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天下(第一部)————踏歌而行

作者:踏歌而行  录入:04-16

  「原来酒是这样的滋味啊……」最後几个字含糊在软绵的语音里,陆商陆正努力地辩认著那几个音的语义时,重台又再次咯咯咯地笑起来,「比我想像中的好喝多了……」话还没说完,重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拾起被陆商陆随意搁放身旁的羊皮水袋,拔开瓶塞,就是咕噜咕噜地仰头直灌。
  「喂,小狐狸!」陆商陆连忙抢下重台猛灌的羊皮水袋,只是原本满满的一袋猴子酒,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感觉到手中减轻了许多的水袋,不禁让陆商陆眉头紧蹙,眯起眼睛瞪向面前的重台,「你当这是水啊,真渴了也不是这样灌的……猴子酒後劲可是强劲的很,第一次喝酒,还敢喝那麽凶,等一下喝醉了,我可不负责把你从屋顶上扛下──」
  「你真噜唆。」重台猛然揪起陆商陆的衣襟,打断了陆商陆原本还没说完的碎碎念,两边浓眉打成一个结,十成十地不耐烦,「你这死小子未免也太小气了吧,不过就是一口酒,你怎麽就念念念念……念个不停,烦不烦啊?……呃!」
  重台突然打个酒嗝,浓浓的酒气直接扑向陆商陆,呛得陆商陆一双大眼跟眉毛都挤在了一起,正要再叨念下重台几句,重台的动作却比他还快,「那就还你一口不就好了吗?」话还没说完,一个反手擒拿,重台抓著陆商陆右手上的羊皮水袋,就直接往陆商陆正要开口说话的嘴巴堵了上去!
  咕噜咕噜咕噜……
  陆商陆七手八脚才挣开了重台硬抵在自己嘴巴的压制,抢下重台手中的羊皮水袋,只是过程中,早已猛然灌了好几口的猴子酒,纵然不是第一次喝酒,也有几分酒量的陆商陆,也撑不住那一股又一股从肚子里窜上来的酒气,醺得他感觉到几分的陶陶然。
  稳住自己身子的平衡,陆商陆还没来得及骂上几句,施行毒手的重台倒是先声夺人,「我一口、你一口,大家都有得喝,这下子公平了吧,你可别再唠叨个不停了。」
  摇一摇从重台手中抢回来的水袋,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原本满满的一大壶猴子酒,就这麽全进了他跟重台的肚子……
  单手撑著自己的头,陆商陆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正隐隐地一抽一抽著。
  陆商陆十分确定的一件事,造成他脑袋抽痛的原因,不是刚刚喝进肚的猴子酒劲头发作,而是那个站在他面前,身子摇摇晃晃、还半眯起眼对自己傻笑,看起来就是分明已经喝醉的重台!
  两边的眉头互相靠近,挤出一个明显可见的「川」字,陆商陆觉得他的头越来越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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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四月一日起我有一趟远行,可能大多的时间都是在外奔跑,
  所以这一段时间的更新可能会比较不稳定,跟大家说声抱歉……

  妖行天下(第一部) 23

  23
  看著面前早已不自觉地摇摇晃晃的重台,陆商陆只觉自己的头越来越痛,眼前他最想要、也是最需要做的事,就是躺回自己的床上好好地睡他个昏天暗地、人事不醒,最不需要的,就是跟一只喝醉酒的小狐狸纠缠不清。
  秉持著『在麻烦发生之前,先把麻烦处理掉』的一贯信念,陆商陆想也没想,就想把已经喝醉的重台扛下屋顶,直接塞进被窝内处置。
  只是,陆商陆的手才搭上重台的手臂,重台立即反手方圆外画,侧身拨开陆商陆的箝制,不死心的陆商陆再度伸手要抓『狐』,重台又是一个闪转挪移,避开陆商陆的爪子。
  几轮你抓我闪、我出手你反击的对招之间,清醒时就不算有耐性的重台,在醉茫茫的意识下,更是觉得陆商陆这家夥有够烦人,还真是个打死不退的牛皮糖。十足的不耐烦,重台一个蟒蛇缠身缠住陆商陆的双手,脚下一个勾腿蹬脚,准备彻底撂倒陆商陆。
