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花开四季 之狗尾草————水虹扉

作者:水虹扉  录入:04-17


骑兵想起世庭锋利手段,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将脖颈缩起来。

 

 

世庭取最近的道路,用最好的车马,星夜赶路。启程十日之後,自南边境赶到了王城。

因为是突发重病,戴王此刻不仅仅卧榻不起,且神智不清,没来得及安排身後江山事。

国不可一日无主,在世庭回来之前,朝政就被居於王城的戴王长子皓明与次子青予暂代。王城之中,除世庭外的六个王子,如今大致分做两派势力明争暗斗。

一派,是元老派,拥护长子皓明。因循旧例,应由长子皓明继承王位,且皓明德行俱佳,所以支持这一派的大都是开国重臣元老。

一派,是外戚派,拥护次子青予。次子青予虽资质平平,无甚功绩建树,却是东宫申後所出,申後手段强硬,策谋高远,就是戴王在世时,也有许多大事仰仗於她。


戴王在时,她为了青予将来能够继承王位,便开始大力培植娘家人,如今势力壮大,与开国重臣派俨然对立。

戴王之前,并不是不知道申後培植外戚。然而他开国未久,根基未稳,无论元老派,还是外戚派,一旦朝中有任何一派势力掌握了大权,那麽就直接威胁到戴家天下。


他不要自己的子孙後代,只能拥有一个傀儡政权。

因此朝中需要两股或两股以上,实力相当的势力互相牵制。所以,戴王允许并支持申後发展外戚,导致了今日局面。

当然,其中也有一两位王子置身事外,无意於争位,只求明哲保身。

因为他们势力单薄,无力争天下,再加上看得很清──

争夺到最後,总有输家赢家。赢家自是赢了天下,而输家则会将所有的一切都赔进去。而目前两派势均力敌,必会拼个你死我活,无论站在哪一方,都有覆巢的危险。


不若留得清名。

来到王城的世庭,自然就成为了两派争相拉拢的对像。

谁能拉拢到手握重兵的世庭,谁就等於赢了天下。

……

王城中,世庭有专门的府邸。

然而世庭根本来不及回府休息,只让随从人员先回府中,自己带著赵铎,骑马直奔王宫而去,去见垂危的戴王。

阿良跟著自南边境而来的百精余骑,到了世庭的府邸。

从南边境到王城的这十天,阿良没有出过世庭的马车,世庭这样做的理由也冠冕堂皇──

用了五年的垫子,惯了。

他们抵达府邸门前时,只见府门前有一群家丁和几名女子,正站在那里张望。

当那些家丁和女子看见那百余精骑时,皆面露喜色,纷纷上前。

“元帅呢?元帅没有回来吗?”一名家丁装束的青年站在骑兵们面前,四顾打量了一番後,神色间有些许失望。

“哦,元帅去王宫了,大约晚上才能回来。”其中一名骑兵向他解释。

“啊……是这样。”青年圆滑会事,又笑著招呼,“大人们先下马吧,厨房里已备下菜肴美酒,为大人们接风。待大人们用过饭,还有热水,沐浴洗头都是方便的。”


连日困顿跋涉,骑兵们巴不得这一句,纷纷下马。

立即就有家丁上前,替骑兵们牵马。

阿良穿著那身青布棉衣,混在马夫等几个低阶随从当中,一起走入府中。

府中家丁们都忙著奉承骑兵,自是没有人得闲,去招呼阿良他们。

不过,他们一行也是被人忽略惯了,并不在意。只跟在骑兵後面,想著先混些酒肉填饱肚皮再说。

 

**********************

 

世庭赶到王宫中,见了戴王。

其实见与不见,只是一种形式。戴王如今已不能说话,甚至连眨动眼皮都办不到。曾经叱吒风云的开国君王,如今也不过是呼吸尚存的活死人。

五年未见,再度见面时,自己的父亲变成如此形态,世庭多少有些悲戚。然而这悲戚还没来得及扩散,就被那些接踵而至的勾心斗角冲淡了。

世庭守著戴王,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刚出了王的寝宫,就看见申後的堂弟申蒙,外戚派中如今最重要的大臣之一,正在门外面等他。

“世庭,五年未见,你大了,也英武了。”申蒙一见到世庭,就摆出一副慈祥长者的嘴脸,笑著对他嘘寒问暖,“世庭在南边境开疆拓土,真是辛苦了。”

“如今回来,想必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置办……我已经送了王城里一些流行时兴的新鲜玩意儿,到元帅府中去。对了,还有几个丫头,世庭看得上就收了使唤,看不上赏人也罢,就是一点心意。”


世庭笑著回答:“难为申相费心。”

“这是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申蒙摸著颌下胡子,笑的得意。

须臾,又低声朝世庭道:“世庭房里还没有人吧?”

