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想了想回答说:“你对九天神功的驾驭还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将爆发力集中于某一点,杀伤力被分散了,所以不能快速制敌,自然很容易限于被动。试想一整座山塌下来压你,跟那山化作石块来砸你的感觉吧。”
小光点点头,又问到:“那我该如何?”
老五说:“九天神功是一门非常精奥的绝学,你现在功力够高,但其他修为还没有跟上,故而发挥不出其最强的效用。只是你现在的功力,这世上能伤到你的人已经很少。真正对战的时候,讲究一招制敌,高手不动则已,动则要有必胜之握。我一开始采取偷袭你,看似赢了先机,其实在心理上已经先输了。十招内不能制住你,后面的都只是拖延时间罢了。这是指的一对一的情形,多人围攻就另当别论了。还记得那时你第一次入宫被五名龙卫阻杀的情形吗?你的功力不可谓不高,但杀伤力却不够强大,而你又不肯逃逸,执着地跟我们缠杀。”
“我想逃来着,没逃掉。”
“你想逃的时候已经失了逃的机会,如果一开始就逃,就如公子所说,没人能捉到你。若你一发现情况不对立刻逃掉,俺们几个就都惨了!高手要善于审时度势。”
小光凝神思索片刻,仍是不得其所,便望着小秋。小秋以前修习有楚歌指点,而且自己只修到六重,没法体会八重的境界,故而也是一筹莫展。“小光,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帮你,得靠你自己体会。至于实战经验,你还是缺少历练,虽然在边疆杀了几场,但那些都是普通士兵。这几个月事务繁忙,你也疏了修习。算了,先回吧,改日再跟他们三个切磋。爹娘等着吃中饭了。”
89 除夕
午饭只有梅庄主和夫人以及小秋小光四人,梅胜雷梅胜风出去督办一些事情还未回来,女人和孩子们平日是不上正席。这顿饭吃得清净,梅庄主和夫人席间问了不少小秋这些年的情况。小秋专拣好事说,报喜不报忧。尤其说到云庄时,梅庄主听得不住点头,心想虽然是那恶贼养大的孩子,但天性纯良,有侠义之风,毕竟骨子里流的是梅家的血。小光又讲起在边疆杀敌,自然将小秋受伤之事掠过不提。他说得神采飞扬豪情万丈,梅庄主和夫人听得不断颔首微笑。
梅夫人柔声说:“光儿,你翻过年就二十五了,如今业已立,却一直未成家。为娘替你留意一下如何?”
小光尚未答话,小秋抢着说:“京都的大户人家现在都抢着把女儿往云府送呢,娘你无需为他操心呢。”
“哦?可有中意的女子?”梅夫人关心地问。
小秋笑道:“他已经挑花眼了,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梅夫人说:“那你这当兄弟的以后要多给他操心才是。”
“是!他的终身大事我自然是要操心的。”小秋笑眯眯地望着小光。小光嘿嘿一笑,低下头往嘴里塞饭。
梅夫人笑了笑,心里却想,小光倒没什么可操心的,云儿呢,云儿怎么办?就那样下去吗?昨日看他对雪儿的孩子那么喜爱,他也这么大年纪了,难道就要被误了终身吗?唉,我可怜的孩子!梅夫人想着想着,眉宇间便流露出一丝伤感,小秋看在眼中,却不多问,也如小光一般,埋头吃饭。
饭后小秋吩咐安远:“小安,梅庄上下所有人,一个不许少,每人派两份赏红,我跟云大人的。标准么,你打听一下我家往年的惯例。你下午就去办这个吧,办完后我好好打赏你们。过年咯,给咱们小安也要发个大红包。”
支走了安远等人,小秋终于求得耳根清净。往日在秋园里一个人闷得慌,靠安远时刻守着相陪作伴解闷,如今有小光陪着,就嫌安远碍眼了。老五他们三个虽然不跟得那么紧,但自己从来也无法避开他们的视野,只是暂时没借口把他们也支走。
“小光,我想回以前院子看看。”
“去那里干嘛?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别去!”小光怕小秋睹物伤情,那里沾满了小秋的血泪。
“很想去看看,陪我去吧。”小秋的请求对小光而言就是命令。
清冷偏僻的小院门上落着锁,只是这门好像才刷过不久,簇新油亮,墙面也不再斑驳。小光携着小秋越过院墙。院子空荡,原来那个破败的花园不复存在,大概是花草都已枯死,索性全部铲除了。只墙角那几株梅树依然寂寞绽放,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欣赏。
小秋轻轻推房门,吱呀一声,门开了,透出一丝潮湿晦暗的味道。小秋站在门前呆了片刻,低声说到:“算了,走吧。”
“去哪里?”
