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厅里的人一时间只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原该是事件重心的卫连和邵芸芸,反而没了一开始的吸引力,大伙儿都将注意力集中到霍从天和墨昕身上,对刚才那场不同平常的举动,大家不仅楞了眼,还在心里猜测两人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相较于迷惘的众人,韩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清朗又带着锐利的眼眸仿佛明白了什么……
(二十一)
「堡主。」
对墨昕的呼唤恍若未闻,霍从天仍拉着他的手持续前进。
「堡主!」踉跄地跟在他后头,霍从天此举令他大感困窘,「堡主,你快放手,咱们这样……很奇怪。」
两个大男人以这种拉扯的行为走在路上,让沿路行经的仆人都不由得停下脚步,好奇地注视。
「堡主!」
霍从天顿步,手掌先紧握一下,然后才放开,「跟我来。」说完又继续前进,不需回头确认,他知道墨昕会跟着他。
两人来到霍从天的住处「行云院」,才一踏进房门,墨昕便听见房门被用力关上发出巨响,他一转身,却陷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霍从天紧实地将墨昕锁在怀中,贪婪地吸取他身上舒适的气息。
从他离开那天起,他就无由地想着他,脑海中净是浮现他的身影,原以为只是一时不适应没有他跟在身旁,可接连几日下来,这种情况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强烈,让和他一道的韩仲都发现了他的异样。
「堡主,你……拉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样抱我吗?」墨昕稳住声音,在语气中投注笑意,隐藏他正猛烈跳动的心。
「从我回来一看到你,我就想这么做了。」
霍从天的回答教墨昕傻了眼、掉了心,他嘴唇轻颤着,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第一次没有你跟着,我浑身都不对劲……呵,连韩仲都笑我像小孩子一样离不开你,天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霍从天加重手臂力道,喃喃地问:「墨昕,我是不是很奇怪?」
「不,不会。」墨昕亦伸手抱着他,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有抚慰,「堡主只是不习惯,就像我一样。」
「你也是?」霍从天稍微拉开两人的距离,专注地看着他。
「从我们认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分开这么多天,让我很不习惯,这几天脑子常常想着有关堡主的事。」
墨昕接着轻笑一声,「和你一样的,平叔笑我对你太挂心了,连女人都没有我
啰嗦。」
「女人?」霍从天闻言笑出了声,「亏平叔讲得出来,在这庄内最啰嗦的人还不是他。」
见他笑了,墨昕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其实,他最初想问的是他为何不带他一同出堡,可是现在,他不问了,有些事……还是别问来得好。
很自然地,两人放开了彼此的怀抱,来到桌子旁坐下。
「堡主,」墨昕迟疑了下,「对于卫连……你有何打算?」
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沉,霍从天不悦地蹙眉,「我还没想到。」
「不对他用刑吗?」
霍从天眉头皱得更紧。
「终究不忍吧。」墨昕温和地微笑,「虽然恨他们对你所做的事,但多年来的情份,也让你难以狠下心折磨他们。」
「呵……」霍从天一阵苦笑,「你知道吗?在还没找到他们之前,我在心里头想了好几种折磨人的方法来对待他们,可是当我再度见到他们时,什么报复、什么折磨,早就不翼而飞。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哪,凭什么他们可以这样无情无义地对我,而我却如此懦弱,就连言语上的羞辱都说不出口!」
「那不是懦弱。」
「它是!而且还是一个可以被至交好友拿来利用的弱点!」
墨昕胸口一揪,随即右手落入霍从天的掌握。
「你不会吧?」霍从天轻哑着声,脸上有抹哀求,「墨昕,你不会这样对我吧?是不是?」
「那当然。」墨昕微笑着,左手覆在他手上,想去除他的不安。
霍从天反掌将另一只手一同纳入掌握中,紧紧地牢固它们。
两人不说话,房间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霍从天默默地端视墨昕,明明是一张早已熟悉多年的脸孔,为何会在午夜梦回时频频浮现,无时无地的侵扰他的思绪?
不习惯?
真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他仍是无法完全置信。
墨昕发现霍从天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眼睛也泛着细微的血丝,明明已经疲惫至极,却不立刻休息,教他心感无奈。
「堡主,你累了吧,要不要先做个休息?」
霍从天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疲累地轻应着,「嗯。」
松开掌握的瞬间,心中却泛起依恋。
墨昕站起身,「我晚一点再过来,不打扰堡主了。」
送墨昕出房门,霍从天轻轻地合上门扉,来到床上躺下,脑袋先是空白,接着一段回程时不经意的谈话开始在脑中回响──
咦?昕公子被毒蛇咬伤,还被飞虎帮的人袭击?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
唉,那时候若不是昕公子选择往北方,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
这种事谁能预测?又不是神仙。
你们说……北方是墨昕自己选的?
是的,堡主,我们一到山下岔路,昕公子便开口说他往北方,然后我们三个各自选了方向后,就分头开始寻人。
霍从天闭紧双眼,告诉自己必须停止心头的猜忌。
墨昕,我不想怀疑你,也不该怀疑你。
因为那应该是种巧合。
因为你是最不可能欺骗我、背叛我的人。
可是……为何从心底会涌起对你的警戒与猜疑,为什么?
