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夜吟

回到房里，白少云打开置于床后墙壁上的一道门，一点大的空间硬是挤下一个人已经十分不容易，更不用说挤在里面的是一个比较高大的人。

只见叶无痕缩着脖子弓着腰，双腿被迫合拢到一起，脸侧着贴上墙壁，现在他脸上的表情严重扭曲，看起来十分滑稽。

白少云忍不住笑了起来：“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好在眼前就是一张床，叶无痕一脚跨了出来，慢慢靠在床头躺下。

白少云立刻拿起枕头塞在他背后，让他舒舒服服地躺着。

然后端着一碗鸡汤来到床边，打算亲手喂他。

“我自己来。”瞧见白少云已经把调羹里的汤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叶无痕就明白白少云是要喂他。

“你的手，我不放心。”说着把调羹递到叶无痕嘴边。

“我的手没事。”只是开口说话，却不管某人手里的东西。

趁着叶无痕一个不注意，白少云一下子把汤灌进那张微微张开的嘴里，随后略皱眉头看着他。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就这样逞强？”又喂了一口汤到叶无痕口中，这一次没有被拒绝。

“逞强？这点小伤对我来说实在不值一提。”他身上的伤口少说也有十七、八道。

“这些年你都去干了什么？”把无尽的相思全部丢给他。

“什么都干过，最后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指杀手这条路。

“这条路走到最后通常没有什么好结果。”白少云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怎么生气了？”他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

“你如此不顾自己生死，怎么不让我生气？”就像那个时候不顾他的感受，执意要离去，如今竟然成了一名杀手。

“虽然是很危险，但是没那么容易送命，你太小看我了！”

“你可知？会有人担心你。”

“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孝子。”已经多年没有回去探望过母亲大人了。

“不是。”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

“我会担心你！”白少云激动地说出口，然后用一股热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我会担心你呀！”重复了一遍，让叶无痕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少云，不必浪费那个力气为我担心。”也没有这个必要。

“我做不到。”放下手里的调羹，白少云低下头。

“我做不到，因为我喜欢你。”像是要给自己鼓一把劲，重复了一遍之后，终于把心底的话翻了上来，白少云幽幽地说着。

叶无痕倏地转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吃惊的望着白少云。

呃！？他刚才在说啥？

第二章

从头到尾打量着身边的白少云，怎么看也是一个正常男人，竟然对着他说喜欢！

“我不是女人。”顾不上对方再一次递上来的鸡汤，叶无痕颇有些恼怒地说道。

“如果可以，我到希望自己是女人。”白少云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伸出的手僵持在某人嘴边。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少云苦笑一下：“还能有什么意思？”

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这种情况下再想要让他无所顾忌的喝汤已是不可能了，都怨自己不应该如此着急的把话统统说出口，至少应该等到他把饭吃完再说。

“什么时候你也自甘堕落到去断袖余桃？”言语中多是讥讽不肖的鄙夷。

白少云无语，只是抿嘴淡淡地笑着，笑到一股揪心的疼在身体内蔓延开来。

看到白少云丝毫不在意他的话反而却笑了起来，叶无痕更是火冒三丈。

“不要去做那些让爹娘祖宗丢脸的事情！听到没有！？”伸手一把抓住白少云的衣领，叶无痕狠狠地朝他吼道。

“小声点，想要整个店里的人都听见吗？”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看着叶无痕颇有些圆润的下巴，不知何时冒出来根根细小的胡须，密密的一层，为整张脸增添了一份粗犷的气度。

从对方身体上不断地散发出来那种夹杂着汗水的成熟男人味道，熏得白少云一阵眩晕，一丝甜蜜的滋味油然而生。

发现盯着他看的白少云脸上有些潮红，突然叶无痕意识到这个尴尬的表情代表了什么，立刻用手把白少云一推。

差点让白少云没坐稳就要跌至地上，不过白少云并没有把这粗鲁举动放在心上，反而转身把碗放到桌子上，顺便拿了两个馒头又回到床边坐着。

“拿着。”把其中一个硬塞到叶无痕手中，自己则咬着另一个一直望着他。

“我脸上有绣花？”瞧见白少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叶无痕浑身上下觉得十分不自在。

“没，在我看来你的脸比绣花还要好看。”

“你说的不是人话！”什么叫他的脸比绣花还要好看？

“是我的心里话。”

“鬼话！”一个馒头砸向对面的人儿。

“真是浪费了。”侧身躲过那团白乎乎的东西，白少云走到馒头滚落的桌脚边，拾了起来。

然后又从桌子上拿了一个来到床边。

略微皱眉再次把软软的馒头塞到叶无痕手中。

“馒头和你有什么仇？不许再糟蹋了。”训斥的口气听在叶无痕心里十分不爽。

“你怎么不吃？”看着馒头依然被叶无痕好好地攥在手里，“还是要我喂你？”明白叶无痕只是因为被他那种眼神盯得不自在，可是白少云依然忍不住捉弄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分戏谑。

受不了对方的激将，叶无痕拿起馒头三下五去二的囫囵吞枣般地咽了下去，然后颇有精神地挺背坐着。

“再喝点汤。”端着一碗满满的鸡汤，白少云从桌边折回到床前。

“我端着，你自己喝。”现在要是继续喂汤给他喝，恐怕叶无痕要把碗都打破。

看了白少云一眼，只见黑白分明的眼里透出一股清澈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企图。

于是拿起调羹，一瓢一瓢地把汤舀到嘴里。

“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把空碗放到桌子上，白少云喃喃地轻声说道。

“不可能，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虽然对方并不是有心要说给他听，可是他还是听到了。