  脑袋还算清醒、根本称不上喝醉的陆商陆,动作身手还是比身前的这只小醉狐来得反应快点,足尖点地双脚腾挪,避开重台勾腿的同时,陆商陆打算把人就直接背下屋顶,没想到重台另外那只没被抓到的左手随意一挥,手肘不偏不倚就硬生生地磕在陆商陆的下颚骨上。
  陆商陆、重台分别闷哼一声,陆商陆脚下顿时失力,带著重台一起跌趴在屋顶上。
  再度成为肉垫的陆商陆,真是有苦说不出,有泪也只能往自己肚里吞。
  翻身仰躺,全身发软的重台,软绵绵地呈大字状瘫平在屋顶上,发涨的脑袋失去了思考的功能,看到眼前是一片突然伸展开来的辽阔星空,重台不自觉地伸长了手,就想直接去抓眼前最亮的那一颗星。
  伸出去的手倏然用力合拢,掌手却扑了空,不死心地试了两三次,握紧的右手掌心依然空空如也,重台原本伸向星空的手,颓然落下。看著满天的星星,重台突然觉得那些星星的闪得太过晃眼了。
  「怎麽一闪一闪地通通都不消停,它们闪不累吗?」不甚耐烦的重台,任性地对著头顶上闪烁的满天星斗迁怒。
  正揉著刚刚被『狐』一肘打青下巴的陆商陆,听到重台这句毫不讲理的埋怨,堵在胸口的一口气,就这样笑喷了出来,原本的闷气也随著那一声笑全散了,火也点不起来了。
  看向正认真『教导』著满天星斗何谓「暧暧内含光」大道理的重台,陆商陆有点哭笑不得,看来这小狐狸真的醉了,而且还醉得不轻……瞄到一旁才少了几块的绿豆糕,陆商陆方才想起他上来屋顶可是有著『喂食』的重责大任,正好这小狐狸醉得脑袋混沌,正是哄他吃光这一盘绿豆糕,让自己可以向奶奶有个交待的大好机会!
  陆商陆心底算盘打得响亮,两颊的酒窝也越来越往下深陷,轻手轻脚端著那盘绿豆糕,偷偷地靠到重台身边,趁著那人一张嘴咕哝抱怨的空档,迅速地塞进正好一口大小的绿豆糕,动作彷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或许是重台真醉的迷迷糊糊,也或许是他今天晚上也真觉得饿了,没有任何的排斥与跳脚,连多看陆商陆一眼也没有,乖乖地将塞进嘴里的绿豆糕直接吞下肚後,再继续数落著天上星星的不是。
  随著重台一篇长篇大论的做『星』道理说完之後,陆商陆手上一盘满满的绿豆糕也顺利地喂食一大半了。
  当陆商陆预备再接再厉,继续喂食手上另一半的绿豆糕,好完成奶奶所派遣的任务时,原本对著夜空训话的重台,声音却突然沉了下去,彷佛喃喃自语:「死老头你又骗我,星斗就是星斗,才不是什麽亲人灵魂变的,它根本就听不懂什麽话,更不会了解我在想什麽……」句子的最後,重台读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冲冲地指著天空大骂:「死老头,你这睁眼说瞎话的千年老狐狸!」
  对著天空大吼完的重台,却猛然一转头,黑得发亮的一双眼,就这麽直挺挺地盯著陆商陆,半眯著眼仔细地打量著,看著陆商陆掐著绿豆糕的一只手,不知道要缩回来,还是把手中的绿豆糕喂进重台的嘴内,就这麽僵在半空中,进退犹豫不定。
  尴尬当中,重台突然对陆商陆开口问道:「我记得,你的名字叫陆商陆是吧?」
  一个让陆商陆完全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的问题。
  陆商陆秉持著不跟醉汉讨论逻辑常识的大原则,虽然不解这天外飞来的莫名问题,还是乖乖地回答,顺便把手上的绿豆嘴喂进了重台的嘴里:「是啊,神州大陆的陆、引商刻羽的商、陆海潘江的陆,陆商陆。」後半句话却是含糊不清:「众人皆称六三六……」
  「嘿,想不到你这死小孩还懂得用成语啊?」一掌拍上陆商陆的背,只是喝茫了的重台手劲控制失准,混然不知自己这一拍差点震得陆商陆岔了一口气,还兀自地大笑著,「重台,我的名字就叫重台!高山重嶂的重、楼宇阁台的台……你可以说我姓重单名一个台,也可以说我名叫重台,总之重台就是我,我就是重台!」
  说到最後一句『重台就是我,我就是重台』时,重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被陆商陆随意丢在一旁原本装著猴子酒的羊皮水袋,拔了瓶塞就要大口灌下,只是这水袋早已干干扁扁,再使力倒也不过从瓶口落下几滴酒,扫兴的重台啐了一句:「怎麽没酒了?」连羊皮水袋的瓶口都没封,便随手往旁边扔去。
