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芳记 第二卷(穿越)————沙与泡沫

作者:沙与泡沫  录入:04-12

所谓“弱者适应环境,强者改变环境”,他承认自己是弱者,但并不甘心去适应被强者强加改变的他的生存环境。

逃,逃到强者触手不及的地方,对弱者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胜利。所以,只要能逃得掉,他仍会感到骄傲。

浅香被他的坚定感染,郑重点头,小声说:“到时,少爷别忘了我们。”

“一定!”区小凉最后拥抱一下他,开始和府中人一一话别。

司香眼睛红肿,怔怔地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她也没有说出想说的话,只是叮嘱他一切想开,千万别惹怒蕊王,平安即好。

区小凉答应,回她一个微笑。

司香是否是卧底,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的任务应该已经结束,且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丫环的角色,她现在就只是她自己而已。所谓“装到最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和原本就是真的,其实并没有差别。

区小凉对她对丁九都不怨恨,他们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可怜人而已,和他眼下的状态,真的很相似。

他现在只厌恨自己,只为他带累了本不该带累的人;他原谅他们,也只为他们没有真正伤害到什么人。

他走到不停喃喃的暗香身边,用力抱住他,低声说:“暗香,我要走了。你要听浅香的话,乖乖的噢。不然,夫人要生气了,暗香不想让夫人生气吧?”

“是!”暗香呆滞地眨着没有光彩的眼睛,困惑地呢喃,“可是这里很黑,她怎么念经呢?”

“她累了,要休息,不念经了。而且这里是野外,空气很好,她也不会再生病了。你听,还有小鸟在唱歌。夫人在这里,比在那间气闷的佛堂,要高兴得多。”区小凉柔声给他解释,眼含热泪,一遍遍看他痴呆的脸。

暗香目光空洞地转开眼睛,呆呆出神,似在聆听鸟鸣。过了一会儿,他傻傻地笑了:“真的!有鸟在叫!我要留在这里,我要陪夫人,她一个人会害怕。”

浅香再也听不下去,上前扶住暗香,对区小凉说:“公子此去,千万小心。暗香哥有我照应,一定不会有事,公子敬请放心!”

区小凉颔首,目光一一扫过暗香、浅香、司香及将军府的旧人,最后停顿在那座新墓上。

黄色的土堆,旁边新栽着松柏,后面是累累重重的坟茔、郁郁苍苍的树木。祝家的历代祖先都长眠于此,其中不乏鞠躬尽瘁、为国沥血的功臣良将。然而,他们所效忠的天朝,又是怎样对待他们的子孙后代呢?除了占有,就是掠夺,对此还心安理得,认为是皇恩浩荡、天子垂青。

真是个荒谬的对比!如此地讽刺!好在,这一切都要在他这里结束了。原来他是祝家无奈命运的终结者!现在他有点明白司香的心理。为了让无法逃避的苦难停止,有时还真的不宜再产生这种苦难的继承者了呢!

他诡异地微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向蕊王的队伍,钻进第二辆马车。

车内和外部一样奢华精美,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床薄被置在车角。

蕊王并没有要他和自己同乘一车,似乎是体恤他现在的心情,特意留给他一个独自伤痛的空间。就像是勒得过紧的缰绳,偶尔放松一下,只会让马儿接下来跑得更快。

蕊王深谙御马,更懂御人。

区小凉厌倦在倒在厚软的褥子上,闭上眼睛,懒得去忖度蕊王的用心。

这几天他日夜心焦操劳,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这时身陷柔软,随着车辆行进间有节奏的轻摇,他心中茫然,大脑空白,不一会儿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51.相恋不如相忘(上)

醒来时,车已经停了。区小凉呆呆望了会儿车顶,慢慢坐起身。那床薄被从他身上滑到腿弯,上面犹染淡淡龙涎香。不知蕊王是在什么时候给他盖上的。

他有些迟钝地扶了扶头,掀帘下车。

马车似停在客栈的马厩,只是现在当地唯有蕊王的这两辆豪华马车,周边空地上站满的都是盔甲鲜明的虎卫。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刀出鞘剑在手,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这辆车围成铁桶,浓重的体味熏得区小凉立刻清醒了。

