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妮子真该打。傅雅刚出了营帐大门就责备七巧:朝廷重臣、边疆大将,怎么也不该是你一丫头能够随便取笑的。
人家看着他呆呆傻傻地好玩儿嘛--再说雅公子你之前不是也在玩儿他吗?七巧反驳。
我这哪叫玩啊...... ......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傅雅不禁苦笑,看来我真是将你宠得惯了去,瞧你现在是越来越刁蛮了。
再刁蛮再坏也是雅公子给宠出来的!七巧吐了吐舌头,待到傅雅的私帐之后立马将鹞子从京城新传来的文书讨好地递上。照例,此时傅雅身边也只有机锋、七巧两人。
几时到的?傅雅问,同时捏碎蜡,缓缓地展开纸条。
两个时辰以前。机锋的神色有些犹豫:恐怕京城里出了事...鹞子的腿上有伤。
哦...... ......什么?!傅雅看了会儿,突然一掌拍向案桌,把七巧和机锋吓了个跳。
怎么了?机锋、七巧齐齐问道。
混账东西!...你们知道这封密信是从何而来的?!
机锋七巧对视一眼:难道不是姑子姑娘送过来的吗?
姑子只怕是已经被他二人软禁了......哼,我不在京城,他们竟然谋逆着这么大的事...... ......还想着瞒住我!
雅主子......七巧战战兢兢地问,主子说的他二人究竟是......?
傅璃,梁云央!傅雅瞪着眼,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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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傅璃这时候正在督促傅府新府邸里昙天书阁的建造工程。他自己的昙竺烧了不着紧,但昙天可是傅雅的宝贝。从小跟在傅雅身边在昙天书阁里读书学习,昙天对傅璃也有着一份不同寻常的意义。因此入了夏,朝廷局势稍有缓解,他就着手自己亲督昙天书阁的建造工程。
幸好书给抢了出来...否则看你怎么向雅交待?姑子在一旁凉凉地说。这三个月来姑子无奈被傅璃软禁于府中,京城街头都有在传左相相中迤逦坊当年第一美人的谣言了。也是怪傅璃年纪不小却没有娶妻生子的原因,府外闲人传说左相的感情经历各种版本无奇不有。其中亦不乏傅璃与姑子从小青梅竹马竹马青梅,却被世俗伦理所阻隔云云。姑子想到此地心里就着恼,她自己坊间出身本就不清白,不辩解也就算了,而傅璃身为朝廷命官也竟然任由事态发展不理不置就不知道是何居心了。
傅璃的身体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下来已经大有好转,余毒也几近排出。这其中姑子与他身边伺候汤药并不在少数,说起来姑子也能算是他的大功臣了。而傅璃却并有放姑子离去的意思。他和姑子的关系算是不错,但他更明白姑子此生只对傅雅效忠。最近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在他还没有妥善处理之前他尚不想让傅雅给知道。
想到此处,傅璃无故地寒了一寒,恰恰对上姑子瞥来的嘲讽的眼:璃少爷,你说若是雅公子已经知道了你最近在京城里做的一些事你该怎么办。
什么事能让他对我怎么办?傅璃笑道。
比如说你与太子有心逼皇上退位......?再比如说你杀了何如、逼疯了傅春...... ......?
...... ......
你不要胡说。寂静了好一会儿,傅璃才缓缓说道:按照大梁祖律,太子已经年过二十,皇上理应当退位,何来"逼"字一说?!至于何如么是她无辜丧身火海,我没有照顾好她这的确是我对她不起...... ......再者说疯了的傅春,哼,是她自己想疯,我有什么办法?!傅璃的脸上面无表情,说完这一番话才冷淡地扫向姑子:再说了,有你在这里,傅雅也不可能会知道。
姑子毫无畏惧地迎向傅璃的眼睛,心道:这回你可错了...雅公子在京城,岂会只有我一条耳目...... ......?!
傅雅当初离京,便留下了春、江、月,三条耳目。穆姑月乃是"月"字一条,其他各条耳目互不熟悉也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仅仅知道对方的存在。"月"字亦是最为表面的一条,一条即废其他暗藏的两条便自行运转起来。而春、江、月即算是傅雅的谍报组织。然人数不多、互不熟悉难免有些力量分散,但按照傅雅的话来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且春、江、月毕竟是谍报组织,主要负责的是消息而非武力,各自为政总好过将来被别人一锅端。
...你们知道这封密信是从何而来的?!傅雅问。
机锋、七巧一起摇头,他们也只知道姑子,尚不知傅雅曾经布下的"江""春"另外两条脉络。
这封密信是从京城边上的其安江而来的......看来姑子已经被人制住了呀...... ......
