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任自己依靠著身後的男人,却紧紧地握著手上的烟杆,敛下眸,他选择不再看那对美丽的身影,太刺眼,也太令人心痛……
「还可以放弃。」
闻言,他冷笑一声,离开了男人的怀抱,转身坐上床沿。「大师兄,你怎麽还不放弃?」
「就像你也不曾想过放弃。」
「既然知道,又何必日日劝我?」放弃、放弃,这两个字不断地从他的口中说出,像是自己正做著多麽愚蠢的抉择。
也许的确是愚蠢的……放下烟杆,越水烟不再理会安骥远,转身走出房间,穿过朱红的长廊,走入其中一间房,低低地吩咐了什麽,又在长廊的一角转个弯,他的脚步无声无息,而白日的夜留香处处静谧,来到最偏远的房前,他伸手轻扣房门,而後进入。
「水烟。」看见是他,乐清文忙就要倒茶,他却伸手阻止。
「别忙,我让人泡了新茶来。」正说著,一名青衣丽人叩门而入,手上捧著朱红漆盘,对著越水烟一笑,青衣丽人在桌前泡起了茶,乐清文记得那味道,是越水烟的凝神。
「宁风,可好些了吗?」
「几乎都恢复了,你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坐回桌前,笑著要乐清文也坐下,又朝著步云缺招手,而茶香萦绕,青衣丽人只是垂手站立一旁。
「宁风、清文,我要离开夜留香一段时日。」
步云缺与乐清文两人相视一眼,步云缺随即开口问道:「为何?」
他端起茶盏,将笑意凝结在杯缘。「不必多问,自是有事处理。」说得虽是清淡,但他知道这样刻意的留白其实能让眼前的两人理解。
果不其然,乐清文敛下眸,似是若有所思,而步云缺的手动了动,他知道,步云缺在桌下握住了乐清文的手,像是要支撑他一样,於是,越水烟笑了。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夜留香就交给水华打理。」他指了指一旁的青衣丽人,被唤作水华的男子抬起头,朝两人一笑。「我交代过他了,你二人在我夜留香必被待如上宾,同我尚在之时。」
像是思考良久,乐清文开口说道:「其实已叨扰甚久,如果云缺愿意,我想和他回鸣麒山庄。」
越水烟看向步云缺,唇畔带笑。「这是你们两人的事,自个儿商议吧,我今晚离开,你们就不必送了。」说完,他便带著水华离去,乐清文看著那暗红背影,心中感受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用担心,若有任何消息,我也会知晓的。」
握紧他的手,乐清文摇摇头。「你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麽,便什麽也不必担心。」轻吻著他的面颊,步云缺明白他所担心的不是即将发生的任何事情,而是彼此。「想家了麽?」
「没有。」他摇头。「怎麽,不愿和我回鸣麒吗?」
「怎敢!」步云缺笑著,却见乐清文眼眸流转,略微质疑,忙又笑道:「明天就同你回去,可好?」
乐清文看著他,良久,终是笑了笑。
那日午後下起了雨,雨势不大,却也不停,淅淅沥沥的直到入夜,为步云缺换过药後,步云缺留他在房内更衣梳洗,乐清文心下明白,他离去的背影走向越水烟的房,他也清楚步云缺的目的,热水氤氲间,他想起越水烟的眼眸,明明应该要去探究的太多事,他却不愿去想,掬起一捧水泼向自己,他看著水面的倒影,无端端的,想起步云缺。
推门进房时,他看见乐清文只穿著月白单衣站在窗边,不甚满意的蹙起眉,快步走向他,乐清文还没来得及回头,已被步云缺由背後抱个满怀。
「怎麽不多加件衣服?」
「不冷。」
身子明明就冷著呢,分明才刚沐浴过的!「哪里就不冷了?」他说著,语气似有些怒意,却将乐清文抱了更紧,不意外地听见一阵低低笑声。
「现在就不冷了。」他笑著,双手覆上步云缺怀在自己腰间的手。
越过乐清文的肩头,步云缺看见因少了夜留香的灯火而显得暗黑的街道上停著一顶暗红软轿,身著黑衣的轿夫俱是屏气凝神,不久,朱红门扉开启,熟悉的身影走向软轿,红色纱帘放下的那一瞬间,他们似乎看见了越水烟唇畔的一抹笑意,嘲讽而了然。
看著软轿以惊人的速度远去,乐清文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问道:「云缺,水烟……在无圣盟中是什麽地位?」
「谋士。」步云缺说出了自己知道的答案,却掩不住疑惑。「师祖共有五名弟子,均在无圣盟中占有重要地位,而水烟……师父只说他是御主背後的重要谋士。」
只是,自他认识越水烟以来,那道慵懒红影总是在酒楼中吞吐著烟雾,即使如此,却仍是对无圣盟中事物了如指掌,有时候,他甚至会无意撞见越水烟的桌上散落著无圣盟的炽血令,而越水烟只是笑著说他正在工作,但若能为御主草拟甚至颁布炽血令,地位究竟该有何等崇高?
