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鹌鹑看卦

作者:鹌鹑看卦  录入:03-29


孽子 一。

本文来自贱货的延续。请看了前文再看这个-v-谢谢。

《孽子》
1.
早春的天空,仍带冬季一丝顽固而挥不去的阴霾,稍显湿润的空气里,还透著些刺骨的寒意。一个染著满头金发的亚裔少年,此刻正挎著个过大的背包,歪歪斜斜地靠在课室门边,廊上微薄疏散的阳光,渗进他那淡灰色的瞳孔里,折射出耀眼的辉芒。

少年眯著眼打了个哈欠,无聊地听著课室里不断传来的喧哗声,斜眼对因好奇而探出的人头,用著那运动鞋胶底恶意地刮磨几下地面,吱吱作响的尖锐刺耳声,放肆而嚣张。
    
  进来吧。好不容易维持好课堂内的纪律,面容古板的老头对著少年招了招手,脸上微微带著不悦,不会有哪个老师喜欢一身叛逆气息的学生。
  
  少年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踱著步子走了进去,明亮有神的桃花眼仍在滴溜溜地打量著班里的同学,看著那些个表情各异无甚特色的陌生面孔,少年的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轻佻地吹了个口哨,顿时惹起一片哗腾。
  
  下面就请这位来自美国的新同学为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吧。
  老师脸上勉强牵起一个还算和蔼的微笑,将一根粉笔递给了他。
  
  少年捏著那根白色的粉笔在指尖稍转了几圈,对著黑板一阵阵的发愣,竟是不知该写什麽才好。听得老师在一旁小声提醒“名字,名字”,他闭著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在黑板上嗒嗒嗒地写出那几个形状不怎麽好看的汉字来。
  
  [杨-洛]

  讲台下的学生,跟著少年笔下的汉字挨个念了出来。才刚收笔就见老师终於忍不住皱眉斥道,“成洛同学,请问你写的是谁的姓?”
  
  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懒得张口,只面无表情地把粉笔随手一扔,悠哉游哉地往最後一排的空位上走去。
那一年,成洛,17岁,在冬末初春的季节,与父亲一起来到自己13年来不曾踏临的出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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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名叫成渐,他说他曾是风靡万千少女的偶像,更是无数女人向往的梦中情人。 
可最後居然栽在一个男人手里。
  
那个男人,就是成渐不放弃教我中文的根本原因,只为了叫他一声,妈妈。
  
妈妈在我四岁那年才出现,第一次看见他时,他一个人坐在邵槐结婚的教堂里,背影瘦小而孤单。当然那时候我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才透过模糊的记忆,试图去模拟那种感觉,应该就是所谓的寂寞吧。
爸爸不敢上前就把我给推过去,其实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可他是我的妈妈啊,是那个成渐每天都念在口中,家里挂了一堆照片的妈妈,只要一想到我原来跟别人一样也有妈妈,就没什麽好值得害臊了。
  
  妈妈不太喜欢我这麽叫他,他说他是个男人,应该叫爹啊爸啊什麽的。可我从小叫顺口了再改就更奇怪了,也就懒得改了。
    
  ----------FROM 《成洛日记》
补记:其实到後来我连成渐都懒得叫爸爸了,可是,偏偏对他,那个称呼,我莫名其妙地,就是换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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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桂,37岁,一个等待就业的中年男人,单身,有一养子,名叫杨歆。
  
  此刻他正站在一所区立小学的校门前,等著那优美的放学铃声被敲响。没一会儿,孩子们便像一群小麻雀般争相从校门中涌出,扑入各自的父母怀中。
杨桂总是很耐心地等著,那个永远都被淹没在最後一群人潮的男孩,看著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牵起他的手,微笑地听著他唧唧喳喳地诉说著当日在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一群又一群的孩子们从他身边欢快地流过,直至伶仃人星,都不曾见到那小小的身影向他缓缓行来。杨桂有些心慌,左顾右盼好一阵,终於忍不住拉上一位熟眼的小同学问了去向。
得知的答案是他一向乖巧的儿子,今天竟偷偷逃了值日,老早就溜出去了。
  
