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真谛在于精神的传承。
天色渐渐亮了,手术室的灯依旧明亮。
医院里的护工们开始一间间的收拾病房了,陈潇然和肖盈盈的心情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渐渐下沉。
期间,警局的同事们都到医院里来过,一是来看看袁队的情况,二是来向陈潇然汇报一下情况。
昨晚上,袁大头受伤没多久,支援就到了,很快形势就成了一边倒。
最后虽然让对方跑掉几个,但是所幸的是,两个都主犯落网了。本来审讯应该由组长负责,但是现在一个受伤,一个又没心情,最后,还是秦局长亲自出马,在警局坐镇。
看望的人来了一拨儿又走了一拨儿,陈潇然和肖盈盈却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一直到那盏刺眼的绿灯熄灭了。
肖盈盈和陈潇然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飞快的围了上去。
袁大头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肖盈盈压抑许久的心情随着泪水汹涌而出。
“老袁,老袁,……你醒醒!”
陈潇然看了眼袁大头,焦急的问道:
“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年轻的医生缓缓的摘下口罩,有些疲惫的说道:
“病人胸口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但是由于病人失血较多,所以现在陷入昏迷。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这是比较正常的现象。”
陈潇然忽然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接着,陈潇然和肖盈盈陪着袁大头去了重症监护室,看护士把袁大头安顿下来,才彻底放心了。
“潇然,你回去吧,这儿有我看着呢。”
肖盈盈肿着眼睛哽咽的说道。
“我,……可是,你……”
陈潇然看看袁大头再看看肖盈盈,还是有些担心。
“没关系,老袁的父母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你不用担心。”
“哦。”
“潇然,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陪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肖盈盈的眼眶又红了。
“嫂子,你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我,袁队也不会……”
“行了,别说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陈潇然朝躺在病床上的袁大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苍白的面容,安详宁静。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黄昏了。
陈潇然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射,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微微抬头,阳光的光晕涟漪般扩散,头晕目眩,踉踉跄跄的艰难挪步。
忽然很想见他,蒋涵,你在哪里!
我想见你!
“双赢”事务所。
“蒋律师,蒋律师,你怎么了?”
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蒋涵隐约听到有人在叫他,背脊一阵发麻,神志有些恍惚。
“啊,没什么。”回过神来的蒋涵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道:
“继续吧。”
“哦,好。”
助理看了看蒋涵,没再说什么,继续陈述案例。
蒋涵却有些心不在焉,瞟了瞟手旁的手机,依旧安静,忍不住想陈潇然,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窗外的夕阳,鎏金般染红了天际,透出瑰丽的色彩。
比起朝阳的跳脱生机,夕阳却能让喧嚣停滞,能让繁杂而荒芜的心得到片刻宁静。
54
淡疏宁:“罗警官,我们来做心理测验:我在你心里是什么颜色?
“A:蓝色;B:粉色;C:红色;D:绿色。选一个,要说明理由。”
罗布看着报纸,想也没想就说道:
“红色。”
安静三秒,淡疏宁冷冷的反问:
“仇人?”
罗布从报纸里抬起头来,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的淡疏宁,赶紧说道:
“哦,不,我选绿色。”
淡疏宁深吸一口气:
“最讨厌的人?”
罗布咽了咽口水,仔细的想了想,旋即笑道:
“哦呵呵呵,我选错了,我选粉色,粉色。”
暗想,这次总算对了吧!粉色多好看啊,配我们家小宁。
淡疏宁脸上开始出现怪异的笑容,阴恻恻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性、伴、侣?”
罗布开始冒冷汗,颤巍巍的说道:
“我,我选蓝色。”
“不改了?”
“不改了!”
淡疏宁看了看罗布,忽然搂着他脖子,蹭了蹭,甜甜的说道:
“蓝色是最爱的人。罗警官,你说说为什么会选这个啊?”
“因为只剩下这个了!”
……
***************
中缅边境上,茂密的森林深处,有一个小小的边防站。
阳光从繁盛的枝桠中倾泻而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的吹动幻化着形状,树丛中,低矮的灌木里隐藏着两个人影。
“诶,小陈,我给你看样东西。”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压低着嗓音对身边的同伴说道,然后趴在地上,在衣兜里悉悉索索的摸索了一阵,接着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对方的眼皮下。
“看,这是我女儿。”
零碎的阳光落在男人略微得意的脸庞上,洋溢着和阳光般的色彩。
陈潇然侧头看了看男人手里的照片,禁不住微笑:
“真可爱!”
