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放稳稳地站立,只有他自己知道腿踢得有多酸,手臂、身体被他的拳头招呼得有多疼。比你强点,何绍,还不至于被你打得面目全非。
抹去嘴角的血,何绍看着即将离开的赢家:"你赢了,可我不难过,我不在乎了。"
丹放回头瞪他,只恨自己不能把他打死,可惜精疲力竭的不止何绍一个。
"丹放,其实我们都输了。"笑,何绍的话刺进丹放的心。
如果他赢了,那来未现在人在哪?他爱自己,丹放知道,可他消失了,没人守得住他。丹放只知道爱人,却不知道他的爱要如何被人接受.如何被来未接受。
想要守护你的脆弱,却连怎么让你接受都学不会,这场战斗,又岂能用输赢来衡量。
我们都输了,因为你,没法再完整。而你,现在又在哪?
不知道怎么踏进电梯回家的,只是丹放在开门的那一刻,胸口淤积的鲜血终于沤出了口。没被何绍打到脸,身体却是伤痕累累,五脏六腑都好像被鞭笞了一通。
血腥味盈满口腔,玄关一地鲜红。丹放此刻身心俱疲。
来未,你在哪。
吊着绷带从接骨室走出来,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丹放心里空空如也。
今天星期几?有些混沌的数着日子,真是什么都赶到一块来了。
四周岁--5岁虚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习跆拳道。父辈是跆拳道世家,到了他这一代,更是从小就显露出格斗的天赋。举凡世界高手,有谁可以在他这个年龄拿到黑带九段。对跆拳道的热爱早已深入骨髓,而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居然勒令自己放弃。16岁那年先是父亲不告而别,受母亲的摆布跑去了澳洲,接着早就视他们父子如莽夫的母亲立即禁止他再接触跆拳道。母辈世代皆商,富甲天下,父亲入赘进来,处处忍受着那个一贯飞扬跋扈的女人,那个从来没问过自己的儿子和丈夫到底需要什么的女人。12年的感情,12年的艰辛,他不甘心。
没有父亲,没有同盟,丹放形影相对。
怕把丹放逼的狗急跳墙,她倒是大方地和他谈起了条件,忍三年,做到了,就随他去。然后把丹放打包丢回了国,阴险地等着儿子自己动手的一天。
小样儿,你太嫩了。上飞机前,他还记得她笑意盈盈地飞出这么一句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现在他真的破戒了,和何绍恶斗了一场,他要怎么理直气壮地面对那个女人呢?
更要命的是她电话里的那句话让他一直惴惴不安:小情人。
不敢想,不能想,总之这一次,不能再让她得逞。
该死的,还真疼。
无力地走在医院阴暗的楼道里,他现在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来未,求你放过我这一晚,让我什么都不想的好好睡觉,好吗?
让我在今晚,只是这几个小时内,不要想起你。
第十九章
啧啧,真可怜哪。
迦日蹲下身子,看着昏倒在椅子上的人,你倒不傻,知道找个舒服的地方。
怎么会这么惨。
伞罩在来未脸上,过了片刻又移到腰腹,举到脚边,迦日不甚遗憾地摇头:"伞太小了,罩不住你。"说着,把伞支在椅子边,任大雨浇湿自己:"我走了,你自生自灭吧。"
说完,起身离开。
雨真大。迦日忍不住上下牙齿碰撞起来,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穿地抱着希柚最舒服。
停住,他真想一拳擂死自己:不是吧你,不过一个星期没有那个而已,只是想想都会翘起来,真没用!
