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一]————弋殇

晏阳没听见晏立回答，自己推开门，看见晏立正靠在床头上，嘴里叼著烟，烟灰挺长了。他赶紧走过去拿起烟灰缸接在下面。

“那个范杰他打算让我还多少钱？我去还给他。”

“你别去。”

晏立嘴一动，烟灰掉了下来，他干脆抬手把烟拿掉拈灭。

“这个事儿我来处理，反正你那也是为了给我凑钱。”

“怎麽处理？”

“你别管了。”

“哥，他到底要多少，我有钱的，没事儿。”

“你哪儿来的钱？骗的还是卖的？以後我的事儿你少管。”

晏阳头低下了，手在裤子上蹭著。晏立站起来拍拍晏阳的肩膀。

“咱们都长大了，我的事儿以後我自己负责。”

晏立特别想给晏阳道个歉什麽的，看看晏阳，算了，道歉顶个屁。

“别愣著了，出去吃饭，吃完你还得带我逛逛大上海。”

“。。嗯。。”

“Lina不回来？”

“不知道，应该不回来吧。”

“你俩倒是谁也不干涉谁。。你今天怎麽这个打扮？赶紧去换身衣服去。”

晏立皱著眉头看著晏阳的扮相，活脱脱一在校学生，加上那眼镜就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这样方便啊。。。那我换衣服去？”

“快去。”

微笑著推了晏阳一把，晏阳见他笑了，自己也就跟著笑了。

晏阳在上海呆了这麽些年，可他不喜欢出去玩，所以上海哪好玩儿他根本不知道。带著晏立出门後就两眼一摸黑。俩人站在小区门口，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一个帅哥，引人注目，俩一模样的帅哥一起往那儿一站，什麽效果？进出小区的车辆都得停下好好看两眼，路人就更别提了。这不，一女人拉著一孩子，女人还懂得偷偷瞄，孩子懂什麽呀？拉著女人的手晃悠著就不肯走路了。 

“妈妈！他们是双胞胎！” 

小手直直得就指到晏立的脸上，女人赶紧抱歉的对兄弟俩笑笑，硬拉著孩子走了。 

晏立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晏阳塞了进去，活体展览结束。 

“你想好去哪儿了？” 

晏阳屁股往里挪了挪，晏立坐到他边上，把车门使劲一拉。 

“没有。” 

“那咱们现在去哪？” 

“哪儿近去哪儿。” 

“师傅，东方明珠。” 

司机得令，一脚油门就把车开出去了。 

“长得一样真他妈烦人。” 

晏立挠了挠头发牢骚，晏阳没接话。 

车一路往陆家嘴开，司机打他俩一上车就有意无意再後视镜里瞄两眼，晏立盯著镜子眼睛一瞪，司机吓一跳，再没敢乱看。

路上碰到晏阳熟悉的道路跟建筑，他就隔著窗户指给晏立看。 

“那个是金茂吧？” 

晏立指著最高的那幢楼。 

“是，88层，我到现在都没上去过。” 

晏阳凑过去俩人一起抬头看。 

“干嘛不上去？” 

“没兴趣。你想上去？” 

“得了，没兴趣。白路老提到这个，说设计这楼的设计师很牛逼。” 

“白路什麽专业？不跟你一样麽？他研究建筑干嘛？” 

“爱好吧。” 

晏阳把视线收回来，看看晏立，若有所思的。叫司机在路边停了车，距离东方明珠还有点距离，两个人沿著路慢慢往前走。 

“你跟白路。。。” 

晏阳不知道该不该问，拖了个长音。 

“我跟他没事儿。” 

晏立把手往口袋里一插，微微抬头，眼睛对著金茂的方向。 

“他现在应该已经搬走了。那就是东方明珠？” 

晏阳顺著晏立的视线看过去。 

“是。” 

从这个角度看，东方明珠好像就立在金茂旁边。 

“不喜欢。” 

“嗯？” 

晏阳没明白晏立的意思。 

“东方明珠，怎麽看怎麽傻。” 

“啊。。哈哈~我也不喜欢。。。你不是说近的地方麽，这儿最近。” 

“阳阳，你结婚想让妈过来？” 

“当然想。” 

“我帮你说说吧。。” 

“有用麽？” 

“不知道，试试吧。” 

这婚结的没什麽意义，晏阳也不是真想让妈来看著他结婚的，他只是想见见她，如果她原谅了自己，那麽以後再想起家，想起她的时候，心就不会那麽疼了。

“那个楼是环球金融中心？”

“你怎麽知道？听说要造好了就是世界第一高，可现在看著也就那麽回事儿。”

“比台北那个高十二米。”

“也是白路说的？”

“。。。嗯。。。”

“你看，他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晏阳笑著说，晏立皱了下眉头，没吭声继续往前走。

“白路很关心你，我觉得你应该。。。。。。”

“他应该找个女人。”

