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们虽然也沾了大伯父、二伯父他们的光。但您一向是颇有名望的,大伯父还乡,对我们应该没什么影响吧?”狄安不解地问。他年纪虽小,但家里的事情和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却还是知道一些。
“还有很多事情是你们不知道的,等你们以后大一些了,爹再慢慢告诉你们。但现在,小平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狄员外难得严肃地板起了脸。
狄平见状,也很认真地表态:“爹,娘,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但是,我现在不想成亲,以后也不会和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成亲。”
狄员外不意外自己儿子的态度,说到底,自己是看着他长大的。在一起十几年,这个儿子的脾气和一些怪癖他还是很清楚的。
“小平,如果你不想现在成亲,也不想被别人烦的话,那你就势必要忍耐一些其他的事情。”狄员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十八章 新任知县
乞巧节是明燕王朝传统节日中,最具浪漫色彩,也最受年轻姑娘小伙子喜爱的节日。姑娘们会在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晚上,对着天空的明月繁星,摆上时令瓜果,朝天祭拜,祈祷自己能有一段美妙幸福的姻缘。
但姑娘小伙子们更经常做的,就是亲手扎两盏相同的花灯。不管做成什么模样,男的都要系一根绿色的带子,女的都要系一根粉色的带子。然后到当地的乞巧花灯会上,对着花灯许完愿后,把其中一盏放到城里或城外的小河上游,花灯就会顺水漂流到下游水浅的地方。这时候,姑娘们就会把自己看中的有绿色带子的花灯捞上来,小伙子们自然就是把自己看中的有粉色带子的花灯捞上来。而花灯的主人则可能会一面派人偷偷看着,一面准备捞自己意中人的花灯。
如果双方对上了眼,可以互送另外的一盏花灯,借此传情达意。如若一方没看上另一方,那就只能把剩下的一盏花灯悄悄收起来,期待下一年的缘分。
明燕王朝万乐三十二年七月,安庆府。
乞巧花灯会如往年一样,从七月五日就开始了。久不出门的狄平哥俩带着自家十几个小厮,每人提两个花灯浩浩荡荡往花灯会上去凑热闹。
尽管狄平头戴纱罩,但有狄安随行,再加上那风姿特秀的身材和欲盖弥彰的纱罩,路人很轻易就猜出了他的身份。一出狄府,就有不少丫鬟和小厮盯着他们的动态,更有一些大胆的小姐或公子亲自上阵,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眼冒绿光,恨不得把狄平手里的花灯抢过来。
这个时候, 街上正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越接近城里的那条小河,人流就越多,摩肩接踵,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挤到小河上游,狄平才将花灯放下水,立时就有“扑通!扑通!”的声音响起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顿时也跟着响起来。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快去叫知府大人!”
“快救命啊!”
“……”
“扑通!”
“扑通!”
……
更多的人跳了下去,河里顿时掀起了一场大战,岸边的人被水花泼得几乎全身湿透。后知后觉的人们终于发现——跳河的人不是想死,他们的目标都是狄平那盏花灯!
“扑通!”
“扑通!”
越来越多的人往下跳……而那盏花灯,其实早已经粉身碎骨了!
岸边不时有人哭喊着“小姐(少爷)您不会游水,快上来!”“救命啊!”
还有那看热闹的、起哄的、往前面挤的、前赴后继跳河抢灯或救人的……
小河旁人群顿时失控,场面混乱得几乎要赶上某超市开张时的哄抢、踩踏事件。
忽然,一个粗犷的声音大喊:“狄平少爷不见了!”
陷入狂热中的人被这呼喊声惊到,定睛一看,果然,那个神秘朦胧的美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那,他们还争什么争?
