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一阵排山倒海般地难过,成渐跪在门前,干呕了好一会,却是什麽都吐不出。
我说过不让别人欺负你,结果负你最多的却是我。
怎麽办杨桂,我现在不想放手了。
成渐湿著眼慢慢伏下身,竟自甘折辱地保持四肢著地的姿势,低下头沿著那摊血迹,一路舔吻过去,吞落的冰冷和苦涩,如无法可解的毒药,一丝一丝扣入他的心。
一再地错过,到底还能否有机会得到饶恕,而不会结束。
贱货 十. 完结
十。
视线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凄凉的惨白。
床单,天花板,墙壁,纱帘,以及照进来的阳光,都显得如此刺目。
杨桂睁大双眼,漆黑一片的瞳底什麽都反射不出来,沈寂地如一潭死水。
缠著绷带的手,安静地放在扁平的小腹上,除了肚皮上多出一条形状丑陋的刀疤,一切都与原来没什麽两样。
“孩子还是没办法保住。”
邵槐担心杨桂没听见,红著眼睛又沙哑地重复一次。
杨桂终於有了丁点反应,却只是动动肩膀,脸部肌肉像被钉死一般,无法有任何表情。整个胸腔好像被掏空一样,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痛感,无喜无忧无怒无乐,一切感受外界的能力,似乎都已经在逐渐丧失。
吃力地把视线移至那人身上,苍白的嘴唇在微微翕动,邵槐忙低下头,把耳朵凑近杨桂嘴边。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梦见成渐回来了。
可他对我和孩子说,你们恶心死了,不要碰我。
现在孩子已经没了,他是不是就没那麽嫌弃我?
我以为他很喜欢小孩的。
是不是因为是我的孩子,他才会如此狠心绝情。
可那是我和他的孩子啊……
他怎麽可以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不,是我,是我和他联手把这个无辜的生命给杀掉的。
明明我已经帮孩子取好了名字,准备好了一切婴童用品,可终究还是用不上。
我到底做了多少多余的事?
邵槐每听杨桂说一句,眼泪就止不住往下巴滑落一滴,最後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便伸手盖上杨桂的嘴,“别说了,你没错,你什麽错都没有。”
只是,你和成渐现在不能在一起。
杨桂安静地闭上眼睛,干涩的眼角被从上方滴下来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打湿。
邵槐生平第一次在杨桂面前痛哭出声。
如果你已经绝望地连哭都哭不出,那麽眼泪,就由我来替你流下。
三年後
宠物店门前停了一辆车子,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狗吐著舌头奔上前,一个劲地摇著尾巴在刚下车的男人脚边转悠,显然是熟悉了有一段时间。
桌面上摆著的小小收音机,播放著邵家大少爷即将成婚的消息,店主正低头帮著趴在他腿上的长毛犬,细心地梳理毛发,直至那熟悉的臂弯从背後将他拥紧,也没有放有下手中的活儿,“什麽时候举行婚礼?”
“三天後。”邵槐沈默半晌,才低声回答。
“我们多久有没做爱了?”店主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问出个毫无前後逻辑的问题。
“快四年了。”邵槐把头深深埋进那个男人颈间,却也再闻不到那橘子香水味儿。
“晚上要有空,就留下来吧。”
欲望,总能让人彻底抛却很多东西。
男人生涩地扭著腰,脸上显现出平日绝不会有的淫豔风情,潮湿变调的呻吟,断断续续从薄薄的唇里吐出,几欲化成像要被撕裂的尖叫。然後他终於忍不住并拢双脚,把邵槐的头颅死死夹在腿间,不再让他有任何动作。
然後邵槐慢慢地从他腿间退出,脸颊色情地擦过那柔嫩的大腿内侧,一阵兴奋的颤栗直往下腹窜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著那个温顺地在床上延展开四肢的邵槐,把捅著对方密穴搅动好一会的三根手指拔出,然後腰一沈,竟是自己跨坐到对方那高高挺起的分身上。
邵槐猛地一惊,显然没想到那人会这麽干,刚想撑起肘说些什麽,却被对方用眼神制止。
“邵槐,这是我欠你的。”
杨桂,你宁可把什麽都还清,也不愿意再和我有一点关系?
