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的父亲,从前便是那样的一个人。
在心中用「过去式」低喃着,勇太又再次想起那个母亲要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正值壮年时期就死去的事情。他虽然知道这件事对人们来说非常重要,但勇太却没打算告诉任何人。要是跟秀说了,不难想象他会因为父亲死去前都没让他们相见的事情而自责不已,那是勇太所不愿见到的。再说他自己对于许久未见的那个男人去世的事情,也不打算有任何表示。
其实打一开始,勇太就不把他当成父亲,而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陌生人。自从接到那封通知函后,勇太就不停地那么对自己说。
从今以后,一切都不会有改变。也非得一切照常不可。
「......我去向真弓道歉。」
这次就由自己去承受无可救药的情绪起伏吧!心里这么想的勇太用力握起右拳。
「真的吗?」
听到勇太突然说出那种话,开心极了的明信不禁提高了音调。
「因为那家伙居然会连饭都不吃,实在太奇怪了。」
「......对啊。呃,不过,说不定那并不是因为和你吵架的关系......」欣喜万分的明信突然心虚起来。「不过难得你有那个心去道歉,那就去吧。现在马上就去看看他!」
「喔,好啦。」
明信用双手推着踌躇不决的勇太的背,让他上了往二楼的阶梯。
「勇太......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待会再好好地说说你。」
在勇太和真弓位于二楼的房间拉门前,丈和秀一边敲着门一边对勇太碎碎念着。
「真是的,你这个夜不归营的家伙。」
丈明明自己也经常在外头喝酒喝到早上才回来,却在这个时候大放厥词。把真弓足不出户的原因归咎在勇太身上的他,恶狠狠地瞪着勇太。
「怎么,他不开门啊?」
「嗯,好像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把门锁上了。」
「与其说是把自己关起来、倒像是不让人进去......是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不是耶,他是说谁都不准进去。」
「既然如此,那拆掉不就得了?反正是纸拉门。」
对在拉门外站了好久的两人感到傻眼,勇太说完便用双手抬起纸门。
「不要过来!谁都不准靠近我!」
「......真弓,昨天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说那种话了,请你原谅我吧。」
比起两人独处,反倒大家都在场时还比较有勇气说出口。勇太一边拆着纸门一边向真弓道歉。
「勇太......你回来了?」
真弓听到勇太的声音,立刻就说出和方才完全不一样的台词。
「分明就是因为吵架害的嘛。」看傻了眼的丈扬起嘴角,揶揄似的笑着说。
「......你昨天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弓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闻的怯懦与不安。
「对不起,我要为昨天的事情向你道歉。」
突然间,勇太的心中充满了罪恶咸,他立刻跑向真弓,触碰正蹲在床上的爱人的脸颊。
正当勇太忘了家人的目光,打马虎眼似的用亲吻来结束两人冷战时,真弓突然用不可置信的力气推开了他。
「不要!不要踫我!」
犹如哀嚎般的惨叫声,震得连玻璃都咯咯作响。
接着,真弓就拉起棉被,躲进被窝里开始啜泣。
「究、究竟怎么回事啊?」
被那种举动吓到的勇太,愣愣地望着一团隆起的棉被。
「我只不过是碰了他一下,就突然变这样了。」
一脸困惑的勇太指着自己的脸颊,对悄悄地跟在后面进来的明信说。
「......抱歉。他不吃饭的原因似乎不是因为吵架的关系。」
为自己责备勇太的行为道歉完,明信就在勇太身旁的床缘坐下。
「真真、真真。你的牙齿很痛吧?」
明信轻轻地摇着棉被,并用他最温柔的语调唤着真弓。
「你的智齿在痛了吧?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只要看就好了。」
听到明信很有耐心的劝导,真弓便微微地掀起棉被的一角。
跟在后头进来的秀和丈也一起往满脸都是泪痕的真弓右脸颊瞧去。
「我刚刚都没注意到......原来你的脸肿得超严重的。」
真弓那张已经完全变形的脸颊让勇太吓了一大跳,明明刚刚才摸过而已呢!勇太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大概发烧了吧,仔细一看,真弓整张脸甚至连脖子都发红了。
「你现在一定又痛又热,好辛苦喔......真真,这个给你。」
说完,明信就将刚才从医药箱里拿出来、看起来不像是市售品且有着夸张银色包装的药锭,连同水杯一起递给真弓。
「快把这颗止痛药吃下去吧。」明信露出有如护士般充满慈爱的笑容,温柔地对真弓说。
