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维特的烦恼----炩风

　　「嗯。德国以白葡萄酒闻名。」周瞳搭腔，柔细的嗓音轻轻说道：「德国葡萄园多在河谷边，一般附近就会有酿酒厂，也都会有品酒的活动喔。」
　　「那我要去古堡玩。」奶昔说。
　　「那我要吃葡萄吃到饱、喝葡萄酒喝到饱！」大熊说。
　　「那你家有什麽？」陈笕薰转头问闷不吭声的维特。
　　维特放下手中的土司，抬起头来又摇了摇，「有很多水。」
　　「住海边？」
　　「嗯。」又垂下首。
　　真好啊！住海边……等等！
　　陈笕薰错愕地望著维特的棕色脑袋，眼底又带了连自己都不易发觉的怜恤。
　　那有惧水症的维特不就很可怜？
　　陈笕薰的父母老早就已经在桑葚林，一篓大竹篮里装满紫红鲜豔的小果实。
　　见了这群年轻小伙子终於肯起床，笑得很开心，直招呼他们上前。
　　陈爸爸稍微解说要注意的事项，就人手一个小竹篮和剪刀，就各自散开行动，寻找各自目标。
　　大熊和奶昔聊了几句，就故意凑到陈笕薰身旁，用手肘撞撞他的腹部，表情和口吻满是暧昧，「说！从实招来，你什麽时候泡上那个德国妹了？」
　　「啥？」
　　「夏绿蒂呀！她不是你马子吗？」大熊猛戳著他的胸口。
　　「说啥屁话！夏绿蒂又不是我马子。」
　　「骗肖ㄟ！她不是你马子，会常来找你？还主动说要你家，还邀你去她家采葡萄咧！你这只只会游泳的贱鱼什麽时候有跟女生这麽熟过啦？」
　　大熊一脸狭促，不屑这敢做不敢承认的没种鱼。没一会儿想到什麽，又压低音调，怕隔墙有耳似的，「还有，你要小心维特，你和夏绿蒂在一起时，他老是盯著你们看。那模样我怎麽看都觉得像在吃醋！搞不好人家维特从以前就暗恋夏绿蒂了。哼哼!你这个横刀夺爱的臭家伙！」
　　陈笕薰脸上一红，急吼，「就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这一吼，所有人都朝他们这里投来关爱、疑惑兼好奇的眼光。
　　「没事啦！采桑葚去！」剪剪剪！剪刀在树枝上乱剪。
　　尾音才落定，夏绿蒂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拉著身边的周瞳一起跑过去，找了个话题就和陈笕薰聊开了。
　　大熊双手抱胸，一副「还说不是！你再坳啊！」的狭促表情瞪著他。
　　维特站在明媚的日光下，比自己矮上一截的桑葚树林中，手中竹篮只有悉悉落落的几颗小果实。
　　阳光是如此温暖，清风是如此沁心，连飘浮的空气都这麽舒服。
　　耳边的笑语不断。
　　维特抓抓头发。
　　突然觉得这山上的阳光有些刺眼。

　　少年维特的烦恼《30》

　　「啊──」女声尖叫再次划破山上热闹的气氛。
　　「怎麽了？」夏绿蒂疑惑地问。
　　「有……毛毛虫！」周瞳慌张退後数步……连篮子都掉到地上了，手指颤抖地指向前方桑葚树，脸色发白。
