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美————唐娜

作者:唐娜  录入:04-01

  “予笑,我年纪大了。等不起你了。”
  “等不起也得等!”我彻底被他这种消极的态度给激怒了。以前的悦霖身上就有一种逐鹿中原的气势,他的自信他的强势现在都到什麽地方去了。他难道真的不明白,如果连他都放弃了,我一个人又怎麽来苦心经营。
  我以为他要说,呵,你还是那麽霸道,少爷脾气。可是他什麽也没说,只在那一端叹气。我听到登机的通知,手却紧紧的握著电话。
  我感觉自己这个时候每一根神经都在跳跃,烦躁异常。也许成熟的男人应该理智的处理所有的感情,像处理交际和生意那样滴水不漏,可是我面对这个男人仍旧功力不足,无法平静的对应他的情绪波动他的远离和他的喜怒哀乐。
  在座位上呆了几分锺,我深深的把脸埋进双手里,只觉得累不到个头似的。这感觉糟透了,想起那些与他走过的日子,我的岁月都带著他的味道,否则现在又怎麽能如此的牵挂和不安。最终我还是没有理智的去公差,而是换了去台北的机票,等到下午我又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
  我只是不相信,我如此处心积虑的弥补,他仍能铁丝心肠不给我机会。我唯一的赌注就是悦霖他仍深爱我,哪怕是带著怨恨的。
  台北的炎热更甚於香港。我站在机场的出口,又开始有点後悔了。
  打了电话给助手,先把生意的上的事情交代好,过两日还是得去马来西亚。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人一旦成家立业,又有了後代,那责任真当是千斤压鼎。
  不知道是不是又些热感,我喉咙发痛,对著电话艰难的说话。
  悦霖还是很快就开车来接了我,安排在附近的酒店休息。他也没有责怪我放下工作来台北,也没有对我这样的行为表示出格外的惊讶。仿佛一切都是再自然不过,好吧,就算他觉得我理所应当把他放在第一位,我也甘之如饴。可是他的脸色那麽差,想必是遇见不愉快的事情了。我思量著怎麽开口问他。最怕与我有关,因为面对选择和割舍我都束手无策。
  他倒了纯净水给我,我试探著问他,“在这边的事情不顺利?”
  “也没有。你不用担心。以後不要随便改变行程,我没要你这麽做。”他的语气冷淡得可以,哪是以往对我百般迁就的悦霖。
  “悦霖,你知道我为什麽这个时候来台北麽?”我问出口又怕他顶我一句,於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有点烦躁的把手插进西装口袋里,坐在床沿,“予笑,我们这样下去,究竟是对是错,我都不清楚了。也许我以前比较执著,太想得到你。而现在,消耗了这麽多,我才发现,牺牲的人不是我一个。”
  “难道你不爱我,只是为了征服,现在你目的达到了,游戏就结束了?”
  “那怎麽可能,我倘若不是爱你,又怎麽能做到这样。你一开始就了解我是什麽样的人,哪里会委屈了自己。予笑,你现在还小,不明白,所有付出和牺牲的人,到最後都可能抱怨和索取。我怕……”
  我站起来,粗暴的打断他的话,“我不怕!”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神情仍是沮丧的。至少我觉得他心里一定受到了什麽影响,否则不会是这个状态。而他的彷徨简直要了我的命。
  我想不出应该用什麽样的语气与他继续说下去,“悦霖,你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再见到你,我反而怕了。呵,我到头来也是个上不得阵的人。”他局促的笑一下,我觉得气氛更僵。
  我把水杯放下,走到他跟前,也把手插在裤兜里,他不抬头,他究竟在害怕什麽。
  叹一口气,我真是受够了,冲他吼道:“你究竟信不信得过我,卢悦霖。在你那里──”我指著他的心窝,“我关予笑究竟是个什麽?你摆明了在躲我还不让我问为什麽,这算怎麽个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把我想得那麽无知。”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拉我一起躺在床上,眼睛对著眼睛,那距离不过一寸。他的一切都暴露在我面前,一如我对他的坦荡。可是深不见底的眼眸又有让我看不清的忧郁,彷徨。我抱著他的腰,这个时候才清晰的感觉到他确实清瘦了,这些年我和他都憔悴得厉害。
  他的呼吸吐在我面颊上,一阵一阵的温热。我们却是以这样温婉的姿态僵持著。两个男人也有障碍,就算明白彼此的心,也有很多话说不出口。比起同女人在一起,琢磨不透她们的心思更沮丧。当年我和悦霖都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而时间带给我们的也只是都变得懦弱。血肉横飞的爱已经让我们伤得体无完肤,哪还有代价可以同上帝交换。
  我亦不想再苦苦追索下去,他若愿意告诉我其中的原委,必然不等我问就开口。而如今的僵持只能让我们的关系更快的恶化。不如以退为进。
  悦霖的手温度比我低一点,凉凉的感觉,我绕著那纤细的指头,感觉他心里的波动。
  他以为我想说点什麽,所以一直没有看我,可是良久我都沈默,他心下也该明白我的退步。他缠著我的背脊,隔著薄薄的衬衫磨蹭我的皮肤,再靠近,我们的胸口都贴在一起,找不出半点空隙来。这潮闷的夏季,太容易分泌荷尔蒙。我轻轻的吻他却换来深入的吮吸,他身体的躁动和心里的焦躁都太过於明显,我安静的看著这样的他,沈默却难过。
  我一直以为相爱的人是可以相互信任的,可以分享一切的。原来,爱有的时候也战战兢兢。
  但我仍深信他对我的感情一层不变。
