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风一愣,许久才露出淡淡一笑:“无双,去拿纸笔来,我……我要给他写封信……”
见苏逸风起身,无双一急:“公子,要写什么让无双来,你现在……经不起……”
苏逸风做了个鬼脸打断道:“我只写七个字,你快些去,要是让翩发现了又要唠叨。”
无双无奈,只得取了墨宝:“公子,还是让无双……”
苏逸风摇了摇头,歪在榻上,勉强执起毛笔,颤颤的蘸了墨才在宣纸上认真的写着。
当真只写了七个字,字字圆润清秀,然后仿佛力竭般地躺回榻上,一会儿便呼吸均匀了,这次倒是睡的踏实些了。
无双小心翼翼的撤了纸墨,在唤来暗卫吩咐送暗报之时,不经意的一瞥,看了上面的话,不由得笑了。于是不再多说,只加了三只羽毛,吩咐是极为重要的信笺,立刻送往北辰,交给主子。
暗卫领命,瞬息消失在暗夜里。
其上所书:汝子思汝甚,归否?
第一百九十六章:死结
到了离三河镇外还有两个时辰的栈道上,燕清粼停了马。
柯焕然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需要解决一下。”燕清粼摸摸坐在他身前的姬容的头发,呵呵一笑:“总不能带着两个小家伙去添乱。”
姬容顿时明白了燕清粼的意思,一把抓住他衣袖:“我……我跟主子一起去!”
姬澈在一侧撇撇嘴,小声嘀咕道:“主子主子,他是你哪门子的主子?!真是的,就知道被臭狐狸占便宜……”
姬容脸上涨红了一片,却依旧固执的拉着燕清粼:“我……我跟你一起去,她……她肯定有圈套,你……你……”
燕清粼朗声一笑,从马上翻下,接着将姬容从马上抱了下来,不过没有放手,直接送到姬澈的马上。
姬澈耸耸肩,立刻会意的将人接住,顺带着冲燕清粼翻了个大白眼:“臭狐狸,本王不是小家伙!”
燕清粼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姬澈轻轻哼了声,小声嘀咕一句:“知道了!”
姬容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这两人,仍然抓着燕清粼:“我……我……”
燕清粼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只长啸一声,便见一人跪在当下:“爷。”
“瞳,带他们两个去曼陀镇等朕。”
瞳身形未动:“爷,属下这就唤人来带两位王子去曼陀镇,但是属下要跟着朕。”
“不是朕不让你跟,”燕清粼给一脸焦急的姬容系好披风,淡淡一句:“而是朕如果带着人,这三河镇是不是就进不去了,柯将军?”
柯焕然眉头一挑:“皇上真是敏锐,已经觉察到四周埋伏的人了么?”
燕清粼浅浅一笑:“如此雕虫小技,未免太瞧不起朕了。”
柯焕然摇摇头:“只是在欢迎皇上的到来罢了。”
燕清粼瞅他一眼:“看来柯将军早就知道了?”
柯焕然又摇摇头,调侃道:“他们行事向来如此,我自当这些人是苍蝇,懒得搭理,省得掉了身份。”
燕清粼但笑不语,突地觉察衣袖仍被姬容攥的极紧,不由转过身去反手将人抱进怀里,语重心长的一句:“容儿,听话。”
姬容脸色有些白煞:“我怎的能让你自己去涉险?她……不是好相与的,我担心你……”
燕清粼轻捻着姬容泛着红色的耳垂,垂首亲亲他的面颊,凑到他耳侧压低声音道:“朕自有安排,容儿就放心罢,嗯?”
姬容心神一荡:“你若有安排,那我与你同去,岂不是更好?”
燕清粼轻轻握住姬容的手:“容儿,你对她可是还有感情?”
姬容一怔:“我……”
燕清粼直接打断道:“你身上的那些伤疤,可是她留给你的?”
姬容浑身一颤,低垂了头:“我发现她的身份后,她才这么对我,但我失忆后,她……一直对我……不过我知道她不是我的母妃,我最重要的人只有你,所以你……”
燕清粼捏了捏姬容的手:“容儿放心,朕不会有事,朕刚刚与你相聚怎的可能舍得有事?”
姬容眼圈一红,反手也握住燕清粼,紧紧的:“我怕你又是要送我走……”
燕清粼正色道:“朕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你才去了蛊毒,这两天又跟着朕四处颠簸,瞧这小脸都没个神采了,朕怎的可能送你走?乖,听话,跟姬澈去曼陀等朕,朕很快就会过去,嗯?”