话音刚落,陈潇然嘴角的笑意还没有褪去,就看见眼前的男人缓缓的倒地,脑后一个刺眼的小洞正哗啦啦的向外冒血。
鲜红耀眼的血液争先恐后的那个身体里涌出,在男人保持着微笑的面容上蜿蜒爬过,悠悠远远的在地上蔓延,染红了照片中天真无邪的笑脸。
陈潇然怔怔的愣在那里,身体僵硬而冰凉,眼里那些红艳艳的鲜血幻化成一朵朵的罂粟花,夹着男人鬼魅的笑脸迎面而来。
内心的恐惧在一点点的吞噬自己的意识,陈潇然只觉得窒息的无法呼吸,眼前的光线渐渐模糊一片,挣扎着,摇摇欲坠的跌落。
无边无际的深渊,黑暗一片。
“啊——!”
短促的急呼声从口中落出,陈潇然腾的坐起来,眼前是漆黑一片。
急促的不停喘气,额上冰凉一片,周围是静谧而寂寞的空气。
陈潇然捂着胸口,死死的压抑着狂跳的心脏还有潮水般涌入的恐惧。
可怕,慌乱,黑暗不停的刺激着已经临近崩溃边缘的神经。
陈潇然忙乱的在黑暗中搜索,翻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蒋涵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惊醒,像被蜜蜂蛰了一般,猛的弹起来,飞快的接通,却没有任何声响,只听见对面粗重的呼吸声。
沉默良久,蒋涵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声音,试探性的问道:
“……潇然……是你吗?”
“……”
“潇然……怎么了?”
“……”
“说话啊,潇然……”
“……”
“嘟嘟……”
蒋涵疑惑的拿着被挂掉的电话,心没来由的沉了沉。
寂静的黑暗中,陈潇然抱着头难过的不能自已。
当初不就是为了不想让他将来承受面对死亡的痛苦,才离开他吗?为什么现在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向他寻求慰藉呢?
陈潇然,你是怎么了?你要坚强,你是担负着重任的人民警察!怎么能惧怕死亡?怎么能懦弱呢?
寂静的空气因为刚刚的喧嚣又慢慢的恢复了宁静,黯然落寞。
那一边的蒋涵却无法那么平静的入睡,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晚上,终于理出了一点头绪。
关于两年前,陈潇然突然提出分手的事。
潇然是个心思细密,做事有条不紊的人,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是不会冒冒然做决定的。
再联系他今天突然的行为,蒋涵觉得,其中一定有原因。
蒋涵啊蒋涵,你怎么当初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有些懊恼的想了想,蒋涵决定去找陈潇然问个明白。
天色刚亮,蒋涵就开车去了警局,直奔陈潇然的办公室,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蒋涵皱皱眉头,看看时间,这个时候应该上班了啊,陈潇然怎么还没来呢?
左右看看,抓住一个小同志问道:
“哎,同志,问一下,你们陈副没来吗?”
那警察看看办公室再看看蒋涵道:
“哦,估计陈副现在还在休息呢。”
“啊?”
“昨天,我们执行任务的时候,袁队中枪了,陈副在医院里呆了一天一夜了。”
“袁队……受伤了?”
蒋涵惊讶的反问道。
“是啊。”
“严重吗?”
“呃,听说现在还在昏迷呢!”
“哦,这样啊,那谢谢了。”
“不用。”
蒋涵站在门口,深呼一口气,原来如此,那小家伙一定害怕了吧!
初升的朝阳,从窗外那颗魁梧的核桃树间透进来,映照在陈潇然有些凌乱的办公桌上,点点光芒反射,像极了破碎的阳光。
能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蒋涵觉得又喜又悲,喜的是证明自己在他心里还有一点地位,悲的是如果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他不会想到自己吧。
陈潇然来办公室的时候,蒋涵刚刚离开。
虽然晚上没有睡好,但是警局的事情太多了,犯人的审讯,还有关于这次任务的报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总要有人负责。
陈潇然很明白。
于是,这一天,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过去了,让他暂时忘记思考死亡和恐惧的问题。
快下班的时候,陈潇然接了个电话:
“嫂子,……什么!袁队醒了!……好,好,我马上来。”
陈潇然看着澄明瓦亮的天空,总算觉得有了一丝颜色。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蒋涵靠在椅子上,有些心烦意乱的左右晃动,手里不停的转动着铅笔,时不时的轻咬一下。
满脑子都是陈潇然,很想打电话约他出来,直截了当的询问。
可是,怕吓着他。陈潇然的胆子比兔子还小,吓跑了,可就不好找了!