“任务重要还是你的这条命重要？！”白少云转身扑到床前，朝那个固执异常的人急急地叫道。

“任务。”他这条命早就置之度外了。

睁大眼睛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望着他，难道为了这个该死的任务他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不顾？

不过这样的举动到是十分符合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白少云最终无奈一笑，他早就应该料到会是如此。

“你这么固执的脾气什么时候可以改改？任何事情只要决定下来就死也不肯走回头路，世事并非你想象中的简单。”那个时候也一样。

“优柔寡断岂是男子汉所为。”叶无痕振振有辞地反驳道。

白少云轻笑一声：“这不是优柔寡断吧，只是要你考虑周详，而你做事总是如此鲁莽，这么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吧。”

“那算我命大，死不了！”不想再和白少云讨论是对还是错，叶无痕索性阴着脸说道。

“要不是王爷事先给你留条后路，你这条命恐怕早就没了！”

“所以我的这条命没有这么容易就没了！”依然不改刚愎的态度。

“说得轻巧，那只是你的运气不错罢了，你能保证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那就让老天爷去决定。”省得他烦。

“这是你说的。”深吸一口气，白少云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叶无痕。

看着白少云一脸认真的表情，叶无痕摸不清他说此话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

“最想对你说的那些话，刚才就已经说过了。”白少云忽然抿嘴一笑，耐心等待叶无痕的无名之火爆发。

“难不成你想找死？还再说那些无耻的事情！”伸手抓住白少云的衣领，猛然用力把他扯到自己跟前，怒眼瞪着他。

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让他越来越喜欢的粗犷面孔，白少云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奈但却依然坚持的表情。

“既然你的命可以让老天爷决定，那我们的事情也让上天来决定吧。”

“你说的也未免太儿戏了！”叶无痕皱起眉头，手却放开了白少云。

“难道你可以不再去做杀手陪在我身边？”白少云眨眼笑着。

“就算是老天爷也会先劈死你这个不正常的人！”叶无痕恼怒的说道。

明明小时候是个可爱的小东西，怎么长大变得这副样子？

“没瞧见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么？”白少云忍不住和他斗嘴，“可是，上天也是公平的，这么多年了，我用尽了一切办法找你，但却依然没有你的半点消息，我想这也许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不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

“你又在说什么？！”叶无痕无法忍受他如此赤裸裸地表白，朝他又吼了起来。

“就算我不说出口，我喜欢你的事实终究不会改变。”

“无耻！”

“喜欢一个人就是无耻？”白少云失笑。

“你喜欢男人就是无耻！”

“若你要这样说，那我就承认自己‘无耻’吧。”白少云看似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猛然抓住白少云的衣服，把他拉扯到自己身边。

虽然被人强制的拉住，白少云依然一脸镇定自如的表情，圆润的双眸不放过对方眉宇间的任何变化。

“佛说，一个人，若是被同一个人救了三次，那么他的一生就属于那个人。”

“我可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的事情！”叶无痕轻哼一声，推开白少云。

“那现在总该听过了，三次，你只有三次的机会。”白少云定睛望着他，“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现在就不去干那一行，可是这恐怕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那就不要管我！”什么救不救的？听上去就不是好话！像是在说他没那个本事似的！

“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这条命白白丢了？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到！”白少云颇有点生气，“所以还是听从上天的安排，我不会如影随行地跟着你，亦不会四处打探你的消息，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若是这样我还能救你三次，难道这不是上天注定的安排么？如果到时候你想逃，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追到你！”

片刻之后，灼热的目光渐渐转为暗淡，“不过很有可能我这一辈子除了这次再也不会遇见你了。”

“你这是欲擒故纵？”

“也许是放弃了一个再也无法得到的好机会。”

看着白少云脸上复杂的表情，叶无痕‘嗤’地讥笑一声。

“救一个人三次就换别人的一生？鬼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不过为了让你死心，我也要让你说的这句话成真，如果有下一次，我定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也决不到你这里来！”

决不到他这里来了，这是说永远也不想和他见面了吗？

强忍着那种透骨的寒意，苍白发青的脸上硬是伪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只要不被我看见，你爱埋哪就埋哪，我不会为此跟你计较的。”白少云咬着牙说道。

叶无痕骤然抬头扫了白少云一眼，真有点不敢相信白少云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一看白少云的脸，明白他是在口是心非，这人还是那么爱逞强。

“少爷！少爷！”突然门外响起了丫鬟的叫声，惊了两人一跳。

迅速的用被子蒙住叶无痕，眼神暗示他有任何举动都不要出来，白少云来到门前把门打开。

“丫头，什么事情？”只把门开了一小半，露出半个身体。

“少爷吃完了吗？我来收碗筷。”

“哦，站在这里不要动。”说完转身走进屋里拿起桌子上的东西。

“丫头，以后敲门就可以了，不用这样大声叫嚷。”把东西递给站在门前的人，白少云微笑地说道。

“呃？”转身刚把门合上便看到叶无痕好端端地坐着，显然那条被子早就被他抛弃了。

“你怎么出来了？要是被外面的人看到怎么办？”白少云大步地朝他走去。

“你以为我一点脑子都没有？自然是因为没有危险了才出来！闷在被子里难受！”

“这到是被你说巧了，整个京城现在恐怕也只有我这里是最安全。”白少云毫不掩饰地说着。

不过叶无痕完全没有把白少云的这番话听到脑子里去，抬头看了看，然后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有好好休息才可以快速的痊愈。

“你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有事叫我。”看到床上的人展现出满脸的倦容，白少云细心的帮他把被子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