「既是谋士,匆匆赶回无圣盟,必是有事发生了。」乐清文说得极轻极淡,但语气中仍是掩藏著深深的愁绪。如果正道与无圣盟真的起了纷争……
「我刚刚──」话语未尽,乐清文已转过身,清亮的眸子倒映著他的身影,於是,他静默。
「你知道我不是担心正道。」
乐清文并不想透过他知道无圣盟的动静……「我知道。」他担心的和自己一样。
他们可以在武林和平的阴影下偷偷地拥抱,但若战火燃起,哪里还有他们相互依偎的天地?乐清文靠在步云缺的胸前,闭上了眼。如果能够不去想这些恼人的事、如果可以只是单纯的在一起……
步云缺抱他抱得极紧,而心跳加快,他抬起头看向步云缺,像是略微湿润的眼眸中盈满情意,步云缺低头吻上他的唇,轻轻柔柔的吻却再也满足不了他,但步云缺什麽也没有做,只是再次将他拥入怀中,似有若无一声轻叹。
那夜,他在步云缺的怀中,久久无法成眠。
江湖誓 四十一
「倒像陌生了不少一样。」随乐清文走在鸣麒山庄中,步云缺笑道,但乐清文却没有笑,像是沈思著什麽。
越水烟离开後的第二天,他便随著乐清文回到鸣麒山庄,刚刚和庄主及夫人打过招呼,乐清文便将两人行装都交给若和,说是要带他去个地方,但一路上却不言不语,偶尔两人视线相交,他却只觉乐清文眉眼间似乎尽是不耐。
无端浮躁!领著步云缺走向鸣麒山庄的後山,乐清文踏著石阶,一阶一阶,每一阶他都想著这段时日与步云缺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著每个拥抱每个亲吻,想著步云缺的笑靥,像是总少了什麽一样。
石阶尽头,是一片刻意整理过的空旷草地,碧草如茵、粉蝶翩翩,草地旁一株老树,乐清文绕著老树走了几步,随意地坐在树下,步云缺坐到他身旁,听他轻声说著:「这儿是我练剑的地方,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也不能到这儿来的。」
「带我来这儿,不会是想同我比划一场吧?」可两人什麽也没有带著。
乐清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深邃的黑色眼眸,像是吸引著人不断靠近,当时就是这双清亮的眼抓住了他吧……步云缺轻声叹息,而乐清文则是轻轻地闭上了眼,两人靠得太近,近到没有任何距离,吹拂在彼此面上的气息那样灼热,再也无法忍耐,步云缺抓住了乐清文,恣意而霸道的吻上他的唇,彼此的唇已经这样滚烫,而渴望烧尽理智,两人紧紧地抓著彼此,不断需索更多,直到乐清文顺势倒向草地,同时敏锐地感受到身上的人动作一顿,像是想起了什麽很重要的事,深长的吻倏忽停止,但乐清文却抓著步云缺的手臂,不允许他再逃。
「为什麽?」
「什麽?」
「为何不继续?」乐清文的衣裳乱了发也乱了,眼神却那样镇定。「你不想要?」
「你在说什麽!」步云缺挣开了他的手,翻身坐在一旁,一手拨乱发丝,像是十分恼怒,却还在调整著粗重的喘息。
乐清文没有坐起身,依旧仰躺著,天空蔚蓝的几乎教他无法直视。「我知道,你在避著我。」
「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最清楚。」
步云缺颓丧地笑了一声,同乐清文一般仰躺在地,却用手遮住了眼,不去看那太过明亮的晴空……他只是、只是忘不掉,忘不掉那些疯狂的夜晚里他如何折磨乐清文,每一次拥抱、每一次亲吻,只要碰触到乐清文,他就会无法自制的想起,他恐惧那样的自己,他不想再伤害乐清文,绝不!只有这个人,世上只有这个人,是他立誓要好好宝爱珍惜的。
