的烟在泥地上捻灭,想到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最後一支烟,他真是很想吐血,又懊恼又扫兴。
  「即使在研制毒药的闲余,你也不忘时时构想如何让我出糗?」庄恩霖深邃地说。
  「还不到时时的份上了。」
  黎桦顿了一下,眉头紧起来,很不可理喻似地瞪著庄恩霖,「不过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你变脸的样子,谁让你总是一副圣人脸。」
  「圣人脸?」
  先是『美人』,又是『圣人』,黎桦似乎很热衷於给他创造这种『华丽』的代号。
  「就是说──」
  黎桦在脸上模仿起庄恩霖一贯的表情,但是只有形,没有神,反而显得滑稽怪异。
  「喏,就是这样。」
  黎桦指著自己那张面瘫了一样的脸,「看到没有?眼睛,目空一切,好像什麽都不看在眼里,什麽都漠不关心;鼻子,这样挺著,显得很傲慢;嘴角,枉费你唇形这麽好,就连一点点上翘也不舍得。你自己说,这不是一副冷漠清高的圣人脸,还能是什麽?」
  他停下来歇了歇,又继续发表意见。
  「其实平心而论,你的条件没话可讲。五官很深,像混血儿,长相完全可以说是华丽,尤其是眼睛。你的气质也很好,不会锋芒毕露,而是比较大气,总是游刃有余的感觉。但是怎麽样呢?你就是太完美了,才会让人忍不住想给你弄点瑕疵出来。」
  「……」
  这种因果关系其实毫无道理,亏他还能说得这麽理所当然。庄恩霖暗忖这大概就是野猫的习性──爱捣乱,而且唯恐天下不乱。
  「唉,你看你看,说了这麽多你都没反应,真是……被你打败了。」做了这样的总结陈词,黎桦往旁边拉开一点距离,躺了下去。
  没躺下几秒,眼珠突又一转,他翻身侧过来,蜷起双腿,抵在庄恩霖身後。
  「还好心帮你保住後面,你是圣人,我就是菩萨,哼哼。」
  「……」
  终於,庄恩霖微扬了唇角,只是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
  黎桦在那里翻白眼,自然看不仔细,也发现不到。他只看到一只缓缓靠近的手掌,随即,他的头顶压下了一份轻轻的暖意。
  他恍然一呆,迅速将那只手拿下来,皱眉端详,脸上的表情模糊地变化著,无限复杂。最後,他又将这只手放回自己头顶上。
  他收起双手抱在怀里,身体蜷得更紧一点,再靠得更近一点,无声地呼出一口长气,闭上了眼。
  冗长的沈默降临。
  「总之……」突然,黎桦小声开口,「今天,谢谢你了。」
  「不谢。」庄恩霖轻揉著他的发际,他感到头上很暖,越发地暖。
  只可惜他始终闭著眼睛,错过了那个笑容。
  火堆上,几颗小小的火星跳了出来,舞动著,渐次湮入夜色。

  饿狼 11

  黎桦被脚上一阵阵的痛楚弄醒,努力半天也无法再入睡,只好睁开眼睛。就这麽巧,一睁眼就看到庄恩霖走进房里,来到床前。
  「早啊。」
  黎桦撩起唇角笑笑,抬起手看了看腕表,低咒一声,「什麽?已经十二点,都不早了。」他一向不会睡到这麽迟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昨晚他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之後庄恩霖就带他去看医生,再然後又带他去吃东西,回来以後还要洗洗弄弄,到上床时都不知道几点了。
  「脚还很痛吗?」庄恩霖问。
  「嗯,有点,但也不是痛得厉害。」
  黎桦撑起上身坐起来,背靠在床头。目光四下环顾一圈,最後看向庄恩霖,挑起眉,「这里是你家?」
  虽说昨晚过来时,他就知道是到了一个陌生的房子,但那时他已经困乏得不行了,也懒得多问,上了床就呼呼大睡。
  见庄恩霖点头,他的眉梢挑得更高。
  「为什麽把我带来这里?……难道你是打算照顾我?」
  顿了顿,故意响亮啧舌,「这样是不是太没戒心了呢?我可是一直盘算著要下毒害你,你还把我带回你的私人领地,这不是给我机会便於下手吗?」
  庄恩霖在床沿坐了下去,望著那张坏笑的脸,眼眸异常地深邃起来:「毒杀我之後,谁来照顾你?」
  「什……」
  从没听过庄恩霖这样讲话,黎桦莫名地胸口一阵燥热,硬邦邦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又不稀罕你来照顾。」
  说完,却觉得胸口躁动得更厉害,他忍无可忍地别过头,但随即就被庄恩霖托住面颊扭了回去。
  紧随其後,一双温软的唇印了上来,如同蜻蜓点水,吻了额头,吻了鼻尖,吻了面颊,甚至吻到了下巴。
  他狠狠狠狠地呆住了,整个人完全僵在那里。
  这……这是怎麽了?他只是睡了一夜,不是一个世纪啊,怎麽突然之间,这个人就变得这麽……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前那几次接触,比这更亲昵的举止其实也有,然而那时候的亲昵,给他的感觉是激情,而现在是……温情?
  「今天的太阳,是照常从东边升起的吗?」他讷讷地问。
  「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庄恩霖只是这样说,从他身前退开了些。
  其实不用说黎桦也知道要好好养伤,毕竟他也不想做太久的瘸子。但是,现在他有个问题,刚才那样,究竟,到底……
  啊,还是算了,越想越想不清楚,反而心烦意乱。
  他揉揉太阳穴,暗自决定,就当成是什麽什麽偶然发作好了,一小时……不,一分锺之後,就忘记。而这一分锺之内……想想别的吧。
  「话说回来,其实我有点意外,你真的随随便便就弄到了直升机。是怎麽弄来的?」
  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上面,一边思索一边说,「我在机身上看到了Black Moon的字样标志,这家公司我听说过,貌似挺神奇的。你用Black Monn的飞机,你是公司里的员工?」想了想,摇头,「不对,员工也不可能随便动用公司的飞机,除非你是……老板?」
  「嗯。」庄恩霖顿了一下,问,「你想采集的药材是哪些?」
  「唔?就是……」
  黎桦把药材名字细数一遍,之後才想起狐疑,「你问这个做什麽?」
  「没什麽。你还要不要继续睡?」
  「不要了,已经睡了这麽久。」
  「那就准备吃饭。我先带你去浴室稍事整理。」
  黎桦瞪大眼睛:「你连这个也做?你不会是真的打算照顾我吧?」
  「你说呢?」庄恩霖倾过身去。
  说?嘴唇被封住的黎桦,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不过,看样子是真的?这个人真的打算留他在这里照顾他?越想越觉得这太不真实。
  被这个人照顾吗?想象起来,却觉得好像要玩一场冒险游戏……这感觉也不坏,呵。

