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被吓了一跳,才要静气再听,病房的门已经打开了,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无声无息的站在了门口。
[你滚啊!]
[你闹够了没有!?]侧头躲过直飞而来的餐刀,隐忍多时的张靖辰也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他欺上一步将愤怒的安羽甄死死的按在了床上。
本来他想给他点时间适应,但是看见他已经什么都不顾的拿起了刀子,他只有被迫用暴力压制住他免得他弄伤了自己。
[放开我!]
[够了!你给我冷静下来!我……]
[啪--]
一块方方正正的东西狠狠的砸在了张靖辰的额头上,他感到热热的湿意,流了出来,滴在了雪白的被单上。
流血了,但是安羽甄已经疯狂得看不到任何颜色。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质问还在继续,却没有他辩解的时间……
张靖辰咬着牙瞪着砸到自己的东西--一盒普普通通商店里随处可见的录影带。
这是安羽甄早上收到的包裹,他虽然还来不及看,但是已经通过守在医院的属下隐隐约约了解了一些录绿影的内容。
他还记得他中午刚到医院的情景--
平日几个冷静能干的手下全都手足无措的待在门口团团转,见到他立刻就像见到救星一样双眼发光的赶了过来。
他这才知道,崔嘉贺在电话中说的要紧的事,果然非同小可。
他看见属下们诚惶诚恐的样子,以为之前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混乱。
然而他进门的时候,安羽甄只是两眼无神的注视着地板发呆。偌大的病房一片死气沉沉,过分的寂静让他有点心慌,不过他自以为可以俐落的处理这样的事情。
他才要开口说点什么,安羽甄已经有所感觉的抬起头看见了他。
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机械一般的吐出重复的话--
[靖辰……是你干的吗!?真是你干的吗!]
他闭了闭眼,扯出一份泰然自若的笑容,用寻常的语气说--
[来,先把那个录影带给找。]
[是不是你干的!里面……里面的……]安羽甄发起抖来,不敢回想似的攥紧了手里的录影带。
[是不是你……]
[是不是你让人……把澄志……]
那双可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睁大了,震惊的情绪流露了出来。
他在等着他的回答,像是判了死刑的囚犯,等待着陪审团的赦免。
不过,他还有机会的!
他可以笑着跟他说,这只是他的一个仇人的恶作剧。
他也可以以正经的表情,像公布真相一样的宣称,他什么也不知道,里面说的--[一切都是张靖辰一手策划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可是,他有必要这么做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委曲求全,辛苦的编著一个个谎言,只为了他做过的,丝毫也没有任何错误与不妥的决定。
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他,更何况,凭他的原则,背叛他的人也一定要死。他已为了他破了例的手下留情,怎么也不可能为他坏了原则。
天生的傲气让张靖辰放弃了摇头这个简单的动作,他习惯性的抽出了烟,点燃了之后才慢慢的开口:[如你所见。]
啊!这副震惊的表情,仿佛他犯下了多么十恶不赦的罪行,原来他做的一切,在他眼中,就是这么的不堪。
他忽然想放声大笑,可是他的身体僵硬着,连此刻站立着都觉得好累。
他怎么一直忘了,他是如此的纯洁,从一开始到现在,如果他有翅膀,一定早就飞到天堂里去。而他,他怎么可以以他这个罪孽满身的魔鬼的标准,来期待着他的反应……
他和他待的时间太长,害他忘了自己的身份,还以为,自己和他是一样的人。
真可笑!
他张靖辰才不是什么善人!就算他跟他待的时间再长,事实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就像黑色再怎么漂,也变不成白色一样。
他再渴望,再努力,他们终究还是两路人,永远也不会融在一起。
他以为,他可以让安羽甄忘掉他那个冷血的弟弟。
他以为,他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是有主导性的。
他以为,他是爱上他的……
他太高估自己了,太过狂妄得没有理由……
他吐出口烟圈,独自冷笑着掩盖着心底的绝望。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滚!]安羽甄的回应并没让他等太久,他终于如愿的,死心的听到了他的审判。
他说--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就是这么简单……
原来接受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头上的疼痛让张靖辰从短暂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望了望自己压制住他的双手,苦笑着放开了。
[那是他自找的!]
[你……]
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安羽甄却清楚的听见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张靖辰不会知道,他是多么想从他口中,听到否认的字句。
他战战兢兢的等待着,他说什么,他都会信,哪怕他只说一个[不]字……可是他却残忍的,如此痛快的就撕碎了他的期望。
他已经贱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想让他怎么样!
