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错经
第二十章
苏小邪当了掌门!
古往今来,第一个直言不讳敢叫邪派的帮派。
第一个敢在名字上就与真正的正教势不两立,第一个敢在名上嘲弄那些即便有司马懿之心,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也要掩耳盗铃的说自己不邪的帮派。
“这胆色,这气派,这一枝独秀小乾坤的勇识……”苏小邪站在脚凳上,手叉腰,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天下熙熙,皆为我来,天下攘攘,皆为我去。我乃常熟苏号丝绸专营店之顶梁柱苏家大少,邪派开山鼻祖兼首任掌门苏小邪也。”外国和尚好崇拜的望着他:“瞧我师父就是厉害。名头这么多。”
慕容正一旁静默,良久才问,不过问的是苏小邪的开门大弟子:“和尚啊……”
外国和尚双手合十:“师父说,我只有在少林寺追杀过来的时候才要承认这个名号,好掩护他逃走。”
“……敢情你之前被拴在风筝上飞,一直飞了三四天,是为了转移少林寺追兵的注意力?”
“部分原因吧,慕容施主没听到吗?师父刚刚也说了,他实际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我早日练成绝顶轻功。”
慕容正眉毛一挑:“绝对够绝顶,我看你被风吹的头发没剩几根。”
外国和尚仍在半蹲着瞻仰苏小邪:“师父说,就要夏天了,北方天热,怕我头发太多会生痱子。”
“……苏小邪很好吗?你喜欢他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慕容正打的是情场如战场,来者一概灭掉的主意。
外国和尚托腮想了会儿:“嗯……他好吃懒做,骄纵蛮横,时不时就给人颜色看,甚至睚眦必报,锱铢必较。而且手段狠毒,六亲不认……”
慕容正这回才是真的傻了:“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跟着他?还要千里迢迢从山海关赶回来?”
外国和尚好神秘的低声答道:“公子有所不知,唯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助于我修成忍者之术。”
“……”
苏小邪还站在脚凳上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外国和尚还眼巴巴望着,一脸谄媚相。慕容正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了,他素来敏感,面上不显,但不代表真能容忍一个溜须拍马,很容易就哄的人心的情敌存在。
虽然他伪装的像个粉丝。
慕容正可不是苏小邪,他才没那么好骗,会相信他说的什么“唯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助于我修成忍者之术”的鬼话。他坚信这个侵入者是有其他目的的,他下定决心要使出浑身解数将此人打包丢出国境!
“在下慕容正,还不知大侠贵姓?”第一招,套近乎,又名攻心为上。
外国和尚傻了傻,回礼:“在下免费姓哈伯,名望远镜。”
“好名字!”这名啥意思?“果然与众不同,倍显儒雅风范。”第二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是奉承吗?你不是星星眼吗?我也会!
外国和尚裂了裂嘴,向下:“可是师父说不好……”
他母亲的!有话不早说!赶紧瞥向苏小邪,果然见某小孩神色不悦,大大不悦。赶快伸手把他从脚凳上小心搀扶下来,(总共才一寸半高的脚凳):“小邪呀,我也觉得这名字拗口,你有什么好办法?”
苏小邪手一摆,不睬他,一屁股坐到桌子前,以茶代酒,自斟自饮。眼珠子却溜溜转,在慕容正和外国和尚身上看来看去。不知动的什么心思。
外国和尚哈巴狗一样窜上去:“师父给我取了个好名字——铁板……有余。”
青筋一跳:“什么意思?”
“铁板表示我内功深厚,像铁板一样,有余表示我比铁板还要厉害!”外国和尚看着苏小邪,仰慕的快要掉下口水来。
慕容正心中警铃大响,几步跨近,将他从苏小邪身边拎走:“去去去,给你的好师父弄点吃的来。”外国和尚泥鳅一样,跐溜就从慕容正指间滑开,慕容正一怔,怎么好像用的是少林的缩骨术?
铁板有余站到苏小邪身后嚷嚷开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对我有意思,想骗我出去趁机下手,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啊???
是不是哪里弄颠倒了,他堂堂慕容家二公子怎么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明明每个字都认识的。
苏小邪也蓦地站起,指着慕容正骂:“好你个慕容正!居然对我徒弟染指,当我什么?!”昨晚还历历在目,这个家伙居然已经在当他面同别人打情骂俏,真当他苏小邪纸糊的,什么也看不穿吗?
苏小邪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生气,最后竟动了真火,瞧见慕容正一付假装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更是火大:“好啊好啊,我苏小邪一向爱成人之美,你喜欢我这徒弟,领走领走!只要你俩两情相悦白头偕老,我苏小邪做的哪门子的阻碍?!”说着拉开门就要冲出去。
吓得门口一干偷听者立即如鸟兽散。
慕容正也不是吃素的,一个箭步将突到近前,将苏小邪牢牢抓在手里。一瞥那可恶的情敌:“两位表姐,大哥,奶奶,那个人交给你们,好生款待。我与小邪有些私话要说,借大哥房间一用。”
拖走张牙舞爪的小孩,不理紧赶上来的铁板有余,慕容正相信他本事再大,也敌不过天下第一的无招胜有招。
奶奶果然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你是谁啊?”