晏立停下，盯著晏阳，好像还有什麽话要说，但是又抿著嘴说不出来。晏阳看著他，心里又紧张了，生怕他说什麽是的，赶紧抓住他的胳膊往前拖。

“这些楼没什麽好看的，走我们先吃饭去，快饿岔气儿了。”

晏阳拉著晏立往前走，一颗心七上八下落不了地。晏立看他的眼神让他害怕，晏阳希望这只是自己多心了，只是自己神经过敏。。。

一个他妈，一个他哥，这世界上让晏阳最难面对的两个人。晏阳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畏首畏尾的人，可现在在晏立面前，他说什麽做什麽都得小心翼翼，在他面前，晏阳觉得自己都不像晏阳了。

尽管他们表面上谁也不说，但是实质的改变是不容忽视的。晏阳不知道晏立会不会为这样的变化难过，他自己，只希望两个人像所有的兄弟那样自然的相处，不用去揣测对方的心思，不用去害怕对方会做些什麽可怕的事情。

两个人找到一家小饭店，点了几样炒菜。晏阳没敢再提白路，晏立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说说对上海的感觉。吃饭间晏阳接到了三通电话。

第一通是陈然的，这小子听说晏阳的哥哥来了，闹腾著要一起出去玩儿，晏阳问了晏立，晏立点点头。

“说好了，後天晚上不见不散啊！”

陈然那边兴高采烈挂了电话。

刚挂了电话，铃声就又响了，是Lina。

“哥，Lina他父母晚上请我们过去吃饭，行吗？”

晏阳捂著话筒，晏立又点点头。

“好，晚上我带我哥过去，你先回去帮忙吧。”

Lina那边也挺高兴收了线。

过了不到十分锺，第三通电话来了，季杰。看见来电显示晏阳心里就咯！一下，早上不是刚见过麽，这会儿又有什麽事儿了？

“你好。”

“是我，季杰。”

“嗯，怎麽了？”

“Lina没给你打电话？晚上去她家吃饭。”

“打了啊！怎麽了？”

晏阳不明白去Lina家吃饭，季杰干嘛这麽著急呢？

“她父母也叫黎秋了，还让我跟黎秋一起去！”

“怎麽扯上你们俩了？”

“黎秋是她爸妈的干女儿。。。推不掉了。”

“操。。。。”

“我就问你，还瞒著你哥吗?”

晏阳看了看晏立，瞒他？那也要瞒的下去呀。

“恐怕瞒不住了。我跟我哥解释吧，咱们晚上见。”

“晚上见。”

合上电话晏阳摆出特大号的笑脸迎著晏立，晏立听见他刚才电话里说的了，挺纳闷，再看看他脸夸张的笑，更奇怪了。

“解释什麽？”

“嘿嘿嘿嘿。。。。。。”

一串嘿嘿嘿把晏立惹毛了。

“小子，不想死就赶紧说。”

“就是那个什麽，我结婚这事儿吧。。。。。。”

晏阳嘴里说著手里比划著，从开头季杰找上他到现在一五一十交代了。晏立默默听著，时不时吃两口菜，瞟瞟窗外。

“说完了？”

“完了。。”

“你一开始告诉我又能怎麽呢？你以为就你聪明我是傻子，才住了一天你就瞒不下去了，穷折腾。”

瞪了晏阳一眼。

“季杰特别怕这个事儿外传，何况我收人家钱了的，告诉你怕你不高兴。”

“我嘴就那麽碎？逮谁告诉谁我弟弟那是假结婚？”

“不是这个意思。。”

晏阳使劲摇摇头否认。

“主要还是怕你生气。”

“得了吧，把我换成你，我也愿意。能让咱妈高兴，还有房住有钱拿，我生哪门子气呢？”

人与人的距离，有时候用一句话就能拉开。晏阳听晏立这麽说的时候，心里知道他说的句句有理，可晏阳不能苟同，他心里不是这麽想的，真的，不是！

钱他是考虑过，可他要这些钱并不是想花在自己身上。晏立赌博这事儿，白路告诉他了，晏立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控制不了自己。晏阳就是想把这些钱存著，在晏立需要的时候给他，起码不用再去兼职了。。。

“所以我说我有钱呢，你还不信。”

晏阳没把想法说出来，这会刺激到晏立，不能说。

“我不是怕你再。。。你这些年。。那麽多钱哪弄的？”

“跟朋友借的，现在已经都还上了。”

“没有做过。。那个？”

晏立意有所指。

“没有，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呢！”

晏阳嬉笑著拍了晏立的肩膀一下，晏立好像舒了口气。兄弟俩似乎融洽了起来，晏立还问等下该给Lina的家人买什麽礼物。晏阳微笑著回应，心却一点一点下沈。

这是他哥哥吗？怎麽突然感觉这麽陌生。。。。。。

门是黎秋开的，晏立先进门，晏阳才跟进来。黎秋手上全是面粉，用胳膊肘子顶了顶晏立。

“哥们儿，会包饺子麽？”