一旁传来衣物摩擦声,他知道乐清文坐起身,而胸前传来一阵温热,他放开手,却见乐清文的脸庞枕在他胸口,卸去玉簪的他,披散著乌黑的发,而未整理的衣裳半敞,露出白晰的肌肤,他呼吸一窒,却又挣扎著闭上眼,但乐清文的手指抚过他紧闭的眸、鼻、面颊,然後在他的唇上游移不去,他奇怪的睁开眼,却见乐清文笑颜逐开,明媚更胜春光,忍不住就要伸出手去触碰,还未来得及缩回,乐清文已握住了他的手。
「云缺。」软软嗓音,勾起无限遐思。「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我……」
拉著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庞,乐清文在那掌间烙下轻吻,而眼眸流转间,步云缺再也无法说什麽,他坐起身,执起乐清文的双手,他只是看著他的动作,什麽也没有说。
「你痛,我更痛。」
「嗯。」他点头。
「我怕伤害你,真的……很怕!」
「我知道你不会。」他微微地笑了,复又凑近他。「那不是真的伤害。」
那不是真的伤害,他们只是在爱中无法自拔的渴望彼此!
他吻上步云缺的颈项,将自己更贴近他。「我不要你压抑,我与你同样渴望。」
渴望肢体的交缠,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说明爱有多深多重!
「纪倵……」
他呼唤他,然後将声声呼唤以吻封缄,褪下乐清文的衣裳,他吻过那裸露的肩头、平坦的胸腹,而乐清文的手抚著他的发,不让两人须臾分离。
阳光柔柔地洒落在两人交叠的身躯,步云缺的每一次撞击,都像是震撼了两人的灵魂,看著步云缺不曾稍移的眼,乐清文喘息著,将手钩上他的颈项,却又无力的滑落在草地上,步云缺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缠,用力到指节泛白,却怎麽也不肯松开,乐清文闭上眼,却也握紧了他的手!
不想分开、不想分开!如果可以,即使就这样死去,亦了无憾恨。
「纪倵……纪倵!」想说的太多,都只化作那人的名。
乐清文偏过头,体内的撞击一次深似一次,他几乎就要不能承受,低细呻吟格外惹人怜惜。「呜……哈啊!」
步云缺将他抱起,乐清文便抓著他,两人的身躯紧密贴合,几乎没有一丝空隙,什麽都被填满了……无论是身体或是心!寻找著彼此的唇,他们以舌尖缠绵、以双手拥抱,用尽一切方式,只为与对方更贴近、更亲密,身体取代了说不完的言语,还是温柔的,却更强而有力。
当两人倒落地面时,乐清文几乎已睁不开眼睛,取代强烈快感的是浓浓倦意,步云缺将他拥在怀中,遮去了仍然刺眼的阳光。「休息一会儿。」
「嗯……」还未说完,他已抱著步云缺睡去,看著那安宁的睡颜,步云缺轻轻笑了,伸长手,勾起一旁散落的衣物,为他遮盖仍赤裸的身躯,只为凉风习习。
醒过来时,步云缺仍看著他,看著那眼,乐清文勾起一抹笑,以手轻掩步云缺眉目,问道:「看什麽?」
拉下他的手掌,亲吻著每个指节,步云缺不语反笑,抽回手,乐清文看著仍是笑著的步云缺,以指轻点唇瓣,见状,步云缺更是笑得开怀,随即吻上他的唇,舌尖抚过彼此的每一处,竟皆甜如糖蜜。
而夕阳正好,馀晖轻柔照耀,映红两人满足笑靥。
江湖誓 四十二
梳洗过後,便是晚膳时分,两人对於席间的气氛不甚挂心,纵使看见乐庆全与傅晚照脸上的淡淡担忧,乐清文仍不在意,他只看见了与梅疏影相谈甚欢的步云缺,而当梅疏影偏头与苏静蕙谈话时,步云缺看向他,夹起一筷子菜放入他碗中,同时给了他一个促狭的微笑,沈溺情爱的他们,本就只在意彼此!