“是。”世庭回答得体,“南边境军务繁忙,再加上世庭年纪尚轻,便一直没有娶妻。此番虽说回到王城,但父王病重,更难有这种心思。”

“哎,不是让世庭现在娶妻啊。”申蒙靠近世庭,低声道,“老王病重,此时娶妻的确於情於理不合。我的意思,是世庭可以纳几个妾室在房中,平时有人贴身侍候著,也好早些有子嗣……我这里有不错的人选哦。”


世庭微微一笑,明白申蒙的意思。

不过是想用女人拉拢他,加上监视他。如果他断然拒绝,恐怕会令申蒙疑心生暗鬼。

於是世庭朝申蒙抱了抱拳:“如此甚佳。不过……总要见到人才好。”

申蒙笑著拍拍世庭的肩:“世庭放心,我选的女子,都是书香士族出身,规矩知礼、貌美温柔的,你见了必定满意。眼下不便,改天我再引你去见。”

……

世庭和申蒙在那里聊了半晌,眼看著日光完全自天际隐没,两人才各奔东西。

从寝宫到王宫门口,这段距离,世庭再没有被其他人拦住。大约是外戚派遣了申蒙来拉拢他,而元老派自恃功劳身份,不屑於做那种事情。

若论肯放下身段,拉拢人心这点,元老派真的比不上外戚派。

既然这样……

立在宫门外,世庭望著走向自己的赵铎,唇畔泛起了一个笑。

那麽,就由他主动去接近元老派好了。他既志在天下,就要好好利用这两派之间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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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蓝色的夜幕上,蜿蜒著一条星河,绚丽而幽深。不知从何而起,不知归於何处。

世庭与赵铎骑著马,在这条绚丽星河下,非常有默契的并肩缓缓而行。

星夜太美,两人心旷神怡,都不愿那麽早回元帅府,去面对接踵而至的阴谋算计。

戴王染病後,元老派在王城中颁布了一道宵禁令,天黑以後不许百姓出门。如有违反者,必将严惩。

这道命令名义上是要百姓在家中为戴王祈福,实际上是为了将两派明里暗里的混乱斗争减少到最低。

所以,世庭与赵铎沿途行来,街上空空荡荡。不过还算好,沿途所有民居店铺的屋檐下都挂著一两盏祈福用的红纸灯笼,将四周映照得朦朦胧胧,算是勉强辨得清前行道路。


从宫门到元帅府,世庭与赵铎大约行进了一半的路程,忽听得一声道号:“贵人且止步。”

这时候街上居然还有人,世庭觉得惊讶,与赵铎同时勒住马缰,左右四顾。

穷尽目力,才只见街角的阴影处,摆著一个算卦小摊,摊主坐在小摊前,著深色道装,模模糊糊看不清容颜。

若非摊主出声,任何人从此处经过,都难以发觉这个算卦摊的存在。

世庭好奇,於是调转马头,朝那算卦小摊缓缓而行。

“元帅,提防有诈。”赵铎出声阻止。

“我二人皆身怀武功,面对他一个人,有什麽可怕?”世庭年轻气盛,不听赵铎所劝,索性翻身下马,将马缰绕在手上,走向摊主。

赵铎无奈,只有跟著世庭下马。

待世庭与赵铎走到摊主面前,发觉是一老道。

世庭瞟了老道一眼,板著脸缓缓开口:“如今王城宵禁,你为何在此摆卦摊?不知律法威严麽?”

“贫道在此,专为等候贵人,想为贵人卜上一卦。”老道站起来,朝二人稽首,面带微笑。

近看这老道,只见他七八十的岁数,满头鹤发束成道髻,面目清臒,骨瘦肌薄,衣裳面庞皆染风尘,谈吐应对绝非亡命之徒。

世庭与赵铎互相对望一眼,皆唇畔带笑,就知彼此想法。

这卖卦的道人,大约生活困顿,打听到世庭会从这里经过,於是便冒犯禁之险一直在这里等,想说几句吉利话讨些打赏。

适才,赵铎倒是多虑了。

“那就快些算。算过了,就早点回去。不然的话,若被巡逻兵发觉,你那把老骨头,可禁不起三十臀杖。”世庭有些怜他老,又惜他贫,便一掀衣摆坐在卦摊对面的小圆凳上,“你要算什麽?手相面相还是摸骨?”


“都不用。”老道摆手,面色沈凝,“我只是想送贵人几句话。”

世庭唇畔的笑意渐渐扩大:“哦?说来听听。”

这老道卜卦,想必是半路出家,唬人的功夫都没学全。

也罢,随他说几句,打赏完他以後,走人便是。

“贵人身旁有一人,与贵人有前世孽缘。”老道缓缓开口,“贵人今生,是为了向他索债而来……”

世庭摇头,笑著打断他的话:“此言甚是荒唐……你既知我身份尊贵,赏人平常,又怎有索要别人东西的时候?”

老道并不接口,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讲:“因是孽缘,所以贵人今生见他便心生厌恶,却又莫名被吸引。”

世庭不再说话,唇畔笑意渐渐敛去。

“化解这段孽缘之法,唯有早早让此人离开身旁。若贵人今世仍执意索债,自己也难免付出沈重代价。”

“恐有性命之忧。”

听到这里,世庭忍不住拍案而起:“一派胡言!”

