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召唤师] 逆世界之书(卷五)火凤凰之歌+后记 BY: 非天夜翔
卷五 火凤凰之歌
62.消失的尽头
德鲁伊们悲哀地驻足于各自栖身的大树上,遥望绿之城正中央的神殿遗址。
每值跨年破晓,大德鲁依布鲁克曼总会虔诚地率领所有森林的住民,于绿之城中央的神殿上举行隆重的祭典,届时百花盛开,万鸟齐鸣,树木将抽出新芽,以迎接春的到来。
母神将展现神迹,生命之光焕发,春回大地,一切将欣欣向荣。
但今年这些都已成为不切实际的妄想。
战争古树仍如被雷劈过般的焦黑,且裂为两半歪歪斜斜地倚着,唯一的连接便是树根处的一点死皮,风,火,地三系元素晶灵仍倔强地托着它,让它维持着神怒降临时,濒死的那一刻。
若说一年前的春季是幅色彩缤纷的油画,今年的春季便是颓丧的炭笔黑描。裂开的战争古木中央现出灰白色的盐之桩,盐沫不断地从中散发,扩散到森林的每一个角落,融入天之大陆的生命血脉——春风河中。
天地间尽是这侵蚀生命的飞屑,尽是一片白茫茫。爱斯玲与乌德斯并肩站于盐之桩邻近的一棵大树上,遥望远方。
布鲁克曼的养女与儿子,正焦急地等待他们的父亲回家主持祭典,但数百万德鲁依,动物已等了一晚上,仍不见大德鲁伊归来。
“父亲不知去了哪,该举行新年祭了……乌德斯”爱斯玲说。
“再等一会”金发的英俊祭司遥望地平线上的那一抹曙光“父亲会回来的,相信我,妹妹”
“不能再等了”米哈尔化为一只云雀,栖息于树枝的末梢“大德鲁依不在,由你代为主持,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
“我……”乌德斯为难地说。一缕阳光已从地平线下探出头来。
“好吧,拜托你了,爱斯玲”他叹了口气道。
“以世界树之名,行春之咏叹”爱斯玲举起手中的世界树之杖,枝头的绿叶在裹着盐沫的寒风中委顿而无精打采。
“以乌德斯·齐柏林之名,代行大德鲁伊之职,新年祭典开始”乌德斯朗声高诵道。
上百万化身动物形态的绿之城民翘首以望,今年还能有神迹么?古木枯萎,盐之桩现身,即使是绿之神殿也被摧成一片破烂,主祭人又是懦弱的布鲁克曼之子,慵懒的天才乌德斯。
“我以乌德斯之名,奉献信仰,呼唤春天的到来……”乌德斯说完这几句,心中惴惴,遥望树顶歪斜的神殿。“森林之声,荡漾吧,为春回大地而……”
“不行”他黯然摇头。
“为春回大地而赞颂!”爱斯玲几乎是以坚决的音调喝出了最后一句。
战争古木仍是那颓败之像,新年的旭日升起了,它的红光从地平线的另一侧飞快地传遍大地,树木的影子先是被拖得无限长,继而不断缩短,在这温暖的阳光中,灰白色的盐之桩傲然屹立。
他们还是失败了。
德鲁伊们,野兽们没有像往年一样欢呼,兽嗥声没有响起,鸟雀们也没有婉转地鸣叫,它们只是悲哀地看着那根顶天立地的,摧毁了森林的灰白色柱子。
乌德斯双手交叉于面前,旋即飞快地分开,化为雪狼,额头上的一缕金发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爱斯玲收了世界树之杖,优美地转了个身,化为羽毛如鲜血般殷红的火烈鸟,立于雪狼头顶。
一狼一鸟,同时发出新年的首声兽鸣。
那孤独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森林中显得凄清而惨凉。
淡蓝色的苍穹中,一缕几与天幕融为一体的蓝光拖着晶莹的冰晶缓慢飞来,没有人注意到它,森林的住民们黯然流泪,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开始大规模地向北方迁徙。
那缕蓝光降低了高度,于神木林中穿梭自入,找到了战争古木的树根,一头扎了进去。紧接着,水神之力冲天而起,水气萦绕着裂为两半的树身旋转而上,直达天际。
“爱尔兰斯之力!”云雀惊呼道“它回来了!”
“迈普死了”又有一只紫豹缓慢说道,它仰天长嗥。
正三三两两离开的德鲁依们停下了脚步,转头惊愕地望着这一幕,风,地,水,火。四系晶灵终于再次齐聚,奥菲斯的元素之力彼此融合、调剂,无数欢快的水之精灵从虚空中跃出,扑向干枯爆裂的树皮。
“神迹!”
“乌德斯万岁!”有人高呼道。兽群在那一刻纵声长啸,一传十,十传百,啸声如浪潮般扩散开去,奥菲斯的神迹再次降临,战争古木在晶灵们的修补中缓缓合上,把盐之桩关进了树身中。
生命之光于树顶展现,如一张温柔的网,覆盖了整个森林。
春回大地。
“还不让你进去?”穆提娜同情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兰迪斯。
骑士苦笑着摇了摇头,像个农夫般蹲在房外。一手捧着《逆世界之书》,翻来覆去地研究个没完。
“你说他就是怎么召唤出来的?”兰迪斯又挠了挠头。“那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叫小悦?怎么召唤的?”