  找了不到半条街,就听见离小学不远的一所高中附近,传来熟悉的啜泣声。
  
  “杨歆!怎麽一个人擅自乱跑,万一被坏人拐走怎麽办?”焦急地奔至便利店前,把还在吸著鼻子的男孩搂进怀中,杨桂轻声呵斥,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正捧著一堆零食完全僵滞的少年。
  
  “爸爸快生日了……我想给你买礼物嘛,可零花钱全被一些坏哥哥给抢走了。”杨歆瘪著那张薄薄的小嘴,万分委屈地蹭著杨桂的衣袖,擦干眼泪後又把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对弯弯的月牙儿,“後来这位哥哥就把那群坏蛋给揍了一通,帮我把钱全拿回来了。”
  
  杨桂哭笑不得地刮著男孩那小小的鼻头,“那你还在哭些什麽呢?”
  
  但是他把我的钱全拿走买吃的了,“这样我还哪有钱去买礼物啊!”
杨歆鼓著两个圆圆的腮帮子,有些怨念地往少年站著的方向瞄了瞄。
  
  下意识顺著儿子的目光望过去,杨桂止住笑容,脸孔迅速冻结起来。
眼前的少年,竟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一瞬间大量的往事奔涌而上,让男人不知该用什麽样的表情去面对,这个本以为不会再出现的,那个曾经叫过他“妈妈”的,成洛。
看著与记忆中并没有多大区别的清瘦脸庞,只是五年前还是仰视,而今却变成了俯视。成洛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鞋底磨了半天的地,这才艰难地从脸上勾出一个弧度不算是扭曲的笑容,“看来他不记得我了。”
  
杨桂一声不响地拉著还在疑惑地晃著脑袋看著两人的杨歆,转身就离开。
那张与某人太过相似的五官,他不想再见。
当少年回过神时,手指早已不自觉像原来那般紧紧拽住杨桂的衣角,突觉有些尴尬又不想松手,仿佛这麽一放开,就再也不能把眼前那人给牢牢抓住,“我和他……回来了。”

“我知道,邵槐说了,就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上学。”杨桂顿了顿,握紧杨歆的手,接著甩开拉著他衣角的成洛,“你跟成渐,跟我早就没有一点关系了。”
  
低头看著那只被杨桂挣脱的手,成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眼底一直闪烁著的熠熠星辉,渐渐黯淡下来。
当成洛再次抬起头时,那看起来永远是如此孤单而执傲的背影,早已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成洛惯性地眯起眼睛,抬头看看那比早晨要清朗太多的天空。灼灼的光线将少年的侧脸勾勒出柔和而温暖的曲线。春天的太阳,温柔而耀眼,却无法让心底那片沈淀的灰色豁然。
  
你跟成渐没关系,可我跟你有啊。
    
……妈妈。

 