顿了片晌,姬容才轻轻点点头:“我不让主子为难,但……主子一定要快回来!”
燕清粼展颜道:“朕跟你保证。”
姬容略抿嘴唇,突地拢了燕清粼脖颈吻了上来,细腻厮磨后,又倏忽止了动作,扔下句“我等你”便慌慌张张的欲翻上马,结果险些被马镫给绊个正着,让燕清粼一阵哭笑不得。
姬澈将人抱稳,又看了燕清粼一眼,方调转马头反方向而去。
等看得人走远了,燕清粼这才上了马,往三河镇里去。
柯焕然瞅了他一眼:“当真一人去么?”
燕清粼点点头:“有何不可?”
柯焕然略一迟疑:“是为了……子卿么?”
燕清粼脸色一沉:“与你何干?”
柯焕然撇撇嘴:“你如此做,他未必领情。”
“他领不领情那是他的事,朕却非要做不可。”
“为何?”
“为了保住他这条命。”燕清粼狠狠一捏马鞭:“单凭着那个禁忌的身份,你以为父皇会那么轻饶了他?”
柯焕然默了片晌:“你果然……爱他。”
燕清粼嗤笑一声,却没有反驳。
“不过,”柯焕然轻舒出一口气,转过头来盯着燕清粼:“我倒是认为,子卿跟着你会更幸福一些,他从小就没在父母身侧呆多久,也极少得到关爱,性子孤僻了些,偏执起来也是件让人头痛的事情,可他却对你有这一种刻骨铭心的依赖。而且……既然你能给他爱,又何必这么残忍的收回?这样对他……并不公平。”
“不管你信不信,”燕清粼默了片刻,突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朕是把他放进这里的,这些年他为朕做过的事,他为了朕吃得苦头,受得委屈,朕都历历在目,但是……我们之间发生了太多的事,牵扯到太多的人,以至于……对我们来说,如此小的存在空间都成为一种奢侈。而就算如此小的存在,都可能会让他因朕而……丧命。”
轻轻一叹,燕清粼勾了个苦笑:“你说朕能不为他早做打算么?一旦他的身份泄了,不要说父皇,就是满朝野的人一呼百应起来,朕就算保了他,他的一生……也注定不得安宁了。你说,朕能……舍得么?更何况,以父皇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让子卿……存在于朕的身边的……”
柯焕然不置可否:“依你的能力,还护不了他么?”
燕清粼瞅了他一眼,蓦地打马奔了出去,只冷冷的扔下一句:“朕不想拿他的性命做筹码。”
低笑一声:“燕清粼,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么……”
柯焕然若有所思的望着燕清粼远去的背影,突地忆起……那人似乎也是如此纵马而奔,神情相似,背影相似,就连那份心思都……念及此,柯焕然兀自自嘲,也便不再多想,一扬马鞭追了上去。
三河镇,不过方圆百里,其实只是个军事要塞,住的人极少。西北战事一起,这处的凉庭军溃败一团,死的死,逃的逃,已经形如废城,只没想到倒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鸠占鹊巢了。
到了三河镇时,城外一片萧索,燕清粼与柯焕然对看一眼,缓缓打马进了城。
没进城门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巨大的木制城门快速在两人身后合上了。
就在同一时刻,两人的马前也多出五六个人来,全都黑衣一身,蒙面持剑而立,冷冽的瞟了眼一脸悠闲的燕清粼,杀意四现,不过这些人倒没动手,只突地向柯焕然一抱拳:“参见将军!”
柯焕然挠挠头,长腿一伸,从马前利落的跳了下来,随即冲燕清粼使了个眼色。
燕清粼耸耸肩,亦潇洒的跃下来,缓缓走过去站在柯焕然身侧。
那群人中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充满敌意的望了眼燕清粼,冷冷的问道:“将军,您带这个人来,是甚么意思?”
柯焕然懒懒的勾了勾唇角,不冷不热的一句:“孔云,甚么时候我做事需要请示你了?”
那人脸色突地一僵,顿了顿,方一抱拳:“属下逾越了。”
轻哼一声,柯焕然将马缰甩给身侧一人,冲燕清粼一颔首示意他跟上来,便看了眼孔云:“奕柔呢?”
“夫人在别馆休息。”
“最近身子状况如何?”
“……非常不好。”
柯焕然脚步一顿,沉声一句:“带我们去别馆。”
孔云脸上一为难,看了眼一派悠然的燕清粼:“可是……”
柯焕然一瞪眼:“有我在,废话甚么?”