　　陈笕薰捡起地上一支枯树枝，朝她所指的那棵桑葚树的树叶拨了拨，树枝上果然有只缓慢蠕动前进的白色物体。
　　不过就是一条蠕动的全身长满细毛的白色毛毛虫嘛……有啥好大惊小怪的？
　　都是树都是草的地方，一定有这种小玩意儿的嘛。小时候他都拿这些玩意儿来玩……
　　嗯……是真的有点恶心啦！
　　陈笕薰将手中枯枝靠紧桑葚树枝，引导毛毛虫爬上枯枝，然後连枯枝往空中抛得远远的。
　　见毛毛虫在空中变成一颗星星，而後消失不见，周瞳才敢再往前靠近一步，低著头红著脸颊，「谢谢。」
　　夏绿蒂偏头斜眼看了周瞳一眼，眼神暧昧，嘴角上扬。
　　大丰收的众人带著满满战利品回来，同时也带回来一身汗和镀上一层浅古铜的肤色。
　　冰箱里的冷藏果汁自然成了抢手货。
　　「哇！臭阿薰不要抢我的！」大熊才刚将玻璃杯倒满深红酸甜的果汁，才要把水瓶放好，眼底下的玻璃杯竟不翼而飞了。
　　「死大熊！什麽你的！这全都是我家的！」
　　「我也有采呀！」
　　「你采的还被丢在地上咧～」陈笕薰捧著装满冰凉桑葚汁的大玻璃杯，狠狠地灌了好几口。
　　刚收成的桑葚还被冷落在厨房一小角落，等待处理。
　　「哼哼！要喝自己倒！」
　　「啊～～」顶著大平头的陈楷薰一口气灌掉半杯，满足地呼了口气，放下杯子後，眼角馀光瞄向大打出手的两只动物，一脸不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明明还那麽多，干嘛抢？」
　　「欠扁！你说谁是小孩子！！」动物们同个鼻子出气。
　　奶昔笑著，默默地将两大瓶果汁给独占了。
　　正当客厅里的男生们边看电视边打闹，陈芷薰以到厨房帮忙的名义，神秘兮兮地拉著两名女孩子到厨房角落窃窃私语。
　　「都不是！？」和女孩们咬完耳朵的陈芷薰万分失望啊。
　　她原以为活泼的德国女孩或是娴静的乖乖女，其中之一会是她笨老弟的女朋友，不然怎会大老远特地跑来他们家玩呢？结果一探问下，竟然全都不是？
　　呿！高中读那麽久了，连个女朋友也交不到……逊！
　　「虽然不是，可是……」夏绿蒂吊胃口地故意拖长了尾音。
　　「可是怎样？」陈芷薰兴致又被提起来，好奇地凑上前。
　　当房子里到处洋溢著欢乐笑声，过了好一会，等要妈妈喊著要吃午饭时，才发现有个人不知何时悄悄地不见了。
　　不大的房间里有一大片采光窗，所以白天里不开灯也很明亮，透过窗户还可看到方才桑葚园的影子。
　　维特席地坐在木造地板上，背靠著门边墙面，双手搁在屈起膝盖上，微微仰头凝视著眼前著环境。
　　很普通的房间，以白色和木质为主。有床有书桌有衣柜，有随意摆放的漫画和光碟片，有几件没摺好的衣物丢在床上，窗面上还有层薄薄的灰尘。
　　大概是主人很少回来，目前状态还不至太杂乱……想到这，维特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阿薰长大的地方啊……
　　他想去阿薰自小生长的地方，他想知道是怎样的地方、怎样的环境会培养出这样一个阳光乐天又善良的男孩?
