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请缨?
疯子……
好好的皇宫不待,跑到战火肆意的边疆去。
这,跟找死有什麽两样?
轻轻的将纸张塞到方靖雅手中,傅宁安心的拍拍手:「好了,任务完成。你快歇着吧。要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又着了凉,我铁定会被某人骂死的。往後,我会经常到银缺宫来陪你。」
见方靖雅难掩错愕的看着自己,傅宁眨眨眼:「当然,这也是某人的命令。」
「……谢谢。」方靖雅垂下脸,嗫嚅着吐出两个字。
「那麽,我先告辞了。」
头,依旧低垂着,紧紧地盯着手中的纸张。
僵了许久之後,方靖雅有些颤动的打开。
抱歉,没有和你道别,就动身去边疆。我想,你醒来以後,要是发现我已经走了,大概气疯了吧。
我这一走,大概要一年後才能回来。你若是在银缺宫里,过得不自在,可先行搬回尚书府。我已事先请示过父皇,你大可不必担心。反之,你若是选择留在宫里,我也已吩咐过傅宁,让他多到银缺宫来陪陪你。他只比你长一岁,是个很易相处的人。
桃花林的事,我很抱歉。
不要误会,我这是在为打晕你的事情道歉。其他的,我并没有觉得有丝毫的後悔。
我所做的行为,你也许会觉得疑惑。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原因的。
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绝不会让自己缺胳膊短腿之类的。我一定会完整如初的回到银缺宫,希望我回来後,依旧能在桃花林里看到你的身影。
珍重。
月弦之
「……混蛋……」方靖雅禁不住的踉跄着:「你……凭什麽擅作主张的……为我安排一切?……我为什麽要……乖乖的听从你的话?」
「……为什麽……为什麽……」方靖雅咆哮着。
只是,已然被骚乱的心,要如何,才能恢复原有的平静?
静月思11
「靖雅……」温柔的轻喊声自头顶传来。
睁开浅寐的大眼,方靖雅抬头望向傅宁频频摇头的脸。
「你果然在这里。」傅宁了然的拧眉,将手中的披风覆在方靖雅身上,将他团团围住:「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为何总是穿得如此单薄就到桃花林来。」
掀开披风缓缓的起身,屈坐着太久的双腿有些酸软无力,方靖雅无视的站直,将披风递回给来人:「我的身子,没你们想象中的薄弱。这两年,我不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吗?」
「你喔……」傅宁又好气又好笑的瞟了他一眼:「还在为六皇子没有依约回来的事生气?你该知道前线上的意外,是很难预测清楚的。六皇子也是……」
「我没有生气。」方靖雅轻描淡写的打断他还未说完的话语。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伴读,凭什麽生气?
即便是那个人失约,没有在说好的期限内回到宫里,甚至延长了整整一倍的时间。他也不该感到生气,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你这也叫没有生气?」看着这两年里长高了不少的方靖雅,傅宁的心思却是缠绕在另一件事情上:「整整一年了,我从没在你的脸上看到过一丝的笑容。」
垂下眼睑,有些疲累的揉着额际,方靖雅轻声解释道:「这幽闭的皇宫里,没有什麽值得让我高兴的事。」
「别这样。」傅宁严肃的凝着他。
「什麽?」
「你若是在宫里过得不快乐?为何不依照六皇子的话,回到尚书府就好。」叹了口气,傅宁语气有些沈重的指出:「靖雅,你这是在折磨自己。」
方靖雅闻言,低头不语。
「这两年以来,你消瘦了多少,你自己最清楚。」
不敢抬头,不敢回应对方的眼神。
因为,方靖雅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回驳的实话。
那些铁铮铮的事实,没有留下一丝,可以让他说话的余地。
「别再这样了。」犹豫了一会,傅宁轻声溢出:「你这样折磨自己,也同样是在折磨远在万里之外的六皇子啊。」
方靖雅一颤,略显慌乱的抬起脸,眼瞳里有着些许茫然的窘涩:「你……」
语尾怎麽也接不下去,被轻易看穿的思绪,让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你向来做事很有分寸,接下来怎麽做,我想,也不需要我说得太过直白了吧。」看着难得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方靖雅,傅宁有些得逞的浅笑着。
「傅宁。」方靖雅低声的怒嗔着。
努力收回笑意,傅宁像兄长安抚弟弟般,伸手摸摸对方的头:「好啦,我不取笑你了。我有事,要先去内阁院一趟。你别在桃花林逗留太久,早些回去吧。」
方靖雅微颌了一下头,表示有把话听进去。
尾观着傅宁的身影消失在眼里,方靖雅虚软的曲腿坐下,将热烫的脸颊深埋进双膝中,没敢再抬起。
许久过後,依旧泛红的小脸缓缓冒起,方靖雅有些失态的揉搓着热气腾腾的双颊。
正午的太阳晒得人也觉得懒洋洋的,伸直仍然酸疼的双腿,仰背轻依着树杆,方靖雅倦意的眨着眼,渐渐陷入沈睡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平顺的呼吸突然像是被堵住般,变得困难起来。淡色的唇上也似乎有股重力压下,辗转的移动着,带来些许刺痛。
「嗯……」方靖雅稍觉不适的幽幽睁开眼,冷清的桃花林里依旧只有他一个在。
做梦?