孔云只得应了:“……是。”
一声令下,其余人四散而去,孔云当先一步,引着柯焕然往前走。
燕清粼默默跟着,一句话也未说。
柯焕然突地说了句:“奕柔是……风锦的名儿,她叫柯奕柔,风锦是当年御封的名号。”
燕清粼一愣,耸耸肩:“哦。”
柯焕然瞥了他一眼:“你……昨天晚上,沐王爷该是与你同房的罢?”
燕清粼冷笑一声:“将军管的太多了罢?”
柯焕然一顿,略微尴尬的轻咳一声:“我是问你……定是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疤罢?”
那不是一处两处的伤疤,而是整个背上纵横交错、深入肌理的疤癞,突地望去让人惊惶不已。
燕清粼脸色突地沉了下来:“朕实在想不通,容儿与风锦公主究竟有何仇恨,定要对他下如此狠毒之手?”
“你想不到么?”柯焕然轻轻叹了一声:“自然与你脱不了干系,当年沐王爷回来后就没少折腾,甚至与奕柔顶撞,结果被她知道沐王爷已……委身于你,自然勃然而怒……”
燕清粼突兀的笑了起来,凌厉的沉声道:“笑话!她又不是容儿的生母,凭甚么管容儿喜欢谁否?”
柯焕然瞥他一眼:“她自是管不着,她只是……痛恨罢了,痛恨男人与……男人之间的……”
燕清粼一默:“不知她是个怎样的女子,竟为父皇折心于此……”
风锦公主对男人之间的事情讳莫如深,想必是因着燕元烈与卫少天之事。容儿并非她亲子,还被他如此对待,若是子卿的话……
燕清粼突地一问:“这些年子卿在边境上遇到的那些个麻烦,与她该是脱不了干系罢?”
柯焕然微微一叹:“横竖是让子卿回来,只是……方式上有些激进了……”
燕清粼冷笑一声:“朕有些怀疑,风锦公主当真是子卿的生身之母么?”
“当年她为燕元烈做了很多,”柯焕然微微蹙了眉:“很多……她是抱定了心思嫁给燕元烈的,结果……燕元烈娶的却是柯奕云,甚至对和亲王燕元希迎娶她一事推波助澜,让她……”
燕清粼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经意的说道:“父皇总是很擅长用棋子,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就足够了,所以他会利用身边所有的人。”
风锦公主如此精明之人,竟未看透这一层,真是……情种害人。
柯焕然若有所思的望了燕清粼一眼:“包括……少天么?”
燕清粼动作一顿,回过身来对望着柯焕然:“当然。”
柯焕然苦笑:“你难道……就不心疼他么?”
燕清粼眼皮一垂,声音低低的:“你以为朕……又是为何如此心甘情愿的接下这江山社稷?以至于让朕与……子卿走到如此地步?”
柯焕然蓦地盯住燕清粼,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心疼?怎么可能?燕清粼打心眼里愿意卫少天过的安稳,平静,他甚至埋怨过柯焕然当年怎的就不能坚决些、努力些,至少能将君父抢了去,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至于在血雨腥风之中惹了一身的伤,一身的痛……
而燕元烈又是那样的固执,只要一日为皇,他便从来都不会在意宝座下有多少棋子的残骸,他只知道,只要王倒下了,这个游戏就没有继续的必要了。
所以燕清粼……心甘情愿的承担下来,这个王的光鲜与悲凉。
“你知道么,”燕清粼微微眯了眼,依旧走的不急不慢:“君父的武功废了,身子也大不如从前,单单是从昏迷中醒过来就花了一年的时间……”
柯焕然心底莫名的一抽,置于身侧的手却紧紧的握了起来。
燕清粼只做未察,又低低的补上一句:“但是,他却很幸福。”
两人比肩而立,柯焕然竟然发现燕清粼比他还高出好些,以前总觉得他像是卫少天的影子,而如今却发觉自己……看错了。
他明明就是第二个……燕元烈。
只是,燕清粼也肯定知道,姬容不是风锦的亲子,却因着与燕清粼的关系受苦至此,更何况是她的亲生儿子柯子卿了……
这本就是个死结。
燕清粼……能解开么?
第一百九十七章:捷径
关于女人,燕清粼见过的最美的,莫过于大燕的太后卫沁儿了。
可当见了面前这位时,纵使阅人无数,燕清粼也不由微微眯了眼睛。
她背对着来人,跪坐在桃色的软垫之上,身前摆着一把精巧的墨绿古筝,玉指轻拂,声如流泉,叮咚有至,竟不比卫沁儿的琴技逊色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