「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啦。这个药真的非常有效的。一吃下去,癌痛马上就飞走了喔!」
拿着药丸,兄弟之间陷入了考验彼此信赖的沉默。
「骗人!你一定骗人!把药吃下去后,你就会趁我昏过去,把我带到牙医那里去的!」
「真弓啊,一般家庭是不可能会有那种药的啦!」
心想真弓大概已经痛到昏头,搞不清楚状况了,秀赶紧介入劝导真弓。
「......阿明,我也有听过那种让人昏睡的药耶!那该不会是真的吧?」
明信一脸「真的不行吗?」的失望表情,背对着丈叹了口气。丈往明信的手中窥视,结果看到明信手中的是高效的**。他只有听说过在比赛前一天有些选手会拿这种药来帮助自己入睡。丈因此吓得目瞪口呆。
「都是因为之前真真说他的智齿长出来了啊......我想说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所以就找薮医生商量,请他开一颗药来备用。」
「你怎么可以把那种东西随便放在医药箱里啊,笨蛋!」
在被秀抱着安抚的真弓身旁,皱起眉头的勇太也望着药丸。那是一种和酒精一起大量服用就会产生幻觉的知名药剂,过去经常食用的勇太不禁心头一紧,赶紧撇开视线。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赞成让他吃那种东西。说真的,你可要好好地考虑清楚啊。」
虽然勇太也不认为吃一颗医生开的药剂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一想到昏厥时那种近似死亡的恐惧,他就无法赞成让真弓吃那玩意儿。
「嗯,虽然我也不愿意,不过看来想要带真真去看牙医,大概就只能拿麻zui枪把他打昏了。」
满脑子只想着那张肿胀脸颊的哥哥,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们在鬼鬼祟祟地讨论什么?我不要去!我绝对不要拔牙!」
「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真弓!要是不去看医生,继续让自己肿得跟猪头一样,那我就再也不会理你了。」
「怎么那样......」
真弓从温柔地搂抱自己的秀怀中突然地被下达了不可置信的通牒,忍不住哭着抬头看看勇太。
「你不是说过,我的脸不是你喜欢的型吗?」
「就算是我喜欢的型,只要变丑八怪,我照样会甩掉!」
「好过分......」
「勇太!你说这是什么话啊!」
「像你们那样又劝又哄地,我看不管拖多久都去不了牙医那里吧!」
勇太见到秀出声责备自已,便老大不爽地用力抽了一下床缘。
而真弓听到那一声,立刻就反射性发抖着向后退。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勇太见到真弓表现出来的畏惧,立刻就没了气势、并不再开口说话。
「我的好、真、弓!」
此时从房门门,传来一阵和低沉声音不搭调,温柔到很不自然的男人说话声。
说起来,为何在这种场面会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呢?心中一直有这个疑问的勇太一回头,就见到把右手藏在身后的大河露出像戴上面具似的笑容、朝真弓招着手。
们去买东西吧,真弓。你前阵子不是说,想要在电视上看到的二手牛仔裤吗?就是超贵的那一件呀。来,哥哥我带你去买吧!」
「你骗人。」
「你瞧,我还记得你说那一件要十三万曰币,所以已经在假曰银行把钱提好了唷!我是真的要带你去啦。」
大河边说边用左手掏出塞在口袋里的钞票给真弓看。
「......我没有说我真的想要啦。那么贵的东西,我才不需要呢!」
被那些钱吸引住,真弓的语调听起来也稍微变得缓和一些。
「那好吧,我们改买上次那个什么复古、还是什么古董的......」
「是古着风。」
「没错、没错。我们去买那件三万元的古着风夏威夷衫好不好?那件衣服似乎很适合你,而且你最近很用功念书,就当作是奖励吧。」
「......真的吗?」
明明已经从游乐园和玩具事件中得到教训了,不知为何还是被大哥骗倒的真弓终于钻出了被窝。
「真的、真的。那我们走吧。」
「......那个,是什么?」
大河事不宜迟地抓起真弓发烫的手,正打算冲出房门时,真弓突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牛仔裤的后口袋。
「为什么买衣服还要带健保卡?」
「什么?哪里有健保卡?啊,这玩意儿怎么会在这里啊,好奇怪喔。」
大河赶紧从被死盯着不放的口袋里拿出露出一角的健保卡,然后塞进运动短裤里。
「这样总行了吧?真弓,我们走吧。」
「不要。」
「我只是碰巧放到口袋里面而已......因为我有随身携带的习惯嘛!」
「才怪!大河哥是骗子!」
「我是真的要带你去买衬衫啊!只是在那之前你先顺道陪我去个地方一下,不会痛的啦。」
「人家已经这么痛了,痛到稍微碰一下就快要死掉耶!呜哇......好痛喔!」
真弓因为疼痛而变得无理取闹,站起身的他指着自己肿胀的脸颊、用连幼儿园小娃儿也要傻眼的气势放声大哭。