对不住了来未。絮叨着,迦日又杀了回来,正准备拿起伞就走,却越看来未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越不顺眼。叹气,最终迦日手脚并用地把来未背到身上,还好,这个家伙满轻:"我会收费哦,你要记得是我把你从马路边捡回来的。"
死狐狸。
气氛--有点可怕。
希柚半个小时没有说话,目光炯炯地盯着迦日,偶尔眯眯眼,咬咬唇。
迦日目光游移,就是不肯对上她的眼睛,仿若会被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终于,希柚一声无奈地叹息移开注视他的目光,转而坐在床边,伸手抚上来未的额头,像被火烫到一般弹了开,真是个麻烦的小孩。
去买药啦。
外面好冷。迦日可怜巴巴地支吾着,还夸张地摩挲着双臂希望可以得到她一点点的疼惜。希柚皱鼻:"既然能把他拎回来,就不在乎再帮他买药。快去,啰哩叭嗦的。"
你怎么这么无情。迦日学她皱鼻,但很快被她凶恶的眼神唬了回去,不满地低声嘀咕:帮你买了卫生巾都不知道谢我,抱都不带抱一下。牢骚归牢骚,迦日还是拿着伞向外走,在门口,不死心地扒着门边开口:
"石头剪子布吧?谁输了谁去?"
死一般的安静,迦日被希柚的眼戳得千疮百孔。
谈判破裂,他在屋外关上了门。
真的,不太欢迎你。
坐在一边,看着来未沉睡的病容,希柚头疼。
十分讨厌你此刻脆弱的模样,让我想起离文的葬礼时,你那张瘦削的脸。还有,边笑着,边划过脸颊的眼泪。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当初为什么那么恨你了,或许你再笑着威胁我一次,我才能全部记起。
不过看来,那时的回忆也让现在的你苦不堪言啊。
有点期待,你醒来时看见我,会露出什么表情。
希柚干笑,连连摇头让自己别走火入魔了,不知道是被谁传染的,竟然慢慢体会到了复仇的快感。
烧吧,把一切痛苦都焚烧干净,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要学着重新生活。
傻瓜。
丹放出去没多久,他就拽着自己虚弱的身体起了床。只是坐起来而已,这样都会气喘吁吁,真没用啊,来未。
苦笑,站起身时,眼前一片黑,连忙扶住墙,脚下像踩到了棉花似的。
你这个样子,能走到哪去。
缓了一会,血慢慢流通全身,来未还是蹒跚着决定离开。离开那个人的身边。
有些人真奇怪,明明爱得要死,非要称呼为那个人,怕是提起他的名字,就连呼吸都不会了吧。
丹放,我爱你,爱着你。我承认。我没法不承认。所以我得走。
对着空空的屋子说了很多遍,努力去嗅这个房间的气味,却可怜地闻不到属于丹放的味道。
自作自受。
丹放,你这么干净,我这么脏,你要逼着我看清自己是怎么玷污你的吗?我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我不可能面对自己的下流而无动于衷。我是个恬不知耻的掠夺者,而且还是个失败的侵略家。就算我现在摒弃了这些,过往仍然污浊。
在一张纯洁的画纸上肆意践踏,我没这个爱好。
你爱过我,我也够了。
低头,视线模糊,热热的液体涌上眼睛。抬手揉了揉,手指也变得湿漉漉的。来未听不见身后的门关上时撞出的声响,幽幽的楼道仿佛一眼望不到头,他此刻,好像就站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回头,入口也已看不见。
踏上这条路,他不指望谁会与他相伴。
走出豫景园,雨水淋透全身,来未伸手招车,没什么地方可去,就一直向前开吧。
怎么走。
红灯,车子停在十字路口,司机问他。来未眼中雾茫茫的一片,开了这么远,他肯定是找不回自己了。于是下了车,想再多走几步,却体力不支的一头栽在了路边的长椅上昏迷过去。
梦里,好冷,好湿。
空间变换,时间也错乱了。明明前一刻抓着姐姐的手欢天喜地,下一秒,手中便一无所有。他看见姐姐赤身裸体地蹲在喷水的花洒下不住地颤抖,水珠揉着泪水通通流进了排水口的黑洞里。姐姐的眼睛睁得好大,但是木然,死一般的无畏。
姐姐的身体,遍布着斑驳的伤痕。
姐姐的下体,在流血。不停地流,地面都被染红了。
姐姐没有发出哭的声音,只是嘴唇白得透明。
来未痛哭流涕,才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挣扎着拒绝去看这一幕,然而即使紧闭双眼也无济于事。他哭到眼睛流出了血水,姐姐还是那么无助地蜷缩在浴室的一角,连舔自己伤口的力气都没有。
我做了这些,是我。
来未的眼睛要被自己哭出来了,站在这里,他看见的,是自己的无耻。有本事去抢,去夺,又为何不敢去看他造成的破坏。
如果爱过姐姐,面对她的冷淡怎会是恼怒呢?应该,很悲伤吧。
可我不曾为此悲伤。
接着,是丹放。他也在哭,哭得那么伤心,他的脸,那么憔悴。喃喃地喊着来未的名字,手臂的空虚让丹放快要死掉了。明明是个坚强的人,此刻怎会郁悴到如此狼狈,像个流离失所的孩子。
来未,来未,来未。
我到底,做对过什么?