孽子 二。

2.
我有一个爸爸叫邵槐,还有一个哥哥叫邵百卓,妈妈的名字……不太记得了欸,好像叫验钞?
爸爸曾说那女人其实不是我的妈妈,可我明明就是跟哥哥一块儿从她肚子里蹦出来的呀。为什麽哥哥是我就不是呢?好奇怪哦……看起来好麻烦的样子,那我就不想这个问题了。
哥哥长大以後好像要做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从小就抱著一大摞书拼命地读啊读,而我从小就泡在玩具堆里拼命地玩呀玩。
尽管妈妈不怎麽爱理我,可我还是喜欢这个家,因为那里有虽然忙碌但很疼我的爸爸,还有平日整个儿就一书呆子却对我很温柔的哥哥。
可是,童话里的灰姑娘魔法,总有过期的时候,妈妈最终还是和爸爸离婚了,把哥哥也带走了,而爸爸,也要把我送到另外一个爸爸那住了。
我的另一个爸爸叫杨桂,他不怎麽爱笑,总喜欢板著一张脸,看著老吓人的。
不过在我面前,他一般会很努力地在脸上挤出点笑容。虽然那模样并不怎麽好看,可一想到那是专门为我露出的,就希望他能多这样笑点。
爸爸说世界上有两种人,对杨歆好的就是好人,对杨歆不好的就是坏人。於是我说,那除了爸爸,杨桂爸爸就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可是,为什麽就没有人对他好呢?
爸爸沈默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用著那口里好像含著颗奶糖的声音对我说,那小歆就和爸爸一起,做这个世界上对杨桂爸爸最好的人好不?
我用力地点点头,然後又失望地摇起脑袋。
我看著一脸奇怪的爸爸,很认真地说,杨爸爸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而我只是那个小矮人,能让公主幸福的,只有白马王子。
只见爸爸深深皱起眉头,我更得意了,就算爸爸你不告诉我那个白马王子是谁,我还是知道他的样子哦。那天我趁杨爸爸不注意,在他的房间里好不容易挖出一些秘密呢。
我知道的,一个人掩藏地越深的东西肯定就是越重要的。
可爸爸对我说,送毒苹果给白雪公主吃的,就是那位白马王子。
这回轮到我皱眉毛了,怎麽可以这样?那公主和王子不就不能幸福地在一起了嘛。
所以啊,你的杨桂爸爸才一天到晚拧著个眉头,就像你这样。
爸爸边说边伸手按了按我眉间突起的川字。
那爸爸你来做杨桂爸爸的白马王子好不好?
爸爸又笑了,奇怪的是感觉比哭还难看,可那个做毒苹果的老巫婆就是我啊。
爸爸才不老呢,爸爸可帅著呢,我嘟著嘴还想再夸爸爸比老巫婆不知要好多少倍时,爸爸却突然掉眼泪了。
是不是每一个人心底,都会有一个忍不住会为其伤心难过的对象呢。
我不明白,为什麽杨爸爸总是在半夜里叫著白马王子的名字时却在哭,为什麽爸爸跟杨桂爸爸感情那麽好还是要泪流满面。
喜欢一个人,明明应该是幸福快乐才对的。
也许是我还没遇到那个能让我哭泣的人吧。
---------FROM《杨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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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开门就闻得一股刺鼻的香味,成洛皱著眉脱下鞋子,将其整齐地摆放在玄关处,进了客厅,果不其然看见一身材火辣的女人,正赤身裸体地骑在成渐身上尖声浪叫,整个屋内充斥的都是汗水与香水混在一起的恶心味儿。
娇腻的声音震地耳膜嗡嗡直响,实在是忍无可忍,成洛便把手上提著的零食跟蛋糕,对准自家老爸的脸使劲扔去,紧接著抬腿狠踹一下沙发的角部,恶声道,“成渐,你要再敢把婊子放进来,我就把警察叔叔CALL来给你上两堂免费性健康教育。”
“小兔崽子你懂啥,他们肯定还不如你老子经验丰富。你要真这麽干这不摆明在故意为难警察叔叔麽。”成渐边不耐烦地应著边草草完事,然後挥手驱赶女人从他身上离开。女人娇嗔地瞪他一眼,後者倒像什麽都没看见,潇洒地起身哼著小曲套上裤子系好皮带。
“大婶,没人告诉你的腰太粗都有游泳圈了麽,还是快把衣服穿好挡挡身上那层膘吧,就算天气不热看著你那模样感觉还是怪油腻的。”冷嘲热讽完毕,成洛动作娴熟地从那套新发的学生制服中掏出皮夹,随意从里头抽出几张钞票,扔在女人脚边,“成渐你真是越来越饥不择食了,这胖娘们顶多也就值这个数。”