  饿狼 12

  嘿咻,嘿咻,嘿咻……
  黎桦拄著拐杖,用只是皮外伤的那只脚,一跳一跳地进了浴室。腿伤已经好几天了,膝盖的伤口早已结痂,而扭伤的那只脚到底比较麻烦。
  他跳到浴缸边,打开花洒往里面放热水,然後把拐杖搁到墙边,开始脱衣服。
  虽说是把他留在这里照顾,但是庄恩霖毕竟也有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在家里守著他。好在他的伤也没有严重到需要请护工来照看,像洗澡这样的日常行为还是可以自理。
  脱光衣服坐进浴缸里,水慢慢慢慢蓄高,他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泡了起来。
  这几天他过得极度清闲,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有时候庄恩霖会来陪他,每当这时他就会有点忐忑,特指晚上,因为他很怕庄恩霖会干脆留在房里陪他睡觉。
  说起来,以前两人虽然上过床,不过在床下,庄恩霖倒是从来不会对他毛手毛脚。而如今,实在不知道是怎麽了,庄恩霖时不时就会亲亲他、抱抱他,但也仅止於此,不曾有过越轨举动。
  偏偏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上床,上就上了,上来上去都是那样,激情、酣畅、迷乱,最後沈睡。却没想到,单纯的亲吻拥抱,反而竟会令他无比紧张,心头乱撞,真正是连呼吸也会发烫。
  如果只是亲吻拥抱就已经这样,那再上床的话……他还不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不过还好,庄恩霖没有过要和他一起睡的主张,虽然,这也让他有那麽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莫名的失落……
  铃──!
  洗脸池那边墙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黎桦本打算不理会,然而电话一直响一直响,断了几次还继续响起,实在吵得他忍无可忍。
  他从浴缸里爬起来,跳到那边拿起电话,刚说了一个「喂?」字,那边就劈里啪啦地开讲了。
  「小桦?你怎麽这麽久才接电话?你的腿上是不是这麽严重,连接电话都很困难?你真的不要紧吧?」
  「……姐?」黎桦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我啊。怎麽?你不高兴听见我的声音?」
  「不是。」
  黎桦没有什麽高兴不高兴,问题只是,「你怎麽会打电话到这里?」
  「当然是知道你在这里,你的手机又一直关机打不通。」
  「你是怎麽知道的?还有这里的电话……」
  再一想,大概也能猜到,「是姐夫告诉你的?」
  「不然呢?幸好他先打电话给庄先生,不然我到现在大概还不知道你出了这种事。臭小子,出了事也不讲一声,真是没良心。」
  「嗯嗯,对不起了。那你打电话来是有什麽事?」
  「怎麽,非要有事?打个电话来关心弟弟一下也不行?」
  黎茜不高兴地说,「不过我也的确是有事。明天我会回国,也会去找你,跟你讲一下,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要回来?」
  黎桦颇为意外,毕竟黎茜有很久没回来过了,「是什麽事?」
  「呵呵,明天你就知道了。」
  黎茜的语气变得极其委婉,似乎故意隐瞒什麽,「总之你明天不要乱跑,不过你现在也没办法乱跑就是了。反正你就乖乖等著,还有……」又念叨了一堆要注意养伤之类的事情,终於挂断电话。
  黎桦一头雾水,直到洗完澡仍然在想这件事。走出浴室,正巧看到刚刚从外面回来的庄恩霖,他立即一拐一拐地过去:「我姐明天要来这里找我,你知道吗?」
  「知道。」
  「你知道了?你怎麽……」
  忽然看见庄恩霖逼近过来,黎桦还来不及异议,双唇就被夺走。
  一个吻,温存平淡,但已足以让他忘记了原本想说什麽。只是觉得无力,每天归家後的重逢一吻,似乎已经形成惯例。
  放开他後,庄恩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这个动作似乎也成了习惯,「你洗了澡?」
  「嗯。」
  「辛苦了。」说完,庄恩霖将他打横抱起,走向房间。
  「你……」
  黎桦摇晃著手里的拐杖,有一刻真的很想拿拐杖往庄恩霖头上敲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