  “怎麽?想做?”我带点调侃的口气,问他,这时候我已然平缓下来。决定面对以後所有的事情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难道你还有更好的提议?我们这个时候躺在床上。”他声音已经开始变化,带著暧昧的情潮。
  侧过身子我解开衬衫的扣子,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其实我本没有特别的欲望,都是他挑起的。他看出我的意图,却没有反抗,只是很自然的撑起一只手抚摩我的胸口。那情色的动作缓慢而深沈,让我抵挡不了诱惑。
  付下头去亲吻他,从眉毛到下巴,我细细啃咬他带点胡渣的下巴。他去闭起眼睛不看我。
  我摸索著解开他的衣衫,冷气打得很低,我们都觉得一丝凉意,於是裹进被子里。他伸手过来握著我的分身,笑道:“你还是这麽经不起挑逗啊……”
  想来我是脸红了,只觉得血气想涌,他如是说我也没有反驳,对著他我永远都是如此诚实的反应。
  仍由他抚弄我,我紧拥著他的腰,呼吸越来越重。恍惚间,我问他,“悦霖,你知道我这几年都没有和人做过,忍得多辛苦。”
  他停顿一下,快感阻塞在那里,於是我又侧过头吻他,暗示他继续,这个瞬间我不知道他心里迟疑的是什麽,而後来,我亦忽略了他这个过於明显的反应。
  我们被灭顶的情潮席卷,仿佛置身於瀚海,欲望和爱纠葛在一起,深不见底。

  chapter 17

  次日我照行程到达马来西亚,助手唐辉带著几个我熟悉的当地人来接机。看来他们已经把事情摸得七七八八,有这些人在此地一直帮我看著,我也放心。本来心情欠佳,但是生意上的事情向来马虎不得,对人还得七分言笑,撑起场面。
  晚上唐辉带了钢厂的新老板来吃饭,我也没有料到和他在这个地方重逢。还真是相请不如偶遇。
  白祁浚与我相识算起来时间不短,那时候他认识的是哥哥,不算是我。不过我总是对这类锋芒毕露的人记忆深刻。他当年在我的印象里非常的果敢,做人做事都有一流手腕。可惜哥哥去世以後就断了来往。想必他还是记得我的。也不知道这麽多年後,他竟然离开香港,来了东南亚。
  其实若不是当初对他的印象很深,我恐怕也认出他来。他消瘦了许多,没有了当年那麽多的戾气,显得整个人沈郁了不少。带无边的眼睛,斯文得跟个学者一样。
  我礼貌的走过去与他握手,他看著我,一时间竟然没有了动作。
  几个保镖一样的男人靠上来,我不知道气氛怎麽一下变成这样,可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示意手下的人退到後面去。我疑惑的看他一眼,那双眼睛里也没有暴露出他的心思。这个男人不知道又老辣了多少,我心里掂量著他将是敌是友。
  “予笑,你现在让我都认不出来了。”他温和的说著,简直不像是出来谈生意。我颇为意外,以为他会直奔主题。
  唐辉也没料到我和白祁浚是旧识,他有点担心的看了我一下,我给他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原来白大哥还记得我,呵,多少年没有再见面了。”我想他那时候的迟疑大约就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哥哥的影子,我如今和哥哥越来越像,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了。
  有人送来了刚砌好的茶,我和他面对面坐著,彼此琢磨。
  “唉,没想到,我们再见面是个这麽尴尬的情况。”他轻微的叹一口气,把身边的保镖叫出去,意思是要与我单独谈,我也不好拒绝他,也只能让唐辉带著我这边的人也退出包房。七八个人浩浩荡荡退出去,我靠在藤椅背上,看著坐在我对面的白祁浚,心里一下子像是淤塞住了些什麽。他如此坦诚的看我,打量我,温和而毫无畏惧。这是生意人不该有的软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麽感染,竟然就这麽任他打量我。这是个微妙的过程,僵持了几分锺,他终於开口,说到钢材上的事情。
  我喝一口茶,思考著他的立场,他确实一开口就给我很大的让步,但是这个事情并不是能达成双赢局面的生意,我不知道他如此做,究竟是在考虑什麽。
  “白大哥是准备以後一直包我这条线,还是准备把这一单让给我自己来走货,之後再重新找下家?”我心里明白,这一批钢材价钱并不是便宜,六千万的货他是不会压那麽多周转金在里面的。
  白祁浚沈默了一会,不置可否的对我笑一下,说:“你何必著急,等这一单走完了再谈以後的事情。予笑,我自然是愿意和你长期合作,但是,我做的生意要看你敢不敢接了。我相信关氏有这个实力吃得下货,只怕你信不过我。”这话不温不火,却让我一下子尴尬起来。信不信得过,我和他心里自然各有一番掂量。生意场上,是没有绝对的信任的。
  “这个,倒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只是,从我父亲那一代开始,关氏的生意就开始在漂白,我对做毒品和军火基本是没有什麽意向的。”我很坦白的拒绝他,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也可见一斑,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同他坐一条船还需要慎重。他当年在香港做的那些事情都还历历在目,多少电器商都被他敌意收购搞得家破人亡。白祁浚手段太绝,我心有余悸。
  他笑,那神色很悠然,像是胸有成竹,其实他本也不需要心虚,这个地方是他的地盘。这一单钢材他已经给了我最大的让步,我又有什麽理由再拒绝他,或者找茬呢?