一个衣饰稍有不同的侍卫见他出来,上前说:“王爷吩咐:要是公子醒了,就请到客房说话。”他态度恭敬,说话全不似对待一个前逃犯的口吻。

区小凉点点头,慢吞吞地跟着他走了两步,才开口问:“可以先洗个澡吗?”忙了好几天,都没有机会沐浴更衣;天气又热,他的全身早已快馊了。

那侍卫顿住脚步,回身躬腰:“王爷早已安排好公子一切事宜,请公子随卑职来即可。”

区小凉讨个没趣,揉揉鼻子,继续慢慢和那侍卫从客栈后门登上二楼。

天字号房门外,站着蕊王那两个贴身侍卫。领路的侍卫紧赶几步,单膝着地回禀:“王爷,祝公子已到!”

“嗯。”里面有人淡声答应,似有些心不在焉。

门从里面打开,蕊王的大侍童垂手而出,冲区小凉躬身,随即立在门外。领路侍卫起身,弯腰摆个“请”的姿势。

区小凉顿了顿,迈步进去。

门在背后被无声地合上,静悄悄地似将他封闭在只有蕊王的客房内。

蕊王身穿杏色薄衫,头发湿漉漉地散在背上,一身沐浴后的清爽。他手执本奏折,皱眉批阅,头也不抬,只用毛笔点点屋内一架屏风。

区小凉没有想到所谓的“已安排好”竟是要他在蕊王眼皮子底下沐浴!

迟疑片刻,见蕊王似被折子苦恼,眼皮都不带瞟他一下,一付对他没兴趣的模样,他只好恨恨地转到屏风后。那里果然有桶热水,连换洗衣物都是齐全的。

他呆呆看那些衣物,俱是蕊王府中自己的旧物。虽都是旧的,可是上面的莲花却似刚刚绣上去,洁净干爽。

区小凉忍不住转头。透过屏风,蕊王正在奋笔疾书,姿态恬然。他怔了片刻,慢慢脱净衣物,浸到水中。

屏风的另一边很沉默,四周也没有什么声音,唯有轻微的水声回荡在客房,整个房间诡异地安静。

区小凉背对屏风,不住打量这个房间。然后失望地发现没有什么逃脱的机会。

对面是窗户,下面人气汹涌,四周也全是人味儿,明里暗里不知埋伏了多少人,看来蕊王已经充分吸取了这次的教训。

他洗了很久,直到水快要凉透,才起身穿衣。

系好衣带,拿干布正在擦头发,不见人招唤,已有侍卫鱼贯而入,动手将浴桶、屏风及脏衣移走。

“等一下!”区小凉拾起那条麻带,系在腰上。

众侍卫不动声色,搬着东西默默退出。

蕊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批阅奏折,正在以手支头,默默地冲着区小凉出神。

杏色的薄衫从手臂上滑下去,露出蜜色的肌肤,细腻光洁透出健康的薄红。他的桃花眼明灭不定,幽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区小凉从早上起就水米未进,此时精神略缓,顿觉饥饿。他不想因腹饥同蕊王说话,自己倒杯桌上凉茶喝下,无视蕊王的存在,慢慢踱到窗前。然后他再次无视下面排排虎卫,凭窗远眺,神情漠然。

窗外是香江,在江边垂柳绿意掩映中,江上白帆点点、渔歌阵阵。不远处,青山与白云相依相偎,水鸟翩跹。夏日的午后明亮又干净,懒懒的阳光中人欲睡。

平常的景致,却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苍凉。

面前的一切,都在蕊王再次出现后距离他越来越远。也许,今后,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看见这些了。所以,趁现在还有这个机会,看一眼是一眼吧。

脚步轻响,龙涎香气缓缓向他靠近。随后蕊王伸臂揽他入怀,将头搁在他肩头,低语:“对不住,冰衣,我不是有意的。”