“小邪,我没有喜欢那个铁板,”扒拉开苏小邪堵耳朵的双手,握在掌心,不容他抽回,“经过昨晚,你难道还不知我心?”
苏小邪恶狠狠笑道:“你的七窍玲珑心岂是我这个肉眼凡胎能看得透的?”
“我慕容正对天发誓……”
“你高兴就发誓呗,反正老天爷肯定没空跟你计较。”
“我对神魔赌咒若是日后违背……”
“神仙魔怪比奶奶岁数还大,你就担保他们记性比奶奶好?”
……
慕容正要疯了!我到底该怎样?!!瞄了一眼苏小邪得逞坏笑的脸,慕容正突然有上当受骗还替人家倒数钱的感觉。怎么会这样?不过是隔了三个月而已,他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被那小孩不知不觉中玩弄于股掌。
好,先来个哀兵必胜:“我懂了,你怎样都不会相信我了。”沮丧至极的表情,看的苏小邪心里一揪,也不会笑了也不会说了。
再一招叫兵不厌诈:“小邪你保重,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幸福。”抬腿往外走,默数三个数,一、二、三……怎么还不扑上来?那好吧,再加两个数——四、四个半,四个半的半……苏小邪果然撑不住性子,脚踢翻椅子,手拍上桌子,兀自发起脾气来:“慕容正你个混蛋,我那么辛苦才回来找你,你居然说走就走!好没意思!你走吧走吧,我幸福不幸福关你什么事,没你我才逍遥!!!”
这话忒重了些,若是搁在三个月前,慕容正一定想法子先驳斥回去,面子要紧。可今时今日他早已贪婪,他想要的是那个少年坏笑下面隐藏的心。
咬咬牙,小不忍则乱大谋,慕容正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耳听得身后又一片摔砸之声。
小二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拿不准主意是管这个摔东西的主犯要赔偿呢,还是管那个教唆犯要钱。求助似的往掌柜的方向望去,掌柜的立刻别过头去,哼着小曲抓起抹布东擦擦西蹭蹭,好像小二是空气。
心里哀叹着自己不幸从事的危险职业,无比懊悔没有买保险,小二又转念,买保险也没用,都是留给别人花。自己绝对是一分钱都享受不到。第一百零一次叹息后,小二轻轻的推开门:“大爷,你现在脚下踩的是曹操的摸金校尉从他坟里挖出来的茶杯。”
话说的极快,人闪的更快,身轻如燕,迅如闪电,说时迟那时快,紧擦着小二的腰身,一只据说是关云长用过的脸盆倏地一下飞过。直接撞上二楼护栏,摔的叮叮当当,好像老鼠嫁女。引得一众看客纷纷喝彩。当家的一看有利可图,立时抄了一只碗,挨桌的要赏银:“欢迎观赏我家店铺独家冒险类直播节目,有钱的捧个钱场了啊,没钱的一样捧个钱场了啊……我家小二其实是波斯国出口到咱们家的,背景深着呢,功夫好着呢,江湖人送外号——终结者。”
被卖了的小二:“……”
二十一章
古往今来,多少不入流的门派,或者不以正路扬名的帮教,都会给自己取个好听点的,上台面的名字,会起个野心霸气的名,但也绝不会像这样,明目张胆的就叫邪派。一笔不多,一画不少。就是正邪不两立的邪字。
再者,乍听这个名,混过江湖的人都会下意识认为这派好狂妄,不是有邪路武功,就是人多势众,力量磅礴。不是敬而远之就是鄙视不屑。
可这两样对苏小邪而言,却都是出了奇的好事。因为他既不会武功,外国和尚会的也不算他的;又没有人手,铁板有余加小华,外加他自己,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别人或不屑或惧怕或被牵连,都会绕着他走;再说,在没摸清他底细的之前江湖人一般不会唐突的妄动出手,以免被动受制。
于是乎,苏小邪同学趾高气扬大大咧咧的离开了小店,半个子儿的赔偿也没掏,还居然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拦。
而慕容家,除了大黑,没人跟上来。
而大黑来,也是为了小华的一只鞋——那只鞋里藏有它辛辛苦苦偷来的一块肉。
小华不知道,只觉得一只脚上有鞋垫,一只脚上没有,也不敢停下看,怕少爷发脾气,只能咯吱咯吱,一脚高一脚低的走。
苏小邪不知道,他只以为大黑是弃暗投明来了,一把抱住,顿时感动的想哭,可他是掌门,怎么能哭呢?随手掐一把外国和尚,和尚呜哇一声鼻涕眼泪决堤而奔。
“大黑你真好。”小邪就在凄凄惨惨戚戚的背景音乐里,深情的与大黑握爪言和,冰释前嫌。
慕容正这边还在请示:“奶奶,小邪他根本没有半点功夫,上次救我完全是误打误撞。咱们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
奶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都怨你们,昨晚闹的那么晚,今天还接着闹,我老太婆都已经一天一夜没睡好觉了。”
“咦?这家客栈隔音效果不好吗?”