还是说……
探手抚上隐隐肿胀发麻的双唇,方靖雅怔怔的垂放下手。
这种反应,对他来说,并不觉得陌生。
两年前的某一天,他也承受过相同的异样感。
源自於那个人的失控的行为之後,残留下来的,让他想忽略却忽略不了的疼痛,就像印记般,深刻在他的脑海。
那个人……回来了?
方靖雅仓皇的立起身,张大眼四处搜寻着属於那个人所有的,特定的颜色。
只是……巡视了整个桃花林後,却无法找到那抹静然的淡黄。
果然,这只是梦。
抑或许,只不过是,他的幻觉罢了。
失落的闭了闭眼,方靖雅徐徐的举步,准备走回寝房。
「方、方公子……」小月子跌跌撞撞的冲过来,一张可爱的小脸一下红一下白的,活像见了鬼似的:「回、回……」
「怎麽还是如此莽莽撞撞的?」吃力的扶稳小月子收煞不及,整个冲撞过来的身体,方靖雅下意识的皱眉,无奈的说道:「小月子,你已经过了舞勺之年了。再这麽毛毛躁躁的,会惹人非议的。」
「我、我没……不是、不是……回、回来了……」
吐出的话语不光颠三倒四,还顺带着口齿不清,方靖雅一句也没听明白。
拍拍小月子因呼吸急促而剧烈抽动的背,方靖雅一副就算天塌下来,也处之泰然的模样:「你先缓缓气,慢些说。」
「六皇……六皇子……」颤抖的竖起食指,小月子直往身後的廊道指去:「六皇子……他……」
「六皇子?」疑惑的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廊道,方靖雅很快的收回目光:「六皇子,他怎麽了?他不是好好的呆在边疆的军营里吗?为何如此吃惊?」
「不、不是!」小月子狠狠地瞪着搞不清楚状况的方靖雅:「他回来了!」
「回来?」方靖雅一愣,苦笑的扬起唇角:「小月子,你也做梦了吗?」
「做、做梦?」不解的一呆,小月子随即恼羞成怒的撇撇嘴:「什麽做梦?我才没有做梦!六皇子他真的回来了!我亲眼看到的!亲眼!」
信誓旦旦的弯起两指,指着自己的大眼,小月子不服气的鼓起脸。
「是吗?」方靖雅依旧笑着,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方公子,你这根大木头!」小月子怒吼着:「不信的话,你自己到六皇子的书房去看看!」
方靖雅微张着嘴,正准备启口说些什麽,却在下一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适才遍寻不及的那抹淡黄,就这麽静静的伫立在眼前。
静月思12
是幻觉吗?
方靖雅怔怔的看着月弦之走近自己,略带责备的训着小月子:「谁准许你这麽没礼貌,对着小雅大吼大叫的?他好歹也算是你半个主子。」
「六皇子……」小月子哭丧着脸哀嚎着:「谁让方公子一直不信人家说的话……」
「行了行了……」心软的捏了捏那涨鼓鼓的圆脸,月弦之吩咐道:「你退下吧。我回到宫里的事,先别到处跟人嚷嚷。」
「是……」灰溜溜的退下身子,小月子还不忘示威般朝方靖雅扮了个鬼脸。
只可惜,处在石化状态中的方靖雅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不是……幻觉……
「怎麽?看到我回来,吓傻了?」
「真的……是你?」方靖雅难以置信的呢喃着,颤抖着伸出手,试探性的触碰着对方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
轻捻下因没有衣衫护佑,而长时间裸露在外显得有些冰冷的指尖,月弦之反手将其紧握在手中:「当然是我。你不是在做梦,我回来了。」
印象中稚嫩的五官,突然像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熟悉却又带着些陌生的脸,此刻看起来虚幻得不像是真实的一样。
「刚才在桃花林里……我的人,是你。」果然,那灼热的触感,不是他的错觉。
「是。」
这个恶劣的人。
两年不见,外表明明就成熟了不少的人,却依旧维持着,他那令人无语的坏脾性,丝毫没有改变。
奋力想要抽回握在对方掌心的手,却无法如愿。几乎撼动了全身的力气,依旧是动弹不得,反而弄疼了自己的手腕。
方靖雅怒眼瞪他:「既然是你,适才,为何不直接唤醒靖雅就好。」
「我当时的模样,不想让你看见。」月弦之淡淡的一笔带过。
「什麽?」
