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川帮主昨日留信,说是将会如公子所愿。七巧换上一杯茶。
是吗......傅雅的眼神有些疲累,既然事已成定局,就按照原计划进行吧。
是。七巧研墨、机锋执笔,傅雅缓缓说道:......蛟帮祸害略洛一带,日久成风。唯些愚民畏其暴虐,不敢言。今灭蛟帮于合壶岛,特报于皇上...... ......
......请皇上明鉴。
如此,封火漆吧。傅雅摆摆手说道。机锋点了一下头,放出鹞。鹞子在空中一点翅,滑翼而过。
六月二十六日凌晨,梁朝水师趁习风主力被阵前三军牵制之时顺利攻陷迪、泓两处合壶岛后方的补给岛。虽然仍是没有完全切断合壶岛的补给线,但也给合壶岛的后备军防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同一时候,合壶岛正面的梁朝水师对习风守军发动正式猛攻。在习风早有准备的坚壁清野的情况下,北水路损失巨大,折去左翼先锋,而习风一面也死伤累累,尸体沉船垒成沟壑,几欲要将合壶浅滩给填平!
统领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习风的军防就像是个会吃人的机器,左翼五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单将军急报请求撤退!传令兵尖着嗓子喊道。
景元皱着眉,但却神色不动地站在金翅楼船之上。他不是没有看到左翼新兵溃不成军,被追着被敌人砍杀的样子。只是左翼退一寸,战线便往后延一寸,势必会影响中路和右翼大军。时辰未到,怎能先行退兵?!景元望了屋内一角的傅雅一眼,转头对那传令兵喊道:叫单小瑜坚持住。左翼不能撤!中央部队马上就会派援军过去!继而苦笑了声,这场仗的分配太细,调动上已经捉襟见肘,哪里还会有什么援军?......远远望过去,看见左翼的单小瑜呼哨了什么,带着主船单枪匹马冲向敌营,杀了个来回!左翼的气势被激励起来,原本被敌人追着跑的士兵回头开始转入反攻!
好!景元忍不住喝彩一声。左翼本来就较其他两部薄弱,一开始向敌人示弱的确是个好办法!
只恐怕等敌人反应过来左翼就开始危险了。你看,傅雅直起身来站在了景元的旁边,虽然单小瑜杀了个回马枪震慑住了敌人一会儿,但明显他们已经渐渐反应过来了,船只与船只之间配合得更加紧密了......而我们的新兵们显然在作战经验上仍然不足,左翼,只怕是敌人将要重点攻击的一环。
不错。景元点点头,一炷香后挥动了手中的红旗--中部的王硐适时变换阵型,已由尖刀似的进攻的阵型变幻为以防守为主的圆盾战型。只要能不退战线就行......景元的额头上渗出些细密的汗珠...... ......雅公子,我们还需多少时间?
还有一个半时辰。傅雅开口道,一个半时辰能砍死太多人了,这次左翼只怕会伤亡惨重。
景元指着习风一处被砍翻的幡帜突然嘶哑地笑:这次只怕习风也不好过。
不错。傅雅闭上眼睛,又是两败俱伤。
时显德二十六年六月,习风大伤。冥中秋冥老将军身死沙场,习风水师亦是半数被折。
50 折
(男儿当似此,英雄豪杰。)
那年夏天里的那次坚攻坚守,战火染红了半边天。无数艘蓬船如同箭雨一般向习风守军冲杀过去,最后两个船队绞杀在了一起。四百多年前的民族仇恨,好似在这一时刻全都迸发了出来,原本互不相识的陌生人之间杀红了眼,每个人都在忘我地战斗,似乎不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军队,而是单纯的只是战斗而已。
然而,渐渐地,当人数伤亡逐渐多起来的时候,激斗中的人们开始认识到战场上死神的降临......于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活下去,战斗变得更加凶狠!
小半个时辰还未到,百多艘战船已经永远地沉入湖底。大型战船沉水所行成的漩涡,牵连了周围许许多多的小船,很多无辜的人被带下了水。可是没有人会去关心,因为死神犹在周围窥伺。一不小心,下一个轮到的就会是自己。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冥老将军羞红了脸,他们的士兵是在自杀么?!他们没看到我们合壶岛周围布下的陷阱么?!梁朝水师像不要钱的肉块似地往陷阱里面挤,把陷阱铺平给后面的船队指向正确的道路。冥中秋从来没有看到过如此疯狂的军队。只要一触及敌人就死命地咬上,像疯狗一样只要一咬上就毫不松口!
冥老将军!第一线已经撑不住了!连第二线也已经很吃力了!一个将士浴血跑上来报告。
撑住!一定要叫他们撑住!冥老将军气急败坏地抓起宝刀,谁要撤退?!谁先撤退我先把谁给砍了!!