  原先以为很棘手的事情,竟然这麽莫名其妙的化解,而再遇见白祁浚我的预感不见得很好。他尚且算不得朋友,亦不是敌人,这种关系其实最危险。我和他心知肚明。
  匆忙的结束了东南亚这边的事情,我再回到香港,已经是别有洞天了。
  所谓的祸兮福兮是有道理的。
  而我刚刚回到公司的时候一切平静如常,我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当然,这并非就能让我预感到我所要知道的事情是多麽的诡异。姐姐的电话来得很是时候,我若晚一步先去了会议室,我恐怕又得错过很多精彩的事情。
  “他回来了你也不告诉我,难怪你要著急著离婚。”姐姐说的是谁,我再清楚不过。香港这个地方果真是弹丸之地,这麽快她就什麽都知道了。
  我抬手看一下时间,问姐姐:“你见到他了?”
  “是,在机场,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怎麽,到头来你还是不合适他。”她的口气有些调侃,可是我早就忽略这些那些,悦霖和别人在机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姐姐这样叙述自然是有其中的因由。她不是随意夸张蜚短流长之人,我神经顿时绷了起来。
  姐姐听到我在电话这端沈默,於是安慰道:“都这麽多年过去了,你和他牺牲得难道还少?现在他若能找到合适他的人,又有什麽不好。予笑,你该知道自己和他之间有多少障碍。”
  “我知道。”我异常镇定的回应姐姐的语重心长,而事实上,谁又能放手在经历了这麽坎坷和分离以後。我若是那麽寡情的人,这些年哪里会受这般的煎熬折磨。
  挂断电话,我整个身体一软,坐进沙发里,手边有半凉的咖啡,我却懒得伸手去拿。
  悦霖啊,悦霖。我真的有点疲惫了,面对我们之间的沟壑,我就是再勇敢也会觉得倦怠。但是,悦霖是不能从我身边离开的,我不会放手。
  连起来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心中也明白了大半。悦霖在台北那麽长时间,怎麽可能为了我关笑予守身如玉,他亦是正常的男人。就是感情上对我仍有眷恋可身体上怎麽耐得住寂寞。他有情人,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是,现如今他已经回到香港,至少在他主动向我提起过去这段时间里发生一切以前,我都尊重他。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爱和占有欲在我胸口熊熊燃烧。
  直到秘书进来提醒我要开会,我才从沙发上起来,一个踉跄,她扶住我,问我怎麽了。我又怎麽知道自己怎麽了,只觉得这身体仿佛已经不是我自己的,而它的状态亦不受到我的控制。
  我去洗手间冲冲凉水,清醒过来,又全副武装的开始工作。
  是人就都会遇见不可力抗。
  晚上陪客户喝过酒以後,我有点微醉,不过尚且能开车回家,却不自觉的把车开到了半山。停在他家门口,我迟疑著要不要去敲开那扇门。如今的我,还真是胆小如鼠,就算是现实也不敢直面。手捏著方向盘,都溢出汗水来。生怕悦霖给我一个事实,让我放他离开。那时我是该放手还是紧紧追索我自己都不知道了。感情究竟要随波逐流到什麽时候才能稳定下来。
  呆了半个小时,我还是没有勇气去敲开那扇门。打一下方向盘,回到家里。一夜难眠。
  但是问题终究是问题,早晨我就耐不住给悦霖打了电话。清晨他的声音模糊,带著点磁性的庸懒,我冷不丁的一阵亢奋。他问我怎麽了,我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呀,予笑。”
  “悦霖,你说,要是我那天没有在皇後大道遇见你,我们现在都在干什麽?”
  “呵,我怎麽知道。我和你还是得按照生活的模式去过。你今天怎麽了,突然说起这些。”他心里一定在暗骂我矫情。
  “对不起,这麽早打扰你。”我有点闷气。
  “我看也是,一大早就耍少爷脾气。说吧,你究竟怎麽了。我还没有迟钝到什麽都感觉不到。予笑,你现在哪有以前勇敢,什麽都真枪实地的做。我们都变成懦夫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麽说。”我确实难以启齿,作为一个男人我怎麽能像女人一样追问他的行踪。
  “……你就不能信任我?”
  “不是,悦霖,你是自由的,只是我……”
  “我不是自由的,关予笑,你也别想自由。”他的口气强硬,我却莫名的安心下来。
  沈默一阵子,我主动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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