蒋涵轻叹一口气,看着夕阳从地平线上缓缓落下,一时之间,怔忡的发呆。
啊——,什么都想不到!
没一会儿,蒋涵腾的站起来,拿起西装,飞快的出了门。
“蒋律师,你要走了吗?”
“嗯,是,我有事先走了。”
蒋涵一边套西装,一边想,不如去问问袁大头吧,他是陈潇然的领导,多少知道点吧!顺便去看看他的伤势。
嗯,就这样。
蒋涵开车直接去了医院,上楼前,在外面买了一篮水果,然后问着护士摸到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有些雾气的玻璃,蒋涵看到了躺在床上的袁大头,心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
憔悴、衰弱、仿佛一碰就碎的那个人就是平时见到的生龙活虎的袁大头吗?此时的他更像是垂暮之年的老朽。
人类真是这世上最脆弱的生物,没有獠牙没有利爪,不能经风雨不能受寒冷更经不得酷暑,害怕细菌害怕病痛害怕自然灾难,短暂的生命转瞬即逝,如白骏过隙无声无息。
然而,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却能在地球上繁衍上千年,生生不息。那些象征着人类生命痕迹的精神一代一代的传承,成了一种最强大的力量,支撑着人类生存。
真是奇怪的融合!
“先生,请问你找谁?”
就在蒋涵唏嘘不已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疲惫的女声,赶紧回过神来,微微笑笑:
“哦,你好,我叫蒋涵,是东区分局的法律顾问。听说老袁受伤了,过来看望。”
“哦,你好你好,你就是老袁经常提到的蒋律师吧!”肖盈盈欣喜的唤道,连忙让他进屋:“老袁,你看谁来看你了?”
正在床上休息的袁大头艰难的撑开眼皮,朝外看了眼,干裂的嘴唇勉强扯了扯,算是笑吧。
“蒋……律……师……”
气若游丝的声音伴着沙哑轻飘飘的从袁大头嘴里吐出,听得蒋涵心里一颤,赶紧上前,轻声道:
“袁队,你别说话,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蒋涵觉得自己特别不厚道,人家都病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去问那些有的没的?
算了,还是以后再说吧。
蒋涵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袁大头说话,忽然想,要是有一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潇然,自己还能这么冷静吗?
蒋涵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住了,狠狠的甩甩头,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罗神仙们,可千万别当真!
“蒋律师,……谢谢你……来看我。”
袁大头刚醒过来,说话特别费尽,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喘喘气。面无血色的脸颊深深地凹下去,形销骨立,看着让人心里发酸。
“这是应该的,袁队,你……”
“袁队!”
一声惊呼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蒋涵的话。
循声望去,蒋涵的眼眶有一瞬间的酸涩,不过几日不见,却如隔千年!
潇然,……
陈潇然也愣住了,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没想到蒋涵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他!
陈潇然咽了咽口水,紧紧的攥紧手掌,心底忧伤弥漫,窘迫的别过眼去。
还是蒋涵先反应过来,转过头对袁大头说:
“袁队,那我先走了,你多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袁大头艰难的动动脑袋,算是点头。
蒋涵微微笑笑,然后站起身,面色平静的离开,只是在路过陈潇然身边的时候,低声耳语道:“我在外面等你。”
陈潇然轻颤一下,默然无语。
皮鞋的声音扣在地板上渐渐远去,陈潇然才回过神来,飞快上前,坐在椅子上,抓着袁大头的手,有些激动的说道:
“袁队,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
“潇然,……”
袁大头稍稍用力的抽出手,轻轻拍拍陈潇然的手背,微笑的看着他:
“……不用太自责,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不,袁队,这就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分神,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陈潇然的情绪依然没有平复,袁大头平静的注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潇然,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于苛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