“就是因为太好,什么也听不着才着急么。”
“!!!”
奶奶兀自爬上车顶去睡回笼觉,慕容正只好又转向大哥,大哥慌忙打马上街:“我得去给幺妹买胭脂水粉。”
“幺妹才多大,还用不着那些!”
“总有用的着的时候呀。”
“……”
不得已看韩师傅:“韩师傅,你在我家也算是劳苦功高的主力干将,你陪苏小邪我放心……”
“回禀二公子,那样我家人会不放心。”
“哦?”
“不放心我这条命。”
慕容正:“……小邪有时候是顽皮了点,不过……他向来有分寸……”
韩师傅:“少爷,这话你自己信吗?”
慕容正无言以对。
唐二彩忽然插话:“你要娶我姐姐,我就帮你找苏小邪。”
大家惊恐的看着唐二彩,均以为她有贪图家财,借刀杀姐之嫌。
慕容正还没说话,唐三彩先大呼小叫起来:“妹呀,你怎么说这么恐怖的话?!我嫁过去倒不难,可苏小邪回来我九条命也不够他玩的呀。”
唐二彩哼了一声,偏头瞅慕容正:“表弟你怎么说?”
慕容正呆呆的:“苏小邪成立了邪派,估计去参加武林大会了,如果不尽快找到他……”
那就是祸国殃民!不消慕容正点明,众人纷纷开劝唐二彩,情理双施,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就差严刑拷打。唐二彩皱着眉头沉默,她不过是为姐姐的幸福争取了一下,怎么争取来这些个啰嗦!不得已走到角落,挥手招来慕容正:“表弟,你好端端的看上哪个不行,怎么就迷上了苏小邪?那可是个不折不扣混世魔王。”
这等劝谏在慕容正听来一点都不陌生,连大哥都说过他是被鬼迷了心窍,连大黑都对他的未来报以同情的热泪。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从一开始被激怒违背母愿带苏小邪回家起,他就已经乱了方寸。
看慕容正不答话,唐二彩也不勉强,袖中掏出一封信,角上黏着三根鸡毛:“姨父姨妈要你单独回去,就是现在。”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慕容正,唐二彩先乐出声来,“不过我知道你的坐骑最是年轻,而且向来不识路。它带着你是往南还是往北,谁也作不了主。”
慕容正眼睛一亮。
晌午的大太阳当空笑哈哈,笑京城某酒楼上,有个人正无聊的把盘子里的菜摆成共工撞到不周山余下的一片狼藉的造型,另外,已经十只烧鸡的十九只爪子被扯下来挂在窗户上当帘(剩下的一只在大黑嘴里),把鸡脑袋穿成一串竖在二楼楼梯口,把馒头一概抠成骷髅头撒的满地,……小华则在一旁默默的啃自己手中尚未被荼毒的唯一一个幸存的馍馍,外国和尚正修炼忍术,尽量使自己失去食物的兴趣——事实上,看到苏小邪的杰作,没吐已经算功力深厚了。大黑正在拼命的够高处的美味。
问题似乎越来越严重,小华沉思,他们已经从早饭吃到了午饭,这付‘独门’‘独特’的吃相已经让整个酒楼的二层无客敢访了。掌柜亲自上来请他们去雅间,苏大少一个骷髅馒头砸过去,吓得人家滚下楼梯去叫了官府。结果捕快来了,看了看那馒头,说此物非利器,此举亦不能算伤人。定性为正当防卫。
酒楼老板闻言独自转去柴房——骂街。
刚刚又有个地痞一样的人物不知死活不顾阻拦的单枪匹马的冲上来,被苏小邪一筷子插到头发中,现在还杵在原地,木头似的一动不敢动。他哪里知道,苏小邪当时抓的是一把筷子,好像散弹一样发射出去,他又那么大的块头,哪有打不到的道理?
恶狠狠的盯着地痞看,以强大的心理战术对峙了一个多时辰,对峙到他心底发毛,浑身颤抖,苏小邪冷不丁潇洒的附赠一笑,那人立刻裤裆凉凉。
“你,叫什么?”
“小的吴二。”
“知道我是谁吗?”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人您是?”
苏小邪嘴一撇,小华立刻会合了外国和尚端正了姿势,像初入私塾念书的幼稚学童那样朗朗歌颂:“宇宙是怎样诞生的?是阴阳较量的结果;社会是怎样诞生的?是正不压邪邪不胜正的僵持结果。古往今来,来来往往,有来有往,正邪互存,相持相生,公不离婆,婆不离公……”
地痞晕晕乎乎的理解:“是不是说你们是从邪的,和正派对立?”
“行,这人有点智商,算个人才,带走。”苏掌门一声令下,两个手下架着地痞跟着领导扬长而去,留下酒楼老板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决定次日就去庙里给各路神仙挨个再上柱高香,必须得挨个上,因为他不晓得这个饭桌上的纪律问题归谁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