“不可能的”穆提娜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搂着膝盖,把长裙理平整,她缓缓道“不管是什么神,他已经出现过一次,能救的话早救了”
兰迪斯神色黯然道“但辰就是不明白……”
房内抛出一件物事,沉重地砸在门上。
新年伊始,城内的人们已蓄意地忘记了那场除夕夜惊心动魄的巨龙肉搏战,反正川枫已为他们做了许多事,并留下了他的水渠,商船,市集,文教以及军队改革方案,这就够了。
他本来也是要走的,不对么?
楼兰城民悲哀地参加了迈普大师那简单而隆重的葬礼,看完跨年的日出,接着各自回家吃早饭,睡觉了。睡一个节日的懒觉,这感觉倍是安福。
兰迪斯在门外蹲着,像一只忠心耿耿且被主人遗弃的狼狗。新年的阳光从洁白的窗外投入,鸟雀在花园里啁啾不停,眼看阳光在地上带着窗栏的影子一格一格地移动,移到他的脚边。
骑士起身,揉了揉酸麻的腿,又蹲下。
白天来了又去,穆提娜沿路点起走廊两壁的油灯。朝半掩着的房门靠近些许,听到辰的哭声与兰迪斯的温言安慰。
“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兰迪斯的声音隐隐传来“我没有尽到责任”
穆提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为他们把门关上。
又过了许久,兰迪斯蹑手蹑脚地走出来,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你”兰迪斯张大了嘴,掏出怀中的召唤书“你什么时候来的?”
“哭了?”炽羽问道“不肯吃东西?”
骑士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睡着了”
“噢”炽羽想了想,说“我家那只也是”
兰迪斯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黑风买来的酒”兰迪斯蹲着从柜内取出一个琥珀色的酒瓶,为炽羽面前的水晶杯倒了点,又为自己倒了点。“香格里拉的……高级货”
他尴尬地笑了笑“从来没喝过,我就是个土包子”
炽羽把杯子里的酒喝了,说“噢”
兰迪斯也学他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没有两个银币一桶的粮食酒烈”
“龙热发作过了?”炽羽点了点头,对兰迪斯为他斟满的酒表示谢意。
“前段时间发过两次,辰也是两次”
“我该怎么办”兰迪斯挠了挠头,问道。
炽羽愕然望着他,兰迪斯又重复道“我觉得……与他越走越远”
炽羽明白了骑士的意思,笑了笑,喝完了杯子里的酒,把水晶杯随手搁在桌上“不用管他,走丢的猫最后会回家的”
兰迪斯哭笑不得地心想:你们都不老不死,当然可以不用管,几千年在神的眼中与一晚上没多大差别。
“戴洛没有死”炽羽迟疑半响,缓缓道。“我现在怀疑……神是不会死的”
他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些兰迪斯听不懂的话,最后叹了口气。
“你能治好辰身上的龙热?”兰迪斯问道“我实在不忍心……”
“不用治”炽羽微笑着说“死就死了,你尽量少召唤,能多活段时间”
“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炽羽又唏嘘道“尤其像你们这样”
“龙热因你与龙的灵魂维系,作为献祭的基础”炽羽想了想说“那个兰德……”
“兰佛里德”兰迪斯提醒道“骑龙王”
“嗯”炽羽说“他用得太多了,你注意控制次数,你的灵魂又与戴洛的徒弟……”
“辰”
“与辰联系着”炽羽道“龙热自然也会对他有所影响,但这……”
“龙热是什么?”辰光着脚站在地毯上,冷冷地瞥着炽羽与兰迪斯“你们在喝酒?带我去灵魂之海,我要找老师的灵魂”
幻界的第九层,正逆两界所有生灵消湮后的归宿,苍茫冷清的灵魂之海,辰又来到这个地方。
“没用的,你不用找了,根本不是你们人类想的那回事”小悦坐在礁石边上,双脚浸于冰冷的海水里,遥望天边蜿蜒盘旋的怨念长龙。
“那你当初哭什么”辰倔强地说道“快给我施展那个法术,让我下海”
“我是为了回忆而哭,不是为他……”小悦又说“我发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说戴洛他怎么死了那么多次,还没死透,这不合常理”
“川枫的许愿石第一次失效时他就该死了……”小悦又疑惑地说。
“你就那么想他死吗!”辰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随即抬手给了小悦清脆的一巴掌。
“你他妈的……”辰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肩膀微微发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接着,小悦“哇”的放声大哭起来,辰转身“咚”地跳进了灵魂之海里。
上岸了会不会被还在夕之朝云,与自己当家的坐于一张桌子旁喝酒的炽羽,一巴掌拍成肉饼,或是被报仇的黑猫一镰刀挥成两半,辰已顾不得了。现在唯一支撑他的愿望便是再见他一面。
见那个永远温柔微笑,湛蓝色双眼足以融化他所有痛苦回忆的师父一面。
辰在灰黑色的死海中潜了许久,拨开一个又一个充满了怨恨的面孔,那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川枫必定是温煦的,带着冬日般柔和的笑容,他必不会如这些怨灵般徘徊,哀嚎,是的,他不会。
与上次入海时,坚定的目标不同,这次再没有连接于指尖的细线指引他的方向,辰只得茫然而盲目地在海中四处游荡。
他依稀记起,小悦曾说过一切心有不甘的生魂都会漂浮于海面,被灵魂吞噬者——那只烟龙吃去痛苦后缓慢下沉,也就是说,越干净的灵魂密度越大。
川枫会在海底……辰明白了,他控制住自己不再划水。朝下缓慢坠去。
他触到了海底洁净的沙砾,这是自上古诸神创世以来,第一个到达此处的人类。
辰转头环顾四周,不知何处而来的光芒充满了身旁,即使是寻找兰迪斯时,他仍未到过这里。
这里就是死亡的终点?辰又想起逆世界之书上最后的一行字。
消失的尽头是何方?这里就是消失的尽头?