  假如真的把庄恩霖敲晕过去,那被庄恩霖抱在怀里的他岂不也要摔得很惨?伤上加伤,免了吧。
  回房间後,庄恩霖将他放在床上,然後把先前带回来的一个小黑包递给他。
  「什麽?」黎桦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脸色瞬时变了。
  那一小袋一小袋的药材,正是那天他报给庄恩霖听的那些。他只说了那一遍,没想到庄恩霖就全都记下了。
  要知道,这些东西的名称,除非是非常专业的医药人员,一般人连听都没有听过,更别提记住。
  更甚的是,庄恩霖竟还给他弄来了,有些是药店里基本看不到的……
  「这些东西,你是怎麽弄到的?」
  他又惊奇又莫名,「你为什麽要……」
  「下次再想要什麽药材,告诉我。」
  庄恩霖完全不做解释,只是说,「如果实在找不来,你要进山采药之前也告诉我,我安排时间陪你去。」
  「你,你……」
  黎桦简直讲不出话来,瞪著庄恩霖半晌,实在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表达情绪,他甚至不知道此刻的情绪是什麽,有很多很多……但里面都有什麽,他已经辨析不清了。
  突然用劲敲敲脑袋,啧了下舌,眼梢吊得老高地说,「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已经欠你不少了,你还让我欠你更多,你……你叫我该要怎麽偿还你才够?」
  停下来,无能为力地摇著头,「就算说什麽以身相许,以前又不是没……你大概也早就不稀罕了……」
  「我的确不稀罕。」庄恩霖淡淡地说。
  黎桦一愣,瞳孔瞬间紧缩起来,一丝一丝地吸著气,吸进肺里,却是冰冰凉凉的,连胸口也要冻结了一般。
  不……不稀罕……?
  庄恩霖在床沿坐下,伸手托住了他的下巴,深邃地眯起双眼,低语:「你可以考虑给我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黎桦眼睁睁瞪著那张俊脸越逼越近,他也越来越茫然,「又有什麽……」
  钱财?庄恩霖根本不缺。
  其它的……说东西,什麽东西都可以用钱买到,两者性质如一。
  而除此之外,其实哪个人不是孑然一身。除了身体,还有什麽给得了别人?可是这个,庄恩霖说不稀罕……
  那麽,还剩下什麽?什麽事物,钱买不到,又给得出去……
  想不出来,想直接问,唇却被吻住。彼此的舌尖交缠到一起的刹那,天旋地转。
  在他身上,仿佛真的有什麽飘了出来,一缕一缕地流向对方身上,融入进去,再也不舍得回来……
  那是什麽?

  饿狼 13

  大约傍晚六点多锺,黎茜和丈夫布朗一道出现在房子的大门前。黎桦去给他们开了门,马上就被黎茜抓住说长问短,念叨了半天,最後才想到问:「庄先生不在?」
  「嗯,他晚上和别人一起吃饭。」谈事情。只是黎桦的说法民间化了。
  「这样,那我们走吧。」黎茜扶著黎桦往车上走。当然黎桦仍旧拄著拐杖。
  「去哪里?」
  「先去吃饭。」
  上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们送到一家星级饭店门口。而後几人乘电梯上了六楼,去到早前黎茜就已经订好的包间。
  几个人在桌边坐了下来。相对於这寥寥三人,十人座的圆桌实在显得过大了。
  「是不是还约了其它朋友?」黎桦问道。
  再怎麽说,如果只是他们三个人吃饭,根本不用到这种地方,随便找一家环境不错的餐厅就好。
  「没什麽。」黎茜有点神秘地笑笑,开始说些别的,比如黎桦在这边的生活日常。
  黎桦没有多想,就随性地和她聊著。
  过了一刻锺的样子,包间的门再次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黎桦转头看去,当场一震,脸色开始阵青阵白,难看至极。他狠狠瞪向黎茜,咬牙切齿地说:「你搞什麽?!」
  黎茜歉然地陪笑,想要解释,但是被黎何夕抢先一步开了口。
  「小桦,不要怪你姐姐,是我一再拜托她,我实在很想和你,和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黎何夕满目诚恳地望著儿子,虽然完全不被理睬,但他还是不气馁地接著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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