“去找咱娘吧,别人都忙忙的。”
小秋他们进入苦寒园的时候,梅夫人房里一屋子丫鬟小子们正在给她汇报除夕夜和明日祭祖拜神的各项准备工作,看到小秋和小光进来,梅夫人便说:“行了,大家辛苦一年,再辛苦最后几个时辰,都散了吧,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众人称诺退下。
“娘,你忙着呢?”小秋忙倒了杯茶递给母亲。
“差不多忙完了。云儿,光儿,刚才听他们说你们去那个院子了。”梅夫人接过茶,轻轻拍了拍小秋的手。
“大家都忙着,我也帮不上,瞎走,无意识就走到那里了。”
“一直说要收拾收拾那个院子,也没顾上。”梅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小秋一眼。
小秋说:“门和墙都重新刷了。咱家离京都太远,要不收拾出来,我回来看娘的时候可以住那里,也算是四弄园。”
梅夫人笑道:“哪能叫四弄园,糊弄园还差不多。”梅夫人说完后起身从箱子里拿了一个红色的小包袱递给小秋。“云儿,明年是你本命年,这是娘给你做的一些贴身小物件。”
小秋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娘,孩儿一定天天用着,明年一定会顺顺利利度过。”然后又笑嘻嘻地问:“娘,是两套吧?”
梅夫人忍俊不止。“四套。娘听他们说你爱干净。”
三人一起在桌旁坐下,呷着茶,吃着小点,聊些家常。
“娘,小光被收养的时候多大?”
“也不知道几个月,还是个小婴儿,哭的嗓门很响亮。你们爹去探访隐居在山中的一位友人,在山道上发现的。他抱着光儿在原地等了好几个时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便带回家了。那时我已经怀了你,看到小孩子就喜欢。我跟你们爹说,这么好一个孩子,不知道家里是不是遭了什么灾祸了,否则怎么舍得丢弃。”
梅夫人温柔地望着小光,眼中充满爱怜。小光鼻头一酸,低头喝茶掩饰。
小秋嚷嚷道:“娘,那你和爹都抱过他了,我要嫉妒了,我都没被爹娘抱过。”
梅夫人脸色微变,片刻后才低声说到:“云儿,爹娘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刚生下的时候,爹娘也都抱过的。只是~~只是,你还没好好感受娘的怀抱,就被那恶贼劫走了。”梅夫人说着眼眶便湿了。
大概是心里的委屈埋藏了这么多年,小秋那句话根本没有经过思索,冲口而出。此刻看到梅夫人的泪,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慌乱地劝慰道:“娘,我不是责怪你们,对不起,娘,我错了,惹娘伤心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们的,就是我们对不起你。”梅夫人控制不住,痛哭起来。
小秋站起来轻轻拥住梅夫人,柔声劝道:“娘,你看,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就在你身边。过去的都过去了,咱们现在一家团聚了,今天又是大过年的,您就别哭了,您哭着,我心里难受啊!都是我嘴贱胡说八道!”小秋举起梅夫人的手往自己脸上掴了一下。
梅夫人逐渐止住哭泣,用丝帕将脸上的泪抹干。“云儿,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怪我们,你连梅姓都不愿意用。”
“娘,我那时想隐姓埋名,故而选了爹娘给我起的名字中的云字。后来皇上给我跟小秋赐名,如今若要改回来,还需再禀告皇上才行。”小秋解释到。
梅夫人说:“可是我一听到别人叫你秋公子,或者小秋什么的,心就跟被刺了一剑一样。”