  陆商陆眼明手快地稳稳接住重台抛出来的羊皮水袋,从背後赏了个大白眼给瘫在屋顶上看来就是要发酒疯迹象的重台,认真思索著该从那个角度劈下去,才能让这只醉狐狸昏得又快又无从闪躲……
  只是陆商陆的手刀还没出手,重台又飘来一个让人想不透的问题:「你的名字怎麽来的?是你父母取的吗?」
  「没错,就是我那早去的爹取的。不过我名字的商字是按我们陆家的族谱来排的,然後听我奶奶说,我那爹在想了七天也不知道商後面要接什麽字好之後,又不好叫陆商,就乾脆又把自家的姓拿来用,就成了陆商陆了。我这名字取得够随便吧。」一边回答著重台让人完全不明白的问题,陆商陆一边衡量著这手刀的力道要几分才好……
  「不随便,你爹花了七天想著你名字,可见他多用心帮你取名字,一点都不随便。陆商陆、陆商陆……」重台却突然坐起身,一手搭上陆商陆的肩头,语气间有著掩不住的钦羡:「你有一个好名字。」
  听著重台低声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名字,陆商陆突然觉得自己这已经听惯的一个名字,蓦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窜上心头,多了几分的耐听……压下心里的异样感,陆商陆赶紧转移自己的心绪:「你的名字也不难听啊……重台、重台,『黄金堪作屋、何不作重台』,还有诗句可以伴诵,不但文雅又有典故。」不再是一口一句的小狐狸,舌尖重复著重台这两个字,陆商陆突然觉得这原本单调朴拙的两个字,多了份飘逸。
  「不是『何不作重台』,是『何不作重楼』!」重台斜瞄著陆商陆,没好气地提出纠正,「多用心取的一个名字?这三个字可是随便翻书翻来的,那来的用心?差一点我就不叫重台了。」
  「翻书翻来的?随便翻也能翻出个镶在诗句里的名字?」陆商陆有点不可置信,估计他随便翻的话,恐怕就要顶著一个奇怪到不行的名字了。
  「那看是什麽人翻的了。我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九尾狐仙,手气当然也非一般人了!」原本晶亮的眼神蓦然转为幽暗,重台的声音也干哑了几分:「不过……我知道那是老头子偷偷动了手脚的……虽然他总说我应该要叫曾鲁旦才对,但也过是说说罢了,他才不会真舍得帮我取那种怪名字……」
  「蒸卤蛋!?」既然是卤蛋,用卤的就好了,为什麽还要蒸?陆商陆听得很糊涂,完全不知道重台到底在说什麽。
  重台眼神飘到远方一片黑漆漆的山峦,彷佛没有听到陆商陆的疑问,自顾自地继续喃喃说著:「老头子说翻书取名是我们家的传统,但其实我跟我娘的名字,都是他花了费尽心思取的,还怕我们不满意,故意要我们用翻书的,说是老天爷决定的,喜不喜欢都不能抱怨……他一定没想到,我会看到他随手夹在书里面,写了满满几大张纸的名字,还说什麽他爸爸、我曾爷爷,我爷爷,还有我娘都是这样取名字的,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真当我是小孩好骗啊……」
  「你说的老头子是指你爷爷吗?」小狐狸说的老头子,指的应该是辛一那老狐狸吧?陆商陆非常努力地去理解重台完全没有逻辑的自言自语。
  重台侧过头来对著陆商陆点点头,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眼光馀角瞄到盘子上晶莹剔透的绿豆糕,顺手捏起了一块:「老头子也喜欢吃绿豆糕,特别爱吃你奶奶做的,他总说那味道吃起来就是特别香,跟别家的都不一样……」将手上的绿豆糕丢进嘴里,砸砸嘴咕哝著:「不过他不只爱吃绿豆糕,什麽蛋黄酥、桂花糖、硬煎饼、驴打滚……都爱吃,似乎没有一种点心他不爱的。」
  蓦然,一直听得迷迷糊糊的陆商陆,似乎抓到了点重点,瞄了重台一眼,陆商陆有点迟疑地、诺诺地开口:「小狐狸……你这是在担心你爷爷吗?」