众人离席之後,步云缺与乐清文随意地在鸣麒山庄内散步谈心,若和远远跟随,不让任何人打扰两人。回转住所时,两人在海棠树下站立良久,不言不语却是笑容满面,步云缺看著乐清文,终是摇了摇头,率先走入东厢房,见状,乐清文笑著跟上,若和送上茶水後,便识趣地退下。
坐上美人榻,步云缺挑眉问道。「就不怕有人突然上门?」
「若怕,你又何必进来?」倒了两杯茶,拿在手上,他缓缓走向步云缺,脸上笑意丝毫不减。「再者,你想做什麽怕人看见了?」
接过乐清文手上的茶,步云缺笑了开来。「纪倵,我从不知你如此大胆。」
在他身旁落坐,乐清文饮尽手中半杯茶水。「你不知道的事怕还多著。」
「哦?」看著乐清文挑衅也似的眉眼,步云缺取走他手上杯盏,随意置於一旁几上,越来越贴近的脸庞,仍是笑著。「还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最後一句,呼吸几乎贴在彼此的唇上,灼热的,带著茶香。
忍不住笑出声,乐清文轻轻地推开了步云缺,转身走向内室,步云缺不疾不徐地跟上,而白纱轻扬,两人倒在海棠花围拔步床上的瞬间,步云缺看著乐清文飞扬的黑发,像是坠落在无底深渊,於是他紧抓著他的手,那怕堕落也要一起。
一手十指紧扣,另一手则是轻轻地划过了乐清文的眉眼。「纪倵、纪倵……」不知为何,他唤著他的名,声声悲切。
微一使力,乐清文便翻过了两人的身子,看著步云缺执著的眼,他抬手拔去发上白玉龙簪,黑发垂落,困住两人目光,他低首,一寸一寸,直至彼此双唇微贴,轻轻的,他启唇说道:「我在这里,哪儿都不会去。」
而唇舌缠绵,悠远深长,如果这个吻能够延续一生一世,他们甘愿就这样被困在这座拔步床上,甘愿就这样沈沦在彼此的眸间,毁天灭地,也要誓言相随!
捧著彼此的脸庞,不断地加深著吻,这麽渴望的,几乎全身都痛了,却不知道真正渴望的是什麽,只能剥开彼此的衣裳,藉由体温的熨烫来平息内心的不安,不断落下的深吻与抚摸,挑动了滚烫的欲望,想要在一起、在一起,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像是无助的孩子,他们只能紧紧拥抱,不去想明天,而相拥的世界灿烂夺目的,正在夺去彼此呼吸。
热泪涌出眼眶,乐清文无法克制的掩著嘴,破碎的呻吟溢出指间,痛得越是明确越是刻骨!
「纪倵……」知道他疼了,心也跟著疼,却还是不肯停下,他知道乐清文也不要他停下。
更深一点……乐清文紧紧抓著他的肩,耳畔传来他的喘息声以及依稀的一句,他吻著眼前优美的颈,动作不曾留情,将可以看见的一切以爱烙印,只为了宣示他的感情!
最後一次重重挺进,步云缺低首吻上他微启喘息唇瓣,抬起眼时,只见乐清文点点泪光滑落脸颊,止於一抹满足笑意,疼惜万分的将人拥入怀中,那麽紧的,像是怎麽也不肯放手,心疼又心痛,乐清文似有所感,同样伸手紧抱住他,太过疲累的双唇凑在他耳际,低低地呢喃著爱语,步云缺微笑地抚过他的长发,想起乐清文爱净,随即松开手,下床打来一盆清水,细细地擦拭过他的身子,乐清文像是快睡著了,却还是睁著迷蒙的眼,强撑著只想看见他,为他穿上月白单衣,又将自己也整理一番,步云缺再上床时,乐清文偎进他的怀中,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便闭上了双眼,看著,步云缺只是爱怜地抚著他的发,本以为他已睡去,却突然听见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