“请王爷自重!”明知力气不及,区小凉也不做无谓的挣扎,任他搂了,不咸不淡地说。

“冰衣,你并没有忘记我,对么?”蕊王不理会他的冷淡,双臂收得更紧些,柔声问,“‘那时光阴’配得真好,这是你岂今为止做的最让我惊讶的事情。你没有忘记我和我曾说过的话,否则那瓶香水你配不出。”

“王爷!你何必前倨而后恭?真令人笑话!”区小凉也不理会他的追问,继续鸡同鸭讲。

“叫我半羽,冰衣,像从前那样。你回来好吗?我们在一起时不是很快活吗?为什么打了一次仗,一切都改变了?”蕊王有些疲惫地喃喃。

区小凉几乎要忍不住反唇相讥:你的身边还有我的位置吗?很快乐的从前不是你自己丢掉的吗?你怎么可以说得像是你才是那个被背叛了的人?

转而再想,他不禁又灰心,终究没有说出口。这种口舌之争,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们早已回不到从前了!

“你放了我,行吗?我失忆是真的,因为我吃了忘情丹。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以你的手腕自然不难查到真相。”区小凉尽量平心静气地陈述。

“不放,你现在不是记起来了么?你还是那个爱我,我也爱的冰衣啊。不要走,和我在一起!”蕊王的声音有丝颤抖,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并不是全记得。那瓶‘那时光阴’我就不知道是为谁配的,只是有气味的印象。所有从前的事情,我就记得模模糊糊,不知道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我的梦。这样的我,不是那个爱你,你也爱的祝冰衣!你要强留住有什么用?不如放过我,你也可以开始你的新生活,这样不好吗?”区小凉被他抱得有些呼吸不畅,断断续续地解释。

蕊王不了解他现在的真实状况,告诉他假信息,也许会有可能让他放手。

他侥幸地想,但随即这个想法就被蕊王彻底地击碎了。

“不好!不管你记不记得,我都不会放开手。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蕊王竟有些撒娇地回答,伸舌舔他耳垂,然后缓缓含住轻咬,留下一个个齿印。

“你听你说的,就像个霸着玩具不让别人玩的孩子!你是王爷,我也不是玩具!”区小凉只觉耳朵又热又痒,甩又甩不脱这个超大号壁虎,忍不住冒火。

“那我当如何?谁想要就让人拿去玩?让那个对你有兴趣的晋王去玩?还是另三个王爷?这样做了,我就不是不讲理的孩子了?”蕊王继续咬他,温热的鼻息喷在他脸侧,某个部位开始顶在他后股。

“对!那样你就是个大混蛋!”区小凉忍无可忍,终于开始破口大骂。

“呵呵!这才对哦,这才像是我的冰衣。”蕊王不恼反喜,痞痞地轻笑,飞快地吻了吻他气得通红的脸。

区小凉大怒,用力将头向后撞去,拼着撞个包也要将他鼻血撞出来。

蕊王灵活地避开,反扳过他的脸和他头抵头,凝视他的眼睛,郑重地说:“回来吧,冰衣!你很清楚,我从未把你当玩具。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不再让对我最重要的人莫名其妙消失而已。我必须拥有保护他们的力量!”

所以才要不断地伤害我,伤害我的亲人吗?

区小凉回瞪他,不为所动地冷笑。

蕊王的桃花眼里渐渐浮起个艳光四射的笑意,轻语:“冰衣的这种眼神最能引人性起了。”说完,凑过红唇就要吻他。

区小凉闭紧嘴巴扭头躲避,而蕊王则凭借身高优势耐心地封死他所有的退路,和他的脸越靠越近。区小凉的脸都气青了。

将吻未吻之际,门外有侍卫回禀:“仆射将军步留云省亲途中,得知王爷驾临,特来拜见!”

蕊王泄了气,把头埋在区小凉颈间,嗅他的体香,嘟嚷:“谁要见他。”然后吩咐,“让他进来!”