小秋想了想说:“这样,我回去就禀告皇上,请他恢复我原名好了。只是~~皇上叫惯了,让他改挺不容易的。您就当是小名好了,每个孩子小时候不都有个贱名吗。叫什么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您的儿子,我现在在您身边。”
梅夫人点点头。“你说的对,重要的是我的云儿又回来了。”
整个下午梅庄的人都在忙着贴春联福字年画、张灯结彩。下人收了老爷少爷们的红包,干活也干得眉开眼笑。梅庄的弟子们大多都回家探亲,只剩下少数也象小光一样无家的孤儿。待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庄子里灯火通明溢彩流光。年夜饭从掌灯时分开始入席,要慢慢吃到深夜。
窖里珍藏的梅花酒被端上来,每年只有在年夜饭才能有机会品尝。梅胜雷的长子梅怀远已经十三岁,梅庄主和夫人对这个长孙非常喜欢,这孩子颇有武学天分,在梅庄同代弟子里已经是鹤立鸡群,此外私塾的功课也学得很好。而梅胜风的大儿子梅怀致则只喜欢练武,不爱读书,经常挨老师板子。梅胜雷次女梅怀玉十一岁,和梅怀致同年,月份略大些。因为梅家四个孩子,三个男孩,只有一个丫头,所以小怀玉很得奶奶疼爱。梅胜风的小儿子梅怀皓九岁,比哥哥聪明好学,平日还能给梅胜雷长长脸。
四个孩子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磕头拜年,各个嘴一个赛一个甜地说着吉利话,惹得大人们开心不已。而孩子们则更开心,因为今年一下子多了两个叔叔给压岁钱。
小秋笑眯眯对几个孩子说:“我来考考你们的功课,今天是除夕,你们谁能应景做一篇文章或者写一首小诗?”看到几个孩子面露难色,小秋补充说:“背一首合适的诗作也行,但一定要切题应景。”
这时梅怀皓大声说:“我会背。”说着便站直了身体,摇头晃脑拉着腔调开始背起来:“岁阴穷暮纪,献节启新芳。冬尽今宵促,年开明日长。冰消出镜水,梅散入风香。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
“好,不错!”小秋连声夸奖,安远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炮塞到梅怀皓的小手里。梅怀皓得意地瞅着自己的哥哥姐姐们。
“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你们几个在新的一年要更加努力上进,明白吗?”
“明白。”四个孩子齐声回答。
“好了,去外面放炮吧。”小秋过完当长辈的瘾,安远又给每个孩子拿了些花炮爆竹,几个孩子欢笑着到院子里去了。
正餐渐渐用完,一家人挪到戏园子。除夕晚上都是些热闹喜庆的折子戏,咚咚锵锵鼓乐齐鸣。大家一边喝茶,一边闲聊,等待着午夜交正子时。
院子里熊熊燃烧的旺火周围,孩子们在放爆竹,打灯笼,欢乐得乱叫乱跳。事先在一隅搭了架子,准备施放大型焰火。随着子时更声响起,一排排焰火突然燃放,闪亮的光柱喷向高空,如飞龙冲天,又如银河坠地。接着数声巨响,天上硕大的金银菊花此开彼放,将夜空映照地如同白昼,引起孩子们一阵阵尖叫。一万响的爆竹也点燃了,此时,屋内灯火通明,庭前烟花璀璨,屋外响声震天,快乐浮现在每个人脸上。
90 水戏
初一清晨,沐浴、拜神、祭祖。回到大堂中,梅胜雷梅胜风夫妻携子女,小秋小光依次给父母磕头拜年。全家人又一起去后山赏梅,这次已经提前将山阶上的积雪清扫干净,一直走到山顶。站在山顶俯瞰梅庄,青瓦白雪,粉砖黛墙。院内粉的梅花绿的松柏红的灯笼,院外一片白茫茫大地,整个梅庄恰如一名盛装女子婀娜多姿地立于风雪中。
初二梅胜雪回门。小秋一手抱着小小子,一手牵着小丫头,在院子里陪他们玩,乐不可支。梅夫人不时向外看去,突然悄悄附耳梅胜雪说到:“雪儿,好像云儿特别喜欢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长得象他。若你将来再生一个儿子,可否过继给他?”