是璃少爷?机锋试探着地问。
不错。傅雅脸色阴沉。
雅公子不必难过,姑子姑娘虽然被璃少爷制住了但总还不伤性命不是。雅公子就当是姑子于傅府做了一回客,看在主子的面子上想必璃少爷也不会对姑子姑娘怎么样的。七巧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傅雅平静地有些冒邪气,他已经杀了一个何如了他还想怎么样?!
46、鬼才
(非常之人,超世之杰。)
显德二十六年六月,原本对人数较少的梁军有利的岛战和拉锯战被选择在一个月之内结束。梁国最后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也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后世对此争议颇多,但皆不承认这个判断是梁朝著名的有称为鬼才的傅雅的失误。
傅雅虽不作战但却统兵,因其神机妙算被后世之人称为鬼才。那年夏天里的洛水之战,正是鬼才成名的第一战。
从此,梁朝出现了在之后连续十年里左右大陆局势的第一人--鬼才傅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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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脆响,一只茶壶在地上生生碎开两瓣。七巧不禁往身旁机锋那里瑟缩了下。手里攥紧了机锋的袖口,饶是七巧平日里口灿舌花,此时也再呐不出一言半语。要知道傅雅生平最是疼爱些花鱼茶器,说是一草一木本无情、却也皆有情,人们总把自己的爱憎感情都寄托在这些死物上,不想这些个事物最是无辜。而说自己寄情最深的无非就是些花鱼和茶器,若不是主子现在已经气到极至了,怎会将平时最最喜爱的紫砂摔下桌子?!
...... ......
营帐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傅雅的怒气尤未平息,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机锋最先开口了:机锋知道公子现在必定郁气于胸,但北疆距离京城千万里遥远,公子就是再如何发火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先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如何解决正手上的事情才是正理。
我抬眼望向机锋,看他的眸子清澈平静,不免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此话亦是不错的。而机锋跟随我东奔西走下来的这些时日,眼界睿智都长进不少--我又不可避免地拿他与璃做比较,与璃一样地颖悟、好学,是否将来还会成为第二个傅璃?...... ......机锋对着我的眼闪了几闪,终是又低下头去。脸上经过我多日诊疗淡得有些粉嫩的疤正好将他低首的少年轮廓勾勒出来。只是这伤口太大,这疤虽然再如何地淡却也是终究除不去了的。我有些烦闷地想。
当下,主意已定。我虽然曾想过这套方案却最后因为流血牺牲过多而作罢。如今,却是再顾不了那么多了。摇了摇头,我对机锋说:洛水之战的计划改变。具体细节还要和大家讨论一下。你快去将川靖、普昔也都叫来吧,半个时辰之后军机营集合,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机锋领命而去。
遥遥地,我于帐门前望向北方湛蓝的天空。风云际会,略落湖又将要被鲜血所洗礼了...... ......
六月中旬,洛水之战终于爆发。因为这持续一个月的战争最为胶结之处便在洛水岛左近,因此这场战役多被后世之人称为洛水之战。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战在即,饶是傅雅也不禁觉得气臆满胸。登上城楼,引吭高歌一曲,正是三国的开篇之词。
如何?傅雅转头,满脸笑腼,更有说不清的豪气。
好!景元点头赞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只有雅公子能得当世之情怀,可敬可佩!
不错。连一旁不擅言辞的卢刚也点头赞道:令人豪气顿生!
众人把欢,临风远眺。只见远处战云滚滚,却因为众人心中自有乾坤,所以只有跃跃欲试之情,却没有任何畏却之意。
新北水路一军、五军,原北水路二军、三军、四军,再加上蛟帮并入的六军,十多万的兵力,足以与习风水师拼个你死我活!
点将!景元高喝一声,战鼓阵阵,楼船战舰鱼贯而出。傅雅虽然早作心理准备,然而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场面却是不假的。眼前碧水连天,大小船只整整齐齐直排天外。纵然明白其中首战必然多半折损......傅雅想到此地身躯不禁一震,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孔但显然真实热血的生命...... ......不错,若是长时间岛战、从长计议也许这其中有许多人都不会死,然而京城目前的情况却不等人--正是自己亲手将眼前这半数人送上地狱z!
傅雅闭上眼睛,似乎看见岛战时候血肉横飞生死连绵的景象。景元以为傅雅一介文官体力不支,于是体恤道:雅公子身为监军之职,实不必亲临战场,开拔之后回营帐休息去就可以了。
不必,我不但要留在军中,而且要亲临前线。
雅公子!景元惊怒道。他自然明白傅雅于京城中与朝廷各势力之间的暧昧关系,先前几番冒险之举就都算了,让一个监军之身上前线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怎么?!将军可以上前线,监军就不可以了?!傅雅冷笑道,眼睛里迸射出景元从未见过的冷光,景元突然觉得傅雅离着自己好远,怀疑自己都从未真正认识过雅公子此人!