松开搂紧他的手臂,蕊王笑着说:“又一个对你心怀不轨的,你倒真能给我惹麻烦。”

他坐回座椅,持扇轻摇,冲区小凉飞个媚眼。

区小凉怒极,恨不能挖出他的烂桃花搁脚下当泡踩。他的胸口起伏,握拳磨牙,站在窗边一时没动作。

“请将军解剑入内!”有侍卫在门外说。

“本将军佩剑从不离身,剑在人在,王爷也是知道的!”步留云不屑地冷哼。

蕊王淡笑,仍只盯着区小凉看,头也不回地扬声说:“步将军请进!”

步留云推门而入,一身黑衣,凤目灿然。他先扫了眼室内两人古怪的方位,目光在区小凉腰间麻带上停了下,眼内微痛。然后不理会区小凉,直走到蕊王座前。

“王爷金安!”他躬身行礼。

在他弯腰的一瞬间一道秋泓闪过,原本悬在腰间的日光已经搭在了蕊王颈上。

蕊王面色不变,依旧淡然而笑,桃花眼里水波不兴,朗声问:“步将军这是何意?”

“请王爷速速放我与表弟离开!以后永不纠缠!”步留云压低声音说。他的语气异常平静,拿剑的右手稳健有力,目光中是破釜沉舟的坚决。

“不可能!”蕊王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绝,“你以为你表弟会跟你走吗?将军还是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听到“自作多情”四个字,步留云脸色一凝,忍不住转头望向区小凉。他的凤目如电,里面却有隐隐的肯求与希冀在挣扎交错,令人不忍目睹。

门外侍卫们终于发觉情况有变,如潮般涌入,出鞘的刀剑纷纷指向步留云,室内渐成一片雪色。还有侍卫从屋顶用粗绳槌下,停在窗外张弓搭箭对准人群中的步留云和祝冰衣。

一时室内外剑拔弩张,气氛空前紧张。花雨犹在不断调动人马,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

步留云仿若未见那些虎卫刀剑,日光仍架住蕊王,只是望着区小凉低问:“表弟,你的意思呢?”

区小凉头痛,满心的无奈。他没有想到拒绝步留云后,他仍会在自己危难时前来搭救。

只是……这人实在是太鲁莽了!经过战火的洗礼,也没有改了他这个老毛病。他也不想想,以蕊王之尊,身边又没个侍卫,能单独接见他这个此刻一看就是另有目的的人吗?何况蕊王刀剑加身却仍是谈笑风生,神情悠闲,周围的隐卫说不定早拿匕首对准了步留云,只等蕊王暗示就动手。

退一万步,就算他们侥幸逃脱,步家那一大家子人又该怎么办?难道都要因此背上行刺蕊王的罪名而诛九族吗?这是个不讲道理的社会,喜欢的就是攀扯,习惯就是诛连!步留云明明早已身陷其中,怎会不晓得这样的后果?

区小凉回望他的凤目,脑中急转,考虑的虽多,却只用了片刻时间。

他的脸上是隐隐的心酸,目光没有移开步留云,清楚地对蕊王说:“王爷,你让我表哥平安离开,日后也不追究此事。我就和你回花都。”

步留云大睁凤目,几欲挣裂:“他这样对你,你还要跟他走?你疯了!”

“疯的人是你,表哥!行刺王爷,罪及九族。你为了我这样做,根本不值得。我早已说过,不会和你走,你都忘了吗?”区小凉脸色苍白,望着他漂亮的凤目,朱红的嘴唇,感觉有一种类似于心脏病发作的痛楚在慢慢折磨着自己。

步留云呆呆注视他全无回转的表情,满脸不能置信,日光撤离蕊王。花雨立刻抢身插在俩人中间,宝刀直指步留云,沉默不语。

步留云浑似未见,面上神情渐渐化为绝望。

他茫然四顾,不与区小凉对视,忽然大笑起来,磁性的声音里透着疲惫和大彻大悟:“轰轰烈烈的爱情,烟花似的爱情,原来竟是如此!只为不爱吗?说得真好……因为心中无爱,所以视我为无物。好,真好!表弟,你送我的日光片刻没有离开过我。那把月光,可仍在你身边?从此后,见剑如见人。表弟!这次,咱们是真的后会无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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