……
七月六日,安庆府有名的几个大夫先后被请到狄府,随后,大夫们都不无遗憾和痛心地走出狄府大门。不到半天,安庆第一美男狄平在乞巧节被人推倒、踩踏以致狄平受伤、毁容的消息就传开了。立时,几家欢乐几家愁。
又过了几天,鬼节到了,狄三员外举家回乡祭祖。
中途休息的时候,有人看到狄平是一瘸一拐被人扶着下马车的。更多的人在茶楼看到,狄平的面纱被风吹起来以后,脸上赫然有一块黑红黑红、极度丑陋的疤痕……
一个月以后,狄三员外全家回城。有好事者一路追随,发现狄平走路的姿势依旧不自然,脸上的纱罩也从未在人前取下过,但经常见到狄平摔东西骂人。
狄府一家对于狄平的问题都缄口不言。不几日,狄府一个负责采办的下人被灌醉,终于吐露了一点风声说,狄平算是毁了,那张脸,已经不能见人了;那条腿,也再不能恢复了;而狄平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已经发展到动不动就打人……
过了一天,那个小厮被狄府赶了出来。
又过了一个月,狄大员外入住狄三员外府,而狄三员外举家出行,据说是要四处寻访,给狄平寻找良医。
至此,大家都知道,安庆第一美男风光不再,原来的第二美男毫无疑义地顺利升级。
明燕王朝万乐三十五年三月,安庆府裴氏家族裴悟金榜题名,夺得文举探花、武举探花,人称裴探花。
同年五月,帝大行。八月,太子登基,改称天顺元年。
天顺三年,明燕王朝南部,离安庆府八百里左右的定康县。
“唉呦!狄夫人哪,今天我可是给您带来了好几家姑娘的画像,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性情好、品貌好的人选。我可是攥在手里好几个月,专等贵府二位少爷弱冠的。”一个头戴大花,穿红披绿的媒婆挥着帕子,对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贵妇人笑得脸上的粉扑棱棱掉。
狄夫人微不可见的皱皱眉,随即笑道:“这些画像你先搁我这,过几天我再给你回复吧。”
见狄夫人不再以儿子尚小,不考虑亲事为借口,反而爽快地收下了画像,李媒婆喜笑颜开:“狄夫人,您不知道,自从三年前您一家搬到我们定康县,老婆子我就想给贵府二位公子说门好亲事。这些姑娘,都是我精挑细选……”
“好了,李媒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这些画像我会好好看的。”狄夫人打断李媒婆的话,派人把她送出去。又叫来另一个丫鬟:“老爷在哪里?”
“夫人,老爷说要准备些送给新任知县大人的礼物,一早就出去了。”
“大少爷还在房里吗?”
“大少爷和二少爷刚才也……出去了。”看着狄夫人越来越紧皱的眉头,丫鬟不由有些迟疑。
她来狄府不到两个月,却发现这家的主子很奇怪。比如,夫人不见得有多厉害,但老爷愣是没有小妾;再比如,大少爷虽然长得不差,但也只能算是比较好而已,可他偏偏一副“天下唯我最美”的口气和姿态,尤其是其他人似乎也都这样认为的;还比如,老爷选的当家人不是大少爷,而是二少爷,可二少爷却最听大少爷的话;再再比如,大少爷和二少爷已经二十岁了,可两个人都没有成亲,甚至连一个贴身的丫鬟都没有……
“你先下去吧。”狄夫人头痛地摆手,这两个儿子,还真是,越来越让人不放心了!
“小安,这么冷的天,你拉我到这里来干嘛?”狄平看着光秃秃的树枝和空荡荡的马路,冷得打哆嗦。
一件毛裘忽然披上了身,“哥哥,跟你说外面冷,要多穿衣服的。”狄安念叨了一阵才说:“我刚才看见李媒婆了,要不溜出来,肯定会被娘拉过去的。”
“那也不一定要来这里吧?可以去酒楼喝酒啊。”
“我听说,新任知县大人今天会从这条道路经过。后面十里,赵县丞和黎主簿已经在等着了。”
“新任知县?是个什么人?”狄平来兴趣了 。
“现在还不知道,只听说是在京里犯了错,被贬下来的。”狄安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眺目远望,“那边来人了!”
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四匹马、四个人由远及近,出现在眼前,又一掠而过。
“我觉得刚才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狄平扭头,望着绝尘而去的四个背影,脑子里快速地回忆着。
“怎么可能?哥,你认识的人我都知道。我怎么就没有觉得刚才谁很眼熟。”
看着狄平沉思的侧脸,冻得通红的耳朵,狄安伸出手,刚要抚上去,狄平就转过头来了。
狄安遗憾地把手缩了回去。
“我真的认识他,可一下子又记不起来。”
“好!好!哥,你慢慢想,我在这里慢慢守着。”狄安苦笑,这个哥哥,有时候聪明得过分,有时候迟钝得过分,而现在,却是固执得过分。以他的脾气,要是不想个水落石出,恐怕他们两个都要不得安宁了。狄平是因为要追求所谓的真相,而他,即使是完全在状况外,也不得不小心陪着。
一盏茶时间过去,一炷香时间过去,一个时辰过去……
新任知县还是没有等到,狄平却一拍大腿:“我想到了,那是裴五!”
狄安一惊:“裴五?”
“没错,就是裴五!而且,说不定他就是新任的知县大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若是知县,怎么可能才带三个人来康定?”
狄平淡笑:“怎么不可能?你看,两年前他就是编修,官拜七品,后来怎么说也得升一升。而知县,也刚好才正七品。这不就是你说的新任知县是从京里贬下来的吗?再说,我们在这里等这么久,除了他们四个,还有谁经过吗?”
