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低头小声的道谢,揪着被褥的十指不自觉的轻颤着。
「听起来,好像好多了。」月弦之浅笑着,踱步慢慢的走近:「如此便好。我可是有很多的疑惑,需要由你来帮我解开。」
疑问?
这话,什麽意思?
「六皇子何出此──啊……」视觉瞬间发生逆时针的旋转,惊吓的大眼还没来得及睁大,便被放大的五官全部占据。
「赫……」方靖雅倒抽了口气,别开脸,避开彼此之间浓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暧昧的姿态:「……六皇子……你这是做什麽?请……放开靖雅。」
「放开?」像是听到什麽好笑的笑话般,月弦之垂首低笑着:「等问题问完,我自然会放开你。」
由上往下刻意往下压的力度,让胸腔登时变得沈闷,方靖雅呼吸艰难的闭上眼。
静月思6
灼热的气息蔓延在颈项,方靖雅有些经受不住的缩了缩脖子,随之转正脸庞,目不转睛的盯着月弦之:「……请问六皇子……是什麽样的问题……需要用如此的方式……来询问?」
「为什麽要搬到杂物房里来住?」丝毫不觉得有什麽异样的月弦之,甚至变本加厉的更靠近他:「不满意我为你安排的寝房?」
「……靖雅……只是喜欢居住在……清静的地方罢了……」竭尽全力的保持冷静,方靖雅恭敬的回答道:「倘若六皇子不喜欢的话……大可命令靖雅搬回原本的寝房……何须特意亲自过来盘问靖雅?」
月弦之几不可见的牵动唇线,漂亮的凤眼笑得弯弯的,宛如一抹新出的弦月。
明明就紧张得快要不能自己,却硬是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殊不知,微微抖颤的双手,以及早已红透了耳朵,已经出卖了他所有的心思。
这样的方靖雅太过於陌生,却又意外的勾动着他的心弦。
「……六皇子……可以放开靖雅了吗?」心跳失序得仿佛不属於自己一般,方靖雅咬着下唇,大眼询问式的瞟向身前的男子。
「当然可以。」月弦之举起双手退开身。
强忍着要缩到床角的欲望,方靖雅迅速的半坐起身,拥着被褥包围自己。
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麽?是在捉弄他吗?
「若六皇子当真不满意靖雅的住所的话,靖雅可以马上搬离。」
「……」
方靖雅静静的看着毫无回应的月弦之,干脆直接掀开被褥,踉跄的赤脚走下床。
他的行囊,其实根本不需要收拾,只要取过椅上摆放的细软,便已足够。至於桌上的书册和墨砚,可以晚一些再拿过去。
「就如六皇子所愿,靖雅现在马上搬回去。」
「不必了。」丝毫没有起伏的男音自身後传来。
什麽意思?
方靖雅正打算回头,脚下忽地一轻,他怔了一下,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来。
「砰──」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方靖雅吓了一跳,手上包袱也随之跌落在地:「六、六皇子。」
腾空的双手,下意识的圈上对方的肩颈,借此保持平衡。却在碰上的一瞬间,让方靖雅无法抑制的烧红了脸。
这,是越矩的。
也同样超过了方靖雅心中该保持的道德规范距离。
「我说不必了。」静默的站着,月弦之就这麽抱着他,一动也不动的,墨黑色的眼瞳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你若是喜欢住在这里,那就住吧。」
这个人真的是……
答非所问是他的座右铭吗?
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转移他的问题。
算了,既然他都这麽说了,他照做就是。
反正,他原本就无所谓。
「靖雅在此谢过六皇子。」
月弦之凝着他,依旧没有动作:「不用。」
他还要抱着他,站到什麽时候?