　　可是他迟疑了。
　　那个女孩……
　　阿薰还是只喜欢女孩子，尤其是那种有开朗个性的活泼女孩，相近的个性才是绝配。而那女孩对阿薰也有意思，那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是那麽协调。
　　如果他来到这里，就会一直看到那样的画面吧？可他真的很不想看到那样的情景。
　　心里那麽挣扎，最後还是脱不了一个冲动，前往车站买了车票。
　　还好……还好阿薰一接到电话就马上来接自己；还好阿薰没有因为自己的任性而生气……

　　少年维特的烦恼《31》

　　「喂！你在这里发啥呆？」
　　一道阴影挡住眼前的阳光，耳边响起的是熟悉的男孩嗓音。
　　「啊？」视线沿著挡在跟前的那双脚往上挪移，果然是房间主人略为黝黑的面孔。
　　「害我们一直找你找不到。」
　　「对不起。有什麽事吗？」
　　「吃饭了！」
　　「喔……」
　　「啊！！」
　　维特才起身到一半，足下一阵天摇地震。
　　房间的摆设都跟著晃起来。
　　地震！！
　　「小心！」
　　两人身体随震度摇晃，那以为天要塌下的瞬间，他的左手和他的右手，在空中不经意相触，而後紧紧相握。
　　稍歇两秒，又是一个大摇晃，脚下站不住，维特失足向後倒撞上後方墙壁，连带拉倒陈笕薰不稳的身躯一道撞上来。维特的後脑直接撞上木头墙面，额头也遭受撞击。
　　啊！
　　好痛！
　　磕到牙齿了！陈笕薰那个痛呀！
　　所幸晃度逐渐趋缓。
　　陈笕薰双手抓住维特的双臂当做支撑，慢慢撑起自己的上半身。
　　距离些许拉开後，发现维特的脸色乍白还红，再对照方才不算小的撞击力道，还有自己作痛的牙齿寒嘴唇，情况似乎不太妙。
　　「你没怎样吧？」
　　「还好。」
　　才发现方才撞到维特额头的，就是自己的嘴唇！？
　　碰到了！
　　虽然是那麽紧急的情况下，虽然在接触的当下并没有意识到，但当摇晃逐渐平息，那时来不及反应的脸红心跳竟然在此时慢半拍地连体温一道窜升。
　　维特略带湿润的碧眼微仰地望著自己。
　　陈笕薰突然有种情不自禁的幻觉，那不是眼睛，而是一潭幽深不见底的碧绿大海。
　　维特的身子缓缓往上拉直，颈部线条也因头部上仰而拉得更笔直，这样的角度使得那表情、那双碧眼看得更清楚，也越向自己逼进了。
　　啊啊啊！！！
　　有什麽在陈笕薰脑海里炸开！？烟火？还是地雷？
　　走廊转角踩在地板上略为急促的脚步声乍然而止，但脚步声从出现到消失，门槛边的两人至始至终都没发现。
　　只是贴在一起而已，唇瓣的触感很柔软，还带点微微湿润。
　　似曾有过的触感？
　　接触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分开的时候，明明就不是累也不喘，陈笕薰就是控制不住喘息越来越大声，心跳声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德国也有地震吗？」
　　好不容易移开视线，却不知道该望向那里？最後无措地抬眼望著天花板，拙劣地转移话题。
　　「有。」
　　得到轻声的回答，又陷入一阵短暂沉默。
　　「可不可以……」先出声的换成维特。
　　啊？他想问什麽？
　　陈笕薰很紧张，也没注意到抓住维特臂膀的指头力道在不自觉中一再加重。
　　「可不可以……不要和女孩子交往？」
　　咦？
　　指头松了松。
　　他还以为他是要问……两人可不可以交往？
　　妈的！！他是在期待什麽！？
　　半晌，陈笕薰才别扭地扭开头，粗声粗气地回答，「谁说我要和臭女生交往的！？」
　　「对不起……」
　　「笨蛋！说什麽对不起？」
　　「我知道不可以喜欢你，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了喜欢你了……而且更不应该告诉你……」维特整个背部後仰都贴上了墙壁。
　　「……」
　　「我很任性很自私……明明就知道不可以，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我还是……」
　　维特说的他都了解，先别说他这个「直」的，心理和身理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同性，现实面就是他生长的社会环境对同性恋的接纳度大概只比人兽恋高一丁点吧……
　　「而且不到一个月，我就要回德国了。」
　　对，还有远距离恋爱不可能持久。
　　所以，维特才只要求他不要和女孩子交往，却不敢要求两人在一起？
　　「还有……」
　　「还有？」
　　维特抬起略带湿润的碧眼凝望他半晌，双唇微微开启欲言又止，最後终究什麽也没说，只垂下睫毛，摇摇头，把脸埋进膝盖里。