“啊？会啊，怎麽了？”

“一起包饺子吃，缺人手呢。”

晏立有点儿不知所措，看了看晏阳。

“你看你哥干嘛啊？赶紧洗手干活儿。”

晏阳乐了，晏立黑线。

“黎秋你别闹了，我是晏阳。”

“啊？。。哦。。哈哈。。太像了你俩。”

黎秋打著哈哈那满是面粉的手就伸出来了。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我是黎秋。”

晏立看著她那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她是不是拿我寻开心呢？不像。。这女人一看就少跟筋，还男人婆。

“你赶紧厨房去吧，我带我哥去打个招呼就来帮忙。”

晏阳挡下黎秋的手，推著她肩膀给推走了。俩人这才顾上换拖鞋，正换著，屋子里人就都出来了。

“哎哟。。。小阳来啦！快快，快进来！”

“对的对的，快点进来！呵呵。。”

Lina父母一人一个把兄弟俩往屋里拉，边走边往他俩脸上看。

晏立不太擅长跟人打招呼，笑得特别僵硬。他俩被松开以後，晏阳笑眯眯跟他们介绍晏立，还说晏立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俩人在二老的招呼下都脱了外套，晏立坐进沙发里，Lina的父母一左一右挨著他坐下。

“哎哟，来到这里就当自家好了呀！不要拘束！”

“对的对的，本来就是自己家嘛！”

晏立赶紧点头称是，晏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挂好外套掳起袖子进厨房了。

晏阳很喜欢Lina父母这样的老人，特别热情，以前总听说老上海人怎麽怎麽小气，心眼多，可在她父母身上完全看不到。

“来啦！”

Lina手上也是面粉，手里抓著饺子皮，刚放上的馅儿捏了一半。

“来了。。你那包的什麽呀？”

晏阳看著桌子上。。。歪七扭八的东西，眉头就皱起来了，这也能叫饺子？

“饺子呀！你不是北方人嘛！没见过饺子呀？”

Lina还特得意，黎秋在旁边拿著！面杖也正跟面较劲呢。晏阳赶紧走过去抢下！面杖。

“干嘛啊？”

黎秋被晏阳一把推开，相当不满。

“你这麽！皮儿，下锅饺子就全烂了。”

“扯淡，我北京长大的，饺子我会包，你起开。”

“你才扯淡，我看你就会吃。赶紧出去，把我哥叫进来。”

“干嘛？”

“包饺子呀！Lina包的那个也不过关，你俩陪她爸妈去吧，叫我哥来给我帮忙。”

黎秋对厨房的事儿确实不了解，抢著！饺子皮儿完全是因为。。。挺好玩儿的。Lina一上海姑娘，从小就没自己动手包过饺子，都怪黎秋，一早就折腾著说想吃手工饺子还不爱吃外面的。

这俩女人对著看了看，晏阳洗好手按了按面团，这面团也有点硬。。崩溃。

“面也活硬了，你们俩真是人才。杵著干嘛呀？赶紧叫我哥去，否则大家全得饿肚子。”

“嘿嘿。。那交给你啦？”

Lina跟黎秋俩人洗手的功夫，晏阳又尝了尝饺子馅儿，得了，这麽一会儿皱的眉头顶上他一个月的量了。

“这麽淡！哎。。”

晏阳都不知道说什麽好了。Lina吐吐舌头拽著黎秋走了，没一会儿晏立就进来了，看见晏阳大大呼了一口气。

“怎麽了？”

“明知故问。”

瞪他一眼，晏立洗手去了。

“上海的老人也这麽热情？吓我一跳。”

“是啊，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无法招架啊！”

“不过人挺好的，能感觉到。”

“是不错，赶紧擦擦手来包饺子吧，那俩女人把这儿弄得跟战场似的。”

“那个叫黎秋的，够彪悍。”

晏立擦干手走过来，熟练的抓起饺子皮，拿筷子夹著馅儿搁上面，两手配合这一捏，一挤，一个小巧的饺子就包好了。

“等等，馅儿我刚放了盐，你再搅一搅。那黎秋啊，第一次我见她的时候，她居然说。。。”

晏阳看看厨房外面，对著晏立招招手，晏立把脑袋凑过去。晏阳压低声音凑到晏立耳朵边儿。

“她说她是Lina的老公。。。哈哈！”

晏立又黑线了，什麽女人呀这是。。。

兄弟俩乐呵呵的包著饺子，晏阳想起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过年妈都会包饺子，他跟哥俩人就给打下手。那时候的记忆，跟现在就好像隔了一辈子。。

“我走的这几年，过年妈还包饺子麽？”

晏立收住了笑，低头专注得看著手上的饺子。

“包，还包特别多。。我总觉得她包那麽多，是盼著你回家吃呢。”

晏阳鼻子有点酸，用没沾上面粉的手腕子顶了顶鼻梁。脑子里映出了妈的脸，还有她包饺子的时候，娴熟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