敌人的左翼已经快被我们打垮了!现在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我们撤退那我们就输了!冥老将军举起相伴他多年的宝刀,到战斗的第三线之前:兄弟们!大家冲!把敌人的左翼给冲垮啊!--
冥中秋的声音传到了队伍的最前沿,习风的水师开始像浪潮一样向左翼的五军涌来。左翼部队伤亡渐大,单小瑜在军中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可是队伍已经渐渐不听他的指挥,有些人试着边战边退,有些士兵则干脆调头逃了起来。
这个老不死的!景元狠狠地咒骂了一句。
大将军,左翼要被冲垮了!单小瑜单偏将再次请求支援!
景元耳朵里听见现在最不愿意听见的声音,正面战场必须还要坚持一个时辰,否则不足以给与习风重创。景元无言地看向傅雅:时辰还未到,左翼已经支撑不住了,怎么办......
傅雅则看向另一艘斥候船上的普昔。
这艘斥候里金翅不远,牢牢守在左近。普昔危险地站在船舷边上,伸展开双臂,做着如同似拥抱一样的姿势,两只手的手指尖轻微地律动着什么,像是在测量似的。许久才回眸对傅雅笑上一笑。
傅雅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朝开始走回船舱的普昔点点头,转身对景元说:昨日还不太确定,所以现在让普昔再次测算一下。现在可以肯定了:合壶岛马上就要改变风向了,我们准备火攻吧。
火攻?景元的眼睛亮了起来,随即下令到各个部队:全体战线配合左翼慢慢后撤!不要露出痕迹,开始准备火攻!--
梁朝的各只船舰接到命令,放弃抵抗,开始缓缓地向后退去。
梁朝退了退了!他们的水师退了!习风的士兵欢欣鼓舞起来,长矛弓箭被扔向了空中,他们在盘算着这场战争结束后回去看望自己家中的妻子,或者迎娶青梅竹马的哪家姑娘。就连冥老将军也控制不了现在习风的局面,原本高涨的士气没有因为胜利而变得沸腾,反而是泄了下去。不过冥老将军亦是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梁朝的水师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习风的士兵离此极限也不远了。战争尤未结束,而习风的士兵已经沉浸在安逸的气氛中。所有的人里面只有杜布斯观察到了梁朝水师诡异的后辙方向--那是稍微偏东的背风处!
嫡血营撤退!杜布斯向自己的亲兵营下了命令。这是助太子殿下登基的根本,可不能毁在无用的杀戮之中!
然而,嫡血营才刚撤出战圈,习风水师尤未返合壶岛时候,天空中就惊起一声响雷,第一轮火箭便从梁朝撤退的水师那里射了过来!一时间映着天上地下的铺天盖地,好像是空中猛然下起的火雨!习风的水师既惊且惶,自己已然乱成了一糟--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撤退了的敌军还会再反扑回来!
第一轮火箭还未完全着地,第二轮火箭已经射了开去。梁朝水师又反扑回来,完全不必担心引火上身,这湖面上的大风只能加剧习风船舰之间摧枯拉朽的火势!原本毫无干系的船舰却被邻近着火的船只的烈焰所舔及,未伤的船只慌不择路地后撤,已燃的船只却被下令只能在原地任其火烧、坐以待毙。无数的西风士兵弃船入海,但大多数人都被梁朝士兵的冷箭放倒,在水面上绽开一朵一朵的血花!剩余那些人只能选择在船上被活活烧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看着数万的水师受伤被围,冥老将军在一旁简直是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是自己所率士兵自身军纪不严、能力不足吗?!不是,是他自己阵前失策!阵前失策,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杜布斯!传令杜布斯!他的嫡血营仍在后方,快传他来救援!!冥老将军厉声喊道。
冥老将军,杜布斯的嫡血营,早就退回合壶岛了!
什么?!
"噗--"的一声,冥老将军直被气得吐血三升。原本就是年迈之体,在三番四次的攻心打击之下,竟然再也支持不了那胸前的一口浊气!
污血吐尽,冥中秋的灵台反而有片刻清明。他的双眼此刻变得清亮有如少年,唇际还余血迹,声音却是高亢如初:传我令下去!已着火之船为首,冲!冲出重围!我们的船舰还是不少的,难不成就这样让他们吃了我们不成?!--
冲啊!冲啊!!--几艘已燃的冒死的船舰靠近梁朝的船只,为了不引火上身,梁朝的船只反而避让开来,只敢在远处放箭!如此,原本用火箭的威胁来围合成的一个包围圈,就被习风水师拉开了一道大口子!
废物!真是废物!习风左右两翼的将领气急败坏着,又怒又恼:一群贪生怕死的蠢货!
时辰如何了?景元回头问傅雅。
时辰已到。傅雅望着快要逃出生天的剩余的习风水师,所以他们也不用再多去注意了。他们如今,不过是早死晚死片刻间的区别......
雅公子。景元张开巨弓,公子可曾见过我的射艺?......