说完再也坐不住,转身背朝卦摊,朝赵铎道:“我们走。”

赵铎见世庭面带怒容,不敢怠慢,连忙跟在世庭身旁。

世庭与赵铎牵著马,并肩往前走了七八步,世庭胸中震惊与愤怒稍稍止歇,再度转身望向那老道的所在,语调中暗含讥讽:“装神弄鬼,不过想骗些银钱……”

话到此处,世庭便不能够再往下讲。

但见身後一片空荡荡,哪里还有什麽卦摊?哪里还有什麽老道?

只不过,行走七八步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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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道出现的诡异,消失的更诡异。

世庭和赵铎心头皆震惊,一路行来,各自沈默不语。

等到路途行至大半时,赵铎终於首先开口:“元帅,那老道的话蹊跷非常……为免万一,将那人打发出去吧。”

自世庭十五岁那年开始,赵铎便在世庭身旁辅佐。世庭的一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老道虽未说出具体名字,但他和世庭一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的就是那个人──

马垫阿良。

“赵铎,你相信那老道吗?”世庭侧过脸,脸色沈凝,目光灼灼的望向赵铎。

“不、不是说相信那老道……但是以防万一……”赵铎被他这一望,说话就有些吞吐。

“还是说你觉得,那个马垫会对我造成致命伤害?”世庭忽然低低笑出声,“真是笑话。”

“赵铎,五年前是你对我说,那不过是我的一件东西,我怎样处置都好。”世庭摇摇头,“……现在,我也只是把他看作一件用惯的东西而已。你说这样一件东西,会伤害到我吗?那老道不过是个妖人,说些妖言惑乱人心罢了。”


赵铎望向世庭,知道世庭不会因此对阿良放手,自己再说什麽也是枉然,於是沈默。

其实仔细想想,那个老道说的话确实有些夸张。像阿良那种什麽都不会,什麽都没有,懦弱卑微的人,怎麽可能对世庭造成任何影响。

更何况是攸关性命的伤害。

若自己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以後等世庭对阿良淡些了,随便找个理由解决阿良,也就是了。

王城繁华,不比边境生活单调。世庭回到王城後,很快就会接触到更多富有诱惑力的事物。包括女人。

他对阿良淡下来,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而让阿良那种人彻底消失,就像碾死路边蚂蚁一样简单。

 ……

两人行至元帅府前,只见门前灯火通明,管家带著一群家丁女婢在大门前排成两列,齐齐等候。

他们远远望见世庭与赵铎归来,便连忙迎上前,替他们解甲牵马,簇拥著他们进门。

行至大厅,只见里面接风宴已摆好。简简单单一席,只是丰盛些的家宴,并无半点奢华铺张。

世庭望向身旁的管家,满意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做事倒得体。”

老王病重,此时最忌讳的就是大肆铺张,寻欢作乐。

当然,世庭问这一句,不止是赞他做事得体,另外还别有用心。这座府邸刚建成时,十五岁的世庭便离开了王城,未曾在此间怎麽住过。这府中的所有下人,都是由别人安排的。他要弄清楚哪些可用,哪些须防。


“哦,他是末将的远房亲戚,小名松儿。”赵铎知道世庭用意,笑著接口,“我年前自边境回王城,见他还算伶俐,就安排他在这里管事。”

世庭点点头,不再说什麽,和赵铎一起入席坐下。

与此同时,松儿领了五六个抱著各式乐器,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进来,向世庭躬身道:“元帅,这是申相日里送来的,您看……”

她们大约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皆容颜秀丽、身段婀娜。

世庭望了她们一眼,便开口道:“我眼下没这心思。既是申相送来的,赏人的话,就驳了申相面子……看她们像是会弹唱的样子,你们且收拾出一个干净院落,让她们先住下,算是府里养的歌伎。”


松儿领命,带著那几名女孩子退下。

见世庭对那些女子毫无兴趣,赵铎稍稍有些讶异。

但随即转念一想,世庭是志在江山的人,大约怕她们是申蒙的耳目,所以不愿与她们过於接近。这样想来,赵铎又觉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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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饭,世庭回到自己的居室中。

居室分两间,里面一间是世庭睡觉的地方,外面有个小隔间,用来住值夜的丫头。

世庭的床前,更设有一张小软榻,那是贴身丫头睡觉之处,方便夜间侍候。

这种房间格局,於王城贵族间所流行。而在那小软榻处睡觉的,往往是没有名份,与主人通房的丫头。

日日枕边侍候,难免发生房事,若有幸生下男孩,便被纳入妻妾之列。这个位置相当暧昧,更是多少女子一步登天的捷径。

世庭回到居室後,坐了片刻,就看见松儿领了几个美貌女孩子进来。

“元帅,这几个丫头都是家里养的,乖巧伶俐,知根知底。您看,要不要放一个在小榻上?”松儿来到世庭面前,躬了躬身。

世庭放下手中茶杯,看了看那些女孩子。

既然松儿能把人领到他跟前,那麽就说明面对这些人,他可以放心。

但是,要将她们其中一个放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夜夜侍候著,他就全无兴趣,甚至觉得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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