你到底有没喜欢过我?
邵槐苦叹一声,就这麽保持著结合的姿势,翻过身深深地抽送起来,杨桂提著嗓子惨叫一声,把指甲全数嵌入对方精壮的脊背里,死咬牙关,然後蹙紧眉头颤抖地把脚绕了上去。
邵槐忘了,杨桂那个“只做成渐的‘女人’”的原则已为他打破。
杨桂终究,懒得阻止邵槐结婚,更没有问他任何原因。
一切好聚好散,是两人常年以来唯一形成的共同默契。
真正的婚礼,并没有媒体想地那般隆重,甚至隐秘地连结婚地点都没有对外放出。。
杨桂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教堂最角落的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那对郎才女貌的夫妇,在神父的指示下交换起戒指,脑海中仍盘旋著昨晚与新郎在最後一次情事里的轻声细语。
杨桂,那女人跟我结婚只是想要个孩子从而拿到家里的医学权威而已,等孩子一出世,我就和她离婚。
你不要忘了,我是杀人犯,我不想你也变成那样。
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现在到底还不爱不爱那个人。
……不管怎样,我都要一辈子背负起弑子的罪孽,独活下去。我和他注定不能幸福。
这是报应,也是赎罪的唯一办法。
既然如此,明天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尴尬,才吧叫我去的。
如果你只是找个来的理由,就这麽认为吧。
杨桂目送那对新人携手慢慢走出大门,後面的人群也立马跟著簇拥而上,一阵闹腾後整个教堂便空荡起来。
杨桂呆坐一会,还是没办法消化完邵槐刚刚在经过这里时,抛给自己那意义不明的眼神,最後干脆放弃思考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太容易让人有罪恶感和孤独感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手,不知何时扯住了他的膝盖处的西裤。
杨桂错愕地低下头,一个约莫三,四岁左右的漂亮男孩,正眯著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笑盈盈地看著他,“妈妈。”
杨桂看著那双似曾相识的眉眼,想起那个早就夭折的生命,虽不敢肯定,但长期以来那捆缚在身上的枷锁,竟开始有松动的迹象。他尽量控制著不让声音抖地过於厉害,柔声说,“小弟弟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妈妈,你的爸爸妈妈在哪呢?”
男孩眨巴几下眼睛,表情明显失望起来,但过一会又开始咯咯地笑著,用著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回道,“哥哥你长得和我妈妈一样好看哦,我的爸爸叫成渐,妈妈叫杨桂。爸爸每天每天都会拿妈妈的照片给我看,每天每天都要说喜欢妈妈好多遍,还逼著我一起说,肉麻死了。”
杨桂不可置信地湿著眼睛,死咬下唇硬是憋著不让眼泪留下,浑身颤抖地看著那孩子天真地点著手指,一件一件说出关於他“妈妈”的事情,然後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自己那双四年来不曾再濡湿过的眼眶。
“爸爸你哭得好丑哦,鼻涕都流出来了。”
此刻站在杨桂身後的男人,拼命地吸著鼻子,对著正幸灾乐祸的儿子,做著噤声的手势,而另一只手的掌心,也早已被泪水悄悄浸湿了一大片。
END
完结後的番外
番外