为什么?墨昕……
(二十二)
踏出行云院,墨昕不管天空的阴沉,回房提了玄青剑便往后山走去。
他想借着练剑来排除所有思绪,殊不知他紊乱的心思全显现在那一招一式中。
「喝!」一声重喝,手中长剑凌厉地挥向身旁一株宽约半尺的树,原该应声而断的树干却没有动静。
他疑惑地贴近察看,只见略低于他肩膀部分的树干有一道几不可见的细痕,眉头一蹙,伸掌朝它上方打去。
折断的两截树干之间尚连着一层树皮,见此情况,他的眉锁得更紧。
乱啊……
「怎么回事?这不像你该有的状况喔。」
话音从高空响起,墨昕抬头,只见韩仲俐落地从不远处一颗高耸的大树上跃下,轻盈的动作显示他轻功之高明。
无声地叹了口气,「韩公子,难道你没其它事好做的吗?」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边。
「来孤云堡我会有什么事做,这儿又不是我的地盘。」韩仲轻笑。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抬杠。」墨昕拿起一旁插在地上的剑鞘,收了剑,转身欲回堡内。
「可是为了你心爱的堡主?」
墨昕身子一僵,「韩公子,请注意你的用词。」
「啊,抱歉,不小心说漏了嘴,咱们心知肚明就好。」
「你!」压抑的情绪倏地爆发,墨昕将剑再度插回地面,转身和韩仲打了起来。
两人动作迅速地过了十几招,林子里掌风声呼呼地响。
「墨昕,少了剑,你是打不过我的。」韩仲依旧满脸笑意,说话的同时,动作也不见缓顿。
墨昕自己也明白这点,但仍不愿用剑,因为那把剑是韩仲赠与他的,除了具有杀伤力外,他也不想用对方赠的剑来应付。
两人打了一刻多钟,原本阴沉的天空已转成灰暗,一阵雷响,斗大的雨滴哗然而下,没一下子,两人都被雨淋湿,成了落汤鸡。
「好了好了。」韩仲往后一跃,拉开彼此的距离,退出了战场,「雨下那么大,咱们别打了。」
视线被雨水弄得模糊,墨昕伸手拨开贴覆在额上及眼前的头发,走到插剑处,拔了剑,默默地离开。
回到房里,他没有立刻换下湿透的衣服,只是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
发上的雨水流到了脸颊,顺着他美好的轮廓集中到下巴尖处,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湿冷的衣裤上,化作无踪。
疲累地撑开眼皮,身体虚软地无法动弹,喉咙干渴灼热,脑袋一片浑沌。
「醒了、醒了。」
耳际传来霍平欣慰的声音。
墨昕缓慢地移动视线,眼睛的干涩模糊了视线,有好一会儿时间,眼前只是一片白茫茫。
「墨昕。」因他一脸的呆茫,坐在床畔的人出声唤着。
墨昕听出那是霍从天的声音,他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想说话,却只让喉咙一阵刺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在想什么啊,竟然穿著湿衣服睡觉。」霍从天忍不住斥责。
穿湿衣服睡觉?
有吗?为何他没有印象……
「墨昕,你看看你,前几天还说自己身体好,结果现在却发烧昏睡在床上两天,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啊。」霍平也跟着责骂。
一股热意袭向眼眸,泪水无法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才念你几句就哭,又不是小孩子……」霍平嘴里嘟嚷。
「好了,平叔,他身体不舒服,要骂等他真正清醒后再骂,先把药让他喝下吧。」
霍从天扶起墨昕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苦涩的药汁,恍如前阵子他受伤时的情景。
喂完了药,霍从天接过霍平递来的手巾,轻轻地拭去他嘴角残留的汁液,然后才将他放回床上。
不过是喝药,墨昕却觉得像是经过一场战役,他累极地阖上眼皮,再度睡去……
半夜醒来,一身的汗湿教墨昕难受地皱眉。
出了汗,原本浑沌的脑袋也变得清明多了,他翻身下床,没有束缚的头发披散着,脚步虚软地来到衣柜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件白色衣衫放在床上,伸手脱下身上那件被汗水浸湿的上衣。
双手无力地拧了条湿毛巾,擦拭有些粘腻的身体,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颤。
才刚擦好身正欲穿上衣服时,外头却传来轻细的脚步声。
正纳闷这种时候会是谁来找他时,房门已被轻轻地推开,出现的是手端着一碗热粥的霍从天。
霍从天见状楞了下,「你做什么?」
墨昕嘴唇动了动,却惊讶自己的无声,楞楞地看着霍从天。
「嗓子哑了?」霍从天蹙眉,将粥拿到桌上放下,「天一亮,我叫李大夫来看看。」
墨昕点点头,开始将手上干净的衣衫穿上,右手滑入衣袖,轮到了左手,但却怎么也提不起劲,试了好几次,就是无法顺利着衣。
霍从天见他穿件衣服都这么费力,叹了口气来到他面前,无言地执起他的手,拉着他一边衣襟,帮他将另一只衣袖穿上,接着为他系上内外两侧的衣带,拉好他的衣服。
做完这些动作后,他抬起头,却见墨昕脸上有抹淡淡的红晕,手掌立刻往他额上一贴,「还烧着吗?」
墨昕摇头。
「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你,衣服湿了也不换下,竟然倒头就睡,以为自己的身真那么强健啊。」忍不住又对他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