"人人爱来未。"进入青阳一个月后,姐姐捧着一大堆写给他的情书灿烂地笑着。
雪白的信封铺天盖地袭来,幻化成一张无形的重网,裹死了他。
裹死了这个屠夫。
"白痴,白痴,醒醒。"
迦日用湿乎乎的手去捏来未的鼻子,还没爽到就"啪"地被希柚打开了。吃疼地看向身边这个冷血的女人,她撇撇嘴:"你少折腾他,他若真烧死了,变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着把温度计递给迦日:"量体温。"
那就不怪我了啊。
迦日笑得极坏,用他那双浸过水变得凉冰冰的手探进来未衣服内,贴着他炽热的肌肤将温度计夹进他腋下。看到这个家伙无意识地蹙起了眉头,迦日又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看不出来嘛,皮肤这么好。迦日嘀咕,希柚在一旁扯嘴笑了笑:"怕是还比不上你吧,你不是一向自夸肌肤赛雪,光滑如丝吗?以为自己是德芙白巧克力。"
这下迦日没跳脚,却异常迅速地起身一把把她抱进怀里:"我皮肤好也是为你服务,想我没?"
想我没。
他灼灼的目光烧腾着怀中的温香软玉,委屈了很多天的欲望也磨上了她。希柚深呼吸,皱眉:"麻烦你也挑个好时间,真是头动物。"
这头动物,爱你。
迦日忽闪亮亮的双眼,纯情至极。希柚缴械,最害怕他露出这种神情,这种--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反感的表情,只能牺牲回家后的第一夜了:"一个晚上3次,不能多了。"
4次.不屈不挠才是迦日精神。
知道他也没为难自己,希柚恨恨得咬牙:"成交!"
那我们明天回家?
话音刚落,希柚就不客气地拍上了他的脑袋:"想都别想。"
突然间像是一把刀刺了进来,来未蓦地睁开了眼,灯光昏黄,周身温暖,真奇怪。
咦,你没死啊。
迦日笑着走过来,手里端了好大一个水缸子:"你该吃药了,要我喂你吗?"
噩梦。
费力地摇摇头,来未坐起身,感觉好了一些,真没想到会看见这个人。讽刺。
戒备地上下打量迦日靠近的身躯,尤其是他手里那只超大号的水缸让自己心有余悸。迦日递上来:"希柚回她妈妈那里去了,现在只有我和你,你还是听我的吧,我没你那么变态。"
来未眨了眨眼,轻蔑地一笑:"我还没忘记你身上的味道,老女人的体臭。"
一句话说得迦日体无完肤。玩世不恭的逗趣消失,迦日的脸冷峻得像个杀手。
你该后悔救了我,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
来未出口伤人,仍能毫不在意地从他手上取过缸子,另一手抠开迦日握紧的拳,从中拿过药:"想听我说谢谢吗?"