明明是同样的年龄,他的气力怎麽会如此之大?相反的,自己则是名副其实的手无缚鸡之力。平时,即便是搬几本书册,他也会累得气喘吁吁的。果然,是练武与不练武的差别吗?他是不是也应该适当的学习一下武术,比如轻功什麽之类的。
「在想什麽?」
因沈思而垂下的小脸,让月弦之看不清方靖雅的表情。讨厌自己被隔绝在外的感觉,他不悦的开口打断他的冥想。
「没什麽。」方靖雅轻摇着头,一脸正经的提醒道:「你还要抱着靖雅,抱到什麽时候?我可以自己走。」
「你真是没情调。」月弦之不满的控诉着,却依言移动脚步,将他抱回床上。
动作快速的拉过被褥覆住自己,方靖雅总算稍稍安心下来,捷眉反驳道:「「情调」一词,是合该用在两个男子之间的词语吗?依靖雅看,六皇子应该多多用心,在课业上加倍努力才是。」
「你说话怎会如此老气?口吻活像太傅似的。」月弦之笑了笑:「别忘了,你是我的伴读。做主子的我用词不当,你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
「那麽,从明天起,就由靖雅亲自督促六皇子的学习好了。六皇子,如此,你没意见吧?」
「……」月弦之苦笑着托住下颌,所有的无奈均化为两个字:「木头。」
方靖雅登时不解的撑大眼眸:「此话何意?」
「无解。」
「是靖雅无语才对吧。」
有如此主子,是幸抑或是不幸?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重要事情似的,月弦之很快的收起笑脸:「父皇今早下令,明早要在御书房举行小考。」
「小考?」
「嗯。」月弦之起身,伸了伸懒腰。
对方兴致缺缺的神情,让方靖雅颇为不认同,却也无权多说什麽:「请六皇子加油,切勿过於放松。皇上特意安排小考,怕是在为将来册封太子一事做准备。无论如何,六皇子也该全力去应付才是。」
「我知道。」意兴索然的挥挥手,月弦之更甚的,开始打起哈欠:「你也要参加。」
方靖雅镗目结舌:「这与靖雅何关?」
「哦。父皇说了,明早的测试,所有的皇子和伴读均需参加。我看,这是为了测试你们伴读的才能,才刻意举办的才是。」
方靖雅闻言,沈默着。
「怎麽?你在紧张,还是害怕?」月弦之俯身靠近他。
灼热的气息又开始蔓入鼻际,缠绕在呼吸当中,方靖雅一窒,而後摇摇头。
「也对。」月弦之扬嘴一笑:「堂堂吏部尚书之子,又岂会畏惧这小小的测试。」
「紧张畏惧与否,与家父的身份无关。这是靖雅自己的事,请六皇子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
「我会注意的。」轻柔的笑声变得愈加的灿烂:「歇息吧。」
方靖雅无言的看着月弦之,一步一步的走远,快跨出门栏时,却又倏地回过头。
「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说……」眼光不离的紧盯着他,月弦之轻启薄唇,轻描淡写的吐出:「这次的监考师,乃是吏部尚书方儒学大人,也就是你的父亲。」
静月思7
试题很早便已做完,他却一直没有出去。原因无他,只为了能跟父亲在同一个室内多处一会儿。即便是没有交谈,光看着父亲熟悉的背影,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原本就单薄的父亲,似乎又了消瘦些。隐藏在官服下的身躯,在寒风中看起来,竟觉得有些摇摇欲坠。合该又是在为了朝中之事,担忧烦心了吧?
大概是他眷恋的目光过於显目,驻於桌前的身影突然转过头,暗示性的睨着他。
方靖雅赶紧低下头,不敢再打量,努力将思绪重新放回纸卷上,简洁却又不失力度的字体,顿时映入眼帘。
……是父亲的字。
曾几何时,他也尝试过要模仿父亲的字迹,却怎麽也写不出那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咚咚咚……」
刺耳的鼓鸣从门外缓缓的响起。
「时辰到了。请各位皇子及伴读们将考卷呈上来。」
才刚将卷子放上木桌,还没来得及跟父亲说上一句话的方靖雅,很快被一股蛮力扯走。
「等──」
被硬拖着走的方靖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父亲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远,直至完全看不见为止。
他就这样被拉走了?
甚至连最基本的一句问候,也没说出口。
「干嘛?当真这麽想念方儒学大人?」月弦之斜眼睨着他苍白的脸:「生气我没让你跟他说上一句话?」
这个恶劣的人。
太过分了。
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他……
「如此捉弄靖雅,六皇子觉得好玩吗?」他冷漠的开口问道,衣袖下的两手握得死紧,几乎要泛白了。
「呵呵,还不错。」月弦之挑衅的朝他笑笑。
方靖雅沈寂的看了他许久,最後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月弦之见状,瞬间收起笑脸,眼光紧盯着消失在视线里的雪白身影:「靖雅,你到底还要让我等多久?」
「六皇子。」
迅速的恢复原状,月弦之转过身含笑的看着恭敬有礼的来人:「方大人。」
「请恕下官斗胆一问,今日的考卷是否难度太大?」方儒学轻微的捷眉,一副想不透的模样。
垂下眼睑,遮盖住所有的犀利眼神,月弦之反问道:「方大人何出此言?」
「六皇子和大皇子的考卷,均为一片空白。」
「大皇兄也是?」月弦之微微的吃了一惊,随後失笑的捂着嘴:「看来,看穿父皇诡计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方儒学闻言,眉头皱得更紧。
「方大人,父皇举办这次测试的目的并不在於我们。」月弦之往前走了一步,步出树荫,让刚升起的朝阳沐浴在身上,亮出一片浅浅的暖黄:「所以,即便是我和大皇兄交了白卷,父皇也不会在意的。」
明明平时毫无交流的两人,在重要时刻做出的决定,却是不约而同的全部吻合。
该说他们似孪生兄弟般心有灵犀,还是野心勃勃的企图得到更高的权利和地位,更为合适?
「既然如此,下官明白了。」方儒学俯首行礼,正准备告退。
「方大人,请留步。」轻眯起眼,月弦之若有所思的凝着对方与某人神似的脸孔,淡淡的抿紧唇线:「弦之有一事,想要拜托方大人。」
他做错了吗?