天光柔和地撒在海底的沙层上,空间内安静到了极点,辰开口喊道。
“师父!”
却不闻任何声音,他能呼吸,也能走动,伸出一手,摸不到任何存在,只得漫无目标地在沙层上走着。
海底的沙砾散发着微弱的各异色泽。竟是七种不同的颜色,他低头看去,七色光芒混合于一处,形成白光。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辰抬头看,头顶茫茫,他吸了一口气,没有吸进任何东西,想往上浮游,身体却不见拔高。
辰又迷茫地走了一会。他迷路了。
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样的虚空,没有参照物,开口喊,听不见声音,召唤师又抬起一只手,看不到自己的手臂,四面八方,唯有那些铺满海底的沙砾安静地发着光。辰在海底步行,时间与空间仿佛都消失了。
唯一的存在便是那些沙。他蹲下去刨着,懵懂地发现没有抓起任何实体。
走了许久,像是走了一万年,又或是两万年,也许是几分钟,辰已彻底迷糊了。
他看到某处的沙砾中央,砌着整齐的围栏,围栏中像是一个水池。
“这是什么?”辰问自己,声音甫一脱口,未曾传到耳中便消散“井?”
井栏旁树着一块水晶碑,上书一行小字,他凑近前去,看清了那歪歪扭扭的字体。
“内有贞子,跳坑需谨慎”
落款处是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
63.大德鲁依之位
崔恩只是暗夜里的孤独行者。
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有四个;其中一人很早就死了,另一人被他推了个嘴啃泥,呛了满口海水。
还有两人,被他亲手杀了。
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开了楼兰,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来到这里,崔恩横过了沙漠,又沿着春风河一路向东南,翻过横亘奥德赛与香格里拉之间的——隆奇努斯山,在绿之城停下。
他开始沿着螺旋的,刻在树干上的阶梯拾级而上。
川枫身上的最后一点水神之力融入大海之中,奥菲斯的源力得以补全,火,风,水,地四系神光托起了被黑猫一爪拍裂的战争古木,并把它缝合,盐之桩终于潜入树干内。连带崔恩抱着盐之桩而死的母亲——梅杜莎。
他的双眼明亮,背上长弓耀目,一身黑灰猎人劲装与这充满生机的神木森林格格不入,但最惹人注目的还是那顶羽帽。
斜斜的猎人三角帽,帽檐上插着数根青绿色的苍鹰尾羽,与辰的召唤师之帽正好配成情侣般天衣无缝的一对。
德鲁依们警惕地看着这个不断靠近的男人,与他清澈的双目对视,又不自觉地别过头去。生命神殿上有德鲁依源源不绝地下来。
“快去通报乌德斯殿下!”有神卫焦急地喊道。数以千计的鸟雀在林中穿梭,奔波,大型野兽咆哮着从四周围上。
崔恩只是随意走着,手中长弓指向某处,便有一只德鲁依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他跨过铺在地上的厚厚的动物尸体,上有熊的皮毛,狮的柔软四肢,被金属箭贯穿了额头的大蛇,无一例外的,均是在眉心上开了一个血洞。
崔恩稳住脚步,几步纵跃,在绿蔓交织的中心古树上找到数个藤结,并以其为借力点跳了上去。一跃,又是一跃,他的身形如一只灰黑的大鸟,在无数德鲁依恐惧的目光中翻上了古树顶端的神殿平台。
德鲁依长老们冲了出来,首当其冲的一只紫纹豹四肢挠扒,冲向崔恩,然而它在半空中凝固住了。
十名德鲁依长老均是瞠目结舌,连连后退,云雀米哈尔抽了口冷气,扑扇着翅膀从平台处飞了下去。
“咻”一声羽箭破空,时间恢复了运转,紫纹豹额头处多了个喷血的箭孔,摔在光滑的平台上,崔恩的金属箭去势未消,钉在豹子背后,一只熊型黑曜石雕塑上,入石三分,羽箭末端仍微微颤抖。
长老们炸了锅,纷纷朝神殿的方向退去。