风云变化,迦日最终牵强地笑笑:"真巴不得你没醒过来。"
太犀利了,来未。以往你还会露出迷惑的笑,而现在你连嘴都懒得扯。迦日眼中的他,脸色苍白,肃穆的神色,真陌生。
看来,你伤得不轻。
"来未,你有点蠢。"迦日摇头,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摸一只受伤的小动物。显然这个举动惹来了来未强烈的不满,看,这家伙又要摆弄他那一口尖牙利齿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是重要的吗?"
道德感,自卑感,罪恶感,把这些多余的东西统统拉出去枪毙。想想你自己,是因为什么活到现在吧。
来未生硬地咽回嘴边的话,不想看这个家伙,却无法阻止他的话潜入心扉。
想想你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
第二十章
"长得还不错。"
林琳琅弹指将照片飞到桌面,来未的笑脸盈盈地望着她。照片中,他穿着制服,正在回头和谁说话,阳光斜照,衬出这个男孩独有的清丽和温婉。她嗤笑,指间细长的圣罗兰一点点燃烧着。
那个小子,是会喜欢这样的人。
可惜是个男的。又没背景,小市民一个。
琳琅嘟起了娇艳的双唇,媚眼斜上静立在一旁的小三:"你说这个儿子,是不是很让我头疼?"
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听我的呢?想想,想想。
半截烟灰跌落在地毯上,林琳琅又笑了:"我听说前两天他刚打了一架,对方是拳击手?打得还满惨。胳膊断了?"
男人点点头:还有些内伤。
哎呦,这可真让我心疼。她咂嘴,脸上却一点疼惜的神色都没有:"是什么原因会让你动手呢?"
研究了半天无果,琳琅干脆琢磨起别的来:"我们毁了他吧,不然,丹放那个小混球怎会死心。"
毁了--谁?小三听不明白,问得迟疑。
"这小白脸啊,对他有兴趣的不会只是丹放一个人。"琳琅对他的问题反倒有些大惊小怪:"我还算比较人道,不过是想让他人尽可夫而已,又不是逼着他去变性,我多善良啊!"
人尽可夫。
他偷偷瞄了一眼照片中的男孩,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够残忍了。
秀姨不知道来未现在的状况,没多久就离开了。上次不欢而散的饭局,改变了秀姨和希柚的母女关系。秀姨一直逼问希柚,好端端的女孩,何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希柚不可能回答出来的,到了现在,秀姨放弃了。一直抱着拆散他们的念头,过了那一晚,秀姨也不想再继续了。拆,是拆不散的,更何况,分离的后果不是一个母亲能承担的。依然反感迦日,即使女儿这样爱他,即使,那个男人对女儿的爱显而易见。
本来早该动身的迦日和希柚,因为来未的事情拖了很久,终于决定周末回家,这个家伙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把他丢回去不好吧?迦日和希柚耳语。
那位帅哥这几天一定生不如死。希柚呵呵笑着,对丹放这个小孩有点好感。
我比较帅。迦日不满地强调了一句,这种话希柚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干脆左耳进右耳出:"咱们两个谁去?"
迦日不说话了,只是特别单纯地看着她,好像在听童话一样。
我去。希柚没辙地说着,讨厌这种局面。
等了很久,脚都站酸了,那位宛如清莲的少年才出现。
没看过他打架,不然希柚是不会这么形容他的。看到他的身影时,希柚的眼睛亮了一下,他受伤了。
左手吊着绷带,丹放费劲地寻找钥匙的踪影,拿出来时,那一大串金属乒乓作响,家钥匙混迹其中。懒得再看他蹩脚的动作,希柚伸手拿过那串钥匙。
突然出现的纤纤玉手把丹放吓了一跳,定睛再看,居然是来未的姐姐,丹放有些难以置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