　　陈笕薰还理不清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是存著什麽心？他只知道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和大熊奶昔都不一样……呃，一开始是一样的，但自从这家伙「犯规告白」後，就变得不一样。虽然他也以为自己可能会变得厌恶他，也曾不知该怎麽面对他而刻意疏远……但是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讨厌他，而且老是一副心事重重的维特总让人放不下，他根本就推不开他，就像刚才……
　　陈笕薰觉得自己厌恶不了维特，却开始厌恶起自己了……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男人！
　　认为不行，就该切个一乾二净，不是像现在这样啊……
　　维特说得对，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不管有没有未来可言，光是要像一般男女「正常恋爱」就不可能了。
　　烦啦！
　　对了……维特再过不久就会回德国，那一切烦的就都不是烦恼了。他们才十几岁，这年纪谈恋爱都只是玩玩的，没多久就吹了～等维特回德国，见不到面也很快就断了联络（想他国中小的同学还有联络的也只剩小猫两三只），没多久维特就会忘记在台湾的人和事，还会碰上另外他喜欢的人……
　　对对！就是这样！
　　ㄟ……好像也不对……
　　「又让你困扰了？」大概是抬起头後的维特，看见了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变化吧。
　　「ㄟ……也没有。」陈笕薰抓抓头发，习惯性否认。
　　可是，维特真的会一回德国，就很快忘掉自己吗？
　　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是他希望的。
　　所以说越想越烦，不想了！
　　「那个……」他先从维特身上爬起来，再用双手扶起维特的身子，「你刚撞到头吧？我等下去跟老妈拿药酒给你『推推ㄟ』（台）。」
　　「？」
　　「反正下楼就知道了，很有效，一下就消肿不痛了。」说著，也顺手将手掌往维特後脑一贴，来回「呼了呼」。
　　「谢谢。」
　　「又没啥，不要一直跟我说谢谢，很『奶悠』的。」
　　陈笕薰哥俩好地拍著他的肩膀……往门外走廊走去。
　　「就算你回国了，我们还是可以联络，等下我就把我的mail和MSN抄给你，记得加我……还有手机号码。」
　　「嗯。」
　　「我也没有要交女朋友……」撇开头，耳根微微发红。
　　「那我们可以……」
　　「可以啊。」啥？维特是问什麽？他怎麽回答这麽顺？
　　说完这句话後，手突然被牵起，踏上往一楼的阶梯。
　　那迳自牵起他的手的人，带著微笑转头看著他，「你刚说要吃饭了，是吧？」
　　所以现在他们是要去吃饭了？
　　臭小子！！明明是他把气氛弄得那麽诡异，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搞啥啦？
　　他瞄了维特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他，视线就这麽撞在一块。
　　「我会努力……」
　　「嗯？」
　　「努力让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陈笕薰脚下一个踩空。
　　「哇！我还以为又地震了，原来是臭贱鱼跌个狗吃屎！」远远就听见餐桌前的大熊在幸灾乐祸。
　　餐桌已经围好所有人，就差这两个。
　　维特连忙跑下阶梯要搀扶他，陈笕薰已经不甘示弱立即从地上跳起来隔空回击，「哼！本大鱼「整丛好好」，半片鱼鳞也没少。倒是刚才的地震还比不上大熊随便跳一跳，起码也有七、八级震度。」
　　一阵大笑。
　　「阿薰你没事吧？」陈妈妈从座位起身
　　「妈！我没事啦！你药酒藏那了？维特刚撞到头。」
　　陈妈妈闻言立即离座，从柜子里翻出一瓶深色玻璃酒瓶装的液体，关心地拉过维特查看他撞到的地方。
　　「刚才地震撞到的？唉呦！都肿了一大包……快，去那边坐好，阿姨帮你推一下。」
　　「不用了。」陈笕薰拿过妈妈手上的药酒「你们先吃，我帮他就行了，弄好就过去。」
　　「你确定你会？」
　　「切！我从小撞到跌倒都是自己来的。」
　　陈笕薰就先带维特到沙发那里，要他乖乖坐好。
　　「那个是？」对陌生事物总难免存有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