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昕窘笑着。
「算了,你还是养好耳朵等着听平叔的训吧。」指了指桌上那碗热粥,「两天没吃东西你铁定饿了,快把这碗粥吃了。」
这种时间,怎么会有热食呢?墨昕疑惑地来到椅子上坐下,熟悉的香味让他不由得看着霍从天。
「是王婶猜你可能快醒来了,所以特地为你准备的。」霍从天从他的眼神看出他的疑问。
墨昕闻言心底涌出一阵感动。
「你也知道他们那一群人特别疼你,为你弄个吃的根本不算什么。」不需言语,霍从天就是能清楚明了墨昕脸上表情所代表的涵意。
在墨昕进食的同时,霍从天只是静静地端瞧着他,心没来由的一紧一暖,奇妙的感受让他不禁轻哼一声。
墨昕略抬起头,纳闷地看他。
霍从天淡笑了下,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吃。
望着墨昕开阖的唇瓣,他的脑中有种怪异的念头──他想吻他,想再度品尝那难忘的滋味与感受。
是食髓知味吗?尝了一次,就想再尝第二次。
照常理,会有人对自己的朋友做那种事吗?
不可能吧。
至少他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没想过要吻她,更何况是男人。
可为何面对墨昕,他就会有那种念头。
想起不久前墨昕和韩仲的亲吻,他的心一阵绞痛发酸;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韩仲,嫉妒他比自己更早撷取墨昕的甜美。
他真的不对劲了,越来越难以平常的心态面对墨昕。
他似乎对他产生一种新奇的情感,一种令他无法捉摸的悸动……
(二十三)
休养了两天,墨昕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至少能正常说话了,只是说没几句,就会伴随着一阵轻咳。
这段时间,韩仲来看了他好几次,依旧对他说了些暧昧不明的话,碍于一旁霍从天的存在,教他赶人不是,不赶人也不是。
而霍从天在知道墨昕是和韩仲在后山一起淋了雨后,沉下一张脸,一整天下来,只是冷冷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唉。」想起霍从天怪异的举止,墨昕无奈地叹了口气。
披了件长衫在身上,他来到外头吸取新鲜的草木气息,沉闷的脑袋也清爽许多,蓦地一道身影晃过脑际。
对了,卫连和芸芸现在的情况如何呢?这几天一病,就忘了他们的存在。
该去探望他们才是。
才这么想,就见霍从天锁着眉,一脸不悦地踏进他的住处。
还来不及出声唤他,霍从天劈头一句:「为什么和韩仲打起来?」
墨昕一楞,直冲的语气像是在责怪他,不由得心头一凛,他低声地道歉:「对不起。」
「我是问你为了什么和他打起来!」霍从天心情更差了。若不是刚才他逼问韩仲,他还不知道他们两人在后山打了起来。
他不悦,是因为墨昕竟然瞒他,发生了这种事,他竟然不打算让他知道。
墨昕沉默了会儿,「韩公子没和堡主说原因吗?」打斗的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自己没说,那铁定是出自韩仲之口。
「他叫我来问你,因为是你先动手的。」
墨昕抿了抿唇,「我只是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霍从天蹙紧双眉,墨昕一向是很有理智的,那问题肯定出在韩仲,他语调一冷,「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墨昕神情渐郁,韩仲对他说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再重复一遍。
「堡主,这件事……你可不可以别再追问?」墨昕为难地说。
闻言,霍从天只觉一股莫名的怒火由衷燃烧。
「那是我多管闲事喽。」
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怒意,墨昕讶异地看着他,「堡主,你别这么说。」
「那就告诉我原因!」他吼道。
「我……」依然无法据实以告,他只能将眉锁得更紧。
苍白的脸色加上忧苦的神情,这样的墨昕让人心生怜惜,但也助燃了霍从天心中的火苗烧得更加旺盛。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为什么?
望着他离去,墨昕心头涌起一阵酸苦,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只是不告诉他原因而已,这真值得他大动肝火?