“我这是帮你省钱呢乖乖。”成渐笑著拍拍成洛的头,跨过那一坨被砸成烂泥的蛋糕,蹲下身去翻拣起塑料袋里的零食,以此补充消耗过多的能量。
“再省也不能把套儿的钱给省了啊,还有,麻烦你以後把睡觉不爱关灯的习惯改改好不好,那样很浪费电费。”成渐闻言回过头,露出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盯著他的专属管家,“没有了灯光,晚上还有谁来陪我?”
成洛侧著头淡淡地哼了声,“你他妈自找的还要怪谁?”
成渐顿时就黑了脸孔,捏紧手中的草莓糖唰地站起身欲图展示父威,无奈还有个第三者在旁打断,“成渐!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是谁?”
“我儿子啊。”男人一改前凶态继而一把搂过正在翻白眼的少年,朝对方脸上狠亲一口,乐道,“肥婆你需要配副眼镜了,明明长得跟我一样帅,竟然还看不出来。”
“你怎麽就不说自己把年龄至少缩减了十岁然後去到处诓人?”成洛一脸嫌恶地推开成渐,用脚撩撩那几张还躺在地上的纸币,接著对那被气地浑身发抖的女人道,“钱你是要还是不要,瞪我干屁,我还乐得你被白嫖呢,这笔数刚好够下个月的管理费。”
“第九个……”
成渐诧异地张大嘴巴,看著自己的性伴侣掩著那张哭得连妆都掉了一大半的脸摔门而去,“宝贝你真本事,小小年纪就让那麽多女人为你哭泣,下次我再来一个让你冲双位数好了。”
“省省吧你就不怕得肾亏?要真被榨干我可不出钱送你进医院。”成洛又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
“我一个人闷著没事干啊,邵槐说要弄家酒吧给我玩儿,这还没半点消息呢。”成渐又惯性地瘪起嘴,却见儿子不像往常那般挖苦他,倒是看著自己默不做声。
“我今天……总算碰到他了。”成洛看著成渐变了颜色的脸,抿抿下唇继续道,“我们回这里不就是为了……”
然而每至这关键时刻,成渐的答案总是保持一致,“再给我一点时间。”
“你不是说你很怕寂寞吗?既然他就在附近为什麽还要躲?”当成洛再次厉声质问,成渐所能给的也只有一个太过敷衍的回应,“你娃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是想怎麽样就怎麽样的。”
“可是……”
成渐终於开始不耐烦了,“说你是个傻冒还真没错,现在陈桂眼中就只有那个邵家那个小毛孩而已,你以为你在他眼中还能算个什麽东西?!”
“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告诉我老子是个男人生的?!”成洛不愿意再听他废话,转身进房啪地一声把门甩上,然後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掉了色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照片,喃喃自语道,“怎麽可能会不要我呢,明明照片上的你表情是那麽温柔的……”
而被隔离在房外的成渐又开始蹲在地板上抽烟,一根接一根的,百无聊赖之下开始摸自己脸上的胡渣,发现嘴边好像又多出了一道皱纹。
成渐叹了一口气,脸朝著天花板上吐了个烟圈。
要不是为了解开儿子的心结,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到杨桂。

 


孽子 三。

3.
打从知道什麽是爸爸妈妈起,我就对著一个男人叫起妈妈。
四岁那年,仁带我去了我出生的那个国家,接了妈妈回来。
然後,我和我的爸爸妈妈,平静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了八年。
可我无法理解,为什麽只要有别人在,我就只能叫他叔叔。
而且我的妈妈,从来不会参加关於我的任何家长会,老师和同学从来都只知道我有一个能在会上把呼噜打得比讲台上老师说地还要响的糟糕老爸。
我多想跟他们说我的妈妈比你们家里那些个只爱唠嗑遛狗的女人不知要好多少倍,可每每回应我的就只有嘲笑和不屑。我明明就没有撒谎,为什麽他们不相信我?!
待我长大一些,开始踏进那片一直都很懵懂的领域时。才晓得男人没有卵子,男人没有子宫,男人和男人……再怎麽干……还是什麽玩意都弄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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