写在杨桂这三年来所被蒙在鼓里的东西。
成渐从没把杨桂当做过哥们。
尽管两人小时候一天到晚腻在一块玩儿。
年幼的成渐坚持认为,杨桂不过就是自己的一个小跟班,不应该把他当成太大回事。
可每次明明算不上什麽的杨桂总是能抢过他掌中的舵,驾起他人生的船,癫狂地驶进那暗礁遍布狂风暴雨的险处,而自己只能抱著那桅杆破口大骂,手上却无能为力。
成渐站在镜头前骄傲狂妄的,可面对起杨桂他只能转身就跑才不至於丢盔卸甲。
杨桂之於成渐就是这麽个矛盾的存在体。
无从可解也无法可解。
如果人生里的矛盾消失了,人就会停滞不前,呆在原地慢慢溃烂。
成渐不吃不喝浑身是血地坐在墙边发了好几天的呆,等来的却是杨桂已死亡的消息。
现下似乎唯一能证明杨桂活过的小生命,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邵槐怀里,不哭也不闹地睡著。成渐呆呆地看著那新降人世的小生命,再抬眼看看昔日的情人,逐渐膨胀的嫉妒,开始盖过心底另一片鲜血淋漓的地方。
为什麽他给你留了孩子,却什麽也没给我留下。
皱眉忍著满屋的腥臭,邵槐走进自己唯一未被血污沾染的客房,弯腰把宝宝小心翼翼放在床上,等关上门再度走出时,成渐已直起身体靠在离自己最近的墙面。
一记重拳猝不及防打在他脸上。
抬起手臂随意擦擦满嘴满鼻的鲜血,邵槐的眼白也跟著爆出血丝,额头上的血管在一突一突地跳著。然後转身闷不吭声扑上前,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翻滚在地上凶狠地扭打起来,仿佛不把对方的喉管咬断,就绝不罢手。
“邵槐你他妈有没把我放在眼里,为什麽要动我的东西,为什麽动了不把他放回原位还要强行带走据为己有,你玩死他没所谓,可是我会死的!会死的!!你是不是想要存心要看我死才这麽做?!”成渐终於忍无可忍大吼出声,按著邵槐猛地朝对方肚子狠狠送进几拳。
“成渐你他妈才不是个东西,自己玩出火却一声不吭地逃了,要是没有我,你的杨桂早就完了!你看看你是什麽模样,颓废地像滩烂泥,一身的腐尸味,这样的你有什麽资格去爱一个人!?这样的你有什麽本事去保护一个早被你整得遍体鳞伤的人?!!”邵槐也不甘示弱地吼回来,一下子翻身就把成渐强压在身下,毫无预警地低下头咬破对方的双唇。
成渐一下子愣在那儿,忘了动作忘了挣扎忘了反抗,直到下体一凉才猛地回过神来,直觉在警醒他即将有什麽可怕的事发生,浑身却动弹不得。他绝望地咽下从唇缝里流进口腔内的血,第一次感到力量悬殊的悲哀。
这是你欠他的,邵槐磨著牙强行闯入那未经人事的地方,一股钻心的疼沿著早已麻木的神经直接到达快要坏死的脑部。成渐一个激灵,张开嘴却是什麽也叫不出,恐惧和羞耻疯狂地啃噬他本就残缺不全的心,脑子里猛地闪过杨桂第一次被他粗暴对待的画面,却是模糊地怎麽也辨认不清那个人的表情。
成渐这才意识到原来杨桂和他一样,是个拥有不输於自己自尊心的男人。
杨桂,为什麽你那时不阻止我,不叫人进来把我给拖出去,你那会肯定比我更痛吧……
而我,到底是抱著什麽样的心态去嘲笑你是个贱货的?
想到这里,心脏猛地被绞成一团,似要把内里的血一滴一滴地给挤出来,才能感觉到安心。
“成渐,你给我听好了,不会有哪个男人天生犯贱愿意让别人操的!你,我,还有杨桂都是一样的!知道我为什麽要这麽做吗,没有什麽你和他刺激到我和你的过去,没有什麽心里不平衡和嫉妒,没有什麽可怜和同情,全他妈是借口,通通都是借口!邵槐就是喜欢成渐,就是和成渐一样爱著杨桂,没有为什麽更没有任何理由去逃避!!!”
“这就是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约定的原因?”