  妖行天下(第一部)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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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爷爷?」重台重复著陆商陆最後几个字,却蓦然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身旁的陆商陆只见到重台露出了个可爱的小虎牙,一闪之间又马上消失在微微往下坠的嘴角里:「老头子其实不是我真正的爷爷,就连我娘都不是他真正的女儿,只是他捡回来的小红狐……虽然我们同是九尾狐,但其实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还有,我为什麽要担心那死老头!」下一瞬间,重台就像只炸了毛的猫,怒气冲冲地发著火:「那种任性到极点、凡事想到就做、总把我扔过来丢过去的老狐狸,谁要担心他啊?连个口信、连个字都没留给我,趁我还昏迷时就走地无踪无影、没消没息的老头子,我为什麽要为他担心!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一连串为什麽的音量由高到低,最後化为一声含糊不清的呜咽,重台跌坐回屋顶上,就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两边的肩膀都垮了下来:「他为什麽就这麽丢下我了……」
  两边垂落的长发,遮掩了低垂著头的重台,看不到重台神情的陆商陆,感到莫名的不安,尤其是重台最後的那一声破碎的呜咽,更是让陆商陆彷佛心头扎了根针,微微地刺痛。
  试探性地伸出手搭上重台的肩头,陆商陆轻声地开口:「小狐狸?」脑中突然闪过一点忐忑,如果小狐狸抬起头来是泪眼汪汪的话,他是不是应该装作没看见、还是应该是好好安慰他呢?
  就在陆商陆正烦恼时,重台却猛然转过头来来,出乎陆商陆预料的,重台并没有哭,只是眼角处有些几乎察觉不到的泛红……直视著陆商陆,重台的语气有点急促,就像是掩饰些什麽似的:「说太多话,渴了。那猴子酒味道不错,还有吗?」
  「没有。」陆商陆没什麽好气地一口应了回去,也不看看是谁把他要孝敬自家奶奶的猴子酒喝个精光,竟然还敢说他渴了,问他还有没有猴子酒!应该把这这只小醉狐直接扔进大水缸内,一方面解他的渴、一方面让这小狐狸醒醒酒!
  没有猴子酒,重台有著明显的失望,低垂著头,默不作声地盯著自己的脚尖发呆……他是真的需要更多的猴子酒,他还不够醉,脑子还没有完全糊成一团,还保有几分的清明,当晚风徐徐吹拂而过,总有一股再清晰不过的寒冷从背脊延伸到四肢百骸,让他清楚地窥伺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他必须喝更多的酒,必须让自己更醉,让他完完全全地醉得不醒人事,脑子里没有一丝可以思考的馀力,完全无法运作,那他就可以不去想,想老头子是不是一去不回?就可以不去感觉,那茫茫天地之间,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的孤寂……
  「猴子酒是没有了,不过还有别的酒,厨房内也还有桂花酿。」话才出口,陆商陆便後悔了,巴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当做自己没说过这句话,或者是祈祷重台正好没听到这一句……
  陆商陆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不是训那还想贪杯的小狐狸一顿,反而是告诉他哪里还有酒。他的理性很清楚地告诉他自己,如果再让面前已经半醉的重台再喝酒,他百分之一百会有更大的麻烦……但是,当他看到重台抱著自己的孤单背影时,一句话就这麽脱口而出了……
  当重台猛看向自己,黑不溜丢的瞳孔闪著比天上星星还亮时,陆商陆相信老天爷已经去睡觉了,没听到自己诚心的祈求,而重台肯定把自己的那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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