不说出理由,是为了维持一种平静的心,不是所有事都该对你坦白的呀。
墨昕再度叹息。
若你真为此怪罪,我还是只能祈求你的谅解……
隔天,身体因病而产生的虚软情况已然无踪,墨昕恢复了往常的精神,声音也正常了,就只剩咳嗽依旧伴随他,让他总在三更半夜咳着醒来。
套上平日惯穿的衣服,长发往后一束,让一头柔细的乌丝集中在背上,手提着剑往外走去。
一开门,清晨的凉风拂面而来,墨昕不自禁地咳了几声。
「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气,「得去找李大夫开个方子。」
转身阖上房门,走出了住处,依照例年来自己所规画的作息,朝后山走去。
一个时辰后,他回到了堡内,嘴唇轻含着左手食指,脸上有着困惑。
适才在后山练剑时,他竟然伤了自己。
他不是没不慎伤过自己,但那唯一的一次是在他第一次拿真剑误伤的,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他疑惑、纳闷着,想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反常,所幸只是划了一小道伤口,不用上药也会很快愈合的。
行经后院,本该往左朝住所走去,但他迟疑了会儿,脚步一踅,转向右方。
拐了几个弯,来到了堡内最僻静的地方,一座坚实的牢房出现在眼前。
据说孤云堡起初建立之时并没有这座牢房,到了第三代时,因为盗匪宵小猖獗,于是便盖了牢房用来关那些被他们逮捕的盗贼,后来也用来关犯下重大错误却仍不知悔改的侍卫奴仆。
霍庆生性仁慈,未曾使用过这个地方,霍从天比其父多了份严格,对于该严惩的人,绝不破坏规矩,也好在堡内的人都能循规蹈矩、遵守本分,没人犯下重错,所以卫连是他主事以来第一个关进的自己人。
门口两名守卫守着,本在闲聊着,见墨昕来到,他们笑开了脸。
「昕公子,你身体好多了吧?」
「嗯,多谢你们的关心。」然后手指着监牢大门,「我进去看卫连。」
一名守卫打开了门,「昕公子请。」
待墨昕进入后,他便将门关上,另一名守卫则在这时快步离开,依照霍从天暗地里的指示,只要有人前来探监,不管是谁,都必须立刻向他通知。
(二十四)
「卫连。」墨昕望着坐在黑暗角落处的人。
「你来了。」卫连的声音有些虚弱。
「身体有不适的地方吗?」他关心地问。
「你呀,」卫连摇摇头,「还是顾好你自己要紧。我身体底子好,虽然被关在这儿,但依旧健康,倒是你,听说病了几天。」门口的守卫常常聊着堡内的事,他或多或少也得知一些消息。
「那只是意外。」
「生病还有分意不意外的?」卫连从角落站起身,来到铁栏前,端瞧着他,「看你的脸色,病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是呀。」才一说完,就忍不住咳了几声。
墨昕无奈地对他笑了下。
两人视线交会,似在传递着什么讯息,过了一会儿,只见卫连满怀歉疚,压低了嗓音,「墨昕,对不起。」
闻言,墨昕叹了口气,同他一般低声轻问:「怎不走远一点?」
卫连无奈地摇摇头,「芸芸的身体经不起折腾,赶了两天的路,人就开始不舒服,找了大夫,他说芸芸动了胎气,最好别太操劳。」
「原来如此。」自己为他们争取的那些时间,看来也是枉然。
想到邵芸芸,卫连的神情泛着心疼,「接着,我们就找了个僻静的山林,暂时停留。」
声音顿了下,接着又继续道:「可是芸芸的情况却不见好转,我实在很担心她,与其这样让她辛苦难过,我……我倒宁愿当初没带她离开。」
「现在说这个又有何用。」心头的郁闷让墨昕的声音有些干哑。
「说得也是。」卫连垂头丧气地抓着铁栏杆,「老实说,堡主找来时,我心里真的很高兴,也终于可以放下心。」
「也就是说……你是心甘情愿回来的?」
「是的,为了芸芸的身子着想,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回到堡内,她一定会被照顾得很好。」
「但你却得陷入牢狱中。」
卫连苦笑,「这是我罪有应得,是我伤了堡主在先。」望着墨昕深锁的眉头,他歉疚更深,「当初……难为你了。」
墨昕不语。
「那时应该听你的,向堡主坦诚一切;而不是苦苦哀求你,助我们离开孤云堡……」
墨昕闭起双眼,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此时仍旧揪疼了他的心。
在帮与不帮之间挣扎着,复杂的心情不是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帮了,是背叛了信任他的堡主;不帮,是背叛了……
「不!」无意识地喊出声,墨昕咬着牙,狠狠截断脑海中急欲涌起的思绪。
「你怎么了?」卫连被他痛苦的神情吓怔住。
稳定好自己的心情后,他才睁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墨昕……」卫连忽地跪下。
「卫连,你做什么?快起来!」墨昕想扶他起来,无奈两人之间隔了铁栏。
「你向来忠于堡主,却被我们逼得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说得激动,卫连竟向他磕头。
墨昕心一惊,急忙开口:「卫连,你别这样,这事都过去了。」
才这么一说完,牢房外却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冷笑,那笑声虽轻,但却仍传入二人的耳中,两人神情时犹如死尸一般僵固着。
墨昕刷白了脸,背脊袭上一股骇人的寒意,令他浑身颤栗,无法抑制。
「那……那是……」卫连额角冒出了冷汗。
此时,他发现了墨昕的异样,「墨昕?」
「堡主……」墨昕颤抖着声,「听到了……听到了……」
卫连担忧地看着他,墨昕此刻的模样像是随时都会昏倒。
「我……我……」墨昕连续说了两个「我」字,却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心慌意乱已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摇头,不停地摇动着。
「墨昕,你冷静点。」
头越摇越剧烈,最后哀鸣一声,没再多看卫连一眼,拔腿离开。
「墨昕!」忧惧的呼唤只能在牢房里回响。
一出牢房,便没见着霍从天的身影,墨昕猛地一顿,险些跌倒在地。
两名守卫脸上一片茫然。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堡主在一扇铁窗下站了会儿,然后脸上表情就变得十分恐怖,接着冷笑一声,转身离去,而没一会儿,昕公子就脸色惨白地跑出来,还差点跌倒,然后踩着不稳的脚步,往来时路走去。
「怎么了?」一名守卫问着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