为什么骗他……
三个小时的录影带,清晰的记录着澄志被一个个猥琐强壮的男人蹂躏的过程。
下流……而惨不忍睹……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如录影带里说的--竟是由和他最亲近的他一手策划的。
他不敢相信,他竟下得了手。
澄志好歹是他的情人,澄志好歹为他卖过那么多年的命。
澄志……是这样爱他。
他怎么忍心这样对他!
[你这个冷血的混蛋!]
[我不冷血,你早死在街头等着收尸!]
[我宁愿死,也不稀罕被你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安羽甄的来年,看着那张被打得偏过去的小脸渐渐的发红,肿了起来,张靖辰后悔的将隐隐发痛的手紧握成拳,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别让我再听见你说这种话,不然……]
[出去。]
平静得毫无生气的声音让他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他望着眼前努力压抑着泪水的人儿,直忍着想要冲过去抱他的冲动,逼着自己冷漠的开口。
[有事的话喊医生。]
他其实还想说--
叫护士拿些冰袋来,把脸好好敷一敷。
他其实还想,就算是礼貌性的道声抱歉。
只是,那个小东西此刻冲着窗边,看也不想看他。
他还在这儿犯什么贱!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么直接出了病房。
他在走廊里遇上了闻风赶来的禁。
[给我查!把那个寄录影带的人查出来!我要好好的,报答他。]
第十一章
吵架是怎样开始的呢……
半个月前,张靖辰没有经安羽甄的允许,直接让人把他的东西打包带回了张家。出院的那天,张靖辰开车来接,但是病房里早已人去楼李,值班的护士告诉他,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安羽甄就已经离开了医院。他于是派人直接闯到他家,硬是将他死活给扛了回来。
刚开始的那几天,整洁华丽的张家,简直像经历了一场浩劫。吵闹的声音不断,伴随着不绝于耳的砸东西和摔门的声音,搞得家里上上下下,人人战战兢兢,唯恐受到殃及,自身难保。
无休止的争吵让他们身心俱疲。然而同样固执的两个人,谁也不肯最先低头。终于,在张靖辰一身酒气的带了一个女人回家过夜之后,冷战就正式的开始了。
异常混乱的张家,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佣人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晓得少爷已经接连有一星期没有进安羽甄的房间了。他的私生活变得比过去还要堕落,每天找来不同的女人夜夜笙歌,甚至肆无忌惮的在走廊里上演火热色情的画面。
今天是冷战的第九天。
照常任日历上又打了一个圈,安羽甄自嘲的扔掉了铅笔,笨拙的将轮椅滑到窗前。
没用了。时间对他,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名词概念,一天,一月,一年,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可言。
他被张靖辰软禁在这里,连去洗手间都要有人跟着。
更何况,他的腿残了,现在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他连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五十步的路程已足够让他气喘吁吁,就更别提那个有着二十多阶的台阶了。
他曾经在病院里探望过身体残疾的老人,安慰他们,给他们生活的勇气。然而也是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他以前说过的话,是多么轻而易举而不负责任。没经历过这些的人,是永远没资恪自以为是的说些安慰的话的。
他羡慕起那些老人们的毅力,他有好几次看着窗外,就想这么直接推开窗跳下去。
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这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
惩罚他抢了澄志的情人,惩罚他堕落到欲望的深渊,惩罚他的自私和虚伪。
他怨不得任何人,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最可悲的是,他到现在,还无法挣脱这场混乱的旋涡,无牵无挂的,给自己一个了结。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蹂躏了自己弟弟的无情男人。
他明明是间接害死澄志的杀人凶手,但是--
张靖辰不再来的这些天里,他却夜夜蜷缩在大床上,无法入睡。
他觉得冷,无论再加上多少床棉被都不管用。这样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的想起以往没出事的日子里,张靖辰若有若无的细微的温情……以及入院的那些天,他温柔的对待--那是他从来都吝于给予的。
他一件事一件事的回想,从他们最初相遇,一直到他被逼着和他发生了关系,被逼着和他相处……到他渐渐的习惯,渐渐的当成理所当然。通常还回忆不到一半,天色就已经亮了。
就这样到第二天晚上,他会忘了前一夜想到哪了,然后只好继续又从他们相遇开始。
每晚每晚,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很想他……
他虽然恨他,但是,他也以同等的程度,想念着他。
在腿残了之后,他似乎越来越无法忍受孤独。他比以前,更加依赖那个温暖的怀抱,他需要他……
他开始在每天的清晨,早早的来到窗前,透过二楼的窗户,等待着楼下即将出现的熟悉身影。
下贱吧!?