「真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忍耐到现在?」
不忍见到弟弟哭泣,顿时心软的大河同情地叹了口气。
「因为到昨天都还不痛啊!是晚上的时候才突然......好痛喔!」
「喔?怎么啦?真是的,你们这一家怎么老爱挑休诊曰叫我来呀。」
意想不到地,自己从没人在的玄关卜来二楼的薮医生,突然现身在六张榻榻米大房间里。屋内依旧哀声四起。
「是谁把他叫来的啦?真真是牙齿痛,叫薮医生来有什么用啊!」
大河也不感谢特地过来的薮,反而咬牙切齿地开口大骂。
「因为今天是休假曰,肯来看诊的人只有薮医生啊......」
就连看不下去而打了电话的明信,也说出没诚意的话来。
「我可是御茶水医学院牙医系出身的呢!别对我那么没信心,我在学生时代还挺用功的。」
「几十年前的事还拿出来讲......」
大河听到薮医生一派轻松地搬出附近医学大学的名号,不禁怀疑起其真实性。
「是哪一颗牙啊?打开嘴巴让我看看吧老么。啊......来,啊......」
「啊......嘴巴张不开......」
「来,嘴巴张大点。」
薮医生动手硬是把真弓那已经肿到不行的下颚撑开,往里头瞧着。
「哇!啊、啊啊!」
「会痛吗?肿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你想对真弓做什么呀!马上介绍其它好牙医,你再用蛮力打开他的嘴巴,我马上就叫计程车来!」
大河搂着放声尖叫的真弓,失控地开骂。
「他发烧发得那么严重,要是体温不降下来就无法拔牙。情况就是那么一回事。」
话一说完,愣愣地在一旁看着的秀慌张地站起身,冲到楼下去准备降温的道具。
「不过,他之所以会发烧,是因为智齿的关系吗?」
大河让整张脸涨红的真弓躺在床上,有过类似经验的明信一边担心地看着,一边询问薮医生。
「......正是如此。」
语气严肃的薮一副像在宣判世界末曰来临似的点点头。
「照你这么说,要是不拔牙,烧不就还是不会退?烧退不下来、又不能拔牙,那会变成怎么样啊?」
「像被打入地狱一样糟吧。」
「你这个蒙古大夫,快给我想点办法呀!」
见到薮医生宣告无计可施,大河想也不想就胡乱地揪住他。
「当然也是可以打一针让他退烧啦。」
「呜呜......唔......好热喔......痛死了!」
从没经历过的高烧和剧痛达到了巅峰,真弓躺在被窝里发出梦呓般的呻吟声。
「真弓......」
勇太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弓那么痛苦的神情,尽管有些犹豫,他还是走近唤着真弓的名字。
「......大河哥......好痛喔......」
然而在开始变得模糊的意识中,泪水不断滚落的真弓唤的却是最年长的哥哥。
「真弓......」
被呼唤的哥哥忍不住跑向前去,双手紧握住弟弟发烫的小手。
「真弓你还好吗?」
「好热......好痛喔......我好难受......呜......」
见到真弓紧紧依赖着那双手,一旁的勇太心里是百味杂陈。
「呜哇!」
「真弓!」
「就算你再怎么替他担心,他之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啦。因为几乎所有人只要烧到那种程度,就会变得糊里糊涂,像个小孩子一样。」
不知见过多少成熟的大人边哭边喊着要「妈妈」,习以为常的医生冷冷地说完后便开始准备退烧剂。
「吵死人了......浑帐!真弓他那么痛苦,你就不能做点什么吗?快想点办法啦!」
「大河哥快救救我......拜托你......」
「真弓!」
大河见到真弓朝自己伸出手,便情不自禁用力地用双手紧搂住他。真弓也仿佛绝不松手地捉着大河的背。
「总觉得,好像回到小时候一样。」一旁的丈见状,有些怀念似的搔着头笑说。
「让人想起得腮腺炎的时候呢。」
「没错。」
明信一边不安地看着真弓,一边对感慨地说的丈点点头。
「我要帮他打针,你快滚开!」
「不要!大河哥不要走!」
真弓见到大河被手持针筒的薮医生一脚踢开,便拼命地伸手找他。
「不要紧,我就陪在你旁边。我握着你的手,好不好?别担心。」
「你抓住他的手,是要我怎么打针啊?真是的,你这个蠢大哥!」
每次都被搞到傻眼的薮医生尽管嘴巴很狠毒,不过动作却相当温柔地拉下真弓的裤子。
「咦?要打屁股?」
还以为真弓已经烧到搞不清楚状况,没想到他立刻对准备要消毒的薮医生死命抵抗。
「我不要,打屁股很痛耶!我本来就已经这么痛了,不想又被打屁股......」
「你就稍微忍耐一下吧。真是的,你们几个快过来帮忙按住这个臭小鬼。」
「我不要!」
虽说一般人在发烧情况下还是会讲点道理,不过真弓已经被超过限度的高烧搞到产生退化现象,开始胡乱地挥舞双手抵抗。
「真真,要是不退烧的话会更难受喔。知道吗?」
负责出力的三男和大河将大暴走的直弓脸朝下地压制住。
「......你不过去吗?」
手脚像址被钉仕似的站在.边旁观的明信,向身旁一样靠在墙壁上的勇太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