傅雅的尖锐的气势连绵不绝迎面而来,景元都不明白他是为何下的如此大的决心。好,你可以上前线。景元咬咬牙答应,但你必须接受北水路五军单小瑜副将的就近保护y!
傅雅冷哼一声,单小瑜身为副将不去冲锋陷阵而来保护我?岂不笑话?!
不,下官很荣幸。单小瑜副将登上城楼,汇报北水路五军军情。末将定妥善保护好监军大人,请将军放心!单小瑜向景元保证。
......闻言傅雅冷冷甩袖,头也不回地步下城楼z。
下了楼,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傅雅再也忍不住萎靡倒地。身边的机锋赶忙抱着他将他挪到床上躺好。
公子!候在帐内的七巧连忙拿出准备好的一碗血水凑着傅雅的唇喝了下去。傅雅的唇沾上了血,妖异得发红,而他清醒后的脸色却是苍白如雪。气虚的样子更是教人心疼z。
七巧哭着对傅雅说:才不过阅了次兵回来,主子怎的情绪波动如此厉害,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主子的七情伤身!......还不如将自己的七情封了去,省得每次都整得主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字里行间显得不恭敬之极,但显然七巧句句悲切,显然是伤心得已经口不择言了。
......若真是封了自己的七情六欲才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呢...傅雅恢复了些气力,就马上回驳说,惹得七巧破涕为笑。
公子究竟是为何伤身?......一直跟在傅雅身边的机锋不解道。之前明明还是激情澎湃引吭高歌的,实在算来也只有刚刚与景大将军之间的冷言冷语。但按照傅雅脾性应该是不会为此类事情生气以至引发体内嗜血的后遗症的吧...... ......
...... ......
机锋...你说,如果那些个将士知道自己不是为国家战斗而死,而是被我推入火坑而死的...... ......?
公子过虑了。机锋说道,战事要在一个月之内完结,他们就必须做出牺牲。
...... ......可是?......可是我明明有更好的避免流血的方案的......
只是这样的方案干戈至少要持续个一年半载吧......机锋叹了一口气,若是公子因此还是郁气的话,那不如就此作罢了吧。想他们现在还没上战场呢,公子就已然愧疚若斯,如果他们当真在战场上战死了,公子还不是要再引得身上嗜血之症发作好几次了?!这对公子的身体可实在不利!
傅雅闻言低下头,思索良久......清晨阅兵之所见,却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傅雅心头苦苦挣扎,神情扭曲...几度开口却又忍下...... ......唇边触目地流下股鲜血,不知是刚吞下的血,还是齿关留下的血。
七巧惊呼出声:主子你不要想了!......随便怎么做都可以!主子你不要想了!!......
傅雅瞠着眼睛,良久眼睛里的光彩才逐渐暗淡了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傅雅缓缓说道,嗓音都显得有些嘶哑。一场风波下来,他竟是显得疲惫、虚弱之极。
于是那场六月洛水之战,两国二十多万士兵的投入,双方死伤共达八万多人。却是因为其完战迅捷和作战的阴谋奇巧,成就了傅雅鬼才之名。后世或谓傅雅乃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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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日,梁朝抓获习风一队侦查船。
六月二十一日,梁朝北水路以习风偷袭之名主动攻击。
六月二十三日,习风水师败退,退守合壶岛。北水路迎头赶上,正形成合围挟制之势。习风临阵换将,恰恰换了个极擅防守,经验丰富的老将,正是铁板一块。北水路不得不缓和攻势,于洛水岛停下休息,稍作调整。
川靖,你可知道这是何物?傅雅缓缓地问道,鼻头有一阵拢音,竟听得川靖有些个目眩。
机锋将一根布包的条状事物放在桌上。隐隐地,川靖都能感觉到白布之下那神物的璀璨光华!
"千年沧玉精,一片秋水骨。"川靖不禁吟哦出声。自己正是要寻找这个东西才出了独格岛,也为了这个东西停留在略洛湖上足足有三年有余。说吧,你有什么条件?川靖将有些迷离的眼光投注到傅雅的身上,当初他亦是用这个东西将他自己引诱到北水路六军之中,如今又显现这神剑出来,定是有事情相挟。
川帮主果然厉害。傅雅赞道。虽然川靖在蛟帮被并入北水路六军之时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傅雅便会将川靖给看轻了。相反,川靖的沉默却使傅雅一直没有实在掌握蛟帮的笃定感觉。幸好川靖对于自己对略洛湖神剑的向往一直不加以掩饰,才使得傅雅用神剑要挟川靖起来也要挟得如此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