放弃参加试举,只是不愿踏上与两位兄长相同的道路。原以为他可以淡薄的度过余生,却无法婉拒父亲提出的建议,所以他参加了伴读的甄选。而这一举动,似乎是为自己选了一条更难走的道路。
他,果真是错了。
方靖雅笑着,却比哭泣,更让人觉得伤悲。
他该如何是好?
伴君如伴虎。
他的主子却是比君王更难以捉摸,也更让他觉得危险。
「父亲,靖雅该如何是好。」他捂唇苦笑着。
「小雅。」
似远又近的呼唤声,缓缓的传至耳边。
父亲?
下一秒,便自我否定的摇摇头。
难道他思念过度,已经开始出现幻听了吗?
「小雅。」嗓音又接近了些。
不是、不是幻觉。
「父亲?」方靖雅难掩错愕的回过头,依旧穿着官服的熟悉身影,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眼前。
眉眼间缠绕着明显的担忧,方儒学语带谴责的说道:「天气寒冷,为何只着如此单薄的衣衫,流连在室外?你身子骨向来偏弱,如今并不是处於家中的府邸,在宫中自该好好的照顾自己。」
真的是……父亲。
脑中浮现出确切的答案,热气也跟着袭上脸颊,登时沾染了片片的红霞。
甚至,连眼,也变得湿热起来。
「父亲……」方靖雅有些无措,半响後才平静下来:「……父亲……为何会出现在银缺宫?」
慈爱的摸摸小儿子的头,方儒学终於露出微笑:「其实父亲早就该来看看你了,只是吏部职务一直很繁忙,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自你入宫以来,竟不知不觉耽搁了三个月之久。」
「不、不要紧。」方靖雅摇头:「我知道,吏部有太多的繁琐事,需要父亲处理。抽不出时间,也是理所当然的。」
「宫中一切,都还习惯吧?」
「……是。」方靖雅如实回答道。
他不习惯的,就只有某人而已。
「你从小就不喜欢宫中的处事氛围,此次父亲要你甄选伴读之位,不会太过於为难你吧?」见小儿子有些紧张的摇头否认,方儒学欣慰的笑着点头:「若是当真不适应,父亲就亲自跟六皇子说说,免了你的伴读之称,让你回到府里吧。」
「不──」拒绝的太过急促,方靖雅险些呛着了自己:「靖、靖雅很好,请父亲不用担心。」
「六皇子年纪虽小,为人处事却是极其圆滑。今後太子之位,恐怕也只是他与大皇子之争。你作为他的伴读,事事要小心,言行举止均要得体,切勿让自己遭受池鱼之殃,知道吗?」方儒学提醒着,转而稍显安心的说道:「幸好,六皇子是真心待你之人,父亲此次能到银缺宫看你,便是六皇子特意的安排。」
「什、什麽?」方靖雅一呆:「……是他特意安排的?」
静月思8
那个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麽。
他大概永远都不会懂。
可是,为何会觉得胸口涨涨的?像是有什麽东西,快要把他淹没一般。
「方大人走了吗?」突然冒出的声音,打断了方靖雅冥想的思绪。
满腹疑问外加心神不宁的方靖雅幽幽的回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不知何时,已然逐渐变得熟悉起来的笑脸:「你这是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月弦之怡然自得的捻下一片桃红色的花瓣,移至鼻际细闻起来。
「刚才在御书房,阻止靖雅和父亲谈话的人,不是六皇子你吗?」向来没什麽情绪的方靖雅,此刻竟变得有些失控的咆哮起来:「怎麽?你这是在可怜我吗?靖雅是在你手中,可以任意玩弄的宠物吗?先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让靖雅觉得痛苦不堪,然後再施舍一点甜头。这样做,难道你觉得好玩?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麽?」
「你觉得,你自己是宠物?」月弦之神情不变,只是淡淡的挑眉反问道。
方靖雅移开视线,冷漠的无视他的问题:「靖雅没有多余心思跟你玩游戏。请六皇子停止这种无聊的把戏。」
「回答我。」探出大掌倏地掐制住雪白衣衫下瘦弱的肩膀,月弦之俯下上半身,强势的抵压上方靖雅:「难道银缺宫里的生活,只是让你觉得你自己是宠物而已吗?」
……好痛。
肩膀热辣辣的刺痛着,宛如被火焰烧灼过一般。
方靖雅愕然的看着对方紧绷的身躯,以及脸上从未见过的凌厉表情,一时半刻愣住了,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
这个人……
为什麽要生气?
他不懂。
他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触犯到他了吗?
「回答不出来吗?」月弦之冷笑着,腾出右手,指尖在方靖雅洁净的脸颊上,缓慢的上下游移着:「如果你认为你在银缺宫的生活,只是我好玩之下,刻意逗着你玩的,那麽,我告诉你,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