可不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人经过,那新任知县一行可能就是刚才那四个了,可是,那个人,真的是裴五吗?
狄安立即转身回到马车上:“哥哥,我们现在去县衙看看!”
十九章 重逢
马车一路疾驰,却在快要到大县衙门口的时候被堵住了——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围观新任的知县。越接近县衙,人就越多。
“我们先回家吧,过几天再来看。”狄平看着人群,心有余悸。当年安庆府的那场事故,虽然没有造成人员死亡,但受伤的却有不少,狄府最后还花了近一千两银子的医药费。
狄安瞅瞅人群,再看看狄平,心事重重地掉转方向。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
吃过晚饭,洗簌一番,狄平抱着一床被子敲响了狄安的房门。
“哥?”狄安不无惊讶地看着穿得清凉的狄平。
“夜里冷,今晚一起睡吧。”狄平朝他展开笑颜,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黑亮黑亮。
狄安抓住门框,手指僵硬得不象话。明明是寒冷的冬天,可他却觉得有一股火正在燃烧。从心口烧到脑袋,烧得他耳晕目眩,然后再扩散到五脏六腑,往四肢蔓延。鬼使神差,他“砰!”的合上门,靠在门板上重重呼吸。
狄平看着紧闭的房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喷嚏。
门忽地又开了,狄安拉他进去,把门关上,阻止北风刮进来。
“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
“要睡觉了当然要把衣服脱干净。”狄平挨着狄安,在他耳根吹了一口气,又嘻嘻笑着爬上床。
“哥,我……还有账本要看……”狄安装模作样地在旁边桌子上摆出几本帐本。
狄平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懒洋洋地说:“你慢慢看吧。”
狄安哆嗦着手翻开账本,冷的,因为冷才这样的!
那些字一个个在眼前跳着,怎么也看不清楚。他走到烛台前,把灯绳挑起来,光线顿时明亮了许多,可账本依然看不清楚。背后两道视线让他如坐针毡,脑子里乱哄哄一片。
“这个玉佩,我今天仔细看了,还挺不错的。”狄平单手支起脑袋,侧躺着,笑眯眯冲那个紧张的背影慢慢说着,另一只手正把玩着一个玉佩。
“……”
狄安没有回头,也没有搭话。
“小安,你说,裴五还记不记得说要我等他呢?”
狄安猛地起身,账本掉在地上也顾不上,三两步跨到床前,一把抓起玉佩,颤着声音问:“哥……你……你喜欢他?”
狄平轻笑一声,顺手把狄安勾到床上。
“小安,你今天为什么不想见那个媒婆?”
“……”
“小安自己不成亲,也不想我娶其他人,可是打算要嫁给我?”
狄安惊呼:“哥哥!我们是兄弟!”
兄弟?
狄平嗤之以鼻。
自己是水仙花下凡,他也是神仙下凡,只不过是借了个兄弟的名分投次胎而已。弹指一挥间,几十年过去,肉身埋入黄土,然后灰飞烟灭,而他们继续回天庭做神仙。这算什么兄弟?
不理会狄安的挣扎,狄平含住他的耳垂:“小安,我说过,等你成年后,要送你一份大礼。”
狄安浑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他们两个都学过武功,但狄平一直略胜一筹。这一次没折腾几下,狄平就得意地跨坐到了狄安身上。
“小安,你可是答应过,会永远听我的话,不会忤逆我,只会对我一个人好的。怎么,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想反悔?”
狄安气喘吁吁,两人肢体相搏时,他就已经有了反应。此时再看着狄平散乱的单衣下露出的锁骨和大片的白皙肌肤,更觉得口干舌燥,血气翻腾。
“咦?”狄平微微后仰,确定自己碰触到了某个似乎正在直立的东西,一只手往自己身后探去,精准地抓在手里。恍然大悟:“小安,原来你这个也会变大!”
狄安满脸尴尬,可见到狄平一脸纯粹的好奇与惊讶,却羞愤得想要一头撞死。
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是哥哥,却要经常对自己说一些令人很容易想歪的话?
为什么他可以如风月老手一样把那些春宫图批得一无是处,却偏偏又表现得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清纯?
难道他自己从来没有发泄过?难道他从来没有自己解决过?
狄平紧紧盯着狄安,感觉到他的紧张和兴奋、羞恼,就和书里写得一样,本着好学实践的精神,他开始抚摸那一处,狄安奋起挣扎,终于逃脱魔爪。
“狄安!”狄平眯起眼睛,怒火上涌。从来没有想过,狄安居然敢如此抗拒自己!
很明显地感觉到狄平的愤怒,狄安一阵心痛,脑海中千头万绪,在看到裴五那个玉佩时,最后的那根弦绷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