他只想看看他就好。
即使,他从未向上看过一眼,即使,他可能早就忘了他的存在,即使,他的臂弯里,带着别的女人……
他已经不在乎了,他没任何资格去怪谁。他甚至没有资格哭--那是澄志的权利。
他安羽甄是活该自找的,只是,害了澄志,也害了靖辰……
他其实早就后悔了,他其实早就想跟张靖辰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他总是会违背心意的说出一些自己都讨厌的话,他以前明明就不是这么斤斤计较、愤世嫉俗的人,为什么现在他的性格会变得这么糟。
靖辰,终于也是会厌倦吧!他本来就是那么爱玩的人,而他现在已经瘫痪了,是个只会添麻烦的废物,再也陪不了他了。
张靖辰当初要他的时候,也只是要他的身体,而现在,他已经连这个唯一的价值都没了,他还留他在张家有什么用。
只是为了奚落他,嘲笑他现在狼狈的样子?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进他的房间了……
昨天,他又和女人快乐了一夜吧……
他在屋里,都听见外面走廊传来的巨大声响,以及断断续续呻吟的叫声。他难受的用被子蒙住了头,却又好想听听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曾和他说话了……
他想他的脸,他的声音,他身上的味道……
可是,他们……已经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不再想了,现在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安羽甄转过身出了房门,他想去洗手间。可是当他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听见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哇,靖辰,你家好大喔!爹地之前说我还不信呢~]
甜甜腻腻的声音沿着楼梯传上来,越来越近……
安羽甄脑中刹时[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张靖辰……回来了!?
他不是,一直要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吗?
他每天都算好了,等他出去的时候再出来,谁料到今天,他竟然这么早回了家。
他手忙脚乱的转动轮椅,想趁他们上来之前赶回房间。可是还不习惯用它代替脚的他,越慌就越乱,怎么也没法如愿的转动半圈。
他折腾得满头大汗,来不及躲开,就这么尴尬的将自己,暴露在两个人的面前。
美丽的金发女孩愣愣的看着他,厌恶的嘟起了红艳艳的粉唇,转过头问向张靖辰--
[他是谁啊?]
[一个……朋友而已。]张靖辰轻佻的眯了眯眼,以一种睥睨的语气质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去洗手间……]
好不容易盼到他的声音了,然而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冻结他血液的话。
朋友而已……
是吗……
原来,他现在,连情人也不是了……
[喂,你为什么坐着轮椅?你是瘸子吗?]看不惯张靖辰忽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好像这个人对他有多么重要一样,女孩用亮丽好听的声音询问着残酷的问题。
[恩……]
虽然这个是事实,但是话一出来,安羽甄还是感到心猛的疼了一下,揪得难受。
眼前的女孩穿着过膝的迷你短裙,更显出一双腿修长而漂亮……看得他好刺眼。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裤子,头也渐渐的低了下去。
是,他自己都承认,他现在的样子,很难看。
他不想像个废人一样,连最基本自理的能力都没有。因此他劝走了帮忙的仆人,自己费力穿上的衣服。现在那件衣服歪歪扭扭的裹在他身上,像个小丑。他甚至,连裤腿都没弄正……
[靖辰,你怎么有这种朋友啊!?还让他住在家里!]女孩轻蔑的打量着几乎快缩进轮椅的安羽甄,以嗔怪的口气说道。
真是丢人!她以后可是还要嫁到张家来的,绝不允许这么个人赖在她家里!
[行了,素素,他没人照顾,我是看他可怜才把他接过来住的。]
张靖辰随随便便的话无情的扎进安羽甄的心里,撕扯得它鲜血淋漓。
他早就知道,他是因为同情他,才施舍一般的收留他。只是没想到这句话亲口从他嘴中吐出,竟是这么的伤人。
够了!他是犯贱,才想要见他,听他说说话。结果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取其辱。
[对不起……失陪……]泪水悄悄的涌了上来。失去澄志的痛苦,失去双腿的痛苦,都没有他这一句话来的让他难过。
在张靖辰锐利的目光下,安羽甄如坐针毡连脸都抬不起来。
虽然他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再让张靖辰看上一眼,但是他仍不想让他看见此刻难看丢人的样子,他没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怕看到嫌恶的情绪。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多么的般配,他只有自惭形秽的躲开,免得碍眼。
他在慌乱之下,匆忙的推着轮椅就要走,但是他掌握不好方向,差一点撞到一旁叉着腰看好戏的素素。
[啊!你干什么!?我的丝巾!]
那条昂贵的法国丝巾眼看就要缠到轮椅上了!
素素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一把扯回险些要惨遭蹂躏的丝巾,顺手发泄似的狠狠的推了一把那个笨重的轮椅,她满意的看着它失控的冲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