当成渐惨笑著说出这句话时,又被狠扇了一耳光,争吵和性戛然而止,紧接著婴儿的哭啼声,愈来愈响亮地灌进耳中。
邵槐慌忙抽身穿好裤子,正打算往房内奔去,却被那个男人死死地抱住小腿。
“求你,把孩子让给我。”
素来霸道的成渐,第一次对著邵槐低下了头。
“既然你以为这是我和他的种,你还有什麽资格和理由来向我要。”
邵槐冷淡地回应著,禁不住想起曾经也有这麽一个人向著成渐下跪哀求他不要离开自己。邵槐抬高下颚,没有低头看他,不著痕迹地把多余的表情藏起。然後他试图把腿从成渐的桎梏中抽离,仍旧半分动弹不得。
“杨桂他死了……就这麽死了……如果那时我能牵住他的手,就不会摔下去了……是我害死他了……是我……”成渐把脸压在邵槐的裤腿上,颤著声音紊乱地低喃著,“我要赎罪……不,杨桂是我的,他身上的每一块血肉都是属於我的,那孩子身上流著他的血……所以我要养,一定要养!邵槐,你不是一向最宠我的麽,你把他让给我,让给我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
成渐松开手,不顾满身的狼籍和下体撕裂般的疼痛,对著邵槐一下下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上飞机那天我就发过誓,成渐要一辈子照顾杨桂。既然那孩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我就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我知道这麽做很任性,可是没办法啊……我以前就说服过自己好多次要放手,从收到你们的照片起我就一直这麽做……可就是不行啊……你老说我爱逃避,那麽现在就给我次面对和负责的机会吧,就算来不及了……我也要尽全力去弥补。”
邵槐深深叹口气,最终还是按耐不住低下身,把成渐按在自己肩头上沈声道,“成渐,你还记得当初我也这麽求过你麽,这就是报应,可我没办法像你那样,去狠心拒绝。”
就算你犯下无法饶恕的罪,就算你再任性懦弱,我依然在拼尽全力。
为你争取幸福。
再说,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属於你的。
成渐没有参加杨桂的“葬礼”,他始终抗拒这个既定的事实,只是带著刚出月的孩子又匆匆离开。
两个月後,杨桂回到自己的公寓。
屋内干净如昔,家具通通被换得崭新。
杨桂拒绝了与邵槐继续同居。
一切似乎都已回归到起点,又好像凡事都已走到了尽头。
不会再有待续。
邵槐拿著行李返回自己的住处,过几天就要从大学毕业了。
脑里仍在担忧著杨桂的病情。
“杨桂患有精神衰弱症。”
冯嫣超拿著诊断书,脸上依旧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需要长时间的治疗,首先就得把曾经严重刺激过他的因素,进行彻底隔离,他现在根本就不能养那个孩子,为安全起见,宝宝要放在研究所里抚养,不能还给他。”
邵槐没有理会墙上那醒目的禁烟标志,皱眉把叼在嘴边的烟点燃,深吸一口再把云雾直接喷在女人脸上,“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用我的一辈子。
来换取一个骗局和两个秘密。
成渐坐在医院里,迷茫地看著手上孩子的血检单。
血型栏上赫然印著一个O。
那既不是邵槐,也不是杨桂,而是只属於自己的血型。
突然很想大声嚎叫,突然很想就这麽直捅上自己一刀。
成渐你怎麽可以去怀疑他。
你怎麽可以把他逼至绝路。
你怎麽可以眼睁睁地看著他死在你面前。
手掌被抠出了血,唇角被咬碎了皮,眼球被挤出了泪。
除去沥心剐肺的愧疚自责,就只剩下无法挽回的无力。
拿著汤匙一口口喂著自搬迁到美国以来就一直在间歇性发烧的孩子,几乎是日日夜夜都在祈祷,你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否则面对我的就只有万劫不复的地狱。
我现在的生存动力,全都牵系在你身上了。
成洛。
请让我再拥有一次爱的能力和赎罪的权利。
再一次接到邵槐的电话是三年後,成渐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有什麽重大的事不能像平时那般通过网络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