未曾。傅雅开口,景将军从未参加过仕官比武,傅雅怎么会见到过?!
如此,便教公子看看了!--景元拉开巨弓,弓满如月,对准敌军大将的主船,一支箭矢便如攻击的凶猛的动物扑了过去,杀意无穷!
当时傅雅并未细看,也不知道那支箭究竟是插在了谁的身上,只惊觉平日里或温和或流痞的景元如今满身戾气,却又是浑厚将帅气势天成!当真是名将世家出身,或许以后真会是个一代将才!后来,也是在回营之后,傅雅才知道:景元那一支翎羽断送的,正是习风名将冥中秋的性命!
这厢习风水师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才从火阵之中逃了出来,回到合壶岛中所见到的--也不过将是满目疮痍。
乘着习风后防空虚,北水路六军早已潜伏在了合壶岛的壶口。这一支实为蛟帮的"乌合之众",其实从一开始就未被习风主将计算在内。趁着主战场上习风、梁朝打得火热的时候,蛟帮也在这一刻接到了进攻的命令。才一会儿,合壶岛重要防区壶口的岗哨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换了人。而这却一点也未惊动坐镇合壶岛上的将领!这是一些梁朝的普通的士兵所无法做到的:不但本国的习惯特征难以掩饰,他们也无法与习风的士兵活动在一起。也只有"贼",蛟帮,曾经在略洛湖上无可匹敌的一伙强盗,才能够完美地完成这一任务。
就连而后带着自己的嫡血营回合壶岛的杜布斯也一点都没有怀疑路上沿途的岗哨,更别提之后魂飞魄散归来的习风水师!北水路的那一场火攻将习风的士气全都打散掉了,再加上冥老将军的受箭重伤,整个合壶岛都沉浸在低迷的气氛中:士兵们的眼中黯淡无光,没有人去期待决战的到来、也没有人再会去相信习风可能的胜利...... ......才一场半日的水战,北水路打得最厉害的不是习风的船、也不是习风的兵,而是将他们的信心粉碎了个彻底。
当晚,北水路回洛水岛稍作休整,准备第二天的攻岛战。
六月二十七日晨,北水路已经林立于合壶岛之外,隐隐有将其包围的意思了!可怜仍沉淀在昨日战败气氛中的习风水师,尚没有想到,才一夜的时间,梁朝的军队就已经兵临城下!合壶岛乱了,整个合壶岛都乱了!冥中秋重伤在卧,整个合壶岛群龙无首;救援之信早已发出,而吉镇却毫无音信;唯一能够主事的杜布斯将,却因为临阵脱逃而被收押了起来!
传令下去!不准开城门!不准擅自出战!不准乱言败事!!
三条军令下去,然而习风将败的流言还是在合壶岛上不可抑制的传播!守岛的士兵开始恐慌起来,他们想到他们这次是不是有来无回,是不是就要亡在这异乡的土地之上!
报告将军!抓到几个在岛上散播流言的士兵!......他们、他们好像不是我们习风的人!!
什么?!一员虎目大汉怒声说道:我们这里混进来了梁朝的人?!壶口的岗哨是干什么吃的?!快将他们严刑拷问!一定要将梁朝的细作全都给捉出来!!
然而,这道命令下得已经太晚了。合壶岛的大门已经向梁朝的北水路军大开,成千上万个北水路的士兵已经涌了进来,如同潮水一般要将合壶岛给淹没...... ......
丈夫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略洛湖神剑。傅雅在心里叹道,一柄钢铁,引得几代人的痴狂?!......
若说将传闻中为神剑而痴狂的人一一列举出来,川靖无疑就是其中的一位。不,或者也应该说是川靖的世代祖辈们就是其中最为狂热的几位。在川靖的祖籍中,川靖的家族应当是曾经拥有过神剑的,但是,却不知怎的,神剑在几百年前突然从家族里消失了。然而,川家的人却像是被神剑诅咒了似的,再也不能从拥有神剑的执念中脱离出来。从此以后,世代川家的族人都背负上了寻找神剑的任务--直到十年前,川靖得知,神剑、似乎是流落到大陆上去了...... ......
"千年苍玉精,一片秋水骨。"川靖提剑吟哦,终于、终于......这柄神剑又回到了川家人的手上!...... ......
怎样?傅雅对川靖笑上一笑,神物物归原主了,也希望川帮主能不负傅某所托。
一定,川靖抬头对傅雅正色道。虽然川靖还只是十七岁稚气少年的样子,但是曾经的世俗的磨砺早已将他打磨成一位真正的男子汉!更何况,川靖曾身为水贼蛟帮的首领,那一股桀骜的气质却是怎么也灭不了的。川靖受此神物,也感谢傅公子成全!川靖抱拳道。
没什么......傅雅淡淡地笑了笑,晦涩之色一闪而过,朗朗道:傅某在此祝愿川帮主此战马到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