仿佛将对方恼怒的神情视若无睹般,月弦之更收紧掌心:「快马加鞭的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终於风尘仆仆的从边境直接杀回来。满身的狼狈状,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所以特意先回到寝房,清洗了一番才来见你。」
双颊难以自制的一热,方靖雅越加挣扎起来:「……荒谬。」
「的确是很荒谬。」月弦之赞同的附和着,凤眼不着痕迹的染上一丝笑意:「可惜,我偏偏就是觉得很在意。」
「你……」气到极点,反而什麽也说不出来,方靖雅索性闭上嘴,懒得再浪费口舌。
五指抚上白皙却消瘦的小脸,下一秒便被迅速的避开:「你,瘦了。」
「没有。」急速的否认着,听起来却像是心虚的表现。
收回手,月弦之皮笑肉不笑的表示道:「看来,银缺宫的厨子,手艺似乎不怎麽讨你喜欢啊。既然如此,我看,干脆全部撤掉,换新的好了。」
「你、你别乱来。」方靖雅有些焦急的喝道,随即惴惴不安的垂下脸:「是靖雅自己没胃口,跟他们没关系。」
「哦……真的吗?」眼睛不眨的紧盯着他微微颤动的长睫,月弦之满足的暗自叹息着。
「当然是真的。」手腕被抓得隐隐作痛,方靖雅皱眉:「你还要抓着靖雅的手,抓到何时?放开我。」
这句话,两年前,他似乎也说过一次。
今日是怎麽了?
为何一切均像是回到两年前一样。
一样,让他觉得疑惑和不解。
「你真是没──」
毫不留情的打断月弦之还未来得及吐出的抱怨,方靖雅斜眼瞥着他:「你又要申诉,说靖雅为人没情调吗?」
「我什麽都没说。」月弦之叹着气,忍着想要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揉了揉他的发际便松开掌心。
方靖雅边转动着红肿的的手腕,边问道:「大皇子也一道回来了?」
「嗯。」
「不需要到御书房面圣吗?」方靖雅不解凝着他:「你们回来的消息,皇上应该已经得知了才对?」
「父皇的确已经收到探子的回报了。只是,要面圣也不急於一时。父皇下令,让我和大皇兄今夜先好好歇着,明日一早到大殿接受洗礼。」
特意赶回来,却没有第一时间面圣。
他果然,还是不懂这人在想些什麽。
方靖雅抬眼扫视着肤色变得健康不少的月弦之,目光不经意的掠过他那淡淡的肿胀眼睑,再大的疑惑也在瞬间幻化成不悦:「靖雅不懂,既然不是急着进宫面圣,何必千里迢迢从边境快马加鞭的赶回来?你不累吗?」
「累啊。」月弦之如实回答道。
「既然如此──」
「再累,也得在今日赶回来。」月弦之快速的打断他。
「什麽?」方靖雅一窒,漠然的反问道:「这又是为何?」
「生辰快乐。」
「……」愕然的睁大眼,方靖雅以为自己幻听了。
月弦之又重复了一遍:「生辰快乐。」
无法抑制的烧烫了脸,方靖雅窘然的嚅嗫着:「……谁跟你说……今日是……靖雅的生辰的……」
「难道不是吗?」月弦之浅笑着,眼底全是愉悦的笑意。
方靖雅略显僵硬的微微晃了晃脑袋。
「不是?」顿了一下,月弦之不在意的捂唇失笑:「小雅,别跟我闹脾气。」
踌躇了一会,方靖雅坚定的又摇了摇头:「……真的……不是……」
月弦之见状,顿时褪去唇边的笑意,俊脸上渐渐蒙上一层阴暗。
「该死的大皇兄,我要宰了他……」月弦之低声诅咒着。
方靖雅不确定的询问着:「……你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
他……
竟然为了这种理由,而特意赶回来。
想过无数种的可能性,却怎麽也没想到。
竟是……为了自己。
「嗯。」月弦之低哼了声,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
「……」方靖雅深深的震撼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抱歉,看来,我弄错了。」月弦之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方靖雅急忙伸出手揪住他的衣摆,低头极度困窘的说道:「那个……靖雅的生辰本应是昨日没错……不过延迟一天祝贺……我想应该也没关系……」
静月思13
「反正……昨日也没有祝贺……就当、就当今日是靖雅的生辰好了……」方靖雅不安的咬着唇,暗暗的觉得如此说话,似乎有些不妥:「……要不……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