梅胜雪愣了一下,也望向屋外和自己孩子玩耍的小秋。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正在和父亲说话的丈夫,小声问:“他不会一辈子在宫里吧?”母女二人想起一些事情,均陷入沉默。
后面的几天,梅庄主和夫人一直在接待拜年的街坊邻居朋友,也不时有拜年的飞贴送来。由于小光在梅庄的缘故,安西府及附近州县的一些官员也前来拜年,显得今年的梅庄特别热闹。
过完初五小年,庄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小秋又在家里住了三天之后向父母请辞,梅夫人拉着小秋的手恳切挽留。小秋解释说有些云庄的事务需要回洪城处理,然后赶十五前回宫。“我总得跟皇上过一下年吧,皇上要我十五前回去呢。”看到母亲发自内心的依依不舍,小秋安慰到:“娘,我回来还路过再来看您,以后我会多找机会回家,娘您也可以去京都玩啊,小光现在的府邸很气派。”
梅夫人见无可挽留,便开始收拾给小秋带走的东西。过年期间所喝的梅花酒味道非常香醇甜美,小秋很爱喝,而田大夫也说梅花有开郁和中之效,小秋可以少喝一点无妨。梅家的梅花酒酿造起来十分繁复,库存也不多,梅夫人给小秋备了五坛,又拿了些梅酱、梅干之类,说到宫里虽然有,但这是自己家里做的,味道却又不同。梅家人送了又送,小秋拜了又拜,这才依依离开。
出宫之前小秋已经向皇上禀明要回云谷一趟,说当日走得急,很多东西没有带。皇上开始自然是不同意,小秋考虑再三只得告诉皇上他在谷里藏着一些私房,想拿出来派用场,又请求皇上允许他和小光单独前往,不希望闲杂人等践踏云谷清净所在。皇上依然犹豫,小秋很不悦地说:“皇上既然这么不放心,那不如连家也别让我回去了。”皇上终于答应他回一趟云谷,但不同意仅仅他和小光俩人去。
小秋强硬地说:“若要其他人进云谷,我宁可将云谷封了!”
皇上问:“若朕想去呢?”
小秋板着脸回答到:“这世上除了皇上一人外,我绝不允许别人踏进云谷一步,即使皇上去,也只能单身而去。”
皇上看小秋真恼了,这才笑着说:“朕本来以为连朕也不能进呢。好了别生气了,回就回吧,回去一趟就安心了。以后有机会让朕在你谷里借住几天,让朕也过过神仙日子。”
小秋让安远等人在云庄等着,自己和小光光明正大地进入云谷。这次进入云谷,自然是小光一路携着他飞纵,否则象当年第一次来云谷那样,先爬到半山,然后再下到山底,再穿过树林河流,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到云谷,就该倒下了。
小秋站在谷口贪婪地吸了口气。“终于回来了!”说着眼前便有一层薄雾升起,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光关切地看着他,小秋微微一笑。“恍如隔世啊!曾几何时,我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小光,我真的以为非得要死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谷里四季如春,棉袍穿不住,两人在居室中找了夹衣换上后,小光便开始忙着要去烧水晾被清扫整理。小秋拉住他说:“不急,先转转,真想念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一踏上谷中的土地,心立刻安稳了,舒服了,好像我本来就是这山谷里生出来的。”
慢慢在谷里走了一圈,俩人来到河边草坡。“我去抓鱼,你很久没尝过我烧的鱼了。”小光蠢蠢欲动。
“你急什么,我这会儿又不渴又不饿,来躺会儿。”小秋仰天躺倒,让自己的身体四肢